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为什么迷上洗冷水澡吗

袁越

天气一天天变热，又到了冷水澡爱好者的“高光时刻”。冷水澡的最佳水温是10摄氏度～15摄氏度，此时皮肤上的低温受体被激活，对健康有诸多好处。但低于8摄氏度的水温会激活皮肤表面的痛觉受体，让人感到阵阵刺痛，失去洗冷水澡的舒适感。

现代生物学鼻祖查尔斯·达尔文就是冷水澡爱好者，因为他相信洗冷水澡治好了他的胃病和疲劳症。他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到：“我相信冷水澡能治病，这绝不是伪科学。”

虽然有达尔文背书，但我们仍然不妨仔细研究一下洗冷水澡的好处，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科学根据。

首先，冷水和皮肤大面积接触导致的体温迅速下降被称为“冷激”（Cold Shock），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会让身体迅速发生强烈的应答反应，表现为多种激素和神经递质水平的迅速提升。有研究显示，冷水刺激会让人体内的去甲肾上腺素（Noradrenaline）水平上升到平时的5倍多，多巴胺（Dopamine）的水平也会增加1倍。这两种小分子化合物都会让人兴奋起来，做好逃生或者搏斗的準备。

多巴胺与大脑中的奖励机制有关，是导致成瘾的关键分子。所以很多人之所以迷上了洗冷水澡，就是因为冷激的效果和打一针安非他命差不多，会让人兴奋很久，对治疗抑郁症有奇效。

除此之外，冷激还会抑制人体免疫力，有助于降低炎症反应。说起来，炎症反应是一种慢性毒药，相当于对人体产生一种较弱但持久的压力。而冷激则属于一种急性毒药，会对人体产生一种强烈而又短暂的压力。很多科学家认为，前者对身体有害，后者反而对身体有利，因为强大的压力会让身体提前做好准备，以应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这就是最近医学界比较流行的一个概念，称之为“毒物兴奋效应”（Hormesis）。

更有意思的是，研究表明任何一种类型的压力都可以触发“毒物兴奋效应”，让身体做好准备应对其他类型的压力。比如冷激不仅会让身体做好准备应对低温，还会让身体做出其他一些准备措施，对高血压和糖尿病等常见病都有预防效果。

其次，在冷激的所有好处当中，对神经系统的好处似乎是最多的。比如，早有证据显示，在进行脑部手术之前最好先降体温，这样术后恢复得会更快。有科学家认为，这就是哺乳动物为了适应冬眠而进化出来的一种大脑保护机制。

原来，为了节省能量，很多哺乳动物的脑神经元连接在冬眠期间会被临时切断，比如熊的脑神经网络大约有20%～50%在冬眠期间是断开的。但这些断点受到了某种保护，春天醒来时就会神奇地重新连上，让动物们迅速恢复活力。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保护了断开的神经元呢？答案似乎是一种名为P～BM8的蛋白质。这是一种“冷激蛋白” （Cold Shock Protein）。每当哺乳动物的体温骤降时，其脑内的RBM3水平就会迅速升高，将断开的神经突触保护起来，为将来重新连接做好准备。

大脑神经元是以神经突触（Synapse）的方式相连的，神经信号只能通过突触在神经元之间传递。神经元的连接方式与记忆力直接相关，很多阿尔兹海默病患者在患病早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临床指标就是神经突触发生大面积断裂，之后才是神经细胞的死亡。如果我们能够模仿冬眠动物，把断开的神经元保护起来，也许就能延缓阿尔茨海默病的发展进程，甚至有可能将其治愈。

英国剑桥大学痴呆症研究中心的吉奥瓦娜·马鲁奇（Giovanna Mallucci）教授受此启发，决定研究一下这个冷激蛋白与阿尔茨海默病之间的关系。她和同事们将一群健康小鼠浸泡在冷水中，让它们经历一次冷激，果然发现这些小鼠体内的RBM3水平迅速升高，回暖后它们也都迅速恢复正常。之后，研究人员用另一群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小鼠重复了这个实验，发现它们体内的RBM3水平没有变化，说明这些小鼠失去了分泌这种冷激蛋白的能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脑内的神经元连接一旦断开就再也连不上了。

马鲁奇教授将研究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15年1月14日出版的《自然》杂志上。她当然很想立刻开始人体试验，但又担心不符合伦理标准。谁知这件事被伦敦的一个冬泳爱好者俱乐部知道了，主动申请参与人体试验。于是马鲁奇教授对这批人进行了为期5年的研究，并和另外一批每天都在同一个露天游泳池边打太极的人做对比，结果证明冬泳爱好者们体内的RBM3水平和他们在冷水里浸泡的时间正相关，而太极爱好者体内则根本测不到这种蛋白质。

虽然马鲁奇教授尚未对比过这两群人的脑组织到底有何差异，但从此前进行的大量动物实验的结果来推测，冬泳人群的脑神经退化速度应该会比太极组慢。换句话说，冬泳能够通过刺激冷激蛋白分泌的方式来保护大脑，延缓痴呆症的病程。如果将来科学家们能够模仿这种保护机制，研制出一种类似RBM3的药物，应该可以预防痴呆症。

不过，各位读者先别急着去洗冷水澡，因为这只是初步研究，结论不一定十分可靠。更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洗冷水澡。冷水属于强刺激，既有可能通过分泌大量激素来加快心跳频率，又会诱发冬眠反应，从而降低心率。当身体同时接到两种相互矛盾的信号时，很容易导致心律不齐，从而诱发心脏病。此外，冷水刺激使皮肤血管收缩，回心血量大量增加;同时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引起全身小动脉收缩，血压升高，心率加快，这样会加重心脏负担，甚至引发心梗、心脏骤停等。因此，心血管疾病患者就不要洗冷水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