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女真服饰品艺术与多元文化内涵研究*

高兰英 宋晓晨

一、金代女真服饰品的种类

《金史·舆服志》记载金人常服中服饰品有很多，可以分为头饰品、腰饰品、鞋饰品三大类来进行研究。

（一）头饰

《魏书·东夷传》中记载女真先民勿吉人:“头插虎豹尾，善射猎”。1《新唐书·北狄传》中记载女真先民黑水靺鞨是:“俗编发，缀野豕牙，插雉尾为冠饰，自别于诸部。”2由此可知，女真头饰品的历史源远流长，游牧时期女真先民已经开始利用渔猎而来的自然产物开始装饰自己。金代女真时期随着纺织工艺的进步、生活方式的变化、与中原地区的交流，头饰品变得多样化。

1.巾（幞头）

幞头本是男子包头的一种黑色头巾，后逐渐在东汉幅巾的基础上演变成一种帽子，直到辽金之际，幞头仍然盛行，天子、百官都戴有幞头。《金史·舆服志》记载女真人常服中“巾”的形制，以皂罗若纱为面料，上结方顶，折垂于后，头耳后底边左右对称钉结镂空白玉天鹅口衔莲花。冠面后连天鹅尾部，天鹅腹下部镂孔，左右穿带下垂为脚。黑龙江阿城巨源子村发掘的金代齐王墓出土的实物提供了“巾”具体的形制，与金史所记载的巾的形制基本无异。《金史》中记载的幞头类幞型有很多，“长脚幞头、拳脚幞头、花脚幞头……”等。

2.花冠

花冠为女真贵族妇女发髻装饰所用，有严格的等级划分。《金史·舆服志》记载皇后所戴之冠，名为花株冠。花株冠工艺与技法复杂，需要精工细作。齐国王墓中曾出土花株冠，为齐国王完颜晏夫人所戴。这顶花株冠不同于普通的花冠，采用了“盘绦”3技法，目前已知的史料，这顶花株冠是我国现存仅有的采用“盘绦”技法的花株冠，是国宝级文物。

3.瓦楞帽

瓦楞帽是极具少数民族特色的头饰品，金代出土的人物俑、砖雕、壁画人物很多都戴有一种帽子。帽檐多角、尖顶、顶部有孔，用来放置饰品。在山西侯马金代墓中出土的砖雕人物所戴帽子呈八字形，帽顶有装饰，这样的帽子与元代的瓦楞帽极为相似，可见瓦楞帽最早出自金代，元代之后才在蒙古流行起来。

4.簪、钗

簪、钗是古代用来绾住发髻或连冠于发的一种首饰，男女通用。簪与钗的区别在于形制不同，簪是单支的，钗是两支或多支的。《金史·舆服志》记载，天子所戴之冠，“玉簪一、顶方二寸，导长一尺二寸，簪顶刻镂尘云龙”；皇后戴犀冠“减拨花样，缕金装造，上有玉簪一，下有玳瑁盘一”。据考古挖掘黑龙江哈尔滨市新乡坊墓地有出土金代银簪一件、银钗两件。

5.巾环

巾环是为了将帽子固定在头部，在巾帽外部两侧缝制的带穿拉绳的环状物。在金代出土的实物和壁画中，巾环是比较常见的饰品。哈尔滨齐国王墓、吉林扶余辽金墓、山西侯马董氏墓都有巾环出土的实物，其中竹节形巾环是金代女真墓出土巾环的一大特色。

6.玉屏花

玉屏花是指刻有精美纹样的玉质巾环。据《宋史》卷154《舆服六》记载宋元联合夹攻金人于蔡州，缴获了众多亡金宝物，其中有“碾玉巾环”指的就是玉屏花。玉屏花相较于巾环形制更为精巧，纹饰更为丰富，不仅工艺复杂，也更富有少数民族特有的寓意内涵。

7.玉逍遥

玉逍遥与玉屏花纹样题材相似，玉屏花是单独纹样，而玉逍遥则是单体左右对称的。因其构图造型平稳装饰于金人巾帽后背。据《宋史·舆服志》《金史·舆服志》记载玉逍遥与纳言本指一物，由于在不同服饰上所以产生了不同称谓。南宋陈居中的《文姬归汉图》4中着朱裳朝服的宋朝官员，官帽穿有白色玉配饰，《宋史·舆服志》称之为纳言，是受到女真服饰文化影响的结果。

