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欣, 雷 勇
(陕西理工大学 人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经忏法事亦称经忏佛事,印顺法师解释为:“念经、供佛、施僧、拜忏、为人追福等宗教仪式。”[1]727经忏法事中的“经”,主要是指“经典的受持、读、(背)诵、解说、书写等”,“忏”,“通俗地说是忏悔”[2]85。因读诵经典与念佛礼忏均有忏除业障、除灾度亡、往生净土等作用,因此,经忏常常联合起来使用。经忏法事主要包括梁皇忏、金刚科仪、水陆斋会、瑜伽焰口、蒙山施食、称佛名等。《金瓶梅词话》详细描写了种种经忏法事,为我们了解明代佛教以及民俗提供了参考。
《金瓶梅词话》中涉及了众多佛教内容,其中关于经忏法事的描述比较丰富,这里先将作品中有关诵经及水陆等活动的内容略作梳理,列表如下:
人物时间、事件经忏法事诵经拜忏水陆道场焰口僧尼及其行为僧尼所得报酬当日众人行为杨宗锡丧事第7回念经 做水陆烧灵 十二位高僧 武大郎丧事入殓当天第6回念经伴灵拜忏 两个禅和子 丧事百日第8回法华经梁王忏铺陈道场,悬挂佛像,早晨发碟,请降三宝,证盟功德,请佛献贡;午刻,召亡施食;晚夕,除灵 报恩寺六个僧“一个个都昏迷了佛性禅心,一个个都关不住心猿意马,都七颠八倒,酥成一块”数量散碎银子; 二斗白米斋衬 潘金莲西门庆偷情吴月娘听宣卷第51回金刚科仪 薛姑子、王姑子、妙趣、妙凤 西门庆潘金莲性爱;巡按宋爷差人送礼,玳安安排; 陈经济、大姐吵架 官哥丧事三日第59回诵经 报恩寺八众僧人 吴道观、乔大户备三牲;吴大舅、沈姨父等备三牲、祭桌;应伯爵等人凑钱伴灵 劝李瓶儿第59回楞严经解冤咒 薛姑子讲《佛顶心陀罗经》 李瓶儿丧事刚死第62回密多心经、解冤经、药师经、楞严经、大悲中道神咒 王姑子 瓶儿安排后事丧事第一日第63回倒头经 报恩寺十二众僧人 应伯爵、谢希大慰问第三日第63回 扬幡道场诵经洒花米 报恩寺十二众僧人 应伯爵与温秀才相陪杜中书首七第63回法华经三昧水忏水陆道场 报恩寺十六众上僧 吴道官揽二七经应伯爵等人迎宾温秀才陪胡府尹第二日, 应伯爵等人伴宿 三七第65回孔雀梁皇忏早晨取水,转五方,请三宝,浴佛; 午间召亡破狱 永福寺道坚长老领十六上堂僧 四七第65回 宝庆寺喇嘛领十六众人 断七第68回华严咒、《金刚经》咒、 三十五佛明经血盆经(血湖忏)建道场贴欢门吊子晚夕,设放焰口,施食薛姑子领八众女僧,不打动法事,敲木鱼、擎手磐,念经而已 五两银子应伯爵请西门庆吃酒
从《金瓶梅词话》中描写的经忏法事可以看出,一般法事的时间选择在第一日、第三日或者逢七举行。一般情况下,丧事第一日有“指路”等仪式 ,三日大殓,逢七举行法事。《重修莒志》七十七卷对旧式丧礼仪式做了这样的记载:
始卒,孝子出门向西升高而呼曰“西方明路”,名曰“指路”。一日三次赴城隍庙或土地祠奠浆水,名曰“上庙送汤”。……三日大殓,设灵棚祭案受吊。孝子寝苫枕块,衰麻草履扶杖,每日三次供饭哭临。亲友吊唁,孝子稽颡答拜,延僧道礼忏诵经。每七日设祭一次,有几子者不做几七,至八、九子则不论。如七日逢七以为犯重丧,必请僧道做法,名曰“破七”。五七止。[3]269
这种七七斋的风俗形成与佛教有很大关系。大乘佛教认为,极恶之人去世后会堕入地狱,积善之人会升入天堂,大部分人死后会寻求转世,人在死后转世之前叫中有身,又名中阴身,“或名中有,在死生二有中间生故”[4]33。这个时间最长是四十九天,七天为一个阶段,七天没转世,再下个七天,循环往复,直至四十九天。“又此中有,若未得生缘,极七日住。有得生缘,即不决定。若极七日未得生缘,死而复生,极七日住。如是展转,未得生缘,乃至七七日住。自此以后,决得生缘。”[4]32-33如果四十九天不能转世,以后就不能转世,因此人们尤其重视人死后的四十九天。对七七斋有更直接的影响的是伪经《佛说十王经》,该经认为人死后每七天过一王,亲人需要为亡者每七日做斋,这样死者才能免受中阴之苦,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需要过百日、一年、三周年才能过完十王,进入轮回,该经云: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预修生七斋者,每月二时,供养三宝,所设十王修名,纳状奏上六曹,善恶童子奏上天曹地府官等,记在名案,身到之日,便得配生快乐之处,不住中阴四十九日,不待男女追救命。过十王若阙一斋,滞在一王,留连受苦,不得出生,迟滞一年。[5]5
