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遇见天使（组篇）

陈漠

“到人民中去”征文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国文艺工作者要走进实践深处，观照人民生活，表达人民心声，用心用情用功抒写人民、描绘人民、歌唱人民。”我们的作家艺术家要做“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践行者。本刊自2020年第一期始，开设“到人民中去”征文栏目。诗歌、散文、特写均可。欢迎投稿，敬请关注。

月 季

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开门一看，5个小古丽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每个人手里拿着两小朵月季花。她们把花举起来递向我，齐声用普通话打招呼：“老师好！”

接着，孩子们抢着把花递给我。

我给她们照相，并把抽屉里的月饼和橘子拿给她们吃。她们每个人都会羞涩地摇头拒绝一下，然后就欣然接受了。她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样子，用维吾尔语说着话，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整个村委会办公室变成了乐园。

我把月季花摊在桌面的白色稿纸上，数了一下，一共10朵。

这些花有大有小，有的开放了，有的正在开放，但更多的还是花蕾，没有来得及开放。它们带着有淡黄色小刺的细茎，委屈无助地平躺在稿纸上，欲言又止。它们似乎谁都搞不清自己怎么会突然被人采摘了，稀里糊涂来到这里，被迫接受败落的命运。它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摆放在这里，尴尬又迷惘。

每天放学后，大约北京时间19点到20点的样子，总有一些孩子叽叽喳喳来到村委会。这些孩子们轮番敲我办公室的门，跟我打招呼。每个孩子的脸和脖子都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有的小脸居然一块黑一块白。小巴郎会向我借篮球，小古丽们则借乒乓球、羽毛球或跳绳。当你把这些东西借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哄而散，把书包往墙角一放，就开始打球跳绳了。

他们打乒乓球有严格的规则，每个人都按规则办事，谁也不会无理争抢。一般是有一个高手坐庄，其他人每人一个球考试。考上了，就向庄主发起挑战。五球三胜，胜者自动成为庄主，然后接受其他人挑战。连输3个球者自动下台。

一个多月以来，每天放学后，这些孩子们都会背着书包来敲门。他们还会从口袋里摸出一两个青杏递给我。如果你不接受，他们会大失所望！接受了，就会眉飞色舞。

由于从来没有人教过孩子们怎样敲门，所以他们经常用小拳头把我的房门敲得惊天动地。我有好几次喊住他们，给他们示范敲门。我说敲门要轻一点，只敲三下，要有礼貌。说过以后，情况好多了，大多数孩子都能按要求敲门了。

然而这天下午敲门的声音很大，而且是很多孩子一起敲门。我的房门被敲得咚咚咚乱响。我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张张被汗水浸湿了的晒得黝黑的小脸，以及这些刚刚被采摘下来的月季花。

苏比努尔、热依拉、古扎丽努尔、克丽比努尔、买苏提热木……孩子们一齐把花朵递到我手里，让我接都接不过来。

这些花是从哪里采来的？孩子们走过了多远的路程？采花的时候是否挨过别人的骂？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些天使般的孩子采来了大把的鲜花，并把这些鲜花送到了我的书桌上。

感谢这个初夏的村庄！

感谢这些孩子们！

我和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用普通话或维吾尔语进行通畅交流，但我们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在使用另外的语言——真诚。

这很重要。有了这一切，语言似乎不是绝对重要了。

开丽玛

这是开丽玛·阿布都拉用汉字写信。同时，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写的第一封信。

她在信中大致讲了13个方面的内容。

主要内容是问我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孩子，问我能不能给她一张名片，告诉她我的工作单位和地址，希望我们可以常来往。她还告诉我，明天是她9歲生日，希望我可以去她家坐一会儿。希望我多保重。

这封信不连贯，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上。书写顺序也不完整。我根据她提供的信息，按顺序整理出了上述内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普通话初学者的练笔之作。

但是，对一个8岁的维吾尔族女孩来说，特别是对一个刚刚开始学习普通话的孩子来说，她的执着、努力与勇气是难以想象的。一位同事用维吾尔语询问开丽玛后告诉我，这封信是她花了一上午时间，通过翻看双语书籍和查阅词典后才写出来的。她说自己想了很久，一直想给我写封信。

毕竟是孩子。在两种文字之间的空白处，她贴了一个飞翔的蝴蝶，一个背着书包飞翔的女孩，一辆汽车，一个女交警，小羊和心的粘贴画。落款是2017年8月2日。

她把写信的本子递给我看的时候，大约有十二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一齐围过来看。

看到这么多人关注自己写的字，开丽玛开心极了，激动得满脸通红。

认识这个孩子的时间是在工作队入驻巴什托奴村2个月以后。

当时——一天下午，我在书桌前写笔记。屋外，村民们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国旗杆下开展活动。在午后耀眼的阳光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走进来。

她不说话，而是走到我的桌前，笑盈盈地看我写字。我停住笔，用维吾尔语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开丽玛。因为我那段时间正在看捷克作家克里玛的书，甚至带了他的三四本小说集来到巴什托奴村，想在村里抽时间看。所以，听到开丽玛这个名字，心里一惊，就记住了她。

我递过去一张纸和笔，请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就端端正正写下了开丽玛3个字。

后来，她放学后就来村委会玩。跳绳、跳皮筋、打篮球、打乒乓球。她和村里的很多孩子一样，把村委会当成自己的乐园。

由于她给我写过自己的名字，得意极了，就到处写自己的名字。汽车后玻璃上、台阶上、墙壁上，很多地方都有她用手指在灰土当中写下来的开丽玛3个字。

这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女孩儿，最明显的特征是微笑。皮肤晒得黝黑，但总是安静地笑着看待人和事。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无论是否能听懂，她都听得十分专注，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着看你。

