地缘风险、政策不确定性与RCEP贸易合作*

2021-06-03 01:10丹,董琴,武
关键词:不确定性贸易影响

李 丹,董 琴,武 杰

(辽宁大学 经济学院,沈阳 110036)

一、引 言

2020年11月15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签署。RCEP涵盖了22亿人口、占全球将近30%的市场,26.2万亿美元GDP和将近28%的全球贸易,是现阶段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区。RCEP的签订对于全球区域经济发展格局以及域内国家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都将产生深远影响。与此同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陷入深度调整和转型阶段,全球经济复苏乏力推升了一波又一波的“逆全球化”思潮;世界大国间的保护不断升级、竞争加剧,贸易保护主义全球范围内盛行;全球地区冲突不断、恐怖袭击日益增多,全球地缘风险日益呈现激烈化、常态化趋势,给全球经济发展与合作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全球经济发展中的地缘因素前所未有的凸显。由于地缘风险具有地理和区域特性,区域经济合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地缘风险的影响。可以说,地区经济合作必然关涉地缘问题,自从人类社会有国家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开始,地缘就一直是影响国家间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1]纵观RCEP地区,既包括东北亚的中日韩,也包括东盟十国和澳大利亚、新西兰,世界五大力量中心有三个集中于此,是世界大国利益的一个重要交汇点;域内各种力量关系错综复杂,中日关系、日韩关系、中越关系、中菲关系等均是国际关系的重点,且域外力量虎视眈眈;此外,域内各国的社会制度、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宗教信仰、文化传统、经济发展水平等也存在着巨大差异。可以说RCEP是全球地缘风险的典型区域,而事实上,地缘风险问题确实贯穿了RCEP从谈判到签订甚至将来落地实施的整个过程;而反过来,RCEP的签订也影响着区域地缘政治关系①几乎所有的经济专家和国际关系学者在评价RCEP对中国的意义时,都认为它有助于打破美国意图将中国排挤出国际经济体系的做法,使中国更有能力与美周旋,抗衡其围堵。,日韩澳新加入RCEP本身即是对地缘政治的突破使得RCEP地区成为全球地缘风险的典型区域。正因如此,地缘风险将成为RCEP自贸区成立后域内国家贸易合作深入开展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基于此,通过对RCEP地区的地缘风险进行测算,并实证考察RCEP地区地缘风险对区域贸易合作的影响及影响的路径。与已有的研究相比,文章的边际贡献主要在于:第一,借鉴Caldara和Iacoviello[2]风险测算方法考察了RCEP地区的地缘风险指数;第二,将地缘风险、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贸易往来纳入统一分析框架,分析了地缘风险通过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RCEP域内国家贸易合作的中介作用,明确了地缘风险与RCEP贸易合作的影响机制。

二、文献综述及理论机制

随着人们对地缘与经济关系认识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对地缘问题的关注也日益增多。从经验研究看,分析地缘风险对经济影响的前提条件是对地缘风险进行准确地测量。[3-6]而由于地缘风险及不确定性表现形式多样,地缘风险测算工作进展缓慢。Bremer从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两个维度对地缘风险②地缘风险包括地缘政治风险和地缘经济风险,但通常指的是地缘政治风险,文中的地缘风险即指地缘政治风险。进行了评估[6];国际商业观察公司通过收集、处理宏观经济数据、政治环境数据和运营风险数据,构建了国家地缘风险指数(Country RiskIndex,CRI),推进了地缘风险定量研究[7]。但上述地缘风险测度方法并不具备统一性。事实上,地缘风险对经济运行影响的重要性一直没有得到系统的实证分析,主要在于缺乏一个长期一致的地缘风险指标,以及新闻界、公众、全球投资者和决策者一致认可的实时地缘风险指标。这一问题直到美联储委员会经济学家Caldara和Iacoviello[2]构建了基于新闻报道的地缘风险指数法才得到部分解决。他们利用《纽约时报》《金融时报》《华尔街日报》在内的11种报纸中有关设定的地缘风险关键词出现的频率衡量了1985年至2016年全球地缘风险指数。由于其具备的科学性、可复制性和已审核的特点,成为现阶段大多数学者比较认可的地缘风险测算方法,中国学者也利用这一方法开展了相关分析。[8-10]但上述研究对地缘风险的测算是针对全球范围而言的,并没有就典型地缘区域进行测算,这导致其测算结果对于某一具体地缘区域的分析针对性不强。关于地缘风险指数测算,国内学者亦提出了自己的方法。程实提出了通过层次分析法测算地缘风险的思路与框架,主张从政治冲击、经济冲击和金融冲击三方面考虑地缘风险的冲击程度,其思路巧妙而又具有开创性,但鉴于其测算方法的可操作性不强,后续研究并未深入展开。[11]陈晓鹏等根据大规模事件库对中亚地区进行了地缘风险测算,但由于缺乏具体的测算过程,研究结论缺乏说服力。[12]

