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膨胀了?!

2021-05-25 01:26盛倩玉实习生陈保维
南都周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陈鹏肉松青团

盛倩玉 实习生 陈保维

青团近年来的大流行,在一些江南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这种发端于江南的糕点,以草汁入糯米皮,加上内馅制成,是清明时节的时令食品。

在湖州人朱一宁眼里,青团只是家乡的一种普通小吃,“年轻人未必都喜欢吃,父母辈还挺喜欢的。”

而苏州人林君同则对市面上口味眼花缭乱的“创新口味青团”不太喜欢,“那是改良版的青团,迎合的是市场需要。”

这些年,青团的热度肉眼可见地上涨,林君同觉得,这与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强调有关,但更得益于青团的“网红化”。

一种说法是,青团因寒食节而生,古时,在清明前一两日的寒食节,人们将“旧火”熄灭,清明时再燃,取新旧交替之意。因寒食节是不能生火,所以人们会提前准备很多糕点用来充饥,青团应运而生。

但在青团之外,国内不少地方也有自己的清明时令糕点,艾粄、清明果、朴籽粿……这个春天,我们不妨慢下脚步,细嚼慢咽,通过食物重新恢复与时令与自然草木的联系。

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糕团

林君同是苏州人。清明将至,他在车上听到本地的广播电台里介绍青团的诸般新式馅料:肉松、芝士、腌笃鲜……他想,好久没有吃青团子了,周末要去买几个尝一尝。

青团是供品,也是独特的点心。但在他的记忆中,“先前并不会专门去买来吃。”

清朝文人徐达源的《吴门竹枝词》中写道,“相传百五禁烟厨,红藕青团各祭先。”小时候,清明上坟时的供品里都有青团。小孩嘴馋,往往祭拜之后走下陵园台阶,就把青团拿在手里吃。

那个时候,林君同是比较恐惧青团的,除了因为是供品,更重要的是因为颜色——“绿绿的,和电视剧里阴曹地府的背景色一样”。

但到了现在,不仅身为苏州人的林君同爱吃,似乎全国人民都知道并喜欢上了青团,有人形容“江南的青团,现在已经变成了中国的青团。”

三月下旬,苏州的大街小巷都卖起了青团。从菜市场到超市,处处都有得买。

在林君同看来:真正好吃的青团子,还是要看招牌。因为据说青团子的发源是苏州昆山的正仪镇,所以挂“正仪”二字的应该比较正宗。

清代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道,“青糕、青团。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糕团。色如碧玉”,概括了青团最主要的制作流程和美丽的外形。

现在做青团,有的采用浆麦草,有的采用青艾汁,也有用其他绿叶蔬菜汁和糯米粉捣制再以豆沙为馅而成。青团作为祭祀的功能日益淡化,而更多被人用来当作春游小吃。

不独清明时節,青团在专卖的铺子里四季都会出现,有时也会和发糕、烧麦等糕点一起出现在酒席上。

从豆沙味到螺狮粉味,青团“膨胀”了?

林君同觉得,地道的青团只有一种内馅:赤豆沙。他对市面上眼花缭乱的创新青团不太喜欢,“比方说新近出现的腌笃鲜馅,难以想象。”

2016年愚人节,上海的月饼名店“莲香楼”推出了咸蛋黄肉松青团,意外地一举成名。当时为了吃上一个肉松青团,高峰时期要排上几百米的队伍,等上七八个小时;一盒青团的价格,甚至被炒到了300块。

这一现象级的消费热潮是店家没有预料到的。杏花楼黄河路店的经理曾在采访中介绍,咸蛋黄肉松口味的青团在2015年时已在内部开发,“今年(2016年)我们店尝试着做了一些。没想到几个美食大咖吃了之后就在网络上赞了一下,这下不得了啦,每天都有很多人涌来点名要这一款。”

青团流行开来,借着社交媒体的热力,各个商家争相推出不同新潮馅料的青团,从江南辐射开去,在全国各地竞相亮相。

咸蛋黄肉松青团、蟹粉青团和腌笃鲜青团已经略显陈旧、不值一提,佛跳墙青团、椰香乳酪青团、流心芋泥青团正在轮番霸占热搜,还有银耳青团、龙井青团、酸辣风爪青团、小炒黄牛肉青团刷新眼球……

今年商家还推出了噱头十足的螺狮粉青团,号称“研发师每天尝50个螺蛳粉青团,起初生不如死,现在真香了”,自然也引得无数网友趋之若鹜、“冒死测评”,吃完纷纷表示“我臭了”。