经中还对各个七日的情况做了介绍,如:“第一七日过秦广王:赞曰:一七亡人中阴身,驱羊队队数如尘。且向初王斋点检,由来未度奈何津。第二七日过初江王”[5]11-13;其他是第三七日过宋帝王,第四七日过五官王,第五七日过阎罗王,第六七日过变成王,第七七日过太山王,第八百日过平正王,第九一年过都市王。因此,所谓的“七日”就变得极其重要,称为“破七”。
在人死后作为中阴身存在的四十九天,尤其是最初几天,周围环境对亡者心灵影响很大。心识即将离开身体时,也极易受外部环境影响,亲属为亡人嚎哭等不如法的行为会造成恶业。如果为亡人如法创造好环境,亡人可能因此而往生清净剎土。诵经对不信教的人来说,也能创造清净的环境。佛教的经咒不论从谁的口中念出来,对亡人都有益。《金瓶梅词话》中的丧事多有僧尼诵经,所诵的经文主要有《倒头经》《法华经》《华严经》《楞严经》《心经》《金刚经》咒、《解冤经》《药师经》《三十五佛名经》《大悲中道神咒》《孔雀》(即《孔雀明王经》)等。《倒头经》不见于大藏经,《北平指南》记载旧式葬礼曰:“停尸于床,阖家举哀,焚纸锞曰领魂纸,……富者延僧诵经,谓之倒头咒。焚纸糊车马谓之倒头车。”[6]4可见《倒头经》是对人刚死的时候所念经书的统称。《法华经》《华严经》《楞严经》《心经》《孔雀明王经》是最常见的佛教经典,《血盆经》不见于大藏经,属于伪经,但明清时期信奉的人颇多。《三十五佛名经》中的三十五佛是八十八佛中现在十方世界的佛,念佛名可以消释罪恶。
拜忏基本都是在丧事中。中国的忏法起源于晋代,南北朝时期开始兴盛起来,到了明代,忏法广为流行。《金瓶梅词话》中武大郎和李瓶儿死后作者都比较详细地写了具体的忏法,二人丧事中都有《梁皇忏》,李瓶儿除此之外还有《三昧水忏》以及《血盆经忏》。《梁皇忏》又叫《慈悲道场忏法》,相传是梁武帝为超度其夫人郗氏创建的忏法,主要用来忏罪消灾,救度亡灵。《梁皇忏》在明代民间流传甚广,《金瓶梅词话》中仅记载武大郎与李瓶儿丧事时做《梁皇忏》。《三昧水忏》又叫《慈悲三昧水忏》,为唐代悟达国师知玄所创,悟达国师少时就对佛法感兴趣,11岁在宁慈寺出家。后受唐懿宗礼遇,渐生名利心,膝盖上生人面疮,遍请名医而不治。后知自己前世为袁盎,曾错斩晁错,后袁盎十世均转生为得道高僧,晁错未能报仇,此时趁此机会报仇。后迦诺迦尊者帮助知玄以三昧水洗疮,治愈此疾。悟达国师因此制作三昧水忏,以助后人消释累世冤业。血盆斋又叫血湖斋,相传在地狱中有一个血湖,“通常是已故的已婚妇女,或是在死亡时分娩的妇女,抑或是在分娩后一到四个月内死亡的妇女,都会在进入地狱之门时被投入血湖。因此,血盆斋的目的是使已故母亲的灵魂免受血湖之苦”。[7]李瓶儿非常重视血盆斋,病重时就曾一再叮嘱王姑子在她死后要替她做血盆斋。在这些忏仪中,比较特殊的是《金刚科仪》。“科仪者,科者,断也。……仪者,法也。佛说此经为一切众生,断妄明真之法。今科家将此经中文义事理,复取三教圣人语言,合为一体,科析以成篇章,故立科仪以为题名。”[8]15“科仪是讲经与忏仪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崭新的佛教宣扬活动”[9]15,因此《金刚科仪》是讲解《金刚经》的新形式,也属于忏法。忏法一般是在丧事后举行,月娘在西门家正鼎盛时听宣《金刚科》,因此潘金莲会说:“你家又不死人,平白教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10]457
水陆道场,又称为水陆法会,全称为“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明代莲池大师在《水陆仪轨》中对其含义做了这样的解释:
何谓法界?理常一故,诸佛众生性平等故。何谓圣凡?十事异故。佛及三乘(佛、菩萨、声闻、缘觉)是名为圣,六道群生(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是名为凡。……何谓水陆?举依报故。六凡所依,其处有三,谓水陆空,皆受报处。今言水陆,必摄于空又此二处,其苦重故。何谓普度?无不度故。六道虽殊,俱解脱故。何谓大斋?以食施故。若圣若凡,无不供故。何谓胜会?以法施故。六凡界中,蒙胜益故。[11]370