在地缘风险定量研究的基础上,学者们针对地缘风险、经济和贸易之间的关系展开了相关研究。一部分学者关注到地缘风险对宏观经济运行的影响,[13-14]还有部分学者关注到了地缘风险对微观经济领域尤其商品价格的影响,典型的是地缘风险与石油价格、股票价格的关系。如Noguera-Santaella利用1859年以来地缘政治风险月度数据,研究武装冲突与油价的关系,发现地缘政治威胁对人们预期的改变是石油价格变化的根本原因。[15]2020年初全球地缘政治风险激增下的石油价格暴跌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结论。国内对地缘风险与经济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但伴随“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及深入发展,出现了一系列地缘风险与“一带一路”的相关研究,还有学者对地缘风险与投资和贸易流动的关系开展相关研究,拓展了国内对地缘风险对经济影响的研究范畴[16-18]。而从相关研究来看,地缘事件本身带来贸易成本的增加会导致进口方进口需求的减少,从而加剧贸易波动。基于此,提出理论假说1。

假说1:地缘风险上升将抑制域内国家的贸易往来。

除此以外,地缘风险根据风险来源的不同,又分为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二者对经济与贸易活动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Caldara和Iacoviello[2]在测算地缘风险中就已将地缘政治威胁和地缘政治事件进行区分,并明确指出地缘政治威胁由于会带来市场预期的改变进而产生比地缘政治事件本身更大的不确定性,指出了不确定性是地缘风险对经济产生影响的重要因素,这与Ilut和Schneider[19]所持有的地缘政治威胁相较于地缘政治事件会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进而导致实际经济活动持续下降的观点不谋而合①由于地缘政治威胁会改变人们的心理预期,而预期的改变对于市场经济活动的影响更大。。除以此外,地缘区域具有明显的地理区域特征,而地缘风险对不同地理区域经济与贸易活动的影响也不相同。基于此,提出理论假说2。

假说2:不同类型地缘风险和不同地理区域下地缘风险对贸易合作的影响具有异质性。

从上述分析可见,不确定性在地缘风险影响经济与贸易活动中往往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学者们对预期及不确定性和地缘风险陆续开展了一定研究。如李青召和方毅关注到了不确定性在地缘风险对经济影响中的重要性,并将政策不确定性分析纳入地缘风险对经济影响的实证分析框架内,扩展了地缘风险中的不确定性研究[9],卜林等和周方召等均对此进行了进一步验证[20-21]。基于此,提出理论假说3。

假说3:地缘风险的上升会将导致区域内国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进而影响域内国家的贸易往来。

三、计量模型和数据说明

(一)基准回归模型设定

基于国际贸易基本理论及相关参考文献,并参考杨攻研和刘洪钟[22]的方法,构建引力模型以考察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基本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i代表国家,t代表时间。被解释变量TRADEi,t表示某年某季RCEP域内i国与中国的双边贸易总额;RCEPGPRt代表某年某季RCEP地区的地缘风险,是核心解释变量;Zi,t为其他对两国双边贸易起重要作用的控制变量,包括国家i的经济规模、经济开放度、经济稳定性、汇率水平以及两国是否拥有共同边界和是否是对方官方语言;μi、μt、εi,t分别为国家固定效应、时间固定效应和误差项。

(二)主要变量测算

1.被解释变量:贸易往来(TRADE)

贸易合作是RCEP域内各国间经济合作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形式②无论是欧洲一体化的实践经验还是区域合作的经典理论,都证明了对外贸易是区域内国家经济一体化、进而形成区域性集团的主要推动力。。这里的贸易往来即为RCEP域

