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我们经常听到一些老师这样对学生讲:“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是有时候就很尴尬,因为学生其实并没有话说,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这种情形,老师常常把原因都归
咎于学生:性格内向啊,缺少勇气啊,语言积累不够啊,诸如此类。我却以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大多时候在于教师。教师做得好,就有了“故事”,学生就有话说,愿意说,说得好;教师做得不好,就成了“事故”,学生沉默,课堂沉闷。从“事故”到“故事”,让学生“善说”,把话说得美好一些,老师不妨到课堂现场寻找“良方”。
“翻新”,让学生有话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语文课上开始流行这样的设计:“你想对——说——”。如果学《给予树》,就对富有爱心的金吉娅说;如果学《去年的树》,就对珍视友情的小鸟说;如果学《凡卡》《卖火柴的小女孩》,就对两个受苦受难的可怜的孩子说……不是不可以“说”,“说”可以实现与人物的对话,可以训练学生的表达,可以检测和评估学生是否理解了文本内容,是否体会到了文本要表达的主旨,但是一味这样“说”下去,会不会让学生对语文学习生厌呢?学生真有话想说吗?窃以为,“情动辞发有话说”,学生的心灵被触动,思想被点燃,有话不吐不快,才是说的基础。这当然需要教师精心设计说的话题,使之能够激发学生说的兴趣。同样一个话题,翻新花样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某日听一位骨干教师执教《唯一的听众》,同样想达到让学生“说”的目的,她的设计就让人耳目一新,达成了学生积极踊跃的参与。《唯一的听众》讲了主人公起初拉小提琴有如“锯床腿”,一位音乐学院的老教授佯装耳聋,在树林里日日用心聆听他演奏,帮他树立了信心,使得他最终得以在成百上千的观众面前演奏。知晓谜底后作者说:“每到这时候,我总是不由地想起那位‘耳聋的老人,那清晨里我唯一的听众……”那位老师一改其他老师惯用的“你想对老教授说什么?”之类的设计,设置了一个让学生思考和表达的情境:“作为文艺晚会的主持人,请你设计一段串词,用简练的语言说一说这个小提琴手的特殊经历,表达对老人的感激之情。”这个设计既“好看”又“实用”,极大地调动了学生“说”的兴致,促使他们积极调用生活经验,兴奋地描述、开心地表达。
我常常打这样一个比方:“做家长的常常会跟孩子讲,胡萝卜是有营养的,但是孩子不一定喜欢吃。于是,家长就变着花样给孩子烹制,今天炖,明天蒸,后天炒,今天切块儿,明天切段儿,后天切丝儿……”总之,就是不断“翻新”,吸引孩子吃。让学生有话说,也是同理。
“留空”,让学生敢说话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我应时任苏州工业园区车坊实验小学校长徐斌的邀请,去参加该校“大阅读”行动之特级教师教学展示活动。活动由徐校长主持。那天刚好赶上苏州大学教育学院小语国培班的100多个学员也在,还有一些共同体学校参加,徐校长的开场白难免要兼顾方方面面,讲的时间有点长。
我和徐校长相熟已久,也是出于礼貌,所以早早就候在台上准备上课。当徐校长把话筒交到我手中时,我顺口问了现场学生一个问题:“你们喜欢徐校长吗?”“喜欢——”一大群学生笑眯眯喊起来。突然,有个学生“噌”地一下站起来说:“我不喜欢!”我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刚在台下就座的徐校长。他也笑眯眯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问那孩子:“你为什么不喜欢徐校长啊?”那孩子激动地说:“他太啰唆了!我早就盼着上课了,可是他还是说个没完。”老师们都笑起来,徐校长也笑着,眼里满是慈爱和赏识。我执教那堂课,也像徐校长一样,尽量给孩子“说”的自由和时间,尽量包容孩子,尽量赏识孩子……孩子们也就像对待徐校长一样,敢想敢说,课堂充满了活力。
“车坊实验小学是一所渔村小学”,徐校长总是这样说,话语中尽是谦逊。然而,我们从一个孩子敢于表达自己看法的小细节中,找到了这所学校学生“敢说”的密码。
“传温”,讓学生有话好好说一位教师执教口语交际课《祝贺生日》时有一个环节,让学生说准备用什么方式向别人祝贺生日。甲说:“我买贺卡。”乙说:“我反对!买贺卡要花几块钱,还要到商店去买,比较麻烦。”老师问:“那你觉得用哪种方式祝贺生日好?”乙说:“我准备用打电话的方式。”丙又说:“我反对!要是人家不在家怎么办?”老师又赶忙问:“那你觉得用哪种方式祝贺生日好?”丙说:“我准备写信。”马上又有丁说:“我反对!写信太慢了,还要买信封和邮票,不方便。”老师问:“那你觉得用哪种方式好?”丁说:“我准备发电子邮件。”立刻又有学生说:“我反对!要是人家家里没有电脑怎么办呢?”……学生就这样互相反对,争论不休。
