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纪30-40年代“滇籍外交专家”张凤岐与西南边疆问题研究述论

2021-04-21 14:31王振刚兰曼心
贵州民族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西南云南民族

王振刚 兰曼心

(云南大学 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昆明 650091)

鸦片战争以来,列强以经济政治军事势力侵入远东,窥我边疆,洞我堂奥,学界掀起了中国边疆研究的第一次高潮。一战结束后,英法对西南的掠夺卷土重来,英俄角逐于新疆,日本侵入东北继而图谋整个中国,中国边疆危机日趋严重,中国边疆问题研究出现了又一次高潮,这一时期涌现了一批希冀通过边疆研究来抒发爱国热忱的学者[1](P10)。张凤岐便是活跃在近代中国边疆研究第二次高潮时期的代表性人物,他视野宏阔,研究领域广泛,其中有关西南边疆问题的研究至今仍为学界称道。他运用历史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等多种方法对国际局势、界务商务条款以及治边措施等方面进行了分析论述。其代表作《云南外交问题》被学界普遍认为是研究云南对外关系和边疆史地的一部力作,后来还被翻译成日文书籍《云南国境纷争史》,极具影响力。他也是1935年中英滇缅会勘工作的参与者之一,其对云南边疆以及西南划界问题的相关研究对政学两界都有极高的参考价值,齐鹏飞评价道“尹(尹明德)、张(张凤岐) 两人的著述是民国时期研究中英滇缅界务的奠基之作,内容多为后人引用”[2](P57)。然而,就目前研究成果来看,只见学者著书立说时,常引用其论述,而不见有对张凤岐及其成果进行系统研究者。

一、滇籍外交专家:张凤岐生平略述

张凤岐(1910—1992年),字翔生,云南昆明人,是研究西南边疆问题的学者,有“滇籍外交专家”之称。1926年毕业于昆明县立师范第七班,以优异成绩考入东陆大学(今云南大学) 政治经济系。1933年,张凤岐又以第一名考入北京大学研究院开始研究生的学习生涯,在北大攻读的同时,他又在燕京大学研究院学习[3](P145)。

1934 年秋,张凤岐参加了中央大学云南地理调查团,由南京启程,前往云南西南边区车里及澜沧县一带作边疆调查,在玉溪、元江、墨江、思茅、车里、佛海、江城、六顺及澜沧诸边县作边疆民族相关调研,停留九月余而返[4](P27)。

1933 年始,由于中缅南段尚未定界,英国势力在班洪、班老地区频生事端,中缅勘界问题迫在眉睫。1934年,旅京云南同乡会在南京成立了“滇缅划界促进会”,选举王灿、吕震洲、张凤岐等为代表,向国民政府请愿,国民政府派张凤岐等调查专员前往云南进行实地调查[5](P662)。1936年,张凤岐由昆明出发,自大理下关南行,经蒙化、云县、缅宁诸县而达耿马及猛角、猛董土司地区,深入卡瓦区域,抵达孟连,凡一年。此两次于云南边区及边界的行程,使张凤岐对西南边区边界及民族问题有了系统的了解,对其以后西南边疆的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

滇缅南段界务考察之行后,张凤岐整理所得材料,充实其硕士论文,于1937年著《云南外交问题》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此书以历史之眼光,作云南边疆实际问题之探讨,着重论述了中国西南藩属的丧失,以及随之而来的划界问题。此书颇具影响力,1943年被日本驻台湾总督种村保三郎译成日文,名为《云南国境纷争史》,经大阪屋号书店出版。因滇缅分界原图已失,其附录四之《滇缅界线图》以及《南北段界务图》是目前唯一同滇缅分界条约之约文相对照的地图,对如今中英滇缅界务问题的学术研究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6](P127)。

抗日战争初期,张凤岐任云南省教育厅厅长龚自知的秘书,并兼任《云南日报》主笔和副社长,同时还主编《新动向》半月刊[3](P145)。此刊多以边疆问题、国际时政等内容为主,方国瑜、陈序经、楚图南等均在此刊发表论文数篇。