此外，她学习普通话的积极性特别高。我给她找了一本可以套写的字帖，她一天就写了小半本，并且写得极为认真。她拿报纸回家，抄写报纸上的文字。她还时不时地用维吾尔语向我的同事叶尔肯打听乌鲁木齐的情况。

我决定去她家一趟，去给她过个生日。

去了家里才发现，我们入户走访时，曾来过开丽玛家。

我们在院子里站了几分钟，开丽玛的奶奶要到葡萄架下割葡萄给我们吃，我谢绝了，骑车带村民和其他孩子们回到了村委会。

4月23日的“世界读书日”，开丽玛和同学们一起上台朗诵了李白的《静夜思》。

一连很长时间，她抱着已翻得很破旧的一本《唐诗三百首》满院子跑。

真希望开丽玛多读书，好好学普通话。

希望她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好，你好

巴什托奴村全村人的普通话学习，是从你好开始的。

新疆人民出版社“访惠聚”工作队驻村一个多星期后，就开办了普通话培训班。第一节课的第一个词汇，就是问候语你好。

这个词是工作队队长邢建刚教给大家的。为了让学生们能切身感受到这句话的作用，他分别邀请了部分学生走上讲台，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说你好，并彼此微笑着注视对方。

下课时，我站在教室门口，逐一同每位学生握手说你好！

一百多位学生，年龄有大有小。当每位学生都和你握手并体会到了这句问候语的含义和作用时，他们其实已经学会说这句话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当他们第一次这么隆重地被人握手并亲切问候的时候，那种发自心底的荣耀感和被尊重感喷薄而出——或许很多孩子当天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呢！

于是，一夜之间，你好你好风靡整个巴什托奴村。

直到现在，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来自何方，是哪个民族的，以及是男是女，只要你来到巴什托奴村，所有的孩子都会抢着走上前去，伸出热乎乎的小手，微笑着和你握手，同时大声说你好！

这已成为巴什托奴村的独特景象。

在孩子们看来，和你说“你好”，不仅仅是因为礼貌，而是一种时尚，是自己同世界交流的崭新方式。更重要的在于，他尊重了你的同时，也感到自己被深深重视和尊重了。

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

当你听到数不清的问候在耳边回响的时候，你应当知道，你来到了新疆和田县罕艾日克镇巴什托奴村。

从教育学或营销学意义上讲，你好这个词的有效运用，是巴什托奴村工作队最成功的传播理念和经验，是我们在工作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好办法。如果需要总结的话，它是我们驻村工作、特别是做群众工作中的第一个成功范例，可以载入村史。

随着普通话培训班的发展，几个月来，很多学生普通话水平提高很快。

艾柯旦木今年8歲，是个声音好听、非常可爱的小圆脸女孩儿。大约我们驻村2个月后，她就跟随我。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打篮球，她会跟到篮球场。我遛狗，她来牵绳。现在可以帮我打扫办公室、提水、打开门锁。有时候我把球扔得太远，说声完蛋了，她赶紧用普通话说声不完蛋，老师，然后快速跑过去，把球捡回来。我中午午休前，她在我们宿舍门口的健身器上玩。我睡了一两个小时起床后，发现她仍在这里玩。看见我出门，她兴奋不已，拉着我的手到院子的水龙头跟前洗脸——原来，她一直在等着呢！

现在，艾柯旦木已经可以用简单的普通话和我对话了。我相信，我们工作队离开的时候，她一定能够学会流利的普通话。

不仅如此，我计划离开前，能带出几个用普通话进行写作的孩子，目标是10个人。

近几天，热依拉、木哈热木、木克热木3个孩子，分别把自己用汉字写的作文拿给我看。

热依拉写得最好！她不仅字写得好，作文内容也写的是自己的生活感受。木哈热木的不少作文是抄写的。木克热木要生涩一些，她是木哈热木的妹妹。

我请木克热木试着用汉字写作文时，姐姐木哈热木捂嘴笑了，说她连汉字还不会写呢！

昨天，木克热木敲门进我的办公室，笑眯眯地把藏在身后的塑料袋拿过来，掏出一个小本子让我看。原来，她回家后不服气，硬是开始用汉字写作文了，并且一下子写了两篇。

我激动不已，把书桌上摆放着的供自己欣赏和把玩的小甜瓜送给了她。

还有一个叫苏比努尔的小女孩，今年11岁。我也向她约了稿，但她至今仍没把作文拿来让我看。

你好！这个问候很美妙。

但我希望在这个问候语之外，还能够有更扎实和强大的内容得以呈现。我希望离开巴什托奴村时，巴什托奴村可以涌现一批小作家出来！

巴什托奴养子

在巴什托奴村生活久了，我感觉到我就是巴什托奴。

从物质方面说，我们喝巴什托奴村的地下水，呼吸巴什托奴村的空气，在巴什托奴村接受富含沙尘与力量的阳光的照耀。我们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巴什托奴的大地上，并且眼看着身影在每天的不同时间里放大缩小或拉长。

从春天开始，我们就经过了花香鸟语，经历了深沉又明媚的草木气息的熏染。我们走村过巷，在满是尘土芬芳的白杨林带里穿行。眼睛里写满期盼，写满记忆，写满对于未知岁月的靠近与疏离。

也正是从春天开始，从我们入驻这个村庄开始，我们经历了这里最生动的花事果事农事人事。我们打开身体的触角，把感觉的领域扩展到四面八方。

可以说，这是我们与花草树木最亲近的年份。很多年来，我几乎一直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棵核桃树的开花结果和生长，也没有一遍又一遍抚摸一棵梨树粗糙的皮肤，眼看着它萌芽、开花、长出枝叶、结出果实，直到我把这个酥软香甜的梨子摘下来，放到唇齿之间消化掉。