水陆法会是汉传佛教经忏法事中最隆重的一种,其目的是救度众生。水陆法会举行起来时间较长,完整的水陆法会分为内坛和外坛,内外坛法事一般为七天。《金瓶梅词话》中为武大郎及李瓶儿举行的水陆法会均是一天完成,应该是民间简易版本。对比武大郎与李瓶儿的水陆,可以看出,基本和七天水陆的流程顺序一致。“扬幡”即是《水陆仪轨会本》“第二行发符悬幡法事”[12]60;“早晨发碟,请降三宝”,据陈玉女研究,是《水陆仪轨会本》中的“第四日五更请上堂,午前供上堂”“午刻召亡施食,招的便是武大郎的亡灵。武大郎的亡灵是属于下堂众生,一般在第六日”。[13]260
焰口是施食饿鬼的法事。据《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记载,焰口是鬼的名字,一天,他遇见阿难,说自己三日后会死去,成为饿鬼,想请阿难帮助他摆脱此苦恼,阿难向释迦牟尼求助,佛陀向阿难讲说《焰口经》,说以此经加持施食饿鬼,便能有无量福德。莲池大师在《竹窗三笔·施食师》中称:“焰口施食启教于阿难,盖瑜伽部摄也。瑜伽大兴于唐之金刚智、大广智不空二师,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功不可思议。数传之后,无能嗣之者,所存但施食一法而已。”[14]174-175明代放焰口仪式逐渐民间化,成为民俗的一部分。《金瓶梅词话》中仅记载一次放焰口,是在李瓶儿去世后,薛姑子给李瓶儿拜血盆忏,念经拜忏后,“晚夕设放焰口、施食”[10]648。放焰口的时间是在晚上“戌亥二时,因为过此时间,鬼神则不得食。”[15]102-103
《金瓶梅词话》中的市井中人不论贫穷还是富有,大多会做经忏法事以超度亡者,作品中如此多的经忏法事描写,一方面说明晚明社会经忏法事比较兴盛,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佛教在这个时期的一些发展和变化。
经忏法事主要是瑜伽教的法事。莲池大师云:“手结印、口诵咒、心作观,三业相应之谓瑜伽。”[14]175智磐大师认为:“繁育与家,此云相应,谓一切乘境行果所有诸法皆相应也。”[16]662瑜伽教于唐代由金刚智传入中国,宋代僧人志磐的《佛祖统纪》云:“自金刚智诸师,为末代机缘有宜密教者,故东传此道,以名一家。然嗣其后者,功效寖微。唐末乱离,经疏销毁。今其法盛行于日本,而吾邦所谓瑜伽者,但存法事耳。”[16]664宋代,“透过多方杂糅的瑜伽之经咒仪轨以消灾解厄的思维,再融合宋代社会流行的念佛往生西方、念佛消灾、诵经超度等净土易行道的遍行性,则瑜伽法事更容易为广大群众所传播流行”。[13]252元代,统治者重视藏传佛教僧人,藏传佛教重视诵经拜忏,经忏法事大为流行。“自元世祖起,西番僧(现在称为喇嘛)受到异乎寻常的尊敬与纵容。……西番僧大都是不僧不俗的,修男女和合的欢喜法……国家随时都在作消灾植福的功德(经忏法事),上有好之,下必有甚者,内地僧侣的不僧不俗,与民间的经忏法事,当然会大大流行起来。”[1]88
鉴于此种情况,明太祖朱元璋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来规范佛教。一方面提高瑜伽教地位,主要有以下几种:首先,将佛家分成禅、讲、教三种。洪武十五年颁布《申明佛教榜册》规定:“五月二十一日,礼部照得,佛寺之设,历(化)[代]分为三等,曰禅,曰讲,曰教。其禅,不立文字,必见性者,方是本宗。讲者,务明诸经要义。教者,演佛利济之法,消一切见造之业,涤死者宿作之愆,以训世人。”[17]53教即瑜伽教,教僧即应赴僧,专做经忏法事。明太祖还规定了各种僧人的服饰,借此区别各派僧人。洪武十五年十二月,太祖“定天下僧道服色。……禅僧茶褐常服,青条玉色袈裟;讲僧玉色常服,深红条浅红袈裟;教僧皂常服,黑条浅红袈裟。僧官皆如之”。[18]2368其次,明太祖还准许教僧穿靴以提高教僧地位:“唯文武百官并同籍父兄、伯叔、弟侄、子婿、及儒士生员、吏典、知印、承差、钦天监天文生、太医院医士、瑜伽僧、正一道士、将军、散骑舍人、带刀之人、正伍马军并马军总小旗、教读《大诰》师生许穿靴,然不许用红扇面、黑下桩,与内官内使靴同。”[18]3213-3214传统社会中通常用服饰来区分人的阶级以及社会地位,允许穿靴的人大多属于“士”这一阶层,明太祖如此规定,大大提高了教僧的地位。再次,明太祖为维护佛教在人们心中的神圣地位,给予佛门中人优待。洪武二十七年规定:“僧合避者,不许奔走市村,以化缘为由,致令无籍凌辱,有伤佛教。”[17]67最后,规定了经忏法事的具体收入:
瑜伽僧既入佛刹,已集成众。赴应世俗,所酬之资,验日验僧,每一日每一僧钱五百文。假若好事三日,一僧合得钱一千五百文。主磐、写疏、召请三执事,凡三日道场,每僧各五[一]千文。……道场诸品经咒布施则例:《华严经》一部,钱一万文;《般若经》一部,钱一万文;内外部真言,每部钱二千文;《涅槃经》一部,钱二千文;《梁武忏》一部,钱一千文;《莲经》一部,钱一千文;《孔雀经》一部,钱一千文;《大宝积经》,每部钱一万文;《水忏》一部,钱五百文;《楞严咒》一会,钱五百文。已上诸经布施钱,诵者三分得一,二分与众均分,云游暂遇者同例。……陈设诸佛像、香、灯、供给阇黎等项劳役,钱一千文。凡僧与俗斋,其合用文书务依修斋行移体式,除一表、三申、三牒、三帖、三疏、三榜外,不许文繁、别立名色,妄费纸扎,以耗民财。[17]61
明太祖在提高瑜伽教地位的同时还制定了一些政策限制宗教过度发展。明太祖建立度牒制度,限制僧道人数。度牒是僧尼的身份凭证,僧尼道士不事生产,同时免除了徭役兵役地租等,人数众多会影响国家的生产建设。政府通过度牒制度来控制僧道人数。度牒制度始于唐,经历了宋元两朝的发展,度牒制在明代规定的更为严格。明代规定僧尼道士想要获得度牒必须精通佛道经典并通过考试,《明太祖实录》中记载:“若请给度牒,必考试精通经典者方许。”[18]1537
明太祖之所以提高教僧地位并规范僧人行为,是因为他认为佛教有教化世人的作用,“释迦之为道也,惟心善世。……然而间有空五蕴,寂憎爱,度世之苦厄者有之,此所以佛之妙,或张或敛。……若时人知修持之道,以道佐人生,利济群生,其得也广。若量后世子孙,其福甚博。所以者何?盖济众则众报之。其修身者否济众,一身而已,云何巨福之有哉?”[17]19明太祖还在建国初举行经忏法事,超度战争中死亡的人,这一做法得到了民间的效法,有明一代经忏法事在民间盛行,《金瓶梅词话》的宗教书写也反映了这一现象。
《金瓶梅词话》中经忏法事书写的一大特征是比较详细地写了僧尼收费。第八回为武大郎诵经做水陆,西门庆付给王婆“数量散碎银子,二斗白米斋衬”。第六十八回李瓶儿断七,薛姑子为李瓶儿诵经、做血盆忏、放焰口,吴月娘给她五两银子。宗教具有慰藉人心灵的作用,“‘经忏法事’本出于大乘的方便道,后来演化为应赴世俗的法事,从适应世间来说是有相当意义的。……为人诵经礼忏,以救度亡者,在中国‘人死为鬼’‘慎终追远’的民俗中,是需要的”[1]92。经忏法事庄严的仪式感能消解人们因死亡带来的恐惧及悲伤。但在明代,经忏法事不再是僧尼的义务,而是有偿的行为,是一种消费。依照《申明佛教榜册》的规定,武大郎的法事大约需要六千文——梁皇忏一千文,《法华经》一千文,六个僧人共三千文,陈设佛像等一千文。西门庆等人付给僧尼的是银两,明代钱钞渐渐被银两取代,“嘉靖四年,令宣课分司收税,钞一贯折银三厘,钱七文折银一分。是时钞久不行,钱亦大雍,益专用银矣。”[19]1312依照这个算法五两是857分白银。正统年间规定“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且“其后概行于天下”[19]1265,因此,二斗白米相当于五分银子。可以推定武大郎丧事做的法事不超过十两。计算李瓶儿断七时的花费,《华严经》咒和《金刚经》咒每部二千文;《三十五佛名经》不确定;血盆忏不确定,应该低于梁皇忏,最多一千文;八个僧人四千文,约九千文,约1 282分银子,十多两银子。而吴月娘给了薛姑子五两银子,此前李瓶儿病重时曾给王姑子五两银子请她为自己念《血盆斋》。