1940 年,张凤岐继任昆华师范学院校长,然因研究工作繁忙,时又因周钟岳先生负责《新纂云南通志》 的编纂,聘张凤岐为外事卷的主编。张凤岐自己表示在编纂《新纂云南通志》 期间,无法兼顾行政工作[7]。昆华师范学院学生呈请省教育厅以“校务无人主持,将形停顿”[8]等辞欲撤换张凤岐校长职务。经此风波,张凤岐于1941年初卸任校长一职。1942年,张凤岐任云贵监察使李根源的秘书,适时滇西腾冲、龙陵等相继沦陷,同年6月李根源奔赴大理组建滇西战时干部训练团[3](P146),张凤岐随往任该团教务处第二组上校组长,主管政治训练,主讲“国际形势”“战时经济”“滇西地理”“中国历代爱国文选”“缅文”等课程,宣扬反侵略同盟国坚持抗战的主张,讲解反侵略战争必胜之道理[9](P787)。

1944 年,张凤岐回到昆明任省政府会计处第一科长,职掌总务文书,并兼军分校政治经济学教官。1945 年12月会计处处长华秀升调任财政厅厅长,张凤岐随任财政厅第一科科长及督导室主任,同时被聘为《正义报》的主笔。1946年美国副总统华莱士到访昆明,随行的司徒雷登到财政厅进行了访问,张凤岐负责接待并兼翻译。是年末,随缪云台到南京处理美援物资,任救济委员会秘书,为公务奔走于缪云台与司徒雷登之间[3](P146),后来还为缪云台作了小传《缪云台先生二三事》[10](P181)。

1947 年,美援物资处理完毕后,张凤岐回昆,应私立五华文理学院创办人周钟岳之邀,任五华文理学院的教授及研究班主任,时兼任云南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同年,张凤岐考取了教育部公费赴美留学生,后接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但因家庭拮据未能成行[3](P146)。

20 世纪30、40年代,张凤岐先生的著述主要集中于西南边疆问题研究,尤以中英滇缅界务问题最为深入,此外,他还着重关注了云南与英国、法国之间的关系,追溯了中英法三国自清末以来的历史关系,着眼于外交的实际问题,对西南划界、建设等问题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看法,其成果主要有《云南外交问题研究之商榷》[11]《英法铁蹄下的云南外交问题》[12]《西南边疆问题与云南》[13]《西南铁路网之研究》[14]《英侵西藏与法侵云南之透视》[15]《班洪事件之检讨与我国对策》[16]《中英滇缅南段未定界之纠纷与英人最近占领滇境班洪矿场之经过》[17]《滇边考察通讯》[18]《滇缅勘界事前应有的认识》[19]等,多发表在《西南边疆》《新亚细亚》 《外交月报》 《民族(上海)》等颇具影响力的刊物上。除了西南边疆问题外,他还关注中国东北边疆、世界历史、国际时政以及国际关系的渊源和演变等问题,著述颇丰,相关成果具有深刻的资政借鉴意义。

1949 年后,张凤岐任云南民族学院历史系教授,致力于西南民族起源研究。1954年任省民族事务委员会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同方国瑜、江应梁等教授一起整理云南民族分类相关资料[3](P146)。新中国成立后,中缅边界问题亟待解决,应昆明军区邀请,张凤岐同方国瑜、尹明德等到军区司令部,“详细介绍了中缅边界历史上已定界部分和未定界的争执情况”[20](P168)。1963年,云南省历史学会成立,方国瑜任会长,张凤岐同江应梁、杨堃、李埏等17人为学会理事。后因“文化大革命”,学会活动全部停止。张凤岐的著作除《云南外交问题》外,还曾将其老师陈复光《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21]翻译成中文,此外,他还有一些著述因涉及民族等问题,仅供内部参阅,“文革”之后,他还公开出版了《老挝简史》一书。1992年1 月19日,张凤岐病逝,终年82岁。