这是怎样生动和奇妙的经历呀！没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你根本想象不到这种陪着一个梨子一起生长的神奇感受，也无法体会那种平和踏实的生机勃勃的生命感和幸福感。你不知道梨子是怎么萌生出来并长大成熟的，当然也不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风霜雪雨，经历了多少场沙尘的击打。你最多只会说，这个梨子很甜或不甜，而不会有更多的感受。你无法体会一颗梨的饱满生命和生命里非凡的秘密。

我的同事艾尔肯·希力甫喜欢摄影。我建议他从春天开始，照着一个梨子不停拍。从开花拍起，拍它每天的生长情况，直到拍出它从树上滚落下来，被人或狗吃掉时的模样。

可惜，他坚持了一段时间就忙忘记了。

但是，无论艾尔肯·希力甫是否用相机拍摄，院子里的梨、核桃、葫芦、南瓜却一直往上长着，谁也拉不住它们蓬勃的生命愿望。

工作队宿舍的台阶下，吐尔逊·塞迪种的南瓜太能长了。它们顺着木头架子长到第一棵核桃树上，结了两个金色的南瓜。然后，顺着树枝爬长到第二棵核桃树上，结了两个南瓜。又爬到第三棵核桃树上，准备继续结瓜。

岂料，在第三棵核桃树上只开几朵南瓜花，还没来得及挂果，就继续往前长。前面没树了，只有路。它就悬挂在道路上方，细嫩的藤蔓把每个过路人的头和脸和脖子肩膀都要抚摸一遍。

一只蜜蜂飞过来，在盛开的南瓜花上方悬停着。它低头一看，这朵南瓜花里已经有蜜蜂在花蕊里忙乎，便知趣地离开，到别的地方找蜜去了。

显然，梨、核桃、南瓜花、蜜蜂……它们都成为我的伙伴，成为院子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驻村时间是由鲜花铺垫起来的。是鲜花拉长或缩短了我的驻村道路，鲜花铺架起了我的生机和愿望。

每天放学后，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来到我的办公室里，每人手里举着一两朵鲜花送给我。这是他们在放学路上采摘来的。

玫瑰花、月季、蒲公英、桃花、杏花、梨花、南瓜花、韭菜花、馒头花……应有尽有。它们被一只只小手采摘下来，高高托举着，送到我面前。碰到我外出办事或入户走访的时候，他们就把花插放在办公室的门锁上。

一连几个月，我办公桌的右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有些鲜花变成干花，我就精心挑选了一些，在消毒柜里杀菌杀虫卵，装在一个兵娃香瓜子盒里，带回乌鲁木齐，放在家里的书架上。

鲜花之后，孩子们送来的第一种果实是青杏。接着，桑葚、小白杏、樱桃、苹果、梨、葡萄、玉米、核桃、西瓜、甜瓜、土豆等，轮番上场了。有那么几天，我桌上小山一样堆放着的苹果和梨根本吃不过来，成群结队的蚂蚁就过来帮忙吃。那些永远也长不大的蚂蚁呀，它们爬得满地满墙满桌都是。它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在我办公室的墙面上上上下下，目的就是要不辞辛苦地绕道来到我的书桌上，或者到达高低床上，每人吃一口我的裂了口的桃子、摔破的梨子和烂苹果。它们乐此不疲，兴奋不已，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吃不完的水果。

同小蚂蚁们一样，我也觉得巴什托奴村有吃不完的水果，喝不完的水，过不完的时光。

我享用着这里的五谷杂粮，享用富含沙尘和氧气的空气，同时享用着这里的水果和蔬菜。一天又一天，我在这里吃吃喝喝，睡睡醒醒，忙忙碌碌，这里有过不完的好日子，有晒不完的太阳。

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结识了很多真诚善良的人——那些山一样质朴和踏实的大人和孩子，那些健康周正的巴郎子和纯真美丽的姑娘。他们在这里生活和奋斗着，每个人都怀揣着明媚的愿望。

特别是这些孩子们。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抽空来村委会，来和我们握个手，说声你好。来打篮球和乒乓球，同时也来跳绳、跳皮筋、跳维吾尔族舞蹈。

更多的孩子，则来听艾尼讲课，听卡哈尔爷爷讲故事。普通话学习热潮兴起来了，艾柯旦木、开丽玛、热依拉、塔吉古丽等孩子就来我办公室里找报纸。回到家里，他们会趴在炕沿上，照着报纸抄写汉字，自发地学习普通话。

不知不觉中，这些七八岁的孩子们都能够用普通话进行简单的对话了。我也跟着他们学会了很多维吾尔语。

同孩子们在一起，我突然发现我也变成了孩子。

事实上，我已变成巴什托奴村的养子了！

我就是巴什托奴，巴什托奴也变成了我。

一天又一天，我和巴什托奴站在一起，一同呼吸，一同命运。

巴什托奴的阳光、水分、尘土一点一滴进入我，占据我，充盈我。

我长成了我，更长成了巴什托奴。

天使遇见天使

在我看来，这是昆仑山与天山的握手，是塔里木盆地与准噶尔盆地的融合，也是村庄与城市的相遇，更是天使与天使的会合。

2017年8月23日下午，新疆和田县罕艾日克镇巴什托奴村的8位孩子，同新疆雨点影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声乐培训中心的9位孩子相会了。见面地点在乌鲁木齐市南门。

巴什托奴村的孩子们是到乌鲁木齐市参观学习的。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最远的地方只去过离村二十多公里的和田市。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来到乌鲁木齐。当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与乌鲁木齐的同龄人一起参加活动，面对面进行交流。

对于这样的时刻，村里的孩子们盼望已久了。他们渴望知道新疆首府孩子们的生活状态，极想跟城里的同龄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唱唱歌。他们既想看看首府城市的高楼大厦，更想知道这里人的思想與情感，期望感知到这里的同龄人的语言方式、交流方式、情感样式，由衷期望可以悉心体会到人与人的温度、人与人的理解、人与人的相互尊重。

