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物象(组篇)

2021-05-27 16:16石桂霞
回族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天山月光

石桂霞

雪,或天山的名片

相见就好,别说恨晚。心有所归,我将倾其所有。

——题记

望一望天山,就有积雪淬炼的骨头在身体里,发出霍霍的声音。

一定是风,反复打磨一把利剑。

走近天山,随风而来的不是寒光逼人、削铁如泥的青锋,而是一匹雄健的白马,停下飞奔的四蹄,面朝日出,打着清亮的响鼻。

白马一样的山脉,一副界定南北疆土的脊梁,延绵,起伏,剽悍,壮美。

雪是天山的名片,負有盛名的形象代言,触目它颜值的清丽,惊心它的气定神闲,看似肃静,按住了燃烧的内心。它轻如鸿毛,又力压山顶,从不车马劳顿,只借北风的高音,借西风的速度,又借明月雪莲,俘获人心,梨花万亩也会逊色。一片叫好,必然洞开酒坊,多么大的夜光杯,举起星灯,醉了时光。有翅膀,乘着烟霞和暮霭,在比白更白的漫漫长路,有梦,在免于打扰时分,带着旷古的安静,美了人间。

天山深处,万物各有宿命,雪是哺育生灵的乳汁。

铺天盖地的胸怀和冰吻,清冽彻骨的河流,养育飞鸟、走兽、森林、草地。依山而居的牧民,不离不弃的村庄,分布南北的城镇,无一不是因为积雪融化的溪流,而生生不息;无一不是因为来自天山的源源长河,才安居乐业。

这些爱着人间的善念,而非虚词;这些天籁并非来自弦外;这些冷面热心的花朵,披着晚岚,吐露幽谷的清香,贴近现实和生活,与人类互换气息和体温。

倘若岁月缓慢,甘愿误入歧途,被它的草地、牧场,被它收藏的古木、草籽,被它牵念的远山、沟壑所诱拐。

群峰因积雪而岚飞生翠,积雪因山脉而韶华永驻。

棱角分明的天山,积雪馈赠它银冠、玉皿、冰饰;英气逼人的天山,峰有真姿,看似倚天拔剑,其内心温暖。

没有谁急于赶路,没有谁不认可雪始终醒着,它冰美的玉壶里,是满满的爱心。

当我以清泉为酒,月下独酌时,千峰挺拔,大雪埋没去路,我才幡然醒悟:这围抱左右的臂膀,沁人心脾的气息里,见证远离烦嚣,放下红尘,必然与雪日久生情,谁人挽救。

无疑,天山是盟约终身的月老,它的银发、青衫,它清癯的骨骼,隐现的背影,如临仙境。

相见就好,别说恨晚。心有所归,我将倾其所有。

天池明月心

这样盈盈,这样款款,这样风华素净,这样姿态娉婷。

一轮明月,有水的微波粼粼,有风吹影动的婆娑,三寸金莲,裙带衣袂,有善舞的长袖挂上树梢。

自山重水复、岚晕弥漫的天山升起。从牧人的歌喉中升起,从积雪融化的溪流中升起,从雄鹰的翅膀中升起,从草丛的露珠中升起,从姑娘情窦初开的梦中升起。

临水照花的清荷,摇曳一池清光;悄然绽放的雪莲,一枝宛然孤绝的独秀;晚风醉苑的雨巷,洒落一地絮语。

阴晴间,圆缺时,期待情感与理性的融合,或深或浅,或隐或现,或清瘦或圆润,不能超越,也不会消亡,但每一次出现都是经历,都是眺望和凝眸,哪怕是跋涉途中临时小憩和停靠。

当目光,无法穿透黑夜,是月光照亮心路,通向畅达的远方;当行走,在大风中迷茫,只有月光正从内心落下又升起。

任月光淹没我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以月光的散漫,抒怀感知之灵,拓展辽阔的心域;以饱满之情,丰富内心的世界;以平静之姿,放逐奇妙的自然。

纵然有倾城倾国的貌,纵然有修身济世的才,不可使时光逆转。跌宕的,远逝的,将于流年里消亡,或仓皇中绝迹。

月光就是月光,她的情致,她的往昔,她的力量,以柔怀之心,虚拟某种实现。

她与太阳,桥便是桥,路却是路。同在江湖,只在回眸的刹那,瞬间的触目浸染过心扉,恪守白天和黑夜。

那梦,已是醒时烟云,那穿过日间的繁华,瞬间便消散枯萎。如果在月光下看穿人间的冷漠与荒凉,不论邂逅或相遇,浮华散尽,那些天长地久不过行走岸边,哪怕春色正浓,不论烟雨岁月的旧时光,任情感恣意,还是质朴年华的新寄语,如何消得色若黄花,心憔悴。