二、外交优先:张凤岐对中法滇越、中英滇缅问题的研究

同大多数关注到西南边疆问题的学者一样,张凤岐在其诸多论述中重点关注了中英滇缅和中法滇越的界务、商务、交通等问题,以揭示英法在滇之阴谋,从而警醒政府同英法交涉的陷阱,提高国人的国防意识,保护主权和领土完整。但张凤岐的独到之处在于,以“外交”作为研究的主要内容和著书立论的基本视点。外交者,与外交往,一国之对外政策也,具体而言,则主要指由主权国家外交代表机构等对外国进行的访问、谈判、交涉、发出外交文件、缔结条约、参加国际会议和国际组织等对外活动。张凤岐在其著述中集中研究了国际关系演变中的战争、谈判、条约、外事文件、会议、组织等过程与影响。张凤岐除国际问题、外国史研究外,在西南边疆问题上也采用了相同的视角,重视国家外交对西南边疆得失的影响,其代表作《云南外交问题》尤其凸显了张凤岐这一研究的特点。纵观张凤岐的西南边疆研究,其指出的“云南外交问题”实则为云南作为中国边疆省份之一同邻国的界务、交通、跨境民族以及地缘政治等相关问题。

张凤岐关于中法滇越问题的认识,外交优先的痕迹非常显著。张凤岐追溯了越南脱离中国藩属体系的过程:第一步,法国武力侵占南圻,同越签《西贡条约》,后法军攻陷河内,订《法越和好条约》,承认越南为自主国;第二步,法进攻东京,1883 年迫越南缔结续约,使越南承认自为法国保护国;第三步,法以军事外交的力量要求中国放弃越南之宗主权[22](P21)。中法越南之役爆发,一面交涉一面备战,清廷大臣的态度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以南方大吏为代表,主存越固边,强硬对待;另一类以李鸿章为代表,主“相机收束”,最后李鸿章的主张占据上风,“李福协定”签订。张凤岐认为,“李福协定”签订后,清政府撤军时间没有明确规定,只见条约上“华军立即撤退”,从而导致了中法战争第二阶段的进行。

对于中法战争的评价,张凤岐认为“当越事初起时,中国深感和战两难,李鸿章提倡之‘相机收束’政策,本非失计;津约之订立,即本此意,谁知因津约文字之有无附件问题,竟引起越边中法军队武力冲突,此时误会虽已发生,然清廷仍力持慎重,努力和解;而法国总理茹费理反力持积极政策,初则坚持撤兵赔款,继则不宣而战,置国际公法及惯例于不顾”[22](P35-36)。张凤岐与许多学者对中法战争中李鸿章的评价不同,对李鸿章在中法战争所持的妥协态度持相对肯定的意见。对于张凤岐来说,外交是他看问题的第一视角,也是他认为解决国家间问题的优先手段。外交乃以和平手段实行国家主权的方式。在他看来,中法越南之争,中国处于和战两难的处境,正如李鸿章所言“概使越为法并,则边患伏于将来;我与法争,则兵端开于顷俄。其利害轻重,较然可睹”[23](P3),故“相机收束”是可以谋求中国利益损失最小化的方式。在本可以及时止损时,不料竟因撤军时间而生误会,使事态恶化,张凤岐认为法国应对此事负责,“英儒慕斯深责津约之未克实行,皆中国主战派之咎。实则彼并未深明中国真况。津约之缔结,中国主战派固不甚赞同;然津约之破坏,则法政府坚索赔款之所致也。责任所在,是不可不辨”[22](P35-36)。

关于清末以来中法订立的商约问题,张凤岐也追溯了历次中法条约,从国际法以及中国的根本利益出发,整理归纳了中法商约中违反平等互惠原则的条款,希望对民国十八年(1929年) 以来的中法修约外交活动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譬如,免除中国货物经过越南的过境税、侨民居越的人头税、营业税等,至少同欧美日本人同一待遇,实行设领,保障华侨历史权。对民国十九年(1930年) 订立的《中法专约》也给予了相对的肯定评价,“比较研究,新约比旧约自然进步得多了”,还提出尽管法国拖延迟迟不肯正式换文,“国民政府近因对日外交吃紧,亦无暇注意。我们民众当然应该催促法方从速换文,使《中法专约》于极短期内发生效力”[12](P46-47)。

