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运动（六首）

李昌海

绝对的运动

高铁将我们从东部

转移到西部

子弹头穿山越水

车厢内的过道上

一个孩童在跑动

他一定会跑到子弹的前面

有时，我们感觉一动不动

是平原和山川轮番穿过我们

空气瞬间形成风暴

你或许看得见自己的前世

世界不会静止；运动是绝对

绝对到不少人跑不出

一个又一个的迷惑

隐

按说，一身玄衣的乌鸦

最有资格做隐士

但它们却在松林上，在苞谷地

飞来飞去，而且“哇———哇———哇”

大喊大叫，根本做不到

鸦雀无声，倒像不少冤屈在身

想当隐士能当隐士的

倒是那些從喧哗和繁华中

走出来的城里人

放走体内的野兽，褪尽浓郁的色彩

无挂无碍转身跑到大山

偏于一隅的榛子乡

沉入这里的安谧

将自己化身成一滴露珠、一粒星光

最后深入一粒榛子之中

“我有可能被束缚在果壳之中，

但把我自己视为无限空间之王”①

也有修炼不到家的

时隐时现，如候鸟

在隐与非隐之间

缱绻徘徊

注：①哈姆雷特语

桂花

天上只有一棵桂花树

而木梓坳簇拥千万棵

谷垛般的金桂、银桂、丹桂

八月的鄂南，浮在桂花的芳香中

即使绵绵秋雨也压不住花香飞逸

在树下展开宽大的布幔

挥动青竹竿（不像吴刚抡起斧子）

拍打枝叶

四瓣儿的桂花如小仙子纷纷落下

天空顿时慌张无措

如你所见，桂花落满肩头和发间

我也成为一棵晶莹的树

浓密的叶子，没有一片

清晰告诉我们通往月光的道路

那就沿着百年千年树干往下搜索

在根部挖掘桂花茶、桂花酒、桂花糕

怀孕的秘密

在南锣鼓巷

不需要敲锣打鼓

也会招来川流不息的人

更小的支流

蓑衣胡同、雨儿胡同、帽儿胡同

门神还贴在门上

百年老槐树还站在

四合院的中央

总有一些外地人

将眼贴在门缝处

打捞四合院的深度

胡同，绝非死胡同

老少爷们在墙边摆开棋局

大妈大嫂们在门口讨论

上涨的肉价和下跌的菜价

谁家一声京胡响起

很快就被风儿从胡同这头

送到那头

即使在夜里，也会

蛐蛐声起伏

在此筑巢

昭君走了

但给昭君留下一座别院

香溪河瘦了

但送香溪河一道大坝和一河白帆

山坡四季挂满金果

酿出人间甜味

来吧，这里每一座青山、每一堵白墙、每一颗星星

都能对应你灵魂的缺口

一场大雪纷飞

苞谷酒和火垅点燃你体内的火焰

如果你在一场春雨中走失

陈旧的骨头会发出新芽

我更愿做一只鸟

在此筑巢

梅雨

仿佛人间有什么不可原谅

今年梅雨季节的雨，下得铺天盖地、不依不饶

天地间只看得见雨的轮廓

甚至，有人听见了涛声

我听到来自乡野的忧伤

水稻爱水，但不喜漫过脖子的水

旱田家族里的棉花黄豆站在水中呼救

缩着脖子呆在屋檐下的鸡群念着咒语

我也看见城市的苦痛

积水将快递哥由骑手变成水手

在一处称为“锅底”的低洼处

移动泵车像巨兽蹲在水中

呼吸，有人干脆叫它“龙吸水”

水务员工守在漩涡不绝的井口，将自己

站成亮黄色的灯塔

是谁呼风唤雨在整个梅雨季

我的肉身不得安宁，更不想

饮一壶梅子酒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