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剥夺感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链式中介效应分析

柳思芳，陈明，张娜娜，李媛媛，徐钟庚

(1.宁波大学心理学系暨研究所，浙江宁波 315211；2.安徽医科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合肥 230032；3.宁波大学心理健康指导中心，浙江宁波 315211)

1 引言

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随着国家经济日益增长，贫富差距的逐步扩大，这种“不均”的环境下，更易导致部分群体产生主观上的相对剥夺感。相对剥夺感是指个体通过与周围其他人相比较而感知到自身处于不利地位，进而产生愤怒和不满等负性情绪的心理体验[1]。作为反映宏观环境压力的社会心理因素，它对个体心理与行为的影响逐渐成为研究者关注的焦点，例如，自尊、抑郁、主观幸福感、攻击行为和物质成瘾等[2-4]。其中，抑郁是一种常见且对个体身心健康具有危害性的消极情绪体验，严重时甚至导致自残、自杀等过激行为[5]。同时，大学生群体具有较高的抑郁发生率。数据显示，我国大学生抑郁的比例约为29.3%，其中6.6%为高抑郁风险，且呈现逐年增长趋势[6-7]。研究也发现，相对剥夺感与大学生抑郁呈显著正相关[8]，即个体的相对剥夺感越高，其抑郁水平也越高。尽管相对剥夺感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得到相关研究的证实，但相对剥夺感“如何影响”抑郁的作用机制仍待进一步探讨。根据素质-压力模型的观点，综合考虑压力与素质两方面因素更有利于揭示抑郁产生的作用机制[9]。因此，本研究拟将从情绪调节策略和领悟社会支持(素质)考察相对剥夺感(压力)影响大学生抑郁的中介机制，以期为预防和干预大学生抑郁提供参考依据。

情绪调节策略是指为了实现目标而对情绪反应进行监控、评估和调整的外在或内在过程，也被视为人们适应内外部环境的调节过程[10]，它主要包括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两个方面。认知重评是指个体通过改变对情绪刺激的认知和评价来调整自己的情绪，被视为适应性的策略；表达抑制是指个体抑制当前或即将发生的情绪表达的行为，被视为非适应性的策略[11]。有研究指出，高相对剥夺感个体更容易激活消极的自动思维，也更易对负性情绪刺激产生注意偏向，而对正性情绪刺激存在注意逃避。因此，高相对剥夺感个体可能较少采取认知重评策略积极应对当前的不利处境。此外，Langner等情绪抑制理论认为，当主观社会地位较低的个体知觉到自己在群体中的不利处境时，往往会抑制自己消极情绪与行为的表达，避免在高地位他人面前表现出不满与愤怒[13]。因此，高相对剥夺感个体可能采取更多的表达抑制策略调节产生的消极情绪。同时，情绪调节策略与抑郁关系密切，不同的情绪调节策略所产生的情绪结果也有差异[14]。认知重评经常伴随着更低的抑郁水平，而表达抑制伴随着更高的抑郁水平[15]。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情绪调节策略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

领悟社会支持是个体在社会中感受到的被他人尊重、理解和支持的情感体验及满意程度，即个体对自身社会支持水平的主观感知[16]。依据相对剥夺感假说，社会比较引起的不公平、愤怒、不满等消极情感，会使个体拥有更差的社会关系[17]。研究表明，个体感知到的相对剥夺感越高，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低[18]。而领悟社会支持是抑郁的重要保护因素，对处于压力情境下的个体具有缓冲作用[19]。Chen等人研究发现，个体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其抗压能力也相对较强，表现出更少的抑郁情绪[20]。实证研究也表明，领悟社会支持可以显著负向预测抑郁[21]。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领悟社会支持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

此外，领悟社会支持也会受到情绪调节策略的影响。研究发现，经常采用表达抑制策略的个体，由于较少地与亲人朋友分享并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因而更不利于建立亲密的关系，感知到的外部支持也相应减少[22]；相反，经常采用认知重评策略的个体，更容易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与社会支持[10]。基于以上分析，相对剥夺感作为一种个体知觉到的压力性因素，不仅会直接地影响个体的抑郁，还可能通过影响个体的情绪调节策略，进而降低领悟社会支持水平，最终间接地影响个体抑郁。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情绪调节策略与领悟社会支持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2 对象与方法

2.1 对象

采用方便取样，以浙江省某高校大学生为被试。共发放问卷850份，回收有效问卷799份，有效回收率为94%。其中，男生383人，女生416人；大一236人，大二208人，大三202人，大四153人；平均年龄为19.52±1.32岁。

2.2 研究工具

2.2.1 相对剥夺感问卷

采用马皑编制的相对剥夺感问卷[23]，共有4个条目，单维度，采用六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相对剥夺感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 ’s α系数为0.671。

2.2.2 情绪调节策略问卷

采用Gross编制的情绪调节策略问卷[10]，共有10个条目，包括认知重评和表达两个维度。采用七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越经常使用相应的策略。本研究中认知重评、表达抑制分维度的Cronbach ’s α系数分别为 0.829、0.716。

2.2.3 领悟社会支持量表

采用姜乾金修订的领悟社会支持量表[24]，共有12个条目，包括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三个维度。采用七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感受到的社会支持越多。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s α系数为0.911。

2.2.4 流调中心抑郁量表

采用Radloff编制的流调中心抑郁量表错误!未找到引用源。，共有20个条目，单维度，采用四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抑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s α系数为0.885。