关于中英滇缅问题,张凤岐的论述更为丰富精彩,从外交层面分析了滇缅界务纠纷的渊源以及解决的措施,认为外交当局的失误是引起滇缅界务纠纷的直接原因。中英滇缅界务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北段划界纠纷主在片马、江心坡之争,南段划界纠纷主在公明山与孔明山之争。

关于北段界务问题,在张凤岐看来,“西南边疆问题最值注意者首推康藏问题”,北段片马、江心坡事关滇康藏之国防,是该段界务问题棘手的根本所在。“片马为云南西北部之要隘”“其形式当滇西之肩背,扼缅藏之咽喉”[24](P419),而江心坡地缘价值较片马更加突出,江心坡北接西藏察隅县,“境内层峦叠嶂,平原极少,物产富饶,地势险要,较片马十倍重要”[12(P48),江心坡是野人山的一部分,至于野人山的重要性,《续瀛寰志略》有言:“(野人山) 钤缅甸之北门,树川藏之外翰,戢滇疆之右翼,弭强敌之东封;土满人满之时,天下无事,足以资开垦,尽地力;一或有事,据此者,坐收形势,因利乘便,纵兵四出,惟意所向,此野人山地,谋国者所注重也。”[24](P426)若英国占据江心坡,那么英国“在政治上可以控制扬子江流域,牵扯法属越南,和巩固缅甸”,就交通而言,“江心坡为滇缅印藏的中心,将来交通便利,必为陆路通商重地”[12](P48)。由于北段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中英双方在北段界务问题上僵持不下,在多次交涉后,北段界务仍悬而未决。

张凤岐还指出,在中英就滇缅界务问题交涉过程中,中方错失了外交交涉的良机,这便加深了北段界务纠纷解决的难度。北段纠纷的症结所在《中英续议滇缅商务界务条约》 第四条载:“今议定北纬二十五度三十五分之北一段边界,俟将来查明该处情形稍详,两国再定界限。”该约虽为薛福成所定,但是张凤岐认为这是薛使苦心而为之,因不了解此地,怕受英人蒙混,将藏地分出,对薛福成的做法给予了肯定。而在张凤岐看来,无论南段还是北段界务问题,重大责任均在于政府疏于边疆治理,外交当局昧于国际大势而不知经营边疆,国人主权意识、边疆观念落后,其言“后人没有注意及此,既没有派人实地测勘,早与英方缔约了结。致使英人得逐步侵占经营,我们中国民族太把领土看得不值钱了,所以在外交上,总理衙门以及外务部外交部先后均未谋,及早了决的准备,疆吏也少有人注意到殖边的进行”[16](P51)。

南段界务纠纷的根源在班洪一地,此地矿场极丰[17](P256),在历史上就是必争之地。英人从清末始,就对班洪进行蚕食,采用传教士的软化手段,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开采矿产,中英两国多次会勘仍悬而未决。1934年英国派军侵入班洪,对于英国在班洪的所做所为,张凤岐多次发文建议当局汲取历次中英滇缅界务较量的经验教训,根据英人的动机,灵活采用外交、军事手段。譬如,中央外交当局应就英军侵入班洪一事速发抗议,云南地方政府应速谋军事应付,“凡英兵未到之滇境,速派有力军队,先占地步”,“班洪附近,自应酌量防范,以免外兵再有东侵之举”[16](P60)。另外,中央应针对英人想以武力谋滇缅界务的解决,应速向英方提出划界意见。划界前应“搜集中英历年关于滇缅界务交涉文件加以整理”,派遣精通边事之人到滇边勘察,并且注意南北段未定界问题应同时解决[16](P60)。张凤岐进而指出划界问题的最终解决在于速谋整个西南国防计划之实现,对于如何增强西南国防,张凤岐给出了具体的方案。譬如加强殖边,其具体做法有扩大殖边公署的权力,增加殖边经费;恢复殖边军队至少成立边防正式军队一旅;切实联络边民,减轻边民捐税;慎选殖边官吏,保障边吏官职,提高其待遇[16](P61),等等。条条建议中肯可行,以班洪问题为出发点,以谋整个滇缅界务解决为落脚点,其中尤以殖边和铁路建设等是当时国民政府治边的薄弱环节,对此张凤岐深入研究并多次发文详细描述了具体的实施方案。张凤岐还曾专门发表文章《滇缅勘界事前应有的认识》,提醒当局,勘界于我国领土主权关系巨大,需慎重选人,并提出勘界时须注意之事项,列出关键地方的历史、政治依据,对解决1934年开始的中缅界务纠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19](P1375)。