他们带着急切的愿望和发现的目光进城了。他们清洁而专注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城市里的一切。

就这样，他们遇见了他们。

村庄里的孩子，城市里的孩子，他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他们年龄相仿，均在8岁至20岁之间，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他们都是在校学生，同为维吾尔族，说维吾尔语，唯一的不同就是有的生活在村里，有的生活在城里。

因而，这是他们彼此交流和学习的天赐良机。

对于每位城里的孩子来说，这同样是他们盼望已久的日子。

他们生活在钢筋水泥搭建的火柴盒式的格子屋里，绝大多数时间过着学校、家里、培训中心这三点一线的生活，繁重的作业、并不简单的同学和朋友关系、农药化肥对食品的威胁、生存的焦虑、坐公交车时无休无止的堵车现象等，让他们烦躁不已。城市人之间的隔膜与冷漠，使他们手足无措。

因此，听说两千多公里外的和田绿洲上，有8位同龄小朋友正乘坐飞机赶来，要在某个下午与自己见面，他们群情激奋，兴奋不已，很多孩子一连几晚上都没睡好觉。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盼望着，希望早一刻同巴什托奴村的同学们见面，希望可以真诚交流，彼此成为朋友。

雨点公司的8位小朋友拿出的见面礼是合唱歌曲《我们的歌》。

显然，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这首歌曲。

他们原本坐在远方来的小客人们身后。他们小鸟一样轻盈地起身，按照排练好的阵容，整齐有序地面对客人站着，依照钢琴音乐的伴奏，渐次演唱起来。干净而优美的声音，可以让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12岁的阿依维萨利·艾合买提上场了。她往大家面前一站，居然歌惊四座——张口唱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英文歌曲《地球之歌》。娴熟的演唱艺术、雄浑厚重的声调，以及出神入化的高难度歌唱技巧，打动了所有的人。如果不在现场，不看演唱者，仅凭声音判断，你很难想象，如此这般绝妙演唱这首经典英文歌曲的，居然是一个12岁的新疆小女孩！

阿依维萨利的声乐指导老师谢仁古丽·麦提萨力说，这首歌阿依维萨利演唱3年了，她已付出了大量心血。真正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她确实演唱得很棒。

8岁的小女孩热一待·阿布来提江和12岁的小男孩艾孜买提江·艾特拜尔也先后上场，演唱了《亲爱的爸爸》等歌曲。由于他们全神贯注和超水平的发挥，歌声打动了现场所有的人。

特别是《亲爱的爸爸》，不仅唱哭了钢琴伴奏者艾斯艾提·阿布都热合曼老师，也感动了现场采访的记者、来宾和巴什托奴村的孩子们。

这就是艺术的力量。

一首歌，可以在每个人的内心产生巨大轰鸣，同时可以把浓烈的情感传递给每一个听歌的人。在一首首美妙的歌声中，人们变得澄澈、透明和神圣起来，身体变得轻盈、坚定、有力，精神变得圣洁、高贵和饱满，生活的愿望变得更加踏实与强烈。

听完一首好歌，人真的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变了，我们似乎也无法说清。总之，每个人内心的精神空间变大了，某个不易觉察的角落猛然间被打扫一新，并开始迎接更为强大有力的新的声音。

巴什托奴村的孩子们惊呆了。

古丽娜尔·玉素甫。米日班·托合提库尔班。布阿力·艾比布拉。木热提·木明。阿卜都赛买提·如孜托合提。图松古丽·艾力。热依拉·如孜托合提。开丽玛·阿布都拉。

他们全部都呆望着眼前这些跟自己年纪相当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以前，这么好听的声音，他们只是从收音机或电视里才能听到。今天，唱歌的人就在眼前，跟自己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们从自己身旁的小圆凳子上起来，走向前台，开始声情并茂地演唱。这么好听的声音，就来自他们每个人的胸腔，发自喉咙，似乎又发自他们的脑门。这些声音就这么无影无形地传递出来，到达耳畔，抵达每个人心里。这些声音像超级电磁波，不动声色地穿越了每个听歌人的身体，进入每个人说不出具体位置的身体部分，一遍遍产生波涛般的轰鸣和巨响。

为答谢这些美妙的声音，同时也为了共同学习和交流，巴什托奴村8位青少年的代表木热提·木明站起来。

他走向前台，演唱了新疆伊犁民歌《我的宝贝》。

他的演唱同样很成功。

给他进行钢琴伴奏的音乐人艾斯艾提·阿布都热合曼又惊又喜。他说：“真没想到，一个来自两千多公里以外的一个绿洲村庄里的孩子，在没有任何声乐基础训练的情况下，完全靠自我摸索，其音准和节奏的完成度如此之高。真是可塑之材呀！稍加训练，木热提·木明前途无量。”

艾斯艾提·阿布都热合曼先生当场决定，请木热提·木明近几天内，任意选择一个时间过来，新疆雨点影音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免费为他录制一首歌曲，以示奖励。

巴什托奴村的8位孩子，是参加新疆人民出版社“手拉手 心连心 民族团结一家亲·巴什托奴村青少年乌鲁木齐行”夏令营活动时，被巴什托奴村“訪惠聚”工作队推选出来，与雨点文化传媒公司声乐培训中心的孩子们相聚的。

这是神圣的壮举。

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巴什托奴村8岁的开丽玛·阿布都拉不知道乌鲁木齐有一个8岁的热一待·阿布来提江，热一待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在远方的和田绿洲上，还有一个11岁的与自己同名的小女孩热依拉·如孜托合提（热一待与热依拉读音相近）。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一种难以言说的机缘让她们相识了。她们坐在一起，相互交流电话号码，希望保持联系，并且可以成为朋友。