2.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 23.0进行数据的统计分析。

3 结果

3.1 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各变量的相关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抑郁与相对剥夺感、表达抑制呈显著正相关，与认知重评、领悟社会支持呈显著负相关；领悟社会支持与相对剥夺感、表达抑制呈显著负相关，与认知重评呈显著正相关；相对剥夺感与表达抑制呈显著正相关，与认知重评呈显著负相关。

表1 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结果

3.2 链式中介效应检验

考虑到抑郁量表为单维度结构且题项较多，采用平衡法对其进行数据打包处理[26]。运用AMOS 24.0构建结构方程模型，在控制性别、年级的情况下，检验情绪调节策略和领悟社会支持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结果显示，数据对模型拟合良好：c2/df=2.215,RMSEA=0.039,CFI=0.959,TLI=0.952,SRMR=0.041。如图1所示，模型中各路径系数均达到显著性水平。

图1 情绪调节策略和领悟社会支持的链式中介模型

采用偏差矫正百分位Bootstrap (重复抽取5000次)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如表2所示，情绪调节策略和领悟社会支持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总间接效应值为0.138，占总效应的29.55%。具体而言，总间接效应主要由5条路径组成：第一，通过相对剥夺感→认知重评→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1( 0.029 )；第二，通过相对剥夺感→表达抑制→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2(0.030 )；第三，通过相对剥夺感→领悟社会支持→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3( 0.038 )；第四，通过相对剥夺感→认知重评→领悟社会支持→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4( 0.019 )；第五，通过相对剥夺感→表达抑制→领悟社会支持→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5( 0.022 )。各路径的Bootstrap 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效应达到显著水平，分别占总效应的6.21%、6.42%、8.14%、4.07%、4.71%。

表2 中介效应分析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相对剥夺感显著正向预测大学生抑郁，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8,12]。高相对剥夺感个体其心理压力感更高，而压力感知是造成个体焦虑、抑郁体验的重要因素[27]。其次，相对剥夺感是社会比较的结果，其方向聚焦于上行社会比较[1]，而上行社会比较容易导致个体产生嫉妒、焦虑与抑郁等负性情绪[28]。

中介效应分析表明，相对剥夺感可以通过情绪调节策略的独立中介作用影响大学生抑郁。一方面，高相对剥夺感个体较少采用认知重评策略，更容易体验抑郁。根据相对剥夺感理论，感知到自身处于劣势或不公平状态会激活个体的消极思维，对信息加工也更偏向负面[1]，更易采取类似自杀、网络成瘾等不良应对方式[18，29]，即个体较少采取认知重评这类适应性策略调整和改变对自身处境的看法，进而加强了个体的消极情绪体验。另一方面，高相对剥夺感个体更倾向于采用表达抑制策略，更容易体验抑郁。情绪抑制理论认为，情绪抑制有利于劣势群体减少与优势他人之间的冲突[13]。尽管与他人相比，个体感知到自己的劣势地位，但出于社会规范与避免人际冲突，个体倾向于采取表达抑制策略压抑自己不满或愤怒情绪，这种非适应性的策略需要付出较多的认知努力，同时也会降低积极情绪的心理体验，从而增加抑郁发生的可能性。

其次，相对剥夺感也可以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的独立中介作用影响大学生抑郁。这表明相对剥夺感会降低个体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进而增加抑郁发生的可能性。相对剥夺感会使个体产生消极的未来社会期望、人际不信任或冲突[30-31]，因而感知到的社会支持也会相应减少。依据社会支持的缓冲器理论，体验足够的社会支持有助于缓解压力状态个体的压力感知和负性体验[32]，降低抑郁的发生。因此，当个体在这种不利处境下，感知到已有资源无法改变当前境遇，而对得到他人支持的可能性信念也更低，进而诱发抑郁等不良情绪体验。

此外，相对剥夺感还可以通过情绪调节策略与领悟社会支持的链式中介作用影响大学生抑郁。一方面，高相对剥夺感个体较少采用认知重评策略，进而降低其领悟社会支持水平，从而表现出较高的抑郁水平。高相对剥夺感个体的负性认知与信息加工偏向，使其较少采取认知重评策略积极理性看待当前的处境，弱化对自家人、朋友等其他支持的主观感知，表现出较低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同时加深了对自我的消极评价，进而诱发抑郁情绪[33]。另一方面，高相对剥夺感个体倾向于采用表达抑制策略，进而降低其领悟社会支持水平，从而表现出较高的抑郁水平。高相对剥夺感个体由于考虑到在他人面前表达不满与愤怒情绪的消极后果，常常选择抑制情绪与行为的表达，而隐藏自我情感与信息则不利于个体感知他人的社会支持，进而更容易诱发抑郁。同时，依据积极情绪的扩展-构建理论的观点，积极情绪可以扩展个体的认知、注意和行为能力，有助于个体积累更多的心理和社会资源，感知到更多的社会支持[35]。采用认知重评策略能使个体面对压力与困境时减少消极情绪或增加积极情绪[36]，而表达抑制策略则与增加个体的消极情绪体验密切相关[37]。因此，相比表达抑制，采用认知重评策略的个体能感知到更高的积极情绪，更多的领悟社会支持，表现出较低的抑郁水平。

5 结论

(1)相对剥夺感显著负向预测大学生抑郁。

(2)相对剥夺感能通过情绪调节策略与领悟社会支持的单独中介作用预测抑郁。其中，相对剥夺感与表达抑制正相关，与认知重评、领悟社会支持负相关，表达抑制与抑郁正相关，认知重评、领悟社会支持与抑郁负相关。

(3)情绪调节策略与领悟社会支持在相对剥夺感与抑郁关系中起着链式中介作用，相对剥夺感增加表达抑制，减少认知重评，进而降低领悟社会支持，导致更高的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