为保持西南边疆稳定,张凤岐还提出在波诡云谲的国际局势下,以外交之力保持远东各国的利益均势。1933年始,“南疆”动乱,康藏纠纷,此均为中国边疆面临的严重问题。纵观英法在中国西南边疆的侵略活动,英国之于西藏,法国之于云南,势力范围既定,张凤岐认为此局面的形成及其未来发展均会对西南边疆造成巨大影响,但也正是多方势力在西南边疆的角逐导致均势之存在,因此西南边疆的稳定尚能维持。张凤岐从国际关系方面分析道,英俄之动向乃决定西藏之命运。英国重视印度殖民地,故决不会放松对西藏之谋取;俄国是一个具有亚洲民族性的国家,无论帝俄或苏俄,均不放弃东方之发展。俄国在新疆边界以及外蒙古的经营,已招致英国惧怕,英日同盟既成,目的在于防俄。英惧苏俄势力南伸,俄惧英国势力北展,故而形成均势。英法在云南虽已协调政策相标榜,但此协调政策仍然是建立在均势原则之下。张凤岐结合当时日本的动向,分析道:“若因日本势力向内蒙发展,则必迅速影响苏俄在外蒙新疆之现有地位;又苏俄在中国西北之行动,又复牵动印度政府之对藏政策。英国对康藏之积进发展,则法国越南政府对滇政策亦必全部变更,反之,若法国在滇有所动作,亦必迅速地影响印度政府之态度。”[15](P55-56)国际形势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此张凤岐提出,若要稳定西南边疆局面,可利用国际和平机构、国际公约以及各国的利益平衡杠杆,保持远东均势,但也须中国自己内修国防,发展经济。

三、趋利避害:张凤岐对西南交通建设问题的研究

张凤岐认为云南边疆问题虽需谋外交层面的妥善解决,但更重要的还需加快内政建设。清末以来的云南边疆问题,归纳言之,约有二端,一曰界务,二曰交通,“今日边疆问题之日趋严重,半由于交通之梗阻,开发边疆,须自发展交通始”[14](P111)。孙中山先生曾在其《建国方略》中言及建设中国西南铁路系统之必要[25]。“中国西南一部所包含者,四川,中国本部最大且最富之省分也。云南,次大之省分也。广西,贵州,皆矿产最丰之地也。而又有广东湖南两省之一部。此区面积有六十万方英里,人口过一万万。除滇越铁路外,迨全不与铁路相接触。于此一地区,大有开发铁路之机会,应由广州起,向各重要城市、矿产,地引铁路线,成为扇形之铁路网”[14](P11)。

从滇越铁路章程看,法国交还与中国赎回滇越铁路的条款是一个陷阱。中法滇越铁路章程第三十四条载:“中国国家于八十年期限将满,可与法国国家商议收回地段铁路及铁路一切产业,其应须偿还所造花费并专门各色手工之资,及法国所保代为给发公司股本利息,凡所有此项铁路各色经费,俟到期限,均在此路进款内归清,则铁路及一切产业自可归还滇省大吏收管,无庸给价。如欲核算各项制造等费,当以彼时开议法国所结历年出入账目为凭,则预知中国应否给费以收回此项铁路及一切产业。”[26]张凤岐认为,章程规定80年后将铁路交还中国,但须铁路收入能偿清筑路耗去之款。但法国滇越铁路公司每年收支情况均为亏损,八十年后归还铁路之事早已在法国的算计之中[11](P5)。最后,即使铁路交还,也不过是河口至昆明段,而通海一段仍在越南境内,所以即便收回,对于云南来说也是隔靴搔痒,故西南铁路建设问题亟不可待。