金钱的购买力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金瓶梅词话》第一回,潘金莲让武大郎卖了自己的钗梳,凑办了十数两银子,“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数间房屋居住”[10]10;西门庆和王六儿偷情后,“使了一百廿两银子,买了一所门面两间、到底四层房屋居住”[10]467。据彭信威《中国货币史》研究,明代正德以后,“正九品则一月可得白银三两四钱六分五厘,另加铜钱二百六十九文半。嘉靖末年以后,官俸全用白银支付”。[20]504五两银子相当于正九品一月的收入。由此可以推知一次经忏法事的收入相当于九品一月的收入,而斋醮活动的收入更多。尽管《申明佛教榜册》规定了经忏法事的收入,僧尼的收入合理化,但宗教活动逐渐成为僧人道士赚钱的手段,宗教渐渐脱离了超脱人的本质,日渐商业化。
明初政府的政策及行为影响了有明一代佛教的发展,教僧地位的提高以及收入的增多,使教僧人数大增,同时人员成分也更加复杂。莲池大师记载自己幼时出家“犹见三色衣”,“今则均成黑色矣”[14]126。僧尼成员混杂一是由于宗教商业化对普通市民形成吸引,他们想成为僧尼增加收入。二是由于明代度牒制度的破坏。明初规定僧人出家需要通过考试才能获得度牒,度牒制度能控制僧道数量,政府屡次破坏这一政策。他们会在非给度之年发放度牒,并常常扩大给度总数等。鬻牒制度的施行更是大大破坏了度牒制度的初衷。鬻牒能为国家带来收入,每当国库空虚之时明政府开始鬻牒。景泰二年,明代开始鬻牒,明中后期,鬻牒泛滥。《明宪宗实录》记载:
此妖僧继晓结太监梁方建寺,又给与度牒二百。江南富僧,一牒可售数十百两。当此凶荒之年,留赈饥民,不犹愈于继晓一人用乎?乞罢建寺而治梁方之罪,取回继晓,追夺度牒,斩首都市,以谢天下。[18]4406
鬻牒的泛滥导致僧尼成分复杂。“原来免费给牒所要求的考试经典、限定家庭出身及本人身份等手续和条件皆废而不用,各色人等通过购买度牒纷纷涌入佛门,僧团中鱼龙混杂。”[21]《金瓶梅词话》中的“五戒禅师私红莲宝卷”即有私自发放度牒的描写:五戒禅师私自给度牒。五戒禅师起了私心,向清一道人要红莲,清一道人不想送红莲过去,然后 “长老见他应得不爽利,唤入方丈,与了他十两白金及度牒”[10]721。《金瓶梅词话》中的薛姑子就是成员混杂的一例证据,小说中写道:
不是从幼出家的。少年间曾嫁丈夫,在广成寺前居住,卖蒸饼儿生理。不料生意浅薄,那薛姑子就有些不尴不尬,专一与那些寺里的和尚行童调嘴弄舌,眉来眼去,说长说短,弄的那些和尚们的怀中个个是硬邦邦的。乘那丈夫出去了,茶前酒后,早与那和尚们刮上了四五六个。也常有那火烧、波波、馒头、例子,拿来进奉他,又有那赴应钱与他买花,开地狱的布送与他做裹脚。他丈夫哪里晓得?以后丈夫得病死了,他因佛门情熟,这等就做了个姑子,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忏。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她牵引和尚进门,他就做个马伯六儿,多得钱钞。[10]521
薛姑子不受道德规范约束,只因与僧人来往较多,在丈夫死后就顺势做了尼姑,做尼姑后也不守佛门规矩,贪财贪色。
教僧由于不再住在丛林中,他们深入世俗生活,不守戒律,收入丰厚,影响了市民对僧人以及佛教的看法。潘金莲把尼姑叫做“秃子”,西门庆则把薛姑子叫“贼胖秃淫妇”,说她“有道行一夜接几个汉子”[10]447。僧尼在市民心中不再是高高在上、清静无为的有德高僧形象,他们与市民广泛接触,同样受到时代好货好色思潮的影响,贪财好色。市民也是为了切身利益才去和僧尼往来,月娘、潘金莲都曾为了求子去拜托薛姑子。
教僧自身的行为以及市民对经忏法事和僧尼的态度反映了明末佛教已经世俗化,而且深入世俗生活中。佛教不再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市民信仰佛教也不再为了追求彼岸世界的幸福,而是追求此岸世界的现实利益。经忏法事的盛行深刻反映了晚明佛教的这一世俗化现象。正如镰田茂雄所言:“明清以后的佛教虽被人们认为是中国佛教的衰落期,但中国人所接受的某些教义已经深入人心,化为血肉,佛教已不再是外来宗教,而是自己固有的宗教了。现在虽然已经看不到像隋唐那样光辉灿烂的佛教教理,但是通过对观音的信仰、念佛会、放生会、受戒会、素食等斋戒活动,使佛教深深地渗透到人民之中,而且佛教还满足了人民有求必应这个现世利益,佛教信仰同道教信仰和民间信仰很协调,与人民生活密切联系起来了。”[22]310