吃晚饭时，10岁的小歌星克拉拉·卡米力被奶奶接走了。但她不想回家，一心想跟和田的同龄朋友们一起玩。最后，她说动奶奶，跑回餐厅。她说，巴什托奴村的小朋友们诚恳、踏实、善良，我想认识他们，想有新朋友。

雨点影音文化传媒公司的菲茹扎是个安静的女孩。她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城市里生活。我特别希望哪个假期，可以到和田的巴什托奴村去看看。我想看看果树，呼吸一下乡村里的干净空气，闻一闻泥土的香味。我也想看一看古丽娜尔·玉素甫姐姐住的房子，跟大家一起在田野里跑着玩。”

孩子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一起玩传耳语、找雨点游戏，共同谈学习和生活感受，同时拍照留念。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为餐厅里的最后一批客人。

离别时，大家难舍难分。

孩子们共同约定：和田县巴什托奴村见！

热依拉·如孜托合提

这是一个11岁的小女孩，也是我全力推荐前往乌鲁木齐参观学习的夏令营营员之一。同时，她也是我认为的这些夏令营孩子中最有可能走出村庄走向更为广大的社会发展空间的孩子。

对热依拉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在2017年4月23日的世界读书日活动上。

这是我们工作队首次把全民读书概念带入巴什托奴村的日子。正是从这一天起，村民才有了世界上还有专门的读书日这件事的概念。原来，读书也可以有个节日。而且，这个节日还是全世界共有的。

读书日活动中，几十位孩子、村民和工作队队员上台朗诵了自己喜欢的诗歌、散文作品。朗誦者队伍中，就有热依拉·如孜托合提。

活动结束后，所有人一哄而散，村便民服务中心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只有大量朗诵的声音随着灰尘缓慢地往地面飘落。

一回头，我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还在大厅里。她们正把凌乱的椅子重新摆放到圆桌周围，同时收拾桌面上的瓜子皮，打扫地面卫生。

这两个人就是11岁的热依拉·如孜托合提和妈妈吐孙尼萨·克热木。

后来我发现，这是一个有着良好家庭教育的孩子。甚至可以说，这户人家的孩子都是有着良好家教的。热依拉的姨姨吾格力尼萨·克热木是迄今为止巴什托奴村唯一的大学生，正在东北上大学三年级。她是巴什托奴村工作队邀请的第一位普通话培训班的老师。

所以，热依拉是个健康而正派的孩子。凡事首先替别人着想——拿上面包后，首先请老师先吃;正在打乒乓球时，看到老师走过来，她会立即停下来，把手里的乒乓球拍递给老师，请老师打球。

写完一篇作文并递给我后，她紧张得满脸通红，背过身去，不敢看我看稿时的表情。然而，她确实又特别想知道我看她作文时的表情和反应，就偷偷扭头看我，或者用眼睛的余光瞟我，嘴里不停地小声喊外加（天呀）、外加，生怕我不满意她的作文。

看我点头赞许时，她蹦蹦跳跳跑过来，依然红着脸问她的作文写得好不好。她用普通话说：“老师，我尽力了！”我问她，一篇文章为什么要写两遍时，她说一篇是她自己写的，另一篇是她担心自己写不好时，请班里的学习委员帮她抄的。

热依拉皮肤晒得黝黑，但高鼻梁、深眼窝、浓眉大眼，是一个五官端正、十分耐看的小姑娘。

最重要的是，这是全村最容易害羞的小女孩儿。

现在，城里的很多人已经不会害羞了，农村一些人也正在丧失害羞的能力。碰到一个能够害羞的人，已成为比较稀罕的事情。

我们去热依拉家入户走访时，热依拉正在打扫卫生。由于担心我们看到她满身灰尘，她不好意思到院子里来跟我们见面，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嘴里不停地说着外加、外加，羞怯得满脸通红。

第一次坐飞机。从和田到乌鲁木齐的飞机刚起飞，胆小的热依拉就紧靠住椅背，双臂压住椅子扶手，紧闭双眼，随着飞机的每一次颠簸而不停喊外加、外加，紧张、激动得脸色通红。

后来，我写稿时，把她这个细节写了进去。

于是，在整个夏令营活动中，热依拉得到了“外加公主”的雅号。

在新疆天山野生动物园参观时，有大约3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徒步行进。我的双肩包里装满了面包、水和笔记本等物品。热依拉和8岁的开丽玛抢着背背包。碰到老虎、狮子、狼等动物时，她俩惊奇不已，老师、老师喊个不停，同时一脸惊恐地比画着猛兽的样子。

前后8天的旅途中，热依拉也哭过两三次。一次是肚子痛，不想吃饭。还有一次是跟开丽玛闹别扭。整体来说，这是一个懂事、善良、谦逊、踏实的好孩子。

参观新疆大学校区时，热依拉跟其他孩子一样，抢着跟大门口的校名合影留念。

热依拉是这些孩子中，将来最有可能到新疆大学念书的人。

这种判断不是基于她的学习成绩，也不是因为她上好的教养和品格，而是因为我希望她到好的大学来念书。

所有好的大学，都应该招收热依拉这样的好学生。

路上的故事

2017年8月21日至28日，新疆和田县罕艾日克镇巴什托奴村的8位青少年，经过层层筛选后脱颖而出，参加了新疆人民出版社“手拉手 心连心 民族团结一家亲·巴什托奴村青少年乌鲁木齐行”夏令营活动。

8天时间，8位孩子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乌鲁木齐，第一次参观新疆天山野生动物园、新疆博物馆、新疆科技馆和乌鲁木齐海洋馆等。每到一地，都认真观察，悉心体会和学习。乌鲁木齐之行给他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现在，我们把路上发生的一些有趣的小故事记录下来，当作对本次意义深远的夏令营活动的纪念。