（二）腰饰

金代的腰饰，承宋唐制，使用玉带、通犀带、佩鱼等。金代的腰饰除了作装饰之用以外，更重要的作用是女真人将玉石、金、银还有纹样装饰在腰带上以区分金代统治阶级的不同地位，同时纹饰与配饰也体现着金代女真民族独特的风格和特色。

1.束带

金人常服中把束带称为吐鹘，“吐鹘的材质玉为上，金次之，犀骨象骨又次之。銙周鞓，小者至于前，大者施于后，左右双铊尾，纳方束中，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这段文字详细地描绘了当时所服腰带的形制、纹样、装饰排列等。吉林省扶余县的一座辽金墓中出土了金扣玉带一条，革鞓已腐烂无存，其他组成部分分散于死者腰部。带饰大多都用玉制成，据《金史.舆服志》记载，玉带在金代只有亲王以上的地位才可以佩戴使用。

2.粉黛盒

金代女性腰部配饰为粉黛盒，从齐王墓女尸腰部出土了的腰佩来看，以罗折叠打结系成，中间打结成套，扣套间穿着丝带，一端系着圆形环装盒子，另一边与之对应的是黛，为女子描眉所用。圆形环状盒子里盛装香粉用于擦脸，两者合之称为粉黛。

3.金列鞢

金列鞢作为女真最华贵的腰间配饰，形制复杂由好几个部分组成。顶部为鎏金的银盒，子母扣，银盒两侧各有一串玛瑙珠，玛瑙珠收口最后呈椭圆形，底部有黄金叶子装饰……从金列鞢复杂的造型与形制来看，金代女真服饰品的工艺已经非常成熟，对服饰品美的追求也越来越高。

（三）鞋饰

发源于“白山黑水”5的女真民族，在众多的河流、湖泊、山林之间游牧、渔猎、穿梭，必然对足衣的舒适与美观有所追求。因此金代女真人的足衣设计兼具实用性与美观性。

1.乌皮靴

乌皮靴则是一种尖头的靴子，用于女真人骑马打猎时使用，关于女真乌皮靴并无出土实物。但是在女真出土的壁画中可见其形象。从壁画中看乌皮靴形制都为尖头，靴长可至半膝，靴子口有不同颜色的镶边。

2.金锦靴

金锦靴顾名思义，选用金地带有描金花面料做面，用精细的黄绢做里，中间絮有丝绵缝制而成。金锦靴靴筒宽大，前低后高，靴口有描边。金锦靴虽然形制简单，样式古朴，但是却有着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域特色。

3.金锦鞋

金锦鞋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以黄罗制作的矮靿，与下层的鞋帮相嵌合。鞋底由带有韧性的材料制成，大多数为兽皮。鞋面还有精致的纹饰，鞋鼻出有开口，便于穿脱。鞋面中间有腰线，呈窄条状，也绣有精致的纹饰，鞋头尖状向前突出。金锦鞋面料华贵、制作精致、工艺复杂，显示出当时女真人生产生活水平。

4.夹袜

从出土齐国王墓来看，夹袜穿于金锦鞋内，面料为黄色金锦，上面描有小朵梅花，里部缝有黄色绢布，形制很像女真的乌皮靴，有筒状高靿。袜里不絮棉，脚脖处有绢带，穿上后系紧，绢带较长可绕过脚面至脚底再回到脚面系成蝴蝶结状。

二、金代女真服饰品的造型与纹饰艺术

金代女真服饰品的造型与纹饰的形成除了具有本身游牧民族的特色以外，还受到宋辽文化的影响，从取材于山林之间的花卉鸟兽到掺杂着具有中原文化等文化的造型与纹饰，是政治经济推动着艺术交流融合的结果。

