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强强,田晨旭
( 亳州学院 外语系,安徽 亳州 236800)
本研究所取研究对象为“情感心理动词”,一般而言其表达的是人们对外界刺激做出的肯定或者否定的反应[1]。以“喜欢/like”“讨厌/hate”为例,通过检索北京语言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BCC)以及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主要探究该类动词在各自语言社区中与不同时体结构匹配上的等级问题。出于篇幅原因,本文以未完整体作为对比的基点。其次,本文尝试对该类动词所呈现出的时体结构匹配等级做出进一步的解释,从而探究英汉语在词汇—句法界面的共性与差异。
本文所谓“时体结构”包含两个方面,即“时”与“体”。因此“时体结构”,顾名思义,指的就是“时”与“体”组配形成的复合概念结构。“时”与“体”是语法研究的两大不同范畴,这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它们是跟情状(situation)的时间限定及其组成成分有关的意义[2]。两者都用来表示谓语动词的时间信息,但着眼点不同:“时”着眼于表达动作是什么时间发生,标示动作在时间轴上的位置,而“体”强调动作处于进程中的何种阶段或状态[3]。
一般认为“时(tense)”(时制)是“动词的语法范畴,表示行为动作发生的时间”[4]。或者更具体一点,“时”是“一种语法手段,是表示动作或状态所发生或存在的时间的动词形式”[5]。从语法范畴的角度而言,英语的“时”范畴包括现在时和过去时。传统英语语法所谓的“将来时”,按照形态类型学的定义并不属于“时”范畴,原因在于其编码方式并非通过对谓语动词进行形式编码。
对汉语有无时制的争论由来已久,莫衷一是。张济卿指出,“汉语并非没有时制范畴”[6]。英语强调语法手段(形式编码)的使用,而汉语则强调词汇手段的使用。我们认为“时”范畴作为一种语义范畴是跨语言的普遍存在,而其作为语法范畴(通过形式加以标记)并非所有语言所共有。上文对“时”的定义显然是从语法范畴的角度来说的。本文将“时”范畴分类为“过去”“现在”“将来”,这一分类的标准是以语义为出发点,它本质上属于语义范畴。
本文所谓“体(aspect)”,指的是句子层面的语法体(grammatical aspect),其与短语和词层面的词汇体(lexical aspect)并不相同。Comrie将语法体定义为“观察一个情状的内部时间结构的不同方式”[7]。从外部视角看待某一事件情境时会产生完整体(perfective),其关注的是事件情状的终止点。Bybee认为“完整体指情状在时间上是有界的;经常被用来描述发生在过去的情状”[2]81。从内部视角看待某一事件情景则会产生未完整体(imperfective)。未完整体只观察和表述情状的一部分,不涉及情状的终点[8]。
“体”范畴的编码方式跟“时”范畴的编码方式类似。对英语而言,主要是通过形式标记,而汉语则主要通过词汇手段。现代汉语用来表达“体”范畴的词汇主要包括“了”“着”“过”等。可归纳如图1:
图1 汉语“体”的分类
本研究中我们把汉语无显性标记的(英语中也广泛存在,在英语中可体现为一般现在时的句子)归类为惯常体,其体现为惯常义事件情景;而持续体强调状态的持续,两者均没有明显的事件结点,故隶属于未完整体。Comrie也把英语未完整体分为惯常体和持续体[6]14。持类似观点的还有Bybee[2]219。
尽管对英汉语体系统的划分目前仍旧存在争议,但一般认为英汉语均有“完整体/未完整体”之别[9,10]。在本研究中,我们把“完整体/未完整体”之二分体系统作为总的比较框架。
根据时间轴上的持续性、完成性等相关特征,Vendler把动词表征的事件类型(eventuality of type)分为四类:即状态(state)、活动(activity)、完成(accomplishment)、成就(achievement)[11]。具体如表1:
表1 动词事件类型
动词的事件类型也可称作为词汇体(lexical aspect),国内外学者对词汇体的划分不尽相同。例如,Smith认为英语中还存在单动作体(semelfactive)[7]32。Tai则将汉语动词分为动作(activity)、状态(state)、结果(result)[12]。本研究以Vendler的研究成果为基础。
一般认为情感心理动词是心理动词的一个子类别[13-16]。文雅丽通过对现代汉语词典的检索,把情感心理动词分为12个小类[1]80。基于文雅丽所列现代汉语情感心理动词分类表,本文选取了两对英汉情感心理动词作为研究对象:
上文已经提及,情感心理动词表达的是人们对外部刺激做出的肯定或者否定的反应,因此在选择研究对象时,既考虑到了肯定含义也考虑到了否定含义。表2中“喜欢/like”属肯定意,而“讨厌/hate”则属否定意。
表2 两对情感心理动词
本研究以“喜欢/like”“讨厌/hate”为研究对象主要是为了探讨以下两个问题:
Ⅰ)英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不同时制结构匹配等级上有何共性与差异?