《金瓶梅词话》中经忏法事的描写,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为我们绘制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晚明社会风俗图。除此之外,经忏法事的书写还具有文学方面的意义。
经忏法事书写的意义首先体现在人物形象的刻画方面。佛教的经典、忏法、法事虽然意义不同,侧重点不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即目的都是度脱人,使其摆脱现实的苦难。因此,在真正的佛教徒及信众心中经忏法事是庄严的、有意义的,他们对经忏法事也是真诚的、严肃的。《金瓶梅词话》中僧尼及市民的行为则大为不同。僧尼的形象在经忏法事中更加立体。武大郎百日时潘金莲“怎肯斋戒,陪伴西门庆睡到日头半天”。待潘金莲梳洗好后,来佛前参拜,“那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一个个都昏迷了佛性禅心,一个个都关不住心猿意马,都七颠八倒,酥成一块”[10]64。午斋时西门庆和潘金莲偷情,僧人们偷听,过后“吹打起法事来,一个传一个,都知道妇人有汉子在屋里,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10]65。作者还直接在文中表明了态度,“看官听说:世上有德行的高僧,坐怀不乱的少。古人有云:一个字便是僧,二个字便是和尚,三个字便是鬼乐官,四个字是色中饿鬼。苏东坡又云: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毒转秃,转秃转毒。此一篇议论,专说这为僧戒行。住着这高堂大厦、佛殿僧房,吃着那十方檀越钱粮,又不耕种,一日三餐,又无甚事萦心,只专在这色欲上留心。……有诗为证:色中饿鬼兽中狨,坏教贪淫玷祖风。此物只宜林下看,不堪引入画堂中。”[10]65除了在法事上僧人心不在焉、好色外,他们还紧紧抓住做法事这个赚钱的机会敛财。李瓶儿病重时委托王姑子在她死后替她做血盆忏,而薛姑子偷听到月娘委托王姑子在李瓶儿断七时做血盆忏后,“悄悄瞒着王姑子,买了两盒礼物来见月娘”[10]647,月娘给了薛姑子五两银子,“这薛姑子就瞒着王姑子、大师父,不和他说。到初五日早,请了八众女僧”来拜血盆忏。[10]648王姑子知道后找月娘说:“这个是薛家老淫妇的鬼,他对着我说,咱家挪了日子,到初六念经。经钱他都拿的去了,一些儿不留下。”[10]648她一边数落薛姑子,一边惦记着财物。月娘给了王姑子一疋衬钱布,王姑子还是对经钱念念不忘,批评薛姑子吃独食,月娘指出李瓶儿曾给她五两银子让她拜血盆忏,她却没念,王姑子狡辩说五七时替李瓶儿念了半个月。除了贪财贪色,僧尼有时涉及命案,薛姑子曾经“把陈参政家小姐,七月十五日,吊在地藏庵里,和一个小伙阮三偷奸,不想那阮三就死在女子身上”[10]447。在金钱面前,人情凉薄,经忏法事的神圣性、庄严性被消解了。
在《金瓶梅词话》中唯一免费做经忏法事的是普静法师,第一百回写普静法师念《解冤经》超度众生,这是他作为高僧对世人的慈爱,也体现了宗教对人的关爱。总体而言,经忏法事中登场的僧尼形象大多贪财好色,普静法师算是一个例外。
经忏法事与宗教信仰有关,这关系到人的精神世界,同时也涉及到金钱的问题,这关系到人们对物质的态度。对经忏法事的书写体现了《金瓶梅词话》中人对物欲及信仰的态度,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潘金莲在追求武松未果的情况下,机缘巧合下转而看上西门庆,并与西门庆一起害死了武大郎,事后还大张旗鼓地为武大郎做了经忏法事,但在经忏法事进行的同时潘金莲与西门庆就公然在隔壁偷情。李瓶儿死的时候西门庆为之悲痛大哭,花费重金为她举办经忏法事,但在服丧期间西门庆就和如意儿私通。西门庆对李瓶儿的感情是真实的,对王六儿的占有欲亦是同时存在的。潘金莲、西门庆均不认为经忏法事是神圣的、庄严的。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服丧期间禁止有性爱行为,《金瓶梅词话》经忏法事中的两次私通情形,不单单是不尊重死者,它体现了在社会大环境中人性复杂的一面。