内i国与中国以美元计价的双边贸易总额,包括进口与出口。通过2001至2018年中国与域内各国贸易合作发展情况可见,RCEP总体上呈现出明显的先上升再波动发展的显著特点,这既得益于区域内各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及对外开放的扩大,也得益于2001年中国刚入世后和谐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RCEP域内相对平稳的地缘环境以及中国—东盟自贸区、中澳自贸区、中韩自贸区、中新自贸区的陆续建立。

2.核心解释变量:RCEP地缘风险(RCEPGPR)

经过各种地缘风险指数测算方法的比较并结合研究主题,最终采用Caldara和Iacoviello[2]的地缘风险指数测算方法对2001至2018年RCEP地区地缘风险指数进行测算;但由于RCEP地区地缘风险的特殊性,测算中根据RCEP区域自身特点对原有检索指标体系进行了适度调整。RCEP地缘风险指标的具体计算过程为:RCEP地区地缘风险表示为RCEPGPR(RCEPGeopoliticalRisk),其指数通过计算与RCEP地缘风险紧密相关的《香港文汇报》《人民日报》等7种区域权威报纸上讨论RCEP地缘政治事件和本文所定义的风险文章出现次数来构建RCEPGPR指数①7种RCEP区域权威报纸包括《人民日报》《香港文汇报》《东亚经贸新闻》《新华每日电讯》《华夏时报》《解放军报》《吉林日报》;搜索指标有两大类:地缘政治威胁和地缘政治事件。其中地缘政治威胁包括四类,分别是地缘政治威胁、核威胁、战争威胁、恐怖主义威胁;地缘政治事件包括两类,分别是战争行为和恐怖主义行为,共计6类。,该指数等于每季度讨论RCEP地缘风险上升的文章数除以本季度已发表的文章总数。然后将2001年的RCEPGPR指数平均值标准化为100,其他年份季度数据在此基础上进行换算,指数越大,表明地缘风险越高。例如,160的指数表明某年某季RCEP地缘风险指数是2001年标准指数的1.6倍。基于上述地缘风险测算方法并利用RCEP区域权威报纸中关于地缘政治事件和研究设计中定义的风险文章出现的次数,得到2001至2018年RCEP地区地缘风险指数季度数据(如图1所示)。

图1 2001-2018年RCEP地缘风险指数(RCEPGPR指数)季度数据② 数据来源:根据7种RCEP区域权威报纸知网电子档案搜索计算整理绘制。

图2 2001-2018年RCEP地缘风险中主要类型事件新闻报道数变化情况③ 这里为了统计方便,本文将统计时间段定为以年为基本统计单位。

从该指数变化情况可见,2001至2018年RCEP的地缘风险呈现明显的阶段波动性,这与区域内重大地缘政治事件的发生具有一致性:2005年的朝核扩散问题;2010年钓鱼岛及朝韩军事冲突;2012年以中日钓鱼岛争端以及日本“购岛”闹剧为代表的一系列事件,使得RCEP地缘政治风险达到峰值;随后伴随2016年中菲“南海争端”和中韩“萨德”事件的出现,RCEP地区再次进入地缘政治风险及不确定性提升期。这也从侧面印证了RCEP地缘政治风险测度的准确性。

通过对搜索相关词统计发现,造成RCEP地缘风险频繁波动的主要事件以朝鲜半岛的核问题为主①这里以2001至2018年核问题、领土争端、导弹问题以及恐怖主义每年出现的新闻报道件数作为衡量指标得出。,朝鲜半岛核问题是当之无愧的RCEP地缘风险波动的主要因素;而域内各国各种领土领海争端、导弹问题和恐怖主义扰动情况次之(如图2所示);军事冲突、领土争端等地缘事件数量相对较少②这个测量结果与Caldara和Iacoviello在MeasuringGeopoliticalRisk中就地缘政治威胁与地缘政治事件的额分析以及张小明教授在《地缘政治、历史记忆与有关朝鲜半岛问题的想象》中有关朝鲜半岛问题的论述结果是一致的。,而朝鲜半岛核问题、导弹问题、恐怖主义等地缘威胁相对较多。因此,对于RCEP区域地缘风险而言,地缘威胁带来的风险可能要大于地缘事件本身,这与Noguera-Santaella[15]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