Ⅱ)造成以上共性和差异的主要原因有哪些?
本研究为语料库研究,其中汉语语料来自北京语言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BCC);英语语料来自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
就词类范畴而言,英汉语均存在较为普遍的兼类现象,这具有跨语言共性。因此在进行语料检索时,以上词汇做非动词意的情况均加以剔除。其次,汉语的“了”“着”“过”并非都是体标记,其功能多样,在检索汉语语料过程中注意到了筛选甄别。与此同时,英语较汉语形式丰富,谓语动词的形式变化有时候并非表征“时”“体”范畴,比如以“v+ed”为组件构成的被动语态结构,“v+ing”实现的定语、修饰语成分等,我们在检索英语语料的过程均作出了筛选。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凡句子所述事件情景必然包括“时”范畴与“体”范畴。英语习惯用形式标记加以编码;而汉语一般使用词汇手段加以编码,且汉语的编码形式并非是强制的。尽管如此,为了研究的方便,我们还是把体标记看做是判断汉语“体”范畴的重要手段,而对于“时”范畴则主要以时间词的使用为参考性依据。值得注意的是,汉语时间词的使用比体标记更加灵活,缺省情况较为普遍。因此,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根据上下文语境以及本族语的语感来判断所选语料内部的时体结构。
最后,因为这两对动词在各自语言社区里使用频率极高,语料检索数目众多,穷尽列举显得不适合,我们适度限制了检索条件①例如,为了检索like未完整体与现在时的匹配情况,我们把检索式限制在“like.[v★] NOUN”以及“_vb liking NOUN”框架内进行筛选,这两者的共同点为like后接宾语均为单个名词,以此缩小语料检索范围。汉语的检索条件也做了类似处理。。
根据表3可知: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的频率高于将来时,而未完整体组配过去时的频率最少。换言之,英汉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过去时组配限制最多,将来时次之,现在时最少。据此,可得出以下英语情感心理动词匹配等级:
表3 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时体结构匹配情况
a)未完整体与现在时>未完整体与将来时>未完整体与过去时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谓语动词的事件类型与句子所表征的事件情景具有密切关联,动词的内部时间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句法表面成分的选择,这是词汇—句法界面研究的一个热门话题。例如,lose为成就动词,其具有[+瞬时]的内在特征,而英语的现在进行时所表征的事件情景则具有[-瞬时]特征,因此两者结合起来存在很大限制。这在句法层面集中体现为,在英语中如无特别强调基本不存在“I am losing my pen.”这种表达。
第(一)部分的a规则指出,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现在时匹配等级最高,而其未完整体与过去时匹配等级最低。为什么会这样?就英语而言,未完整体集中体现为无显性标记的惯常体以及持续体,两者均表征为无明显时间节点的事件情景,具有[+持续][+无界]之特点。基于Vendler对动词事件类型的划分(参见表1),一般而言,情感心理动词属于状态动词,因此具有[+静态] [+持续] [+无界]语义特征。这里的“无界”是指在单一时间线轴上没有明显的终点。从情感心理动词本身的事件类型与句子的事件情景角度来看,该类动词与未完整体和现在时组配十分自然,限制很少,没有明显的冲突。
逻辑上,如果想要表达一般性的持续性心理状态,就句子结构而言可以有两种表达方式:I)一般现在时句子;II)现在进行时句子①情感心理动词属于静态谓词,“持续体”更为严谨,这里是考虑到了读者的习惯。。以like为例:
1.I like my presents.
2.I'm liking my presents.