市民在经忏法事中的表现,展现出了世俗生活中没有展现出的另一方面。人走茶凉尤其体现在西门庆死后。官哥儿丧事第三日应伯爵等人就凑份子,“晚夕来与西门庆宿伴”[10]550。李瓶儿去世时,应伯爵在第二日就过来安慰西门庆,第三日时还与温秀才相陪杜中书,首七时,与西门庆一起迎接宾客,在整个丧事中,应伯爵常常帮助西门庆协理丧事,李瓶儿断七后,应伯爵还因事宴请西门庆。西门庆逝世时,直到二七,应伯爵等人才打算与西门庆备祭桌,他也知道他们几人“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使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也曾嚼过他的”[10]831,因此他提议: “每人各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上七钱。使一钱六分连花儿买上一张卓面,五碗汤饭,五碟菓子;使了一钱一付三牲;使了一钱五分一瓶酒;使了五分一盘冥纸香烛;使了二钱,买一钱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使一钱二分银子顾人抬了去,大官人灵前,众人祭奠了。咱还便益,又讨了他值七分银一条孝绢,挐到家做裙腰子。他莫不白放咱每出来?咱还吃他一阵。到明日出殡,出头饶饱餐一顿,每人还得他半张靠山桌面,来家与老婆孩子吃着两三日,省了买烧饼钱”[10]831。应伯爵的算计既有人情又有利益。李娇儿则在西门庆死后,携银子离开西门庆家。潘金莲开始在西门庆的法事上与陈经济偷情。
经忏法事的书写也有小说叙事方面的功能。作者继承了《左传》《史记》以来在叙事文学中常用的预叙手法,使《金瓶梅词话》的叙事波澜起伏。如拜忏一般是在人去世后进行,吴月娘热衷佛教,常常拉着西门府中人去听宣卷,第五十九回月娘拉着众姐妹一起听宣《金刚科》,然而《金刚科仪》是属于忏法,一般是在人去世后念诵,潘金莲亦说出家中又没有死人的话语,自此回后,西门庆家族不断出现死亡,官哥儿、李瓶儿、西门庆、潘金莲、西门大姐、陈经济、春梅等相继死亡,《金刚科仪》更像是对西门家人提前的挽歌。这种草蛇灰线的写法,后来也为《红楼梦》等小说所继承。
在结构上,经忏法事的书写也作为一条支线串联起西门家的故事,决定了故事发展的走向。李瓶儿、西门庆、潘金莲、庞春梅等是故事中的主角,对他们死亡及死后所做的经忏法事作者都做了描写,有详也有略。《金瓶梅词话》所写的经忏法事中李瓶儿的丧葬仪式最为隆重,在她的丧事中,从第一天到断七,佛道仪式穿插进行。作为一家之主,西门庆的丧事相比李瓶儿就简陋了许多。西门庆丧事的基本流程是:三日倒头经,一次水陆,二七吴道官念经,初九念三七经,四七没念经。李瓶儿是丧事第一日即念《倒头经》,且李瓶儿刚去世,王姑子就替她念经,请引路王菩萨接引冥途。首七及三七均诵经、拜忏、做水陆;四七请喇嘛教人做法事;断七时也是诵经、拜忏、做水陆以及放焰口。西门庆的丧事只做了一次水陆,李瓶儿的丧事做了四次。李瓶儿丧事时,和西门庆有关系的各色人等均上门吊唁,李瓶儿的丧事成了西门庆和各级官员拉近关系的一次机会,使读者能直观地感受到西门庆的泼天富贵及权势。西门庆丧事时,尽管西门家依旧富有,但经忏法事却草草举行,仪式没有李瓶儿那么复杂,花费亦少了很多,与李瓶儿的丧事形成了鲜明对比。对西门庆死后经忏法事的描写少且分散,西门庆死后,树倒猢狲散,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打算盘。李娇儿在李桂姐等人建议下卷走西门家的钱财去寻找下家;王六儿也让韩道国卷财逃跑;应伯爵等人则在这种场合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表演。潘金莲与春梅的经忏法事描写较少,潘金莲死后春梅替她收尸并请人诵经超度,春梅死后的经忏法事也没有详细描写。从武大郎始,经由《金刚科》、官哥儿、李瓶儿,至西门庆终,经忏法事的举办从简单到繁盛再到简单,这生动地展现了西门庆家族从发迹到繁盛到衰落的过程。瓶儿死于九月十七,西门庆死于正月二十一,短短三个月时间,世态人情变化如此之大,难免让人生出世事沧桑之感。