1.空姐的套餐

一到和田飞机场，8位孩子就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统一的运动装、统一的帽子和鞋子、青春的面容与身姿、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无论过安检排队时，还是在候机大厅等待上飞机，他们都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青春的光芒把和田机场映照得明媚而灿烂。

看到孩子们拉着横幅在大厅里合影留念，很多旅客好奇地上前观看横幅上的字，有的人赶紧掏出手机拍照和录像，说要沾一沾孩子们的喜气。

登上和田至乌鲁木齐的南航CZ6836次航班后，孩子们同样成为旅客们关注的中心。有人打问孩子们是否要去乌鲁木齐参加什么比赛，也有人问是否参加夏令营活动。乘务长李晶则主动找到带队干部，说如果需要特殊关照孩子们，请告诉空乘人员。

由于第一次坐飞机，每个孩子都兴奋又紧张。

8岁的开丽玛·阿布都拉，因为紧张而胃部痉挛。她双臂抱住胃，倒在座椅扶手上缩成一团。

11岁的热依拉·如孜托合提是所有孩子中最敏感的一位。她紧贴椅背坐着，双臂按住扶手，双目紧闭，飞机每颠簸一下，她就喊一声外加。

14岁的阿卜都赛买提·如孜托合提和17岁的布阿力·艾比布拉坐在一起。他俩显得很放松。由于年龄相差不多，很能玩到一起。他们彼此把帽子戴到对方头上，玩起了拍手游戏。

得知有小营员胃部不舒服后，空姐王婧晗送来一杯热水，让开丽玛喝。很快地，她的胃痉挛症状缓解了。

飞机上供应完套餐后，乘务长李晶手提8份精美的套餐纸袋，找到夏令营领队说：“听说和田的孩子们第一次坐飞机，我们全体空乘人员深感荣幸。欢迎大家坐我们南航的飞机。我们无以表达谢意与祝福，就给每位孩子送一份套餐吧，希望可以给大家留下美好的空中印象！”

机上特供套餐里有酸奶、面包、枣干、湿巾等。孩子们欣然收下这份特殊礼物，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翻过天山，看到机窗外乌鲁木齐市灯火的海洋，孩子们兴奋得坐不住了，争相往窗外观望。他们知道，自己心里如梦似幻的首府城市真的近在眼前了！

走上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的旅客摆渡车后，我们才发现，和田到乌鲁木齐的飞机几乎成了新疆“访惠聚”工作队队员的专机。

因为，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打电话交代工作队的工作。没有打电话的人，则上前询问我们这个工作队带领孩子开展夏令营活动的计划、经费预算等情况，同时也在盘算他们工作队向巴什托奴村工作队学习的方式和计划等事项。

2.早 餐

宾馆供应免费早餐。

我们选定宾馆时，这是一条重要的参考因素。

北京时间9点半许，我们把孩子们叫醒，洗漱完毕，去3楼自助早餐厅吃饭。

然而，刚到餐厅门口就听到叮叮当当的碗筷、盘子撞击声。餐厅服务员拦住我们说：“对不起，闭餐了！”

这是8位巴什托奴村的孩子来到乌鲁木齐后的第一个早晨，也是他们在乌鲁木齐享受的第一顿早饭。大家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结果却被拦在餐厅门口——这怎么行呢！

另外，我们时间紧张。吃完早餐后，接着要去新疆人民出版社6楼会议室，同单位领导、同事和孩子们的亲戚见面。如果宾馆早餐不能按时吃，到哪里可以吃早飯呢？而且，时间根本不允许我们上街找饭吃。

我最担心的是，第一顿乌鲁木齐的早餐没吃上，会对孩子们产生心理上的不良影响，进而对乌鲁木齐产生不好的印象。

我赶紧找餐厅领班协商，说明情况，希望网开一面，让孩子们吃上早餐。

年轻的领班通情达理，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就这样，服务员重新把餐具摆开，并且增加了鸡蛋、咸菜等食品。

然而，吃饭时我才发现，孩子们只吃主食，不吃蔬菜。

由于在村里长期形成的只吃馕、烤包子等生活习惯，村民们每年吃蔬菜很少。一年四季里，大家吃得最多的是土豆、白菜、萝卜，其他蔬菜几乎不吃。所以，村里的孩子们把这种习惯带在身上，带到了乌鲁木齐。

布阿力·艾比布拉在大盘子里放个小花卷，图松古丽·艾力在盘子里放个鸡蛋，吃完了就走人。他们连一口蔬菜都不愿意吃，甚至也不吃小米稀饭。早餐上供应的豆浆，他们也喝不习惯。

3.到新疆歌舞团唱歌跳舞

对于新疆和田县巴什托奴村8位8到20岁的孩子们来说，这次参观访问的空间跨度的确有点儿大。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怎么一迈脚，一步就跨进了新疆的顶级歌舞艺术殿堂。转身一看，跟自己一起共同跳舞的，都是新疆目前最优秀的专业舞蹈艺术家。

从昆仑山下的新疆和田绿洲村庄出发，坐一个半小时的飞机，他们就来到了东天山主峰博格达山下的乌鲁木齐市，这是空间距离的压缩和变化;从日常哼唱歌曲或偶尔跳一跳麦西来甫的普通孩子，一跃走进新疆最专业、艺术水平最高的艺术团队当中，与新疆最优秀的歌舞艺术家们同台表演，这是精神品质的变化和飞跃。

这两点，8位孩子同时做到了。

8月23日上午，他们来到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

正好，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的南疆亲戚来访——阿克苏市英艾日克乡拉特勒克村的15位村民代表，到乌鲁木齐走亲戚。来自和田的8位孩子便与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的15位亲戚一起参加相关联欢活动。

在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舞蹈排练大厅，正在排练的三十多位舞蹈演员，现场表演了精彩无比的舞蹈。

