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父亲还活着是有证据的（组诗）

高凯

我说父亲还活着是有证据的

其实

父亲还活着

比如父亲磨刀的情景

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看上去

是父亲在时光里磨刀

刀在磨石头

而石头也在磨刀

在磨时光

父亲老了

所有的刀都老了

锈迹斑斑

其实石头也老了

一身青苔

时光也跟着老了

不成样子

父亲都会磨刀

做父亲的必须锋利

曾经被父亲磨过的那些刀

那些砍刀镰刀菜刀剪刀和铅笔刀的刀锋

无数次与父亲的锋芒比划之后

才慢慢老去

我说父亲还活着是有证据的

能给我经常磨一把刀子一样的月牙儿

世上只有一个人

有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有时候

我的心绪突然很潦草

惶惶不可终日

像在涂鸦

有时候

我发现生命根本就不存在

世界突然一片虚无

我看不见我了

有时候

我的语言突然沙哑

器官里发出一阵金属的声音

穿透力尖锐

有时候

有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在什么地方发生

和什么人

一只公鸡说叫就叫了

与一伙人吃完一只鸡之后

在酒店后面的院子里

又看见了一群鸡

当时它们都在埋头啄食

而我一直站在三楼

谁也没有发现

一个天敌

居高临下

它们个个悠然自得的样子

生动鲜活的样子

尽收眼底

太不可思议了

这辈子我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它们

而它们始终在刨食那些泥土

即使嚷嚷着生一个蛋

也不给自己留着

围栏比人高

一只母鸡试飞了几次

也没有飞起来

等待屠宰

在生死面前

鸡们的生物钟显然已经紊乱

已不知自己的生死

像草木一样

一只公鸡说叫就叫了

声音十分嘹亮

大白天的

澎湃的大海已经变成了桑田

大海啊我的大海

我又来了

大海是被铺在大地上的

晚上风平浪静白天也风平浪静

海平面看上去像古老的平原一样平坦

澎湃的大海已经变成了桑田

闯海的渔民像我的农民兄弟一样

守在自己的田间躬耕

曾经波涛汹涌千帆竞发的大海

像被踩在脚下的绸缎

大海啊我的大海

苦海无边的你还有我想喝的海水吗

老烟鬼是一个有炊烟的人

天底下似乎已经没有一个地方

安放我的一粒灰尘了

因为无处不去

也因为世界无处不在

严禁吸烟已经让我走投无路

吸烟有害健康我知道

我知道吸烟有害健康

每一个烟盒上都有这样一句屁话

吸烟是我的意识形态

我在用无数根香烟燃烧自己

遇到的每一个烟缸都是我的骨灰盒

叼着烟离开人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每一根香烟都是我的粮食

都是我的命根子

我的牙齿黑了肺也黑了但心没黑

不吸煙的人肯定寡淡无味

我的诗都是烟熏的

老烟鬼是一个有炊烟的人

我的长期存在代表着人间烟火

诗人头白了

白发

白眉毛

如果留着胡子

也是白的

诗人被霜打了

霜打一个诗人怎么从头上下手

下手这么重

还让诗人

弯了腰

诗人的眼睛也花了

看这首小诗

也要掏出另一对眼睛

迷茫地看

诗人惹了岁月呀

看一眼诗人身后的诗

也是白白的

白得干净

我在泸州老窖的酒没有白喝

我千里迢迢就是来喝酒的

然后写诗

我用一个酒杯咂住了一个酒瓶

酒杯就像酒瓶的奶嘴

又用一个酒瓶咂住了一个酒窖

酒窖给我的奶嘴就是酒瓶

喝了董事长喝了总经理喝了工程师

喝了在酒厂长大的诗人

想喝一个美女

没喝上

结果酒杯倒了酒瓶倒了酒窖没有倒

和我一起来的人也好好的

我在泸州老窖的酒没有白喝

在泸州就已经一肚子诗

走到大海边还是一肚子泸州老窖

我成了一个有海量的人

责任编辑：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