西南铁路建设虽十分紧迫,但也障碍重重。法国手握滇越铁路和《钦渝铁路借款合同》以操控西南地区,是造成西南交通无法发展的重要原因。在张凤岐看来,滇越铁路和《钦渝铁路借款合同》 “相得益彰”,滇越铁路作为云南唯一的通海口,“扼住了滇越国防的经济的关键”,云南的发展多受法国束缚。譬如法国限制云南政府输送军火;妨碍云南个旧官立锡务公司聘用美国工程师;阻挠云南政府购买无线电机件、航空飞机机件等;东方汇理银行操纵云南省的汇率,法币的流通造成了云南金融的紊乱等[15](P54-55)。而《钦渝铁路借款合同》 几乎涵盖了川滇桂的所有铁路干线,若中国积极谋西南铁路发展,新修的铁路均在法国的势力范围之内;如若中国消极对待铁路修建问题,那么法国仍可以滇越铁路为依托将云南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进而图谋军事和政治的利益,由此一来西南的交通命脉牢牢掌控在法国手中。

凡此种种,滇越铁路的弊端暴露无遗,法国阻碍西南铁路建设的现实也令人堪忧,故张凤岐提出,首先应废止《钦渝铁路借款合同》,其次解决云南交通出路的问题,“不在乎收回滇越路,而在乎另找海口”。鉴于滇越铁路之弊,张凤岐提倡修建西南铁路网,应以昆明为中心,拟五条线路——粤滇线、滇蜀线、湘滇线、滇藏线、滇缅线,并从国防、经济、政治等角度分析比较各条线路之利弊,以决定哪条铁路应先行修筑,以解应时燃眉之急。张凤岐对铁路论述颇多,为方便查看之需的比较,列出表一以晓张凤岐对西南铁路的认识。

表1 五条铁路线之比较表

兴修铁路线的问题,从不同的利益角度出发,方案也就各不相同,政学两界对于西南铁路的筹议大致呈现三种线路趋向,即西南出海线、中原联络线和国际联络线[27](P172)。张凤岐对铁路线的衡量以国防为主要标准,以促进西南边疆发展为主要出发点和落脚点,兼顾出海口、中原联络问题,所以他较为主张优先修建湘滇和滇粤两条线路。从上表可以看出,湘滇和滇粤线不仅能解决西南出海口问题,减弱滇省进出口对滇越铁路的依赖,而且从国防而言,湘滇与滇粤干线沟通湖南连接广州,据长江中游且牢控交通枢纽,联络中原,所以是较好的选择。

四、中华文化一体论:张凤岐对西南边疆民族问题的研究

在20世纪30—40年代,张凤岐对西南民族的研究尚处于成长阶段,没有太多的成果问世,主要就掸族(今傣族) 以及民族学学科的价值、研究方法等方面进行了论述。

张凤岐认为,民族问题同边务国防息息相关。他援引“九一八”事变的例子,认为“东北变色”的远因在于清朝建立以来视其发祥地东三省为禁区,不允汉人进入垦殖,他还说道,“吾人之于边疆民族须设法发展汉人殖民势力,俾相互接触已达同化”[4](P28)。此观点虽有待商榷之处,但从中可窥见,张凤岐对垦殖边疆重要性的肯定。进而,他认为边疆民族问题是治边垦殖需解决的重要问题,但由于当时民族分类笼统不清、风俗各异、自然环境恶劣、交通梗阻、政策难施等原因,故而民族问题的深入调查研究必不可少,此既可为政府治边提供方策,强化治边的效果,还可预防内潜外来的民族分化分子作祟,建立统一的民族意识。

