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兰
摘 要:地方博物馆行进在转型发展的道路上面临诸多现实考验,特别是陈列展览的策划与实施需要平衡各方利益,因应各种因素进行折中调和。太原市博物館处于时间性间隔和空间性混合的双重作用之中,展览体系和叙事策略由此调整发生转向,其目的是展览的社会效益最大化,以实现博物馆的使命价值。
关键词:地方博物馆;展览;叙事;折中性
地方博物馆是依托于特定地域社会的在地性博物馆,通常以行政区划为“身份基准”,成为某一区域或城市的文化地标。这种在地性特征强化了地方博物馆的社会关注度,使其处于政府、媒体、公众共同构造的舆论场。而地标性身份在赋予其相应社会职责的同时,也使其面临诸多现实困扰。面对复杂多变的状况,地方博物馆如何清醒认识自身使命定位?展览策划如何因应现实条件进行折中调和?这种策略调整如何积极有效地推动地方博物馆履行其使命职责、谋划其未来发展?带着这些问题,从太原市博物馆案例研究入手,考察其面对各种因素影响所进行的适应性调整,进一步总结地方博物馆折中调和策略的经验得失。
1 变化及应对:太原博物馆案例分析
太原市博物馆是太原市的地标建筑和文化名片,负有系统收集本地区社会记忆载体,并进行整理、研究和传播的使命。①然而时间性间隔和空间性混合,扰乱了博物馆的展示设计逻辑和对外开放计划,造成了博物馆对其“地方性身份”和“在地性使命”的淡化。面对时间性滞后和空间性压缩等不利因素,太原市博物馆根据现实矛盾和环境变化适时调整策略,重新承担起地方博物馆的使命和职责,重塑城市地标新形象。
1.1 时间性间隔的处置
太原市博物馆筹建于21世纪初,从机构组建到新馆建设再到对外开放历时近20年之久。期间,太原市博物馆作为组织机构,与作为地标建筑以及作为公共文化设施的多重身份未能有序重合,时间间隔明显,职能步调不一。
作为组织机构的博物馆。太原市博物馆建设项目筹备组成立于1998年6月;2000年3月,市编办下达建制,太原市博物馆机构正式成立。2016年,太原市博物馆机构规格调整为副县级,采用“三部一室”制,设立收藏保管科、陈列展览科、公众服务科和办公室,这种运行管理机制延续至今。
作为地标建筑的博物馆。太原市博物馆位于长风商务区中央文化岛,主体建筑为五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连通的倒锥体块,由保罗·安德鲁设计事务所和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联合设计,灵感源于中国红灯笼。2009年9月,太原市博物馆开工建设;2011主体工程完工,成为太原市标志性建筑。
作为公共文化设施的博物馆。2018年10月1日,“紫禁风华—2018太原·故宫文物展”在太原博物馆开幕,标志着太原市博物馆向社会公众正式开放。该展览包括7项专题大展和1个配套教育中心,占据太原市博物馆二层至四层全部12个展厅。2019年4月1日展览结束,太原市博物馆暂停开放。
回顾这段发展历程可以看出,长时段的身份区隔导致太原市博物馆角色模糊,游离于社会职责之外,服务公众的意识淡化、行动滞后,特别是反映地方历史文化、体现本馆性质定位的基本陈列长期缺失。鉴于此,回归博物馆本位是弥合时间性间隔的关键所在。太原市博物馆必须加快建立具有地方特色的收藏体系和展览体系,加紧完成基本陈列,加速对外开放进程。
1.2 空间性秩序的重塑
太原市博物馆面临的又一现实问题是与山西青铜博物馆共用馆舍。太原市博物馆原馆舍建筑为五个倒锥体,其中1~4号桶为开放区域,5号桶为办公区域。目前,山西青铜博物馆占用1、2号桶和3号桶四层,太原市博物馆占用3号桶一至三层及4号桶。这种纵向切割的划分方式,切断了各层展厅之间的横向关系,扰乱了参观动线。