接着，麦西来甫舞曲响起来。年轻的舞蹈演员迪丽菲拉·阿布力孜等来到观众席前，用舞蹈动作邀请孩子们一起跳舞。古丽娜尔·玉素甫、米日班·托合提库尔班等青少年落落大方地加入到了麦西来甫的人群当中。

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民族团结一家亲”联谊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剧院及歌舞团的领导与亲戚和孩子们见面。

专业歌唱演员同孩子们坐在一起。

轮到他们唱歌的时候，他们站起身子，友好地跟身边的孩子们握手，然后大步登台演出。

孩子们最喜欢的是歌唱演员刘丹妮、古再丽·努尔买买提等合唱的歌曲《在灿烂阳光下》，以及古再丽·努尔买买提的女声独唱歌曲《映山红》。

走出联谊会现场的时候，很多孩子都在哼唱这几首歌曲。

4.在5D动感影院门口

为了尽可能多地让孩子们认识乌鲁木齐，以及看到乌鲁木齐光辉灿烂的部分，新疆人民出版社每天上午下午各安排2个景点和看点，供大家观赏。

这样一来，我们必须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就连中午休息时间也得利用上。否则，根本无法完成参观学习计划。

8月23日上午，因时间紧张，新疆艺术剧院歌舞团“民族团结一家亲”联谊会尚未结束，我们不得不提前离开，赶往下一站。

来到新疆科技馆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14点，比原定的参观学习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有些展馆已闭馆，辅导员去吃午饭了！

一位年轻的女辅导员接待了我们。得知我们带来的是和田县一个村庄里第一次来乌鲁木齐的孩子时，她格外重视。经过与展览中心副主任沟通，他们特别安排维吾尔族辅导员尼加提·艾尼瓦尔给孩子们讲解，尽可能生动地让巴什托奴村的孩子们在科技馆体验科学，放飞梦想。

5D动感影院中午闭馆。经协调，新疆科技馆决定破例为孩子们在午休时间专场开放，大家欢呼雀跃。

然而，就在大家兴致勃勃走进5D动感影院时，随营采访的某报社记者却拦住了我们。她摇头又摆手说夏令营的小孩子不能去看，因为太刺激，太可怕了，她不久前看了一次，差点吓出心脏病。

经过她这么大肆渲染和吓唬，我们团队年龄最小的营员果然被吓住了。他们拼命往后躲，不停挥手说亚克亚克，谁也不敢进动感影院。

我一看，也急了，冲着记者说：“你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孩子不是吓唬大的，要鼓励他们勇敢体验生活。我跑了2000公里，把孩子带出村子，就是来乌鲁木齐参观学习、体验不同感受的。到了动感影院门口，你居然用自己那点生活小经验吓唬我的孩子们，并且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进门。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我的孩子们体验5D动感影院？”

我鼓励孩子们说：“好不好，体验一下再说。我和陶志刚老师陪你们一起体验动感电影。”

就这样，我们带着所有孩子体验了5D动感影院。

确实紧张刺激。当我们戴上5D动感眼镜、被安全带捆绑在椅子上的时候，当我们通过眼镜走进银幕、坐上过山车，跟银幕里的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时候，当我们坐的椅子随着过山车转弯、翻腾、来回冲撞而左右摇摆和上下颠荡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完全变成电影的一部分，尖叫声、呼喊声连成一片。

20分钟5D动感电影互动结束，所有人都吓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低头看看，大家的手机掉了一地，仿佛地面仍旧在升高、降低及晃动。

热依拉和开丽玛激动异常，汗水浸湿了头发。她们吓得不能正常说话了，但却兴奋难耐，仿佛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生活了一遍。她们自己都难以相信，怎么可以到电影里去活一次呢？生命还有另外一种存在样式吗？

短短20分钟，孩子们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比村里的其他孩子多活了一个人生。

5.雨点的冲击

无论如何，这都是孩子们的一次终生难忘的相会。

和田绿洲上的8位农村孩子，同乌鲁木齐市的9位孩子相会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天使遇见了天使。

对于我们巴什托奴村的8位孩子来说，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人与人的相会。在看完了很多景区景点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与城里的同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仔细打量对方，观察对方的说话及行为方式，真诚交流，取长补短，进而看出自己的不足和优势，为未来的发展道路校正音准，调整方向，勇往直前。

天山脚下9位城里孩子，与昆仑山下的8位农村孩子走到一起。他们都以对方为镜子，通过对方发现和认识自己，通过对方激发并提升自己，也通过对方警醒、检阅及打捞自己。

当新疆雨点影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声乐培训中心的声乐老师谢仁古丽·麦提萨力，通过耳语及雨点游戏让孩子们玩得忘记了城乡，只留下欢乐的自己的时候，大家完全放松下来，每个人都争相介绍自己、表达自己、展现自己。

谢仁古丽是一位优秀声乐老师，同时是出色的教育工作者和心理学工作者。她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充分调动每个人的情绪，使大家精神饱满，情绪激昂。加上她就是从和田地区洛浦县走出来的乡村姑娘，因而，她在和田县巴什托奴村的孩子心目中，具有极强的感召能力和情绪感染能力。

谢仁古丽老师提醒孩子们，一定要学会感恩。感恩父母、感恩母校、感恩巴什托奴村“访惠聚”工作队，更要感恩夏令营的带队老师。

受到感染，我们夏令营的班长古丽娜尔·玉素甫首先站起来说话。刚说了几句，她突然哭了起来。她说谢仁古丽老师说得对，一路上她的感受最深。带队老师太辛苦了，他们一心一意为大家着想，有家也不能回，生病了也没时间去买药，让他们这些第一次来乌鲁木齐的孩子体会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她只想代表营员们说一声，谢谢！老师辛苦了，谢谢你们！