经忏法事书写扩展了小说的叙事空间。大部分情况下,世情小说描写的场景主要集中在家庭的琐碎生活,《金瓶梅词话》中的家庭空间也占据了大部分内容,经忏法事的描写扩大了小说中的人物的活动场所,塑造了家庭生活空间之外的神秘空间及宗教空间。研究者认为:“文学作品中的时空,空间与时间的标示被融合在一个精心布置而又具体的整体中。时间,往往在叙述过程中变得厚实、具体,通过艺术构思显得清晰可见;同样,空间变得充满内容,与时间、情节和历史发展相呼应。这两个轴的叠加及其标示的融合显示了小说世界的特点。”[23]138空间的转换会导致人物的行为及心理随之发生变化,伊利亚德认为:“对于宗教徒来说,空间不是均质的,宗教徒能够体会空间的中断。”[24]1以教堂的门槛为例,踏入门槛就是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就《金瓶梅词话》而言,玉皇庙和永福寺作为宗教场所,具有神圣的意义,进入它们对于西门庆等人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金瓶梅词话》中的大部分人,不像宗教徒般虔诚地相信宗教,只是需要的时候会用到。但是神圣本身具有意义,“神圣是一种真正的实在,因此它同时是一种力量,一种灵验,以及是生命和生命繁衍的源泉”[24]6对于西门庆等人来说,宗教没有那么神圣,但同样是力量,他们会做经忏法事来超度亡灵。
永福寺是金莲埋葬之地、普静法师超度亡灵之地,是比较庄严冷寂的,可以作为神圣空间的代表。永福寺的神圣在普静法师荐拔群冤时达到了高潮。普静法师与月娘等人相遇,在永福寺的晚上小玉看见他超度众人,小说中写道:
只见金风凄凄,斜月朦朦,人烟寂静,万籁无声。觑那佛前海灯,半明不暗。这普静老师,见天下荒乱,人民遭劫,阵亡横死者数极多。发慈悲心,施广惠力,礼白佛言世尊解冤经咒,荐拔幽魂,解释宿冤,绝去挂碍,各去超生,再无留滞。于是诵念了百十遍解冤经咒。少顷,阴风凄凄,冷气飕飕。有数十辈焦头烂额,蓬头泥面者,或断手折臂者,或有刳腹剜心者,或有无头跛足者,或有吊颈枷锁者,都来悟领禅师经咒,列于两旁。[10]1007
这段描写阴森恐怖,同时也充满了慈悲的力量,神秘与神圣同时存在于经忏法事中。
作者通过对经忏法事的描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也体现了作品的主旨。《金瓶梅词话》中描写的经忏法事既是金钱的交易场所,也是人情往来的交流场所,充满了金钱、权力与爱欲,但在小说的最后作者还是选择通过经忏法事去救赎世人。普静法师念《解冤经》为红尘中的男男女女化解生前的罪恶,一一度脱他们,使他们得以转世投胎。对僧尼、市民在经忏法事中逾越法纪的行为的描写好像末世的狂欢,这表现了作者对时代的绝望及内心的悲凉。对普静法师救赎世人的描写则体现了作者的慈悲。张竹坡认为:“一部炎凉奸淫文字,乃结以解冤一篇,言动念便是财色,财色便有冤家也。”[25]193《金瓶梅词话》“有种悲剧的底色,其着眼点主要不在于武大郎、花子虚、宋惠莲之死,不在于孙雪娥、秋菊、蒋竹山之受辱,不在于这般可怜的如虫如蚁之辈,而在于民族精神的陨落、道德大厦的崩坍、世风的浇漓、民心的庸烂,而在于那享受着荣华与骄纵的西门庆及其妻妾们的一生所展现的自然的和生命的惩戒!”[26]244经忏法事的书写体现了作者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以及不完美的人的理解,为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的生命价值及生存意义而悲哀,体现了《金瓶梅词话》的主旨。
《金瓶梅词话》中的经忏法事书写繁多而细致,不仅描述了经忏法事的具体内容,为我们展示了晚明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而且写出了法事中僧尼及俗众的行为,刻画出一幅幅形态各异的人物肖像。同时,经忏法事的书写在文中具有重要的叙事价值,扩展了小说的叙事空间,在结构上亦能作为小说的一条支线而存在,最重要的是,体现了小说的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