太原市博物馆重新规划空间秩序和展览体系,首先保留了基本陈列、专题陈列和临时展览的设计思路,在此基础上优先保障基本陈列的展厅面积和位置。四层4号展厅位置不佳(进入该展厅需穿越青铜馆),无法和三层展厅形成逻辑接续,应考虑单独使用,作为专题展厅或临时展厅。三层展厅面积适中,将连廊和两个展厅连成一体,可以设置基本陈列,提高空间利用率。二层展厅规划为专题展览,视展览内容既可以单独使用,又可以连接使用;展览可以常设也可以定期更换。
这种空间布局从合理性和利用率的角度对展厅功用进行规划,三层展厅的基本陈列处于太原市博物馆展览体系的核心位置,其余楼层的展厅可以灵活使用,或用于专题陈列,或用于临时展览。通过空间性秩序的重塑,太原市博物馆不仅强化了基本陈列的空间关系,还扩大了专题展览常换常新的可能,这将对博物馆的未来发展产生积极意义。
目前太原市博物馆依据重新规划的空间秩序,分批开放了二层和四层的专题展览,三层基本陈列也在屡经变动之后完成设计。就基本陈列而言,地方政府和社会民众的密切关注是展览面临的压力之一,准备工作不足和陈旧观念盘踞是展览设计需要克服的障碍之一。根据已经存在的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适时调整思路、方向和策略,是太原市博物馆应对现实考验之举,也为地方博物馆的策展实践积累了经验。
2 回应现实:展览叙事策略调整
太原市博物馆基本陈列的叙事设计面临藏品、文本、空间等现实考验。首先,考古出土文物构成了太原市博物馆的藏品基础,但是存在较多历史缺环,这些文物在叙述考古学和历史学相关性方面的能力有限。另外,同一批出土文物分散于不同的收藏机构,文物组合的信息完整性被削弱。其次,文本叙述的历史时段跨度较大,展览内容的时间下限一再延长,但是缺少相应的展品支持。最后,与展览预期叙述内容相比,展厅空间略显局促,内容信息需要压缩、取舍,有所侧重。
面对上述情形,太原市博物馆在变与不变之中重新定义展览。首先,基本陈列的叙事逻辑沿袭了地方博物馆的常规设计思路,以线性叙事为展览的结构支撑,文物作为信息物证,延伸展示地方历史文化面貌。其次,展览的叙事角度向城市史发生转向,定位于“用考古与艺术讲述一座城的故事”。“名都自古并州—太原历史文化展”围绕历史文化名城这一主线,演绎城市发展、城市与人、城市的故事和城市的精神等内容。
展览遵循时间线索,根据太原发展的历史脉络和阶段特征,将内容划分为四个部分,时间跨度从史前时期至太原解放。第一部分“河流曲繞晋阳城”从地理环境、先民活动引出公元前497年晋阳建城,太原城市历史从此揭开序幕。第二部分“黄云画角见并州”展示秦汉以来,晋阳作为北中国军事重镇,发挥出砥柱中原的历史作用。第三部分“并门雄镇军权重”展示北朝至隋唐,名城晋阳迎来了又一次发展高峰,成为具有全局意义的大都市,既是民族融合之地,也是文明互动前沿。第四部分“太原烽火照中原”展示自宋代以来,太原府城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及近代化开端,直至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千年古城获得新生。
展览叙事改变了以往历史书写和考古话语主导内容的模式,通过物和信息的重组,重构城市社会风貌,强调人在其中的活动以及文化流动。例如,对于北朝晋阳(东魏霸府、北齐别都)这一文化亮点的特写,展览转向丝绸之路与北朝晋阳的叙事,“霸府别都”的政治地位作为“丝路华章”内容的铺垫。交通路网、胡商驼队等视觉符号引出“丝路客来”,形成以虞弘墓为中心关于粟特人的叙事。“胡风西韵”进一步从物质文化的角度,对太原及周边地区出土的带有域外文化元素的文物进行解读,阐释中西文化的互动、融合与流动。叙事设计的调整拓宽了展览内容的故事语境,有助于观众加深理解和认知。
3 调和、冲突及经验得失