张凤岐对于民族问题的基本态度是建立中华民族一统的文化体系。当时学界展开了“中华民族多元与一元”问题的争鸣,张凤岐同大多数学者一样持“中华民族一体化”的观点,构建“整体民族意识”的立场,但在中华民族结构性的问题上,张凤岐则认为中华民族在构成上是多元的,说道:“一个国家可包括数个民族组成,但此数个民族须浸陶于一整个民族意识,即一个文化系统中,国家之基础始固。”[4](P28)笔者认为张凤岐提出建立统一的文化体系之原因有二:其一,他认为云南民族之间意识的差异性,尤其是汉族与掸族(今傣族) 之间的文化冲突是抗战时期垦殖开发云南的困难所在。张凤岐曾到猛遮等地做过农业经济和民族的实地调查,认为“彼族(掸族) 的经济组织,及一般生活方式,则仍保其固有传统的风气。彼等的均田制度下,享用土地的权利限于掸人本族。本族以外,即如文化高于彼之汉族,或低于彼之阿卡族,濮蛮族,均无享用土地,获得均田的权利”[28](P64)。历史上的汉族与掸族的土地纠纷并非因土地紧张而起,猛遮有广大的荒田可开发利用,但是当地土司与土著民族基于“经济的种族自卫意识”而阻止汉族的开发行为,故张凤岐认为若要有效地治边殖边,需以中华民族统一的文化体系团结凝聚各民族,消除各民族的认识隔阂,培养边疆民族的现代国家观念,共同谋求边疆地区的发展。其二,他认为民族一体化事关中国主权、领土和民族完整,是预防民族分裂势力的重要手段,“经济建设是边疆开发的一方面;我们决不能忽略了边地民族的团结,这才是精神国防的基础”[29](P717)。张凤岐根据实地调查指出云南是民族最为复杂的省份,而云南西南区又是云南民族最复杂的一区,因地形复杂而各族生活文化被分隔,“甚至同一种族,因一山一水的隔离,而逐渐移风易俗”。地域的差异性逐渐形成了文化的地域性和排外性,张凤岐认为由于文化水平的低下,边地民族普遍无法认知中国的国家意识,对于汉文化的服从尚属于对元明清三代征缅平越武力的臣服,“没有深切的明白中华民族与彼族有不可解的渊源和共同意识感。他们情愿服从任何一个文治武功较高的民族来统治”[29](P718),故要将边疆民族凝聚在中华民族之中,需进一步深化文化和身份的认同感,不能给“大泰族主义”等民族分裂思想可乘之机。张凤岐这些关于中华民族一体化的认识对今天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和借鉴价值。

进行民族研究的前提与基础是缜密详细的民族调查。关于民族调查,张凤岐总结了两点民族调查的理论与方法:其一,民族调查须以民族本位的理论为根据,“民族本位云者,即我中华民族视为整个一统的民族”,摈弃固有的“夷夏观”,尊重各民族大融合的历史事实,不能放大各族间的差异性而作出各族趋于分化而独立的结论,以免落入境内民族互峙的谬误和民族分裂势力的陷阱之中。其二,进行民族调查时须以一种综合比较的方法进行,也就是须以“社会的历史的地理的人种的民俗的立场对各种族作多方面纵横的研讨调查”[4](P29),才能准确认识一个民族生活文化等方面的全貌。在中国民族学方兴未艾之际,张凤岐提出和总结的民族研究方法无疑为中国民族学的蓬勃发展灌注了方法论的新鲜血液以及树立了政治正确和民族团结的学术准绳。

张凤岐曾于1934年、1936年两次赴滇边考察,“此两度边行,于云南边区,已得一简单系统之概念”,生成了《云南边地之民族与民族性》 《一个原始农业生产的边区——车里》等调查报告,对滇边少数民族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张凤岐就时人对云南民族的认识问题做过综述性的总结,他结合了中外云南民族问题的研究成果,从民族渊源、人种、史地、实地调查等方面对成果进行了分类。尽管当时的西方学者大多出于文化殖民的意图对中国西南民族进行调查研究,但他还是肯定了一些西方学者在中国西南民族研究中的贡献,尤其是西方学者对掸族(今傣族) 的重点研究。譬如,他多次提到英人戴维斯所著《云南》一书,他评价道“其他关于云南史地及种族专书,尤以英国大尉戴维斯所作之‘Yunnan’最为脍炙人口”,戴维斯还完成了一件空前杰作“云南全图”,“举凡滇省之山川城镇地势高度,种族分布,均历历绘明,允为滇图之最精确者”[4](P32)。如今看来,戴维斯仍是清末少数对云南民族做出整体研究的西方人之一,其《云南:连接印度和扬子江的链环》一书涵盖了云南的主要少数民族,奠定了基本格局[30](P104),学界对这本书整体持较肯定的评价,但书中许多地方仍值得商榷。譬如书中所谓的“戴维斯语言学分类法”的民族分类法受到了质疑,马长寿指出戴氏分类法不佐以历史事实,导致民族分类谬误杂出[31](P25)。张凤岐博众家之所长并结合他实地调查普思沿边民族的具体情况,作《僰掸族之研究》一文,这篇文章虽囿于时代和学科认识的局限存在各种不足,但也可称为较早全面深入研究云南傣族的文章,其详细介绍了车里(今西双版纳) 地区掸族(今傣族) 的历史、人口、文化、生产方式等情况,他对傣族地区所实行的土地公有制度的认识同当今学界对傣族的研究大抵相同。