不能在红尘相依,那就独饮现世安稳。

天山起伏的峰峦,不变的沟壑,云雾缭绕的松林,积雪沁脾的丝丝清凉,流水清澈的缕缕纯粹,牧歌悠悠的融融暖意,滋养了千禽与万兽,也抚慰了月光池水,顾盼,幽居。

即刻抵达或要抵达的方向。以月光养神,以月光养性,以月光触动敏感的神经,以水性的渗透触摸可感知的心跳与温度,表达真情。

如果月光是蝶,不会永远在花丛中飞舞;如果月光是花,不会永远只在春天盛开。

她让聆听的心绪在世俗中生辉,她让笔墨的灵魂从容不惊,注满一生的传奇。

她的莞尔一笑,让大自然在黑夜中风光无限。它透明的翅膀起落的弧线,犹如仙子抚琴,穿越天上人间的音符,流淌着转眼间的荣华与废墟,警醒世人:安静下来,包容一切的一切在世间的存在。

月亮,慢慢瘦下去,又慢慢丰润,这个过程,所有的门窗紧闭,所有的灯被时间吹灭,只有心头的那一扇窗开着,那一盏灯亮着。

天山,是天池永存的骄傲,蟠桃盛会,清风与雪宴,群仙必然赴约。有心插柳,万物蛰伏与生息,拒绝幽深与阴暗拐角,戴一顶镶着星光的凤冠,空荡银河倒悬的秋千,任何修辞都笨拙且多余。

高歌者音色圆润,篝火骤燃。

夜空可以再空,心域可以有容,容下转身、静坐、入眠;容下对镜梳妆,容下往事和痛埋在深处,不关闭双眸,也不会泪流满面;容下醉在你的温软里,向生活一点点靠近;容下黄昏的嘴唇等待前世和今生,讲述无人翻版的神话。

沧海桑田,生死交替,斑驳的树影下,散落一地碎花丝绸,在命运的波澜里,淡化忧伤,模糊疼痛,还有被拉近的远方。

天池明月,千年一梦,一梦千年,鹤发银丝,内心盛满落雪和风声。

顶冰盛开的雪莲,明眸善睐,必然有温暖的内心,绽放自身的春天。

玉湖冰心

雪落4月,山脉冷峻、清晰,丝路明珠——赛里木湖,近了,更近了。

午后的阳光轻薄、缓慢,群山环抱中的湖水,安然酣睡在一片冰雪之下。仿佛万亩梨花,不动声色,洁白、静谧、炫目,涛声、波光、岸与草地,都被深深藏在心底。除了绕湖而过的公路,为了便于车辆和行人,积雪被清理,四周一片冰雪,宛若厚厚的天鹅绒,在阳光下更显蓬松、柔软。风,带着零下的温度,抚过偌大的湖面,不留任何褶皱和缝隙。

没有入口,汽车在绕湖的高速公路上向前,画家忙不迭地放下车窗,用手机拍摄。没有游人和车辆,酣睡中的湖,一副醉中的美态,没有谁来惊动她,没有谁能忍心去惊动,或一试深浅。

她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高山冷水湖。湖水除周围一些小河注入外,主要靠地下水补给。由于所处位置较高,蒸发量较小,湖水矿化度为每升3克左右,略带咸味,属微咸湖。位于伊宁市西面,丝绸之路的北道,博乐市西南90余公里天山西段的高山盆地中,乌鲁木齐—伊犁公路沿湖南岸穿过。以神奇秀丽的自然风光享誉古今中外。赛里木湖湖面海拔2073米,东西长约30公里,南北宽约25公里,周长90公里,水域面积455至460平方公里,呈椭圆形,最大水深92米,蓄水总量210亿立方米。

这是第四次与她亲密接触。第一次是8月,站在南岸,清澈湖面上,映着晴空的蓝天白云的倒影,远远望去,天湖一色,分不清是云朵还是浪花。第二次是5月初,湖面的冰雪融化了一半,第一次绕湖游览,湛蓝的水,碧绿的水,浅翠的水,灰白的水,不同的方位享受她不同的色调和变幻的美。第三次是9月中旬,途经温泉,狂风中,雨雾笼罩,不见湖水真面目,只听烟雨里波涛涌动,前浪推动后浪的拍岸声。

我的感官和目光,顺着她的圣洁,深入白茫茫的空旷和辽阔,无论夏季怎样在回眸里生出多变,此时,只有冰雪关闭着她的心房和美梦,不流露一丝心迹和一句呓语。这样严严实实地覆盖,她是情窦未开的豆蔻少女吧,也不知何日何时才悄悄向人间打开心扉,放飞美与梦,与一匹枣红马上的白衣少年,相约黄昏,在暮色里,明月下,诉说绵绵情语。