3.其他控制变量

除了核心解释变量以外,实证模型中引入影响双边贸易往来的其它控制变量为:(1)市场规模(GDP)。贸易产生的目的之一即为扩大市场份额,因此市场规模大小也必然对双边贸易规模产生影响。通常进口国国内市场规模越大,双边贸易规模也越大。(2)经济开放度(EOD)。贸易自由化相对于贸易保护更有利于双边贸易的开展,通常贸易自由化程度越高,进口贸易规模也越大。这里使用经济开放度对一国贸易自由化程度进行衡量,并用进出口贸易总额占本国GDP总额的比重来表示。(3)经济稳定性(INFLATION)。通常一国经济越趋于稳定,国内消费者对进口产品需求也越旺盛;而物价水平上升越快,经济越不稳定,越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一国进口贸易。这里以消费者物价指数来表示。(4)外汇汇率(EXCHANGE)。外汇汇率对一国进出口贸易通常有着显著影响,一般而言本币适度贬值有利于出口。这里以美元对域内i国货币比率来衡量,以反映汇率因素造成的伙伴国商品竞争力变化带来的进出口变动。(5)是否存在共同边界和官方语言(Contig和Comlang_off)。此两项为虚拟变量,有共同边界和汉语是对方官方语言取1,否则取0。通常而言,存在共同边界和是对方官方语言有利于双边贸易的开展,但是如果一国与周边地理位置毗邻国家经济发展程度相差较大、重叠需求较少的话,也会造成共同边界的存在抑制双边贸易的情况。

(三)数据来源与说明

通过人民网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中国知网《中国重要报纸全文数据库》和高权图书馆报纸数据库,查询《香港文汇报》《人民日报》等7种区域权威报纸的电子档案,并进行如下处理:1.报纸电子档案为日数据,将日数据汇总成季度数据;2.根据设定的地缘风险指数测算关键词搜索库进行搜索,得到每季度地缘风险上升相关报道数;3.根据地缘风险上升相关报道数与季度所有报道总数计算得到每季度RCEP地缘风险指数。计算贸易往来的域内各国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数据来自于CEIC全球数据库。控制变量中:市场规模的GDP数据、经济开放度中域内各国进出口贸易数据和经济稳定性中的消费者物价指数数据均来自于CEIC全球数据库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金融数据库;是否共有同边境和官方语言数据来自于CEPII数据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数据来自于Baker等构建的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GEPU指数)。[23]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研究时间段的选择上,由于RCEP地缘风险测度需要区域权威报纸电子档案,而现阶段可获取的区域7种权威报纸完整版的最早时间为2001年,因此数据分析时间段为2001至2018年共计18年71个季度①因为缺少2001年第一季度相关数据,所以实际获取数据为71个季度数据。。而相比大多数研究所采用的年度数据,实证研究采用相比年度数据频率更高的季度数据进行面板回归分析,这极大扩展了观测值的数量,有效弥补了因样本限制而造成的国家数量有限的弊端。表1汇报了模型主要变量的基本描述性统计量,包括样本数、均值、标准差、最小值和最大值。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表2报告了基准模型的回归结果。列(1)为只考虑了地缘风险的影响,并控制了国家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呈现明显的负向作用,地缘风险的上升不利于贸易往来的开展,加剧了贸易波动;列(2)—(3)是在列(1)基础上逐步加入控制变量的结果,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列(7)为全样本全变量的双向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依然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再次表明地缘风险的上升不利于贸易往来的开展,加剧了贸易波动。除此以外,在全样本全变量下控制变量的估计系数除了经济开放度和是否有共同边界外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且系数方向与预期基本相符;经济开放度对贸易往来影响不显著,可能与RCEP域内各国开放较早、开放程度相似有关,导致其对进出口贸易的影响不显著;而是否有共同边界对贸易往来影响显著为负可能与中国与地理位置毗邻的国家间重叠需求较少有关。总体来看,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与预期基本相符,假说1得到验证。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二)稳健性检验