在筛选的7564条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的句子中,有7175条表征为一般现在时的句子(占比95%);有389条表征为现在进行时的句子(占比5%)。
对情感心理动词而言,其一般现在时结构与现在进行时结构的语用功能近乎一致,因为状态动词本身就聚焦于某一持续性状态(ongoing state)[17]。Bybee指出“现在时包含现在状态的体类型,它是一种当前的状态”[2]239。在我们看来,现在时所表征的现在状态正是通过心理动词来实现的。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和现在时匹配的语法结构(时体结构)表征状态动词事件类型与句子层面未完整体事件情景的复合概念结构。认知上两者结合最为自然,限制最少,因此使用频率最高。
一个被广泛接受的事实是过去情状大多数都自然地被认为是有界的,因为在一般的认知经验中,“完成”和“过去”很自然的联系在一起。“完成”意味着“过去”,或者“过去”意味着“完成”,这似乎是默认的配置[18]。a规则指出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过去时的频率最少,其限制最多。这似乎是因为情感心理动词内部[+无界]特征与过去时事件情景所凸显的[-无界]特征相矛盾所导致的。一般会认为由于[+无界]组配[-无界],认知上不易接受,所以少说甚至不说。Bybee指出:“一般过去时包含不同的体—完整体、惯常体、进行体”[2]241。理论上未完整体与过去时匹配并非不可接受,这其实取决于说话者看待事件情景的时间视角。说话者以现在时制为基点,看待某一过去未有明显时间节点的状态,自然可以呈现出过去未完整体情状。试比较:
3.I liked scary film when I was little.
4.I was liking scary film when I was little.
3句为英语一般过去时的句子,其典型的表征为完整体事件情景,4句表征过去未完整体事件情景。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说话人看待事件情状的时间视角。可分别表示如图2、图3:
图2 一般过去时认知图式
图3 过去进行时认知图式
图2中,说话者以现在时制为视角,去看待某一过去的完整体心理情状。相比而言,英语过去进行时所描绘的未完整体事件情景其认知图示要远比一般过去时复杂得多。一个自然的认识是,动作或状态的“进行”必然以现在时制为基点,已然过去便不可能进行。同样,英语过去进行时中“过去”义的实现实际上也是以现在时制为基点,可以理解为基于“现在”去反观“过去”。这里的两个“现在”时制存在区别,前者是相对时制(虚线),后者是绝对时制(实线)。英民族在表达过去进行的事件情景时,实际上存在着视角嵌套(nesting)的复杂过程。所谓“嵌套”指的是“一个由语法形式表示的概念能够嵌套在另一个概念中”[19]。英语的“be v+ing”构式是进行体的形式编码手段。对于4句,可以认为首先是说话人基于相对时制表达“I am liking scary film.”再进一步转变视角以绝对时制后视(retrospect)这一事件情景,最终产出“I was liking scary film.”。这里的嵌套涉及将前一视角点(相对时制)包含到从当前视角点(绝对时制)出发的观察范围内。
上文亦有提及,就情感心理动词而言,一般现在时结构可以实现与现在进行时相近的语用功能。正如章振邦版《新编大学英语语法》所指出的:“用一般现在时表示的现在状态通常都带有一定的持续性,因此只适用于静态动词”[20]。英民族运用静态动词时少说现在进行时结构而多用一般现在时结构。与此同时,因为现在进行时的特点,英民族在转变视角运用过去进行时结构时认知过程相当复杂,存在视角的嵌套,不够“省力”。对英语情感心理动词而言,其与过去进行时搭配的限制自然变多,频率自然减少。换言之,之所以英语情感心理动词很少出现在未完整体和过去时中,主要是因为该类动词一般过去时结构可以实现与这类时体结构近乎一致的语用功能,即两者都表达某一过去持续性心理状态。但英语的一般过去时结构则是完整体的形式体现。
a规则还指出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将来时组配频率介于以上两者之间。经过统计,这其中以一般将来时情况居多,具体如表4:
表4 like/hate与不同时制的匹配频率
经过语料库检索,like与一般将来时匹配的句子共有938条,而与将来进行时(严格来说为持续体与将来时组配的句子结构)匹配的句子只有1条(见7句)。同样情况下,hate前者为367条,后者为0条。以下为具体实例:
5.In the long run, people will like this bill.
6.People will hate Cece and they won't vote for her.
7.I think you'll be liking this story.