本是路过,同行的三人,谁也不曾与这样的雪景相遇,谁也不愿离开,只有投身其中,感觉幽静独居的美,空旷辽远的美,美到乐不思蜀。于是临时商定,在山中找一家住所,安歇一夜,听听湖水醉中与月光的缠绵,与星子的梦语;拍摄雪中湖色,最美不过夕阳斜下时的光影与晨曦日出。

如果一日变暖,洁白的绸缎,亦如昙花,会稍纵即逝。4月的湖光山色,冰雪是白色的花,也是骨骼里的火,点燃了内心的春天,相遇如此蓬勃的花海,在一张崭新的白纸上,简朴又透明地吐露芬芳,更加弥足珍贵。画家看着顶峰白雪和黛青的山体,一幅幅素描,在惊叹中形成。山峰峻峭,松林長青,山坡安睡,分不清湖面与岸边的草地,它们被积雪连成一体,几只鸟鸣叫着,飞出视线。

月亮随我们抵达宾馆的上空,这一夜,我们在室内,它在室外独居山中,为山山岭岭执灯指路。

晨光里,一切都是新的,山湖神清气爽,游人精神更佳。

谁把三尺冰冻焐热了,湖面漂浮了冰花,水面上像平面摊开的荷,一朵一朵,似游非游。那只野鸭,还在独自畅游,它向前浮游,身后有一圈一圈的椭圆形的波纹一层层散开,它的嘴在水面上轻轻一啄,一圈圈圆圆的波纹在它的身体四周,一层层散开。美丽的光晕,跟随它来回游动和轻啄,让所有人着迷,并留下珍贵的影像。

立体的群山,身披银铠,环绕平面的湖泊,酷似“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绝版画意,也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痴爱诗情。在一片苍茫与恬静里,一阵一阵寒冷的风,吹不开隐藏的传奇和秘密,只有时光慢慢掀起面纱,她神赐的孤独独立寒凉,冰雪时代,必然清澈,惊怵凡人。

牧场物语

炎夏的周末离开城区,沿天山公路去往天山深处,登山,纳凉。有时候,趁着晚饭后的空闲时间,去牧场四周的荒野,用悠闲的目光,看夕阳是怎样从天空滑向戈壁的那头,又是怎样被地平线一点一点地吞噬;看归圈的牛羊,是怎样成群结队、行色匆匆地由远处或山外回来;看黄昏是怎样迷蒙了行人的双眼,直到星星点亮遥远又稀疏的灯盏,透凉的晚风一遍遍提醒和催促着回家,回家。

这里是天山公路的起点,沿西南至北环绕玛依勒山的半干旱牧场,野草丛生较为平缓。几公里左右的路程平坦宽阔,两边是极目而望的天山起伏的脉峦,由近至远都是成群的牛羊和骆驼。牛羊分片,成群,跟随自己的主人,各自会聚,与其他群体远远相离,泾渭分明,楚汉有界,好像互不往来,也互不相识。尽管如此,由近处的羊群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或背部或腹部或脖颈处,均被主人分别染上不同的颜色,一旦结集一起便于主人识别和区分。

不论在牧场,还是在天山深处的度假村,黑白相间的奶牛、纯白的羊群、棕色的马匹,像缀在山坡上、河滩里、森林旁颜色不同的果子。它们并不在意过往车辆和行人,穿越公路或在草地上悠闲自在,在野草可有可无的戈壁上,青草遍野的山坡上,漫不经心地啃着草,漫不经心地走着,漫不经心地想着它们该想或不该想的事。因为它们总是并不急于吃饱,也并不急于赶路,被主人清早吆喝着慢慢出门,黄昏再吆喝着慢慢进圈,日复一日地懒散漫游,大概慢与懒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和本能。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辽阔的牧地进入视野,尤其是那些牛羊,何时肥壮,气候、水草和饲料都是决定因素。黑色的牛,棕色的牛,黑白色皮毛的奶牛;白色的羊,黑色的羊,黑白色皮毛的绵羊,成群成群地散漫在草地上,吃吃停停,看它们无所事事的样子,并不急于填饱肠胃,就像不急于肥壮起来走向屠宰场。

如果忘记返程,忘记人间的嘈杂,追随蓝天下的白云般的羊群,“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做孤独而情思丰富的牧羊人,可以低头深思,可以坐观浮云,可以心随流水而游走,可以为渴望获得的爱情而抒发浪漫的情调。正如人们喜欢的歌声:“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多么动人的情歌,多么浪漫的事。

生活,就是生下来,为活着而努力,不懈地追求自由,快乐。

人如此,而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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