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玉菊,艾建华,熊德明,张莎莎,谢 岭
(1.湖北文理学院 教育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2.枣阳市第二实验小学,湖北 枣阳 441200)
留守儿童指因父母双方或一方在外务工而被留在户籍所在地的儿童。[1]长期的亲子分离、家庭功能减弱等特殊环境给留守儿童的健康成长带来了诸多消极影响[2],他们面临较多的学业困难[3],情绪困难[4],问题行为发生率较非留守儿童高[5]。然而,另有研究证实,留守对儿童并非完全是弊端,部分留守儿童在处境不利的情境下表现得更为独立、乐观和自信。[6]如何解释两种不同的研究结果?梳理已有研究文献发现,亲子依恋作为重要的家庭环境因素,与留守儿童的心理发展之间有着密切联系。[7]王玉龙等[8]研究证实,留守儿童与父母之间形成安全、稳定的依恋关系之后,即使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他们也能达成良好的情绪调节能力。那么亲子依恋在如何影响留守儿童的健康成长?其中又有怎样的内部作用机制?
近年来,从积极心理学视角探讨留守儿童在处境不利的环境中健康成长的研究方兴未艾。生活满意度(life satisfaction)是个体对其生活质量的主观体验和认知评价,是个体心理状态积极发展程度的重要指标之一。[9]根据个体发展的生态学模型,社会支持是影响留守儿童发展的另一重要环境变量和应对资源。[10]社会支持既能够直接作用于留守儿童的心理发展,又能够在家庭因素与留守儿童心理发展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11]Zhao等[12]研究表明,社会支持能够缓解亲子关系不良对留守儿童的消极影响。基于此,本研究假设社会支持在留守儿童感知的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起中介作用。
希望(Hope)是一种积极的动机性状态,这种状态以追求成功的通径(指向目标的计划)和动力(指向目标的活力)交互作用为基础。[13]既往研究表明,希望在调节个体情绪和心理适应时发挥着重要作用,对提升个体的生活满意度、生活质量有着促进作用。[14]此外,希望作为一种动机性状态还会受到社会支持等因素的影响。魏军锋等[10]研究发现社会支持是构建希望的重要环境因素,个体感知到的社会支持越多,其希望水平越高。基于此,本研究假设社会支持、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留守儿童生活满意度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从积极心理学视角出发,依据个体发展的生态学模型,对湖北省农村地区的1112名儿童进行问卷调查,旨在探讨影响留守儿童生活满意度的家庭、社会和个体因素及其内部作用机制,为改善农村地区儿童心理健康水平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证支持。
采用整群抽样法,选取湖北省襄阳市、枣阳市和南漳县的三所农村中小学4-7年级的同学为调查对象,共发放问卷1203份,剔除无效问卷后,获得有效问卷1112份,有效回收率为92.43%。其中,父外留守儿童481名(男254,女227),双留守儿童228名(男134,女94),非留守儿童403名(男203,女200);四年级276名(男145,女131),五年级289人(男169,女120),六年级223人(男118,女105),七年级325人(男159,女165),平均年龄为10.81±1.47岁。
1.亲子依恋问卷采用Armsden和Greenberg的父母和同伴依恋问卷(Inventory of Parent and Peer Attachment,IPPA)中的父母依恋问卷的中文版[15],来测量留守儿童的亲子依恋情况。该问卷包含“亲子信任”“亲子沟通”和“亲子疏离”三个维度,25个项目,采用Likert 5点计分方式,1=“从不”,5=“总是”。本研究中,对“亲子疏离”进行反向计分之后,三个分维度的得分相加得总分为亲子依恋,得分越高表明亲子关系越好。在本研究中母子和父子依恋分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82和0.79。
2.生活满意度量表采用由Diener等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SWLS)[16],来测量留守儿童的生活满意度。该量表包含5个项目,采用Likert 7点计分,由1到7表示为“1=极不同意”到“7=极同意”,得分越高说明其生活满意度越高。在本研究中,生活满意度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8。
3.儿童希望量表采用由Snyder等编制,赵必华、孙彦修订的儿童希望量表(Children’s Hope Scale, CHS)[17],来测量留守儿童的希望水平,该量表包含动力思维、路径思维两个维度,共6个项目。采用Likert 6点计分,从1到6表示“1=从不”到“6=总是”的态度,得分越高表明其希望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希望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4。
4.社会支持量表采用Zimet等编制的领悟社会支持量表(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scale, PSSS)[18]来测量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情况,该量表包含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三个维度,共12个项目。采用Likert 7点计分方式,从1到7表示为“1=极不同意”到“7=极同意”,得分越高表明其感知到的社会支持越多。在本研究中领悟社会支持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8。
采用SPSS20.0进行数据的录入与分析。使用Hayes[19]的SPSS宏程序PROCESS,分析农村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Mod6)。
为避免共同方法偏差,采用Harman单因素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20],设定公因子数为1,采用Amos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拟合指数如下:χ2/df=15.37,SRMR=0.08,GFI=0.88,CFI=0.82,NFI=0.81,RMSEA=0.09,表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表1列出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和相关矩阵。由表1可知,留守儿童感知到的亲子依恋与其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希望和生活满意度均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42,r=0.50,r=0.47,p<0.001);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与希望、生活满意度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53,r=0.42,p<0.001);留守儿童的希望水平与其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38,p<0.001)。非留守儿童感知到的亲子依恋与社会支持、希望、生活满意度水平亦均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37,r=0.45,r=0.38,p<0.001),非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与希望、生活满意度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53,r=0.44,p<0.001),非留守儿童的希望水平与其生活满意度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r=0.45,p<0.001)。