日益成谜的口味、愈发鬼畜的操作,已经很难界定到底是创新还是炒作。携带着从古籍中串联起来的历史,搭配着社交媒体的热烈传播,裹挟着商业化的营销策略,清明吃青团,正逐渐成为一种新的“传统文化”,青团,也获得了全国性的影响力。

风越吹越大,还有越来越多的商家加入“青团界百团大战”,三月下旬开始,全国范围之内,从线上网店到线下的超市与各大便利店,都能看到青团的身影。

有不少商家向南都周刊反馈,今年的青团销量有些乏力,“卖的人太多了,不好卖了”“从去年就开始卖了,今年到现在没卖出十单”。

与此同时,青团供需的膨胀也影响了其用料。上述大部分品牌都采用青麦汁而非沿用传统的艾草或鼠曲草和面,重要的理由是青麦可以大规模生产,又能保留标志性的绿色,然而其代价则是失去了其他青草独特的香味。

北方人觉得,自己小时候就没见过青团;南方人说,我们那边的清明食物不是青团,或者相似但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有些“江南人”也对球状的青团感到疑惑,“青团不是饼状的吗?”

你的家乡吃“青团”么?

吃青团被视为“清明习俗”,不少人对此都有疑问。

北方人觉得,自己小时候就没见过青团;南方人说,我们那边的清明食物不是青团,或者相似但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有些“江南人”也对球状的青团感到疑惑,“青团不是饼状的吗?”

和每年都会迸发的“南北之争”相同,“青团”的异同所折射的,是广袤的中国文化内部的多样性和异质多音。

家在广东乡村的客家人大旺,在上海读书。高中的时候,他就在微信等社交媒体中得知了青团这种江南糕点,但从没吃过。事实上,大旺和乡人也有着他们的时令食品——艾粄,清明的時候家家户户会做来吃,各个乡镇间还会有差异。

艾粄和青团相似,却又不一样。最大不同的是,青团有了享誉全国的知名度,艾粄则不然。

大旺从小看长辈和邻居做艾粄,长大以后,他也自己身体力行。如果要做艾粄,他会拿着一个大口袋,沿着农田和山路寻找鲜嫩的艾草;一般要采比较嫩的大叶,否则口感不好。提着好几斤艾草回家,在厨房忙活一阵,圆滚滚的艾粄可以上蒸笼。做好的艾粄有着深邃的青绿色,传统的馅料是白糖芝麻花生馅。

今年是大旺第一个在上海过的清明节。学校食堂有卖青团,是青麦汁做的皮,没有艾草的香味。吃了以后,他觉得,还是“不如家乡的”。

陈鹏来自广东潮汕,在他的家乡,清明节的时令糕点是一种状若发糕的“朴籽粿”,由春季的朴籽树叶混入粳米研磨,再将面糊发酵蒸制而成,有着树叶的清香。这一习俗虽流传下来,但并不特别高调。

陈鹏人在福建泉州,他特别喜欢近年流行起来的青团,特别是肉松馅的,这些年每年都在网上会买一些。相对而言,家乡的朴籽粿是回乡时才会吃的糕点,在寻常的包子店里就买得到,在他眼中平平无奇。

但今年的情况有些变化,起因是陈鹏一次周末在古城区闲逛。他所在的福建,也有着清明的时令食品,叫做清明果,陈鹏此前从未知晓。

那次闲逛时,他走在旧城一条古老的街道,路过数家老牌的糕点店。向着路边敞开的蒸笼里,竟有着各种颜色的“青团”:圆形的团子,白色的裹着萝卜干,绿色的包豆沙,棕色的是红糖皮。

他问店家:“这是青团吗?”

得到了店家不解的眼神,“这是清明果。”

不同于青团,清明果不那么甜,多的是清淡的香气。陈鹏觉得很惊艳,返回去多买了几个清明果。“原来除了网红的东西,我们身边还有很多被我们忽略的、珍贵的事物,如果不放下手机迈开双腿,可能永远都不会看到。”

走在路上,他忽然想起了家乡的朴籽粿;他决定,下次回家,一定要再尝一次。

在青团身上,可以看到传统小吃在创新和互联网加持之下,获得影响全国的知名度的潜力。它召唤着我们停下来,在春日迟迟之际通过食物重新恢复与时令与自然草木的联系。

中国大地形貌各异的“青团”们,也时时看到大江南北各自脚下丰富的文化传统,让它们在现代生活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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