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艽野尘梦》中西原的人物形象

2021-05-17 17:32姜锦锦
美与时代·下 2021年2期
关键词:人物形象

摘  要:《艽野尘梦》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是陈渠珍用血泪谱写出的一段旷世传奇。该作品故事情节完整、引人入胜,其中的人物形象生动活泼,性格特征鲜明。在众多独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中,作者对藏族姑娘西原的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却让人印象深刻。从西原的语言描写和性格特征出发,结合典型人物塑造理论,对西原这一人物形象进行深入分析。

关键词:艽野尘梦;西原;人物形象

《艽野尘梦》书名取自《诗经·小雅·小明》“我征徂西,至于艽野”,有青藏高原风尘录的意思[1],陈渠珍在书中亦言“自伤身世之艰难也”。该书主要记录了1909年7月,因英军入侵西藏,“湘西王”陈渠珍在清朝覆亡前带部队随清军入藏御边、维护祖国统一,后又因川军内部帮派兵变,他弃职离藏的雪域历险事迹。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历史变迁时代,他的人生经历可谓惊心动魄,其中的死里求生、艰难险阻非亲身经历者难以想象。而本文所要分析的人物西原,就是经过浩大生死历险里的那名机敏聪慧的藏族少女。

《艽野尘梦》实际上是纪实写真的回忆录,有着小说的曲折情节,细节丰富,故事引人入胜[2]。书中,陈渠珍通过对恶劣的生存和特殊时代环境的描写,运用与其他人物表现的对比和衬托等手法,为我们呈现出了西原这一个性鲜明生动、血肉丰满的典型人物形象。

一、人物性格及成因

(一)西原是身姿矫健、骑术精湛的藏地苍鹰

西原本是贡觉营官加瓜彭措的侄女,她一出场便与众不同,“中一女子,年约十五六,貌虽中资,而矫健敏捷,连拔五竿,余皆拔一二竿而已”[3]73。作者没有对西原多加修饰,只是放在“马上拔竿”游戏这一特定的环境中。仅一面之缘,西原以体力之精、马术之强、身手过人的特点,为陈渠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西原容貌描写也只用了“貌虽中姿”四个字,更多的是通过侧面描写来突出西原过人的身手,这就为西原婚后随夫征战,屡屡在瞬息生死的战场之上救陈渠珍于危难埋下伏笔。

陈渠珍每次去巡视阵地,不管情形如何危急艰险,西原“均随之往”。八浪登隘口被番兵包围,对面山上枪声四起,“有石坎,高丈许,西原先余纵身跳下,以手接余,余随之下”[3]86。而后面随着他们相继跳下的士兵却“死伤七人”。通过与其他士兵的对比,更加衬托出西原虽身材瘦小,却比同行的士兵们的身手更加灵活。一路上,陈渠珍“颠沛者再,赖西原扶之行。”在荆棘丛生和岩石陡峻的山路上,陈渠珍“已疲不能行矣。西原乃负余登山”[3]87。一个本该被男人保护的妙龄少女,硬是用自己的双臂和肩背,护所爱之人周全,足以看出长期的高原生活让西原具备了比男人还要强健的体魄和毅力,让她拥有了在危急关头像一只藏地苍鹰般不辞辛苦、毅然背负自己的爱人前行的勇气和能力。西原凭借精湛的骑术和过人的身手在整个惊心动魄的历险征程中屡建奇功,她的敏捷矫健在整个历险进程中可谓是本色尽显。

(二)西原是善良正直、聪颖智慧的藏族姑娘

西原是善良正直的,作者通过典型环境描写和与士兵表现的对比体现出来的。藏区人民热情好客、勤劳朴素的民风滋养出了善良正直的西原。出藏途中,饿极了的汉兵要杀藏兵果腹,相对健壮的人要啃食同袍,恶劣的生存环境使人性兽化[4],但西原在性命攸关之时,依然恪守着人性底线。士兵们在饥饿难耐的时候去争食同行者尸骨,面对死亡的威胁,没有人愿意听西原的劝导,所以她只能在冰天雪地中冒死带人去猎来野驴、野狼让羸弱者续命,希望他们能够多生存几日。但因为野驴、野狼并不常有,弱者终究还是被同类撕碎嚼烂吞咽进腹中,她的一切努力都变成了徒劳。但在朝不保夕、人人自危之时,其他人面对死亡威胁逐渐丧失人性,西原却依旧在为死者垂泪,并且尽己所能去挽救人性。在其他士兵的对比衬托之下,西原显得愈加正直和无畏。

