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钥匙

唐胜一

“滴” 的一声，一辆小车停在院落门前。车上下来的男士径直走到大娘跟前，叫声：“娘，这北风呼呼的，你不冷么？身体冻坏了咋办？”娘说：“不冷，习惯了，身体反而觉得挺好呢。”

儿子将娘劝上了车，母子在车上聊。聊着聊着，儿子忍不住地生气了：“娘，你再不搬到我们新区买的房子去住，往后我们可真的不管你了！”娘回言道：“瞧你这儿子说的，娘不是在这管着几十把钥匙么？”“管钥匙，管钥匙，义务管了十多年，除了上过几次电视、报纸露露面，你可是没捞到一分钱的好处啊！”

娘曾经一身的病痛，提前两年退的休。那个时候，儿子才刚刚上高中，读书要钱用，她便死活不肯花钱住院治病，只是偶尔买些药在家里服用，因而病情不见好转，一到晚上更是疼得直呻吟。她白天在家里呆不住，便到院落里转悠，好几次有人家找上她，央求说：“我儿子忘了带钥匙，我把钥匙放你这行不？到时他放学回家，麻烦你帮我儿子开下门。”就这样，后来越来越多的住户都喜欢把钥匙交给她保管。

这个老城区的院落，建设年代久远，75户人家多数都在新城区买了房子，長期不回这里。碰上要租房、安全检查等需要开门的情况，经常回来也不方便。于是，就把钥匙交给了她。她在院落是大家公认的老实人，钥匙交她保管没人不放心的。

她起始也有些不情愿，毕竟爬上爬下很吃力，特别是爬上顶层7楼，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就像风箱一般要两头出气了。可有人不理解，还是要说她：“同是一个院子，你给季家、吴家管得了钥匙，咋就不帮我家管呢？”她略一沉思，觉得人家讲的在理，也就接过人家的钥匙点头答应：“好好好，我都管。”

没过半年，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逐家逐户地问：“有没有钥匙需要我保管的？”有人体谅她：“你一个病弱的身体，管这么多钥匙，开门上下的，吃得消么？”她笑呵呵地摇着头：“没事。习惯了，就不愁爬楼喽。而且，我这病痛也好像好了些呢。”

钥匙多了，为了方便查找，她还请人在自已卧室里做了一个挂牌，有序地标明栋号、楼层、房号和住户姓名，各家各户的钥匙都能“对号入座。”院落里不仅仅是不常住的人家把钥匙交她保管，而且租住户、中小学生也喜欢将钥匙交给她，甚至有些老人出去逛个街溜公园，或是河边散散步，也把钥匙交给她。她数来数去，院落里很少有人家没让她管过钥匙的。

如此一来，她管着院落人家的钥匙，就几乎没有个闲的时候。大清早起来，她就得在院落大门口等着人家交给她钥匙。大约上午十时起，就有人陆陆续续回家，她要拿钥匙帮人家开门。有时深更半夜的还有人找她拿钥匙开门。而且，院落没有门卫室，她只能在院门口转悠等着，可谓热天晒太阳，冷天受风寒。

儿子随娘下了车，随后把娘往屋里去拽，边走边说：“娘，你到底去不去我们那边新房里住？”

她回头往院门口一望，忙告诉儿子：“慢，李大爷回来了，我得拿钥匙帮他去开门。你等等，我待会再跟你进屋讲。”

儿子独自上楼进屋去，一等就是两三个钟头。直到晚上十点多钟，她才回到屋里。等得极不耐烦的儿子，已然没了再聊的兴趣。正当儿子起身要离去时，她却一把摁住儿子，忙关上房门，再跟儿子悄悄说：“儿啊，你想想，娘现在的身体是不是比十多年前好多啦？娘吃药也是越来越少，现在几乎都不大吃药了。实话告诉你，娘那一身病痛啊，就是管钥匙，每天不闲着，给治好的呢！”

儿子听得瞪大了眼睛。

恰时娘的手机“叮铃铃”地响起。娘接通一听，是孤寡老人文老太要拿钥匙开门。

儿子心情爽了，笑笑对娘说：“你去吧。时候不早了，我到街上给你买份盒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