1.基于不同估计方法的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基准回归的稳健性,实证分析中采用可行的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法对基准模型再次进行回归,该估计方法对误差项的自相关、异方差和截面相关的问题可以一并加以处理,并且适用于长面板数据,回归结果如表2列(4)所示。从回归结果可见,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仍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且系数大小与基准回归结果相比未发生明显变化,模型较为稳健。

2.替代核心解释变量

对核心解释变量地缘风险进行重新计算,以替代原有核心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具体做法是不再直接采用季度数据,而是通过地缘风险月数据,分别取其算术平均值和中位数分别得到新的地缘风险季度数据(RCEPGPR—average,RCEPGPR—median),回归结果如表3列(2)—(3)所示。从回归结果可见,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且系数大小与基准回归结果相比未发生明显变化,进一步证明了模型是稳健的。

3.基于不同时间段的考察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陷入深度调整和转型阶段;世界大国之间的保护不断升级、竞争加剧,贸易保护主义全球范围内盛行;全球地区冲突不断、恐怖袭击日益增多①主要体现为美中竞争、海湾地区紧张局势(美伊、美沙)、南亚紧张局势(克什米尔争议地区、印巴关系恶化)。,全球地缘风险呈现激烈化、常态化趋势。因此,本文以2008年为界对样本总体进行分时段考察,回归结果如表3列(4)所示。从回归结果可见,分时段回归后,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仍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与基准模型回归结果相比未发生明显变化,更进一步证明了模型是稳健的。

表3 基准回归的稳健性检验结果

4.内生性讨论

内生性问题可以说是经济相关问题研究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但由于地缘风险自身的特殊性,导致被解释变量中国与域内国家双边贸易往来对其几乎不存在反向因果关系,理论上可以消除因为互为因果带来的内生性问题。此外,实证分析过程中无论在基准模型回归中还是稳健性检验、机制检验和异质性检验中均使用双向固定效应,理论上也可以消除大部分潜在的不随时间时间变化的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和某些与国家特征有关的遗漏变量带来的内生性问题。

(三)异质性检验

1.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

如前所述,地缘风险由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构成,其中域内各国间的领土及领海争端、军事打击与冲突等均属于地缘事件,其对贸易往来的影响主要体现为直接影响,但RCEP地缘风险构成中来自地缘事件的数量相对较少①这个测量结果与Caldara和Iacoviello在Measuring Geopolitical Risk中就地缘政治威胁与地缘政治事件的额分析以及张小明教授在《地缘政治、历史记忆与有关朝鲜半岛问题的想象》中有关朝鲜半岛问题的论述结果是一致的。,更多的体现为地缘威胁,包括核问题、导弹问题、恐怖主义等。因此对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分别进行单独回归以考察地缘风险不同类型影响的异质性,结果如表4列(1)—(2)所示。从回归结果可见,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的估计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地缘事件和地缘威胁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呈现明显的负向影响,地缘风险的上升不利于贸易往来,加剧贸易波动,但地缘威胁对贸易往来影响的明显大于地缘事件,这与理论分析部分有关地缘威胁与地缘事件的论述以及Caldara和Iacoviello[2]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

表4 异质性检验结果

2.东盟国家和非东盟国家

鉴于RCEP成员的地理位置因素以及经济合作开展的时间早晚不同,使得RCEP域内国家呈现明显的集团化趋势,而这对RCEP地缘风险与贸易往来的关系可能产生影响。其中东盟位于东南亚,且东盟区域经济合作开展较早,与中日韩澳新等国呈现出明显不同的集团特征。因此将RCEP成员分为东盟成员国家和非东盟成员国家,其回归结果分别为表4的列(3)和列(4)。从回归结果可见,地缘风险的估计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但地缘风险对中国与非东盟成员贸易往来的影响明显更大,这主要源自于中日韩地处东北亚区域,受朝鲜半岛核问题、领土争端等地缘风险的影响更为直接。

可见,不同类型的地缘风险以及不同国家集团对地缘风险作用的发挥均存在一定影响,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存在异质性。理论假说2得到验证。