和我一起听课的校长见此情景有些小得意地问我:“怎么样?我们的老师特别善于放手吧?孩子有想法吧?胆子大吧?”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如果单从“有想法”和“胆子大”上来衡量这些孩子,他们的确不错。但是如果从“口语交际”的表现来看,就有点不尽人意了。每个人发言时张口就是“我反对”,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缺失了温度,非常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话好好说”,自己的想法固然很妙,但别人的意见也并非一无是处。当然,孩子这样的表现,归根结底又要说到教师的引导和示范上来。如果教师自始至终只是重复去问几遍“你觉得哪种方式祝贺生日好”,不去修正和点拨,不通过自己的语言传递温度,让学生的话语也带上温度,那就是没有担当起语文教师的职责。
“蕴美”,让学生有话要说好
《北国之春》是一首非常著名的流行歌曲。这首歌曲调悠扬、歌词美好,白桦、碧空、南风、木兰花、残雪、溪流、独木桥、朝雾、水车、小屋……一系列的自然景观勾绘出北方春天的特殊景色,清淡深远,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据译者吕远先生讲,这首歌第一句的歌词原本只有“白桦”“蓝天”“南风”三个名词,后来他想,作者眼中北海道的家乡那么可爱,我就帮他美化一下吧。于是,他就将“白桦”译成“亭亭白桦”,将“蓝天”译成“悠悠碧空”,将“南风”译成“微微南来风”。
有懂日语的朋友说,看了原歌词,再看看翻译后的歌词,感到吕远先生的翻译赋予了歌词中国古典文学的美,把这首歌的意境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同样的意思,不一样的说法,带给人的感受自然也不同。可见,“说”,不是光把话说对了就可以,说得好更重要。回头再看我们当下的很多语文课,老师只关心学生说出的是不是“对”的答案,而忽略了对“好”的引导和追求。我以为,学生学习运用语言,说得对不难,难的,恰恰是说得好,言语得体、适度,有美感。而这,是需要教师引导的。
一次,我执教《冬阳·童年·骆驼队》一课。学生预习过课文后,我要求他们用上题目中的三个词语,结合课文内容说一两句话。一个学生说:“我童年的时候,经常看到骆驼队在冬阳下走过来。”我问他:“冬天的太阳会带给你怎样的感觉?”他很快修正了自己的话:“我童年的时候,经常看到骆驼队在温暖的冬阳下向我走过来。”我又问:“这个骆驼队是怎样走过来的呢?”“这一幕给你的童年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想了想,说道:“在温暖的冬阳下,骆驼队缓缓地向我走来,那是我对于童年最美好的回忆。”那天台下有很多老师听课,听到学生的回答旋即鼓起了掌。在掌声的鼓励下,那个语言飘扬美感的孩子很满足,我也很满足。对于我们师生来说,这绝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满足,更是师生经历了几个回合的打磨推敲后,达成的对语言“美感”的满意。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向学生介绍绘本《明锣移山》的作者阿諾·罗贝尔,我依次出示他的其他一些作品,如《大巨人约翰》《露西儿》《Uncle elephant》《Small pig》《Garsshopper on the road》……学生对此饶有兴致,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起了书名。读到第五本时,有精通英语的学生提示:“‘grasshopper是蚱蜢的意思。”马上有人大声翻译:“蚱蜢在路上。”我说:“我不是很懂英文,但是我从中文的角度感觉这样的表达似乎缺少点味道。还有更好的翻译吗?”一个学生说:“行走在路上的蚱蜢!”这样的翻译不仅语感好,还有一种动态的美,真的让我们眼前一亮。此时,又有一个学生说:“我觉得还可以翻译成‘蚱蜢旅行记!”哇,这已经是图书推介的译题啦!
事后反思,我突然意识到,从“说得对”到“说得好”,其实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只是这样的“转身”的确需要教师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言语智能。当然,这还需要相应的技巧,而这种技巧的形成,又离不开教师的自我修炼与提升。
“言语之美,穆穆皇皇。”“善说”,是人们交际的前提。“与人善言”,要做到“文”“理”并重,使语言达到“文而类”——兼有辞华和质美的境界。由此看来,追求把话说得美好一些,并不是为了“美”而美,而是在守“理”的基础上更有文采一些。这难道不是语文课上老师理应做的事情吗?
(王文丽,北京市东城区教师研修中心。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教育部国培专家,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培训中心特聘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