西原又是聪颖智慧的,作者通过无数生活细节的描写得以展现。因为行军日久,衣服和鞋袜都已经磨损严重,过雪沟的时候,陈渠珍的右脚由于不小心沾上雪开始肿痛。为了避免他双脚溃烂,西原就用牛油烘热替他熨到肿痛的地方,几天之后双脚完好如初。就在那段时间,因为沾上冰雪而脚痛死去的士兵有15人,病得较轻、还能“随军跛行者”也有六七人。试想,如果不是西原,陈渠珍怕是也难逃此劫。过通天河时,在士兵们连续几天捕获不到食物开始人心惶惶的时候,她却说:“连日大雪,野兽定匿谷中。我明日再往,必有所获。”[3]154第二天,她在士兵们都还未起床之时就拉着陈渠珍一起进入山谷,果然猎到一头野骡,给了大家活下去的希望。之后又因为生肉较重不方便食用和携带,她又急中生智用通条把肉穿起来在火上烘干制成肉干。此后,其他士兵再获得野骡、野羊、山兔等的时候,全都仿效西原的做法烘干储存。这既表现出了游牧民族在大漠中极强的生存能力[5],还可见西原的聪明智慧在潜移默化中给周围人提供了无数的便利和生存技能。

(三)西原是坚毅果断、深明大义的奇女子

通过对九死一生的出藏经历中无数次面临刀枪火剑和命悬一线的典型环境下的典型语言描写,表现出西原坚毅果断和深明大义的性格特征。

本来锦衣玉食的大户小姐竟然在冰天雪地、杀机四伏的路上坚定不移地从军万里,表现出比其他人更加出色的魄力和膽识。在军队误入羌通大沙漠后,天寒地冻、风怒狼嚎,士兵们所剩无几,每个人都不胜其愁。西原却说:“时已季春,天气渐暖,死亡虽众,我辈犹存,是天终不我绝也。况三月程途,已行五月之久。所未达者,亦一篑耳。倘能贾此余勇,奚难到达彼岸。吾人生死,有命在焉。何自馁如是!”[3]162西原语出惊人,字里行间不仅流露出其过人的胆识,还可见其在身处逆境之时的深明大义和积极乐观。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的抚慰和鼓励,士兵们才能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用信念走过羌塘沙漠千里无人区。东归途中,过通天河时恰逢连日漫天大雪,士兵几次出猎皆一无所获。野兽匿迹,断食两日,西原强迫陈渠珍把最后一块肉干吃下,还哭着说“我能耐饥,可数日不食,君不可一日不食。且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君而殍,我安能逃死耶?”[3]156这番话让陈渠珍讶异于“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之语竟出于这一瘦弱的藏族女子之口。实际上,在食不果腹、人性渐渐兽化的生存环境之下更加凸显西原的深明大义和忠贞报主的高尚精神[6]。可以说也正是有具备高原生存经验的西原一路的舍命相护,陈渠珍一行才能屡屡克服困难,走出无人的荒野。

西原乃真女子、奇女子。决意万里从夫之时,她并非不知道前方任重道远且举步维艰,而是内心足够坚定以至于生死相随。她与陈渠珍虽然是陌路相遇而结为夫妻,却一心一意守护着爱人。可惜红颜薄命,西原最终因患天花而离世。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的花季少女最终没能享受生活该有的平静和美好,让人忍不住感慨其生命何其短暂,其爱何其壮烈。

(四)西原是忠贞不渝、封建保守的传统女性

受到本民族生存和文化环境的影响,西原这一形象又不可避免地带有传统女性的愚昧和保守。只是因为陈渠珍在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盛赞道:“乘马女子连拔五竿,虽丈夫不及也。”[3]74一直赞不绝口,彭措便笑着说要把西原送给他。陈渠珍随口答应,不料次日彭措夫妇竟真的把盛装打扮的西原给他送去。陈渠珍的这种随口答应,与后文西原舍命护夫形成鲜明对比。仅仅是“一言之戏”的姻缘,她却甘心用自己的生命全心全意护持着这个来自湘西凤凰的戎马铁汉,更加衬托出西原的忠贞与保守。即便在出藏之后,西原戏剧性地感染天花自知无药可医、行将离世之时,她还哽咽说:“万里从军,相期始终,不图病入膏肓,中道永诀。然君卒获济,我死亦瞑目矣。今家书旦晚可至,愿君归途珍重,幸勿以我为念。”[3]205难以想象历经苦难却惨遭不幸的她在生命垂危之际依旧能够无怨无悔,依旧把爱人的性命和感受放在首位。西原的忠贞不渝、有情有义让人动容,并且忍不住感慨“斯人已逝,大爱长存”。她在用一种超乎爱情的爱来守护和陪伴他,用她的一切来回馈他的一程陪伴,也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生死相依”的真正含义[7]。