英语一般将来时与将来进行时同样可以采用类似于图2和图3的方式加以分析。可分别表示如图4、图5:
图4 一般将来时认知图式
图5 将来进行时认知图式
两者基于现在时制为视角描绘未来事件情景。英语将来进行时结构同样存在视角嵌套的复杂过程(参见图5)。基于上文的讨论,通过类比会发现英语情感心理动词与一般将来时组配可以实现其与将来进行时组配近似的语用功能,即两者均表征未来某一持续性心理状态。对英语情感心理动词而言,因为“经济原则”其与一般将来时组配的情况自然远高于将来进行时。
从a规则可以看出,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将来时的组配等级高于其未完整体与过去时组配的情况。这背后的原因主要在于英语将来时标记具有复合语法概念的作用,这其中以“will”尤为突出。
跨语言的研究表明,将来时制与动词情态(modality)往往难分。Bybee认为将来时的核心用法等同于说话人对命题情状将会实现而做出的一种预测,指称的是一个发生在说话时间之后的事件[2]393-394。而“情态(modality)”指说话人对谈论之事的判断,涉及命题句中颇有可能或不大可能的“概率” (probability),或是提议句中强烈要求或温和要求的“义务”(obligation)[21]。Halliday把情态进一步分为情态化(modalisation)和意态化(modulation)两个子系统,其下还有诸多小类[22]。陆丙甫认为英语的“will”是情态和将来时的混合[23]。因此,英语将来时标记“will”的作用是多重的,例如:
8.In the long run, people will like this bill.(重复在5句)
按照传统英语语法,8句为一般将来时的句子。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认为是说话人对尚未发生事件做出的预测。will不仅表征将来时还表征判断情态,整句话是说话人对命题的肯定判断。这样的句子在我们检索的过程中数量众多,例如:
9.I think that I will like training in the winter better for a Spring marathon.
10.You will like them when it is the last thing we have to eat.
11.No doubt I will see you next week.
9句中think一词进一步凸显了其后从句所表征的情态范畴。英语的when既可以引导时间状语亦可以引导条件状语。10句中,when引导的条件状语反而进一步凸显该句主句所表征的情态范畴。11句中,next week明确表征了这一事件情景的将来时特征,而no doubt则凸显了说话者强烈的主观性意愿。Lyons指出语言学界对英语will的语法功能存在争议,但“需要指出的是,时态和情态并不总是清晰可分,就所谓将来时态而言,尤其是这样”[24]。总之,英语将来时标记的多重语法作用是导致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将来时高于未完整体组配过去时的主要原因之一。
汉语关于“喜欢”“讨厌”的语料数目众多,为了研究的便利,我们把语料检索限制在了BCC语料库中的《文汇报》子语料库中,且把检索对象限定在独立小句中,并且时和体与同一谓语相关联。表5为最终统计结果:
表5 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时体结构匹配情况
根据表5可知: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的频率高于过去时,而未完整体组配将来时的频率最少。换言之,英汉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将来时时组配限制最多,过去时次之,现在时最少。据此,可得出以下汉语情感心理动词匹配等级:
b)未完整体与现在时>未完整体与过去时>未完整体与将来时
b规则指出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的频率最高,限制最少。例如:
12.我们司机也喜欢乘客刷卡。
13.我特别讨厌PC机。
汉语的未完整体集中体现为以“着”为形式标记的进行体事件情景以及缺乏形式标记的无标记项。12句与13句均是以无标记项来表征某一一般性持续心理状态①上文提出,汉语无标记项表征惯常义事件情景,主要是针对非静态动词。例如:“我吃水果。”“我打篮球。”这里我们在论证就汉语静态动词而言,无标记项表征持续体,这是静态动词的特点所导致的结果。。根据统计结果可以发现,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均以无标记形式加以编码。选取的语料库中不存在诸如“我喜欢着你。”“我讨厌着你。”这种表达。一个主流的观点是,状态动词不能与进行体同现[25]。对汉人来说,人们更喜欢用动词的光杆形式(bare form)来表达某一持续性心理状态。换言之,作为汉语进行体标记的“着”并非是强制出现的。诚如吴福祥所言,汉语的进行体语法化程度较低[26]。
Vendler对动词情状类型的划分具有跨语言共性,汉语的情感心理动词属于静态动词具有[+静态][+持续][+无界]的种种特点,这与英语无异。当人们想要表达一般性持续性心理状态时,其与现在时组配最为自然。考虑到语言的经济原则,汉人更喜欢用情感心理动词的无标记形式来表征这一事件情景。试比较:
14.我喜欢你。
15.我喜欢着你。