表1 亲子依恋、社会支持、希望与生活满意度的描述性与相关分析
依据Hayes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的Bootstrap法(样本5000),分析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19]。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表明(详见表2):亲子依恋能够直接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β=0.49,95%的置信区间为[0.43,0.55],p<0.001)。当纳入社会支持、希望之后,亲子依恋对生活满意度的直接预测作用仍然显著(β=0.32,95%的置信区间为[0.26,0.38],p<0.001),且亲子依恋能够正向预测社会支持(β=0.42,95%的置信区间为[0.34,0.50],p<0.001),社会支持对希望亦具有正向预测作用(β=0.39,95%的置信区间为[0.32,0.46],p<0.001),社会支持对生活满意度亦具有正向预测作用(β=0.26,95%的置信区间为[0.17,0.34],p<0.001),希望水平亦能够显著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β=0.12,95%的置信区间为[0.03,0.20],p<0.001)。此外,如表3和图1所示,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希望的中介效应的Bootstrap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表明社会支持、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二者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总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34.69%,间接效应值0.17;该间接效应包含三条路径(见表3):(1)亲子依恋→社会支持→生活满意度,该路径的中介效应值占总效应的22.45%,间接效应值0.11;(2)亲子依恋→社会支持→希望→生活满意度的链式中介作用,该路径的中介效应值占总效应的4.08%,间接效应值0.02;(3)亲子依恋→希望→生活满意度,该路径的中介效应值占总效应的8.16%,间接效应值0.04。
图1 社会支持、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链式中介模型图
表2 中介模型中变量关系的回归分析
表3 中介效应路径的Bootstrap 95%置信区间
本研究重点关注亲子依恋与留守儿童生活满意度的关系,探究社会支持、希望在其中的作用机制。本研究发现,留守儿童感知到的亲子依恋与其生活满意度呈显著正相关,这与以往基于留守儿童群体的研究结果一致[21];验证了依恋理论的观点,该理论认为,早期的亲子依恋是个体情感社会化的重要标志,亲子依恋的质量对个体的情绪情感、社会性行为、性格和人际关系具有重要作用[22];契合了家庭系统理论:安全、稳定的亲子依恋是儿童正常发展的基础,是儿童探索外部世界与面对困难的安全基地,亦是影响儿童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家环境庭因素。[23]特别是对留守儿童而言,其早期与父母形成的安全、稳定的亲子依恋对他们的健康成长具有保护作用。[24]尤其是在处境不利情境下,良好的亲子依恋促使留守儿童保持更加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提高自己的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
本研究还发现,亲子依恋不仅可以直接影响留守儿童的生活满意度,还能通过社会支持、希望间接作用于留守儿童的生活满意度。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在亲子依恋与生活满意度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这一结果既验证了已有研究结果:良好的社会支持对留守儿童的生活满意度有积极作用[25],又契合了人际关系理论[26]:在不利的处境中,社会支持作为一种重要的应对资源,对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10]对留守儿童而言,当孩子与父母的亲子依恋程度较高时,孩子和父母的信任程度也较高,他们不仅喜欢与父母交流,他们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也较强,这种能力会迁移到儿童的人际交往中。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他们更加敢于寻求外界的帮助,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获得更高的社会支持,从而提高生活满意度。此外,亲子依恋还能通过社会支持和希望的链式中介效应作用于生活满意度。这一结果支持了已有研究结果:希望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品质,对个体的生活满意度具有促进作用[27]。同时,社会支持和希望在亲子依恋与留守儿童的生活满意度之间起多重中介作用,亦说明个体感知到的社会支持越多,越有利于提升其希望水平。这一结果为个体发展的生态模型提供了支持:处境不利因素对弱势群体健康发展的威胁并非线性,某些心理资源和因素在其中起着缓冲或者平衡作用。亲子依恋作为重要的家庭因素,社会支持作为重要的应对策略,希望作为重要的心理资源,能够共同缓解留守经历对儿童的消极影响,即亲子依恋水平越高,感知到的社会支持越多,而良好的社会支持又将促进个体以积极的应对方式解决问题,从而体验到更多的积极的情绪,感知到更高的希望水平,对生活的满意度亦较高。
综上所述,处境不利因素对留守儿童的消极影响并非不可抵消或平衡,家庭、社会和个体素质在其中起着缓冲作用。尽管父母在外务工,但还是可以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进行亲子沟通,增强亲子依恋。同时,家人、社会和学校要给予留守儿童更多的关爱,让其感知到更多的社会支持,进而增强其希望水平,提升生活满意度。本研究的创新点在于,探讨了影响留守儿童生活满意度的因素及其作用机制,不足之处在于:一是样本量相对较少,且均来自同一地区,今后可收集更多区域数据以增加外部效度;二是本研究为横断研究,一定程度上能说明亲子依恋、社会支持、希望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但是所得结论并不能完全推断变量间的因果关系,未来可以通过追踪研究和实验研究进一步验证四者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