(一)金代女真服饰品的造型艺术

金代女真服饰品的造型艺术，主要仿照自然界中具体的生物造型。齐王墓出土的皂罗垂脚幞头，幞头耳后底边左右对称钉结镂空玉石仿照了天鹅的造型。金代女性贵族所戴之花株冠，花株冠上的玉雕仿照凤鸟造型。金代女子所用之钗，钗的造型仿照树枝状，钗首雕有各种形状的花朵，称为花钗。竹形节巾环，巾环外圆，内侧为底平的竹节形，在竹节上还鉴刻芽节，十分逼真。金代玉屏花，仿照禽鸟和花卉造型。金代的玉屏花也有折枝竹造型，由盘卷的竹枝和三片竹叶组成，竹梢向外，做镂空的竹节造型。玉逍遥造型与玉瓶花相似，造型题材也为禽鸟与花卉。国家博物馆藏的金元时期的白玉双鹿带环，造型为雌雄两只鹿，体态肥硕，一鹿回首向上眺望，另一只鹿也昂首向上眺望，周围花草环绕。

（二）金代女真服饰品的纹饰艺术

从出土文物和文献记载来看，金代的服饰品纹样工艺精湛、纷繁复杂。其中主要包括植物纹饰、动物纹饰、几何纹饰。

1.植物纹饰

金代女真服饰品的植物纹饰主要以花卉纹为主题。女真作为游牧民族纵横山林之间，以植物作为纹饰是女真服饰品的一大民族特色。齐王墓完颜晏夫人头戴青罗莲纹花株冠，花冠外部层层由莲纹花瓣组成，花瓣与花瓣的缝隙以千日菊花瓣装饰。北京周口店发现的金代帝王陵，出土了一件金丝盛子，顶部是海棠花的装饰。金代拥有精美雕刻的玉屏花，纹饰主要为莲花纹和折枝竹纹。金代女真的玉逍遥以花卉纹进行装饰，折枝八瓣花纹、莲花纹都有出土的实物。齐王墓女人所穿的金锦鞋，矮靿上有金丝织绣成的连枝花草纹，花样为萱草。金代女真人的腰带金扣上刻有忍冬花草纹和卷云纹，在金列鞢的长方形金饰上面刻有缠枝花纹。可见当时金代女真人对服饰品美的追求已经精细到了这种地步。

2.动物纹饰

金代服饰品动物纹样主要源于其“春水秋山”的制度，很多纹样都是对春水秋山形象的反映。在金代舆服制度中有春水、秋山纹饰的记载。金人常服，“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鹘捕鹅，杂花卉之饰，其从秋山之服则以熊鹿山林为纹饰，其束带日吐鹘，玉为上，金次之，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春水多描绘鹘搜大鹅的瞬间，秋山图案多为虎、鹿、熊、兔或其他动物。金代多有春水与秋山服饰品出土，腰带的配饰、玉瓶花、玉逍遥、带环多为春水秋山为纹饰。当然也有除“春水秋山”以外的动物纹饰。如花株冠之上的鸾凤纹、孔雀纹、云鹤纹，玉簪所刻的云龙纹以及北京房山区周口店出土的三件雕凤鸟纹玉饰件等。

3.几何纹饰

金代女真人生存于山林田野之间，服饰品纹饰大多来自于自然生活，几何纹饰较为简单在女真人追求服饰品之美之时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对美的追求。所以金代女真服饰品的几何纹饰较少。几何纹饰一般出现在雕刻面较小、较难进行工艺雕刻的地方。例如齐王墓女主人的花株冠内所束之暗花罗抹额，上面就绣有菱纹纹饰。哈尔滨市新香坊出土的银钗，在回弯刻有花草纹的下方刻有菱格纹。在金代女真服饰品中，几何纹饰较多是与动物纹饰与花卉纹饰融合出现，显得更为美观。