这种感情纵然催人泪下,但是纵观全书,陈渠珍在写到西原的片段大都是西原在以生命守护他,无时无刻不在呵护与照顾着自己的丈夫。难免让人觉得这段所谓的感人至深的爱情是极其不平等的,更像是一名传统女性对丈夫的不离不弃。

然而,在所有人都纷纷传颂西原故事、赞美西原之性情与品格的同时,我们仔细想想,西原不顾一切、万里从夫的选择是否真的值得?在整个历险途中,她受尽疾苦还要舍命去守护丈夫虽然感人至深,但是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甚至要和自己的父母和其他亲人永别,她依然忍心抛下养育自己十多年的父母,选择誓死相随,最后彭措夫妇还被人以私通汉官为名“寸磔而死”。这难道不是她对陈渠珍的钟情所种下的祸根?爱情固然重要,难道亲情就可以弃之不顾了吗?更何况她与陈渠珍结缘仅仅是因为她在马术表演中过人的身手,这是知遇之恩还是爱情?他们在茫茫沙漠中相互扶持的经历又究竟是战友情还是爱情?时至今日,这些问题都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二、西原形象的现实意义

衡量人物是否典型的主要尺度是人物性格是否丰富多样,是否能够揭示历史的真实面貌以及是否具有鲜明的社会价值和教育意义[8]。陈渠珍对西原的感情可以说是刻骨铭心,因而陈渠珍虽历经沧桑,饱受艰难困苦,却很少对别人提及自己戎马一生的功勋和荣誉,只对自己的援藏经历和与西原之间感人至深的爱情念念不忘。他常对人说:“塞外出生入死,多亏西原。”并且叮嘱子辈们不要忘记“西原妈妈”,因而对西原这一形象的塑造也难免会增加一些个人感情。

实际上西原舍命护持陈渠珍的原因与当时艰难的生存环境有着不容忽视的关联。陈渠珍赴藏从戎之时,正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是受清政府之命随清协统钟颖赴藏抗击侵藏英军的。在陈渠珍入藏之前,百姓常年受藏王压迫,在他入藏之后,藏民见其威仪,自然会不自觉地把其当成“出水火而登衽席”的“救星”。因而对他极其殷勤,可谓热情倍至。当时的营管彭措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侄女西原送给陈渠珍,料想一方面可能是看到了西原对陈渠珍有意;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陈渠珍更加尽心守护百姓,救藏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总地来看,西原这一形象是矛盾的,她既有新时代女性都自愧不如的独立自强和机智勇敢,能够在刀枪弹雨中屡建奇功:番兵即将围困军队的时候,是她最先发现并且急忙呼叫。扼守石门、枪声四起的时候,是她急忙拉陈渠珍退入石门;又有着传统女性的落后与保守,从一而终和坚贞不渝:陈渠珍每次外出,西原“必送出扃门,坐守之”;陈渠珍外出长时间没有回去,西原就“惊惧欲泣”,直到见到他之后又“破涕为笑”;行军途中,西原“左负搭带,右负薄被,腰系连枪”,却只让自己的丈夫“负被褥,配短刀”,她的这种不求回报、无怨无悔的爱情实际上与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是极其相似的。对于这种行为,我们应该辩证看待。

三、结语

从整个惊心动魄而又叹为观止的藏地经历来看,西原就像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甚至除了陈渠珍可能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存在;从她整个人所具备的顽强不屈和不落俗套的气节来看,尽管陈渠珍在写回忆录时对西原的描写也少之又少,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西原这一形象所具有的典型的主角意义和审美价值。在她身上凝聚着两种不同的女性特征,既具备现当代女性的格局与魄力,同时又受历史环境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带有传统女性的保守与落后,可以说是一个真实与虚幻共存的、极其矛盾的人物形象。

参考文献:

[1]田茂軍.《艽野尘梦》主要人物形象论[J].民族论坛,2011(10):45-47.

[2]王贵如.惊心动魄的荒原求生实录——读陈渠珍的艽野尘梦[J].青海湖,2015(12):88-90.

[3]陈渠珍.艽野尘梦[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9.

[4]李青果.“湘西王”陈渠珍的《艽野尘梦》[J].社会科学论坛,2017(12):130-146.

[5]周晓艳.《艽野尘梦》文体与文学价值考辨[J].中国藏学,2019(3):202-207.

[6]武新文.论《艽野尘梦》中的藏族形象[J].大众文艺,2016(19):39-40.

[7]于继增.《艽野尘梦》中的爱情绝唱[J].书屋,2009(11):59-62.

[8]马欢,孙玉生.典型理论视域下《青春的荒草地》人物形象分析[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9(12):84-87.

作者简介:姜锦锦,郑州大学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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