夏令营中年龄最大的木热提·木明接着说，从小在农村长大，经济文化条件都很差，有时候他很悲观，觉得自己没有未来，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村子里转圈子了。看到乌鲁木齐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优秀，这使他更感觉到了压力。他希望自己也能在声乐上走出一条梦想之路。

17岁的布阿力·艾比布拉说，听说要跟雨点公司声乐培训中心的同龄伙伴们见面，她一直很緊张，怕表现不好，给和田农村的孩子们丢人。可是，跟这些城里的孩子们接触后，发现大家都很友善，很亲切，也很温暖，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由于生长在农村，出身贫寒，她经常很自卑，觉得跟大城市的青少年差别太大。今天的交往，既增加了新的压力，也增强了信心。她决心努力学习，奋发图强，通过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

布阿力·艾比布拉没有哭，她说话时，坐在身旁的15岁的女孩图松古丽·艾力却哭了起来。她说布阿力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雨点公司声乐培训中心11岁的克拉拉·卡米力走过去，把餐巾纸递给图松古丽·艾力姐姐，让她擦眼泪。

巴什托奴村14岁的巴郎子阿卜都赛买提·如孜托合提说：“来到乌鲁木齐，我最大的感受是有秩序。无论城市管理、过安检上飞机及与人打交道，所有的事情都按秩序进行。过马路有红绿灯，大街上干燥了有洒水车浇水，有专门的环卫工人打扫街道……所有的事情都井然有序。这和农村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对于生长在和田农村的人来说，我喜欢城市生活。我最大的梦想是将来能够到城市里工作和生活。”

城乡孩子们共同演唱了《地球之歌》《我们的歌》《亲爱的爸爸》和《我的宝贝》等歌曲。

雨点公司提供的这次城乡孩子之间的相会活动，其冲击和影响力是深远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或许会改变这些孩子们的人生观念及命运。

克拉拉·卡米力、热一待·阿布来提江、阿依维萨利·艾合买提、艾孜买提江·艾特拜尔、菲茹扎、古丽娜尔·玉素甫、热依拉·如孜托合提、开丽玛·阿布都拉、米日班·托合提库尔班……

让我们记住这些孩子，记住这次昆仑天山手拉手活动，记住巴什托奴村和乌鲁木齐市。

6.天山野生动物园的柳条帽

正午，骄阳似火。

巴什托奴村的孩子们依次看完了斑马、角马、鸵鸟、老虎、狮子、熊、狼等动物后，来到新疆天山野生动物园的中心地带。大家准备看来自天山深处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的白天鹅和黑天鹅。

突然，我看到营员中的两个孩子正在编织柳条帽子，往自己头上戴。由于大小不合适，他俩一边取下来调试，一边继续往头上戴。

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问题——孩子们缺乏应有的教育，误将公园当成村里了。因为在巴什托奴村，到处都是大树，大家想怎么折树枝都可以，谁也不会管这种事情。

但是，大家现在在天山野生动物园——在公园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大家共同拥有的。假如每个人都像他们这样折树枝做草帽，那么，所有的树会迅速被折光，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立即组织大家开会，讲清事情的利害。折树枝做草帽的孩子知道自己错了，向大家说了对不起。陶志刚建议通过唱歌跳舞的方式惩罚他们，同时又给了他们面子。

每个营员都受到了文明礼貌教育。

7.体验购书的乐趣

这是巴什托奴村“访惠聚”工作队队长邢建刚的创意——让孩子们体验购书的乐趣。

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些在书店购买图书的美好记忆。

看到浩如烟海的各类书籍，我们深藏其中，流连忘返，半天也不想出来。每当我们买上自己喜欢的图书回家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自己好像怀抱着整个世界。或者说，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因此，邢建刚希望把这种美好的感受传递给巴什托奴村的孩子，希望他们也能到书店里买到自己喜欢的图书。

新疆人民出版社决定给每位孩子200元的购书额度，全力满足他们的购书愿望，进而鼓励他们多读书，读好书。

我们把购书活动列为巴什托奴村青少年夏令营活动的最后一项内容——用购书活动结束乌鲁木齐之行，让每个孩子带着自己选购的图书回家。

8月26日上午，我们来到乌鲁木齐市南门新华书店。

然而，一走进新华书店，孩子们就晕了。他们在堆积如山的图书面前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南门新华书店二楼维吾尔文工具书图书区，我们向导购阿依加玛丽·买买提说明情况，请求她帮助孩子们挑选图书，她欣然应允，并根据每位孩子的意愿，给予购书建议。

8岁的开丽玛·阿布都拉说：“外加，我第一次见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书！”

在我们的建议下，她购买了《小学生优秀作文精选》《三年级数学练习册》《小王子》《红楼梦》等图书。

11岁的热依拉·如孜托合提购买了《老人与海》《列那狐的故事》《爱丽丝梦游奇境》《西游记》《小鹿斑比》和一些学习参考图书。

19岁的米日班·托合提库尔班购买了《自控力》《做个好性格的女孩》。班长古丽娜尔·玉素甫除了购买米日班所买的这几本图书外，还买了几本关于幽默的书籍，同时给她的妹妹古丽亚尔·玉素甫购买了《400字作文》，希望至今仍没有机会走出巴什托奴村的妹妹也能分享到她在乌鲁木齐购买图书的乐趣。

阿依加玛丽·买买提全程陪同指导孩子们挑选图书，并找来大头签字笔供孩子们写名字。一楼社科部营业员担心孩子们路途遥远，用塑料袋提书不安全，就找来牛皮纸，把每个孩子购买的新书分别打包捆绑，确保每本图书平安回家。

或许是受到本次购书活动影响，在从乌鲁木齐返回和田的列车上，14岁的巴郎子阿卜都賽买提·如孜托合提感慨万千，诗兴大发。

他创作了这一生中的第一首诗歌作品。同行的另一位巴郎子木热提·木明赶紧掏出手机，记录了这首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