三、金代女真服饰品的寓意内涵

在金代女真服饰品精湛工艺、复杂形制的背后，蕴含的是多元的文化力量。一件服饰品从出土的那刻它所蕴含的游牧文化内涵、信仰内涵、政治等级内涵也跟着被挖掘了出来。

（一）游牧文化内涵

金代女真作为古老游牧民族中的一支，其服饰品的造型、纹饰、材质、用途无一不将游牧民族的特点贯穿始终。女真人生活在寒冷的东北地区，乌皮靴与金锦靴长至膝或半膝，靴口较宽可以把裤腿部分塞进靴筒，这样一来不仅便于骑马，在严寒之时亦可以保暖。金代的春山秋水玉饰是女真游牧文化的重要体现。金在辽的基础上发展了“春捺钵”，6改称为“春水”，凿冰取鱼、海东青捕鹅演化为一种仪式，目的是借海东青捕鹅来展现女真人对海东青的崇拜与寄托，表现他们以小胜大、以弱胜强的勇猛精神。女真人便采用海东青捕鹅雁的形象，制作玉雕作品，这些作品后来被称为“春水玉”。金代的“秋山”7也是自辽发展而来，是一种独特而重要的仪式，目的主要在于操练军队、鼓舞士气，训练战士的胆魄和骑射能力，提高金人军队的战斗力。人们将辽金皇帝到北方山林中狩猎的虎、鹿、熊等动物景象的玉雕作品称为“秋山玉”。图案除了虎、鹿、熊、兔还有其他动物，辅以山石、灵芝和柞树等。春水秋山的游牧文化，深深地印刻在了女真服饰品之中，带銙、绦带饰、带钩、带环、腰间玉佩、玉屏花、玉逍遥、帽顶等都以春水秋山为表现题材。

（二）政治等级内涵

金代女真人的政治等级制度是不断演化而来的，表现在服饰品上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在宋人的记录中，女真人，无贵贱，皆着尖头靴。从此可知这个时期的女真人在服饰品上是不分贵贱的。随着与中原地区的交流，女真人也出现了政治等级的划分，而且表现在服饰品上相当严格。金代女真女性所戴花钗，花钗质料的贵贱以及花朵的数量是品位高低的标志。金代女真女性所戴之冠也有等级划分，贵族女性所戴之冠形制复杂、做工精巧，用金丝织成，用珍珠装饰，纹饰有鸾凤、莲花，工艺使用盘绦。平民女性所戴之冠形制简单、工艺粗糙、装饰简朴，纹饰也不可以使用鸾凤而使用普通的花卉纹饰。金代女真的保暖头饰，尊贵者用貂皮，平民则使用羊、狼、羊羔的皮毛制作。金代女真的腰饰等级表现最为明显，《金史·舆服志》中详细记载了金代对腰带等级的规定:天子有“革带、大带”“凉带一，红罗裹，缕金，上有玉鹅七，差尾数各一，金攀龙口，以玳瑁板衬钉脚”；皇后“青衣革带，用缕金青罗裹造……”；此外还对皇太子、亲王、一品官、二品官乃至三品、四品、五品、六品、七品、八品官的玉带形制、纹饰、颜色和配饰都有了详细的要求。此外还有对司天、太医、内侍、教坊、应殿庭承应五品以下官所佩戴玉带的不同要求以及所有官员不同场合所应佩戴的不同玉带都有详尽要求。金代女真服饰品从不分贵贱到等级严格，很明显是受到唐宋文化的影响。

四、总结

服饰品装饰于民族服饰，使服饰更具审美价值。从服饰的实用性到美观性也是服饰品发展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经历的是政权的更迭、文化的交融、经济的进步。金代女真也不例外，服饰品的纷繁复杂的背后是与辽宋文化政治、经济、政治的交融。金代女真从一个落后的氏族部落联盟过渡到奴隶社会,进而跨入封建社会，逐渐强壮团结的民族丰富并且延展了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服饰品作为金代女真文明成果的冰山一角，再现的是金代女真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服饰品文化的嬗变。

注释

1 《三国·魏书》东夷转卷三十。

2 《新唐书·北狄传》黑水靺鞨传卷二一九。

3 彩色丝线编织成的绳带。

4 《文姬归汉图》卷,绢本,设色,纵29厘米,横129厘米。金代画家,张瑀所作。描绘东汉末年蔡邕之女文姬从匈奴归汉行旅在漠北大风沙中的情景。

5“白山黑水”是指长白山和黑龙江,泛指我国东北地区。出自:《金史·世纪》:“生女之地有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

6 辽“春捺钵”的实际含义,是指每年由皇帝率领,群臣参加的发生在烁水的春重活动,其主要内容表现为凿冰取鱼、海东青鹃捕鹅雁,是一种政治和娱乐融为体的渔猎活动。

7 辽“秋山”的实际含义,是指每年由皇帝率领,群臣参加的发生在庆州诸山的秋狩活动,其主要内容表现为射猎虎、鹿、熊,也是一种政治和娱乐融为一体的射猎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