“名都自古并州—太原历史文化展”在设计之初即因应现实条件有意识地对藏品、文本、空间等要素进行调和,通过转变叙事角度和设计策略,在有限的展厅空间对文物和信息进行重组利用,完成了地方历史文化的叙事,确保了展览主题定位和叙事逻辑一以贯之,基本达到了预期目标。当然,展览在完成之后也存在一定缺憾,显现一些问题。
一是文本叙事和空间叙事的关系不对称。上述叙事设计更多的是从文本角度构思,侧重于时间的逻辑。如果从空间叙事着手,根据太原城市发展特征和展厅格局,将展览直接划分为晋阳古城和千年府城两大篇章,同时利用展厅之间的连廊意象化表现古城毁灭和新城崛起等信息,易于从空间的关系揭示城市的变迁。两个展厅对应两大时段,以此进行艺术设计也易于营造对比效果,从而使信息传播和视觉传达更加直观明晰,具有层次感。因此,空间叙事在展览设计中的作用应予以充分发挥,同文本叙事相辅相成。
二是缺乏机构之间的差异化处理和优势互补。太原市博物馆基本陈列涉及的一些重要内容在其他博物馆的展览中同样有所体现,如:山西青铜博物馆“礼乐春秋”篇章即对赵卿墓进行了重点展示;娄睿墓、徐显秀墓和虞弘墓的惊世发现亦出现在山西博物院的基本陈列之中。此外,太原北齐壁画博物馆、太原晋商博物馆、太原孙中山纪念馆、太原解放纪念馆的展示内容与“名都自古并州—太原历史文化展”存在交叉重叠。遗憾的是太原市博物馆缺乏对相关内容的差异化表现,也未能同这些机构形成文化联动,弥补资源短缺。
三是藏品体系不健全,藏品征集存在较大缺环。这一问题集中体现在展览的最后部分。关于展览的时间下限,决策机构屡次调整,从辛亥革命太原首义(1911年)一度延伸到太原解放(1949年)。这一决策忽视了展品无法支持相应内容的现状,也暴露了长期以来藏品征集工作缺失的问题。虽然展览的信息链看似完整,但是展品的空间分布失调,展览节奏拖沓。根据空间环境,其实应让现有内容“适可而止”,以确保重点亮点能够充分展示,待补齐藏品短板之后,将需要延伸展示的内容以专题展览等形式予以呈现,增强发展后劲。
四是研究力量薄弱,资料积累不足。基本陈列是检验博物馆业务能力的重要标尺,太原市博物馆目前藏品研究、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基础较为薄弱,图文等信息资料缺乏积累。展览中可挖掘的信息量非常丰富,但是研究不足,积累不足,对内容解读的广度和深度有限。尽管通过展览观众可以了解太原城市的历时性发展,但是缺乏对共时性特征的把握;观众可以知晓展品的物质特征,但缺乏对其文化深义的理解。研究、阐释能力不足将影响博物馆知识传播和价值教育的功能发挥,观众难以同展览形成共鸣,距离感也会由此产生。
太原市博物馆在筹备基本陈列过程之中面对的现实问题,有些得到了较好的化解,有些也是短期之内难以解决的。如果从有限的空间、有限的藏品、紧迫的开放任务等方面考察,“名都自古并州—太原历史文化展”基本合格,但是从专业眼光和长远发展来看,藏品、研究、展教结合项目等在展览中明显滞后,这使展览客观而言成为现实之举,而非精品之作。或许这也是很多地方博物馆的共性问题所在,需要在不变与转变之间进行折中调和。不变的是对于藏品和观众,博物馆需要持续的投入研究和更新的服务理念;转变的是问题之下博物馆的反应能力和应对机制,以及相应的展示策略和积极的态度作为。
4 关于折中性的思考
当代博物馆正处于冲突和包容并存、矛盾性趋于调和的复杂环境之中,各种现实条件的影响和制约,使重构展览叙事的逻辑话语和价值导向成为博物馆调适物、人关系的必要手段。折中性意味着博物馆付诸实施的平衡措施,是多边利益可承受的折中结果,而非妥协、让步的代名词。在复杂的现实条件下,如何平衡各种因素、调和各方利益,从而让展览的社会效益最大化,是折中调和策略的要义。对地方博物馆而言,展览叙事逻辑话语的转向使地方性、社会性、公共性逐渐汇流。以此为契机,借由展览进一步联结藏品和观众①,是博物馆践行使命,重塑文化认同,再造城市记忆和社区活力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