1939 年,暹罗改名“泰国”事件掀起了中国学界再认识暹罗的高潮,陶云逵、陈序经、顾颉刚、方国瑜、张凤岐等学者纷纷发声,揭露了暹罗改名事件背后的真正企图和日本法西斯怂恿和支持暹罗改名的阴谋,谴责了暹罗狭隘的民族主义以及日本、暹罗企图分裂中国的可耻行为。陈序经发文分析了暹罗改名事件的原因以及暹罗同日本的关系等问题,方国瑜对南诏是否由泰族建立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从源头上切断了暹罗同南诏国的关系。除此之外,张凤岐还在《暹罗改名“泰国”与中国西南泰族之前途》一文中指出,欧美学者关于泰族历史渊源的荒谬观点为暹罗改名“泰国”事件提供了主要的理论依据,欧美学者“近五十余年来,即致力于泰族之研究及调查”,制成泰族在南亚洲繁殖的历史根源[32(P922)]。但由于我国民族学学科建制较晚,对这些谬论没有及时驳斥,“迄今仍然独存,至今日为暹罗政府所利用,以进行深远莫测之侵略我边疆企图”。另外,张凤岐还从暹罗的民族构成方面驳斥了改名的荒谬。张凤岐深厚的英语、世界历史、政治学的功底为其敏锐的国际时局觉察能力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如就跨境民族展开的阴谋,他也能理清线索,娓娓道来,并对云南民族发展与边疆建设的问题给出独到的解决方案,其“经世致用”精神在这些问题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五、经济与卫生建设:张凤岐对云南边区开发问题的关注与研究

抗战时期,举国上下向西部大后方撤退,西南边疆开发问题一度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云南省的建设也成为了亟待思考和筹划解决的问题,这也是张凤岐研究云南问题的现实意义。张凤岐认为云南省的建设尤以云南边区即云南省西南部的开发为重,其所撰《云南西南区建设的途径》《云南边地的认识与垦殖开发问题》 《瘴疟与云南人口》 《一个原始农业生产的边区——车里》《西南边疆建设与民族调查》等文章,都深入剖析了云南边区经济、卫生、垦殖等情况,对时人了解、建设边疆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云南边区的经济发展问题是边疆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张凤岐在实地考察后认识到云南边区盐、茶叶资源丰富,具备棉业发展的条件,“本区棉业发展,颇有希望”,但经济发展滞后,其症结在于技术落后、交通梗阻。譬如云南西南区最大的出产商品为盐,但“盐产分布甚广,惟现系土法开采,尚未能制成精盐,且运输费巨,远销尚有待”“将来若能自西南产盐地,有公路铁路可通,则精制的井盐,可望销售缅越,因缅甸亟乏井盐,现以海盐为代替”[29](P715)。云南边区矿产也极为丰富,譬如澜沧孟连一带的银矿、思茅一带的花岗岩等,有待进一步开发,促进边区生产发展。

云南边区的卫生问题是云南开发建设遇到的一个严重问题。云南的地理状况虽为国防提供了良好的天然屏障,但也为云南边区人民生活带来了诸多烦恼,张凤岐在《瘴疟与云南人口》中总结道,“云南在横断山脉中,有高黎贡山,怒山,云岭,乌蒙山脉,哀牢山脉,蒙乐山脉和六诏山脉等包围纵贯”[33](P47),而且有怒江、澜沧江等由北向南贯穿,“奔流峻谷,流域狭仄”,这样的地理环境也使得云南形成了一个“种族复杂的边区”,成为了人口