按照语言学界的观点,“着”为汉语进行体的编码标记,与静态动词组配可表示持续性状态。因为情感心理动词自身的特点([+静态][+持续][+无界]),14、15两句均表征某一持续性心理状态,在实际语料中显示14句具有更强大的优势。Bybee从语言类型学的角度将谓词分为静态谓词(stative predicate)和动态谓词(dynamic predicate)两个类别[2]82。其中静态谓词可表状态的持续(state continues),即在参照时间状态仍然在延续。在汉语中,无标记情感心理动词正是这一情状类型的典型体现。
b规则同时指出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过去时和将来时组配的频率远低于现在时。其与将来时组配的情况最少,限制最多。我们可以采用上文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各类时制组配的认知图示对汉语进行分析。试比较:
16.我曾经喜欢着你。
17.我曾经喜欢你。
18.我曾经喜欢过你。
上文已有提及,“着”作为进行体标记的句子在我们检索的语料中并不存在。以上16、17两句均是典型的汉语过去未完整体结构。我们认为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过去时组配频率较少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以上18句可以实现16、17两句类似的语用功能,而18句则是典型的完整体结构。也就是说,汉语情感心理动词过去完整体结构分担了一部分过去未完整体结构的作用。这就类似于上文所提的“I liked you.” “I was liking you.”之别。以下为部分实例:
19.普密蓬国王三四岁时便喜欢水利和森林。
20.他从小喜欢绘画和手工制作,喜欢画章回小说中的人物。
21.以前你讨厌人抽烟。
22.过去我十分讨厌医生。
b规则指出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将来时组配频率最少,这与英语存在不同。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将在下一部分探讨。
根据a规则和b规则,我们可以总结出英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时体组配结构的相似之处:
Ⅰ)英汉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频率最高,限制最少。
Ⅱ)英汉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将来时或过去时均低于现在时。
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将来时的频率高于过去时而汉语情感心理动词组配过去时的频率则高于将来时,两者恰恰相反。
英汉语的相似之处本质上可以从认知共性的角度加以分析与解释。不同民族的人所面对的客观世界基本是一致的,因此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也应该是相差不大的。语言本质上是一种认知活动,是对客观世界进行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的结果,这是认知语言学的核心原则。[27]但同时每个民族内部有着这样那样的细微差别,在一定程度上,这会影响语言表达,导致语言编码之差异。
正如前文所述,英语以will为代表的将来时形式标记具有情态功能,是一个语法功能复合体。英语助动词的频繁使用是英语注重形式逻辑之体现。汉语与英语不同,并不存在编码将来时态的特定形式标记。汉语用时间词即词汇手段来表征时范畴,但汉语的时间副词并不具有编码情态的功能。在英语中,will既表将来时又表判断情态。换句话说,will所表征的语法范畴具有多种功能。“将来总是涉及怀疑和不确定因素,不可避免地会与情态相融合”[28]。这使得英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组配将来时高于过去时的情况出现。试比较:
23.我将喜欢上你。
24.I will like you.
有学者认为汉语的“将(要)”是编码将来时与情态的复合形式标记,这与will在语义范畴上存在对应性[23]211。我们在检索汉语语料时以时间词的使用为标准来判定时范畴。正如金立鑫所言,“汉语属于通过时间词来推断时范畴的语言”[18]163。如果把“(将)要”看作是汉语将来时与情态的复合标记,那么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将来时组配的语料必定会有所上涨。从这个角度来看,英汉语情感心理动词未完整体与不同时制匹配等级的差异似乎就不难理解了。
本文以两对英汉情感心理动词为研究对象,通过语料库检索去探究该类动词未完整体与不同时制组配的等级问题。研究发现,对英语情感心理动词而言,其未完整体组配现在时的频率最高,将来时次之,过去时最少。而对汉语情感心理动词而言,其未完整体与现在时组配频率最高,过去时次之,将来时最少。英汉语的相似之处可以用认知共性的角度加以解释。两者之差异主要在于英语将来时的编码标记具有复合语法概念的作用,而汉语广泛使用时间词来编码时制范畴,汉语的时间词不具有表征情态的语法功能。因为篇幅原因,本文并没有探讨英汉情感心理动词完整体与不同时制结构的匹配原因,我们将另文详述。
语言特点需通过对比加以凸显,所谓“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便是这个道理。英汉语在词汇—句法界面上的共性可以从认知的角度加以解释。目前学界对语言与认知的关系见解不甚相同。但不可否认,语言与认知密不可分,这也是当今认知语言学蓬勃发展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