五、进一步分析:机制检验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整体复苏乏力,大国竞争日益激烈,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大幅上升,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相关研究被众多学者所关注。[24-26]关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贸易往来,由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强将提高了沉没成本[27],进而导致等待观望的价值增加;此外,在传统净现值理论中,预期收益的变动也是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贸易往来的重要途径[28]。因此,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将阻碍出口贸易的发展[27,29],而地缘风险尤其地缘威胁会给经济发展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有理由认为地缘风险的上升会带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增加。但仅有少部分学者观察到了这一联动关系[2,20-21],Caldara和Iacoviello[2]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显著增强了地缘政治风险对国际贸易的负面影响。伴随2012年以来RCEP区域地缘风险的激增及后续频繁的波动式发展(如图1所示),其是否会带来区域国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波动,进而影响区域贸易合作?2020年RCEP协定签订后,区域经济贸易合作发展进入历史新阶段,RCEP地缘风险,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区域贸易合作关系如何是现阶段关心的重要话题。基于这一思考,检验中加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变量(POLICY)对地缘风险、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贸易往来关系进行进一步分析,以考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在地缘风险影响贸易往来中的作用。为检验中介效应构建如下计量模型方程组:对方程(2)—(4)进行逐步回归,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从表5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列(1)—(3)核心解释变量及中介变量的估计系数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根据温忠麟[30]有关中介效应的判断标准,遮掩效应成立,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地缘风险是影响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重要渠道,且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遮掩效应比为9.27%。但采用传统逐步回归系数法进行分析存在一定限制,为了进一步检验该中介效应模型的文件,研究中采用Sobel检验法对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遮掩效应进行进一步检验。Sobel检验结果显示,Sobel检验结果的P值小于0.1,遮掩效应仍然成立。因此,有理由认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RCEP地缘风险影响中国与域内国家双边贸易的重要渠道。假说3得到验证。

表5 机制检验结果

注:括号内为参数估计的t统计值,***、**、*分别代表1%、5%、10%的显著性水平。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探究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有助于RCEP自贸区成立后域内国家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基于新闻报道的地缘风险测算方法,对RCEP地区地缘风险进行测算,并对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进行实证研究。研究结果显示:1.RCEP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呈现显著负向影响,地缘风险的上升会抑制中国与域内国家的贸易往来,加剧贸易波动。2.地缘风险将通过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中国与域内国家的贸易往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地缘风险影响中国与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重要渠道。3.不同地缘风险类型及不同国家集团对地缘风险作用的发挥存在一定影响,地缘风险对中国与域内国家的贸易往来影响存在异质性。

(二)政策启示

研究结论对于RCEP区域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及政策启示意义。

第一,加强与RCEP域内国家的贸易合作要注重防范地缘风险的影响。伴随东亚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东亚地区将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引擎,亚洲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生产链、供应链、消费链叠加的区域,RCEP域内国家的贸易合作愈加重要。[31]虽然RCEP协定已经签署,但协定何时生效、协定实施后的质量如何以及域内国家经济与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仍需良好的政治环境加以保障,而地缘风险是政治风险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为保障RCEP协定的尽快生效和域内国家贸易合作的深入开展,应加强域内国家间的政治合作与协商,着力解决影响RCEP地区地缘风险的朝鲜半岛问题、中日中韩问题、领土主权之争、南海问题等[32],将地缘风险对RCEP域内国家的经贸易合作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第二,注重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贸易合作的影响。虽然RCEP协议已经签署,但各国还需履行国内审批程序,而且RCEP协议的关税减让设置了较长的过渡期,区域整体自由贸易效应难以短期显现。因此,中国应首先针对与不同成员国产业结构竞争性、经济合作特征等综合考量,制定和推进差异性关税减让方案实施,加速中国与其他成员国贸易自由化承诺的实现。其次,除关税减让外,中国还应加快推进区域内的海关程序简化、原产地规则技术准备、产品标准统一和互认等方面制定协定的实施细则,以高水平制度合作消除经济合作中的不确定性。[33-34]

第三,注重地缘风险对区域贸易合作影响的异质性。相对于地缘事件而言,地缘威胁对域内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更为明显,因此需要从国家层面密切关注地缘威胁,建立风险预警机制;地缘风险对中国与非东盟国家贸易往来的影响高于东盟国家,因此应格外关注中国与日韩澳新由于与日韩贸易合作开展中的地缘风险问题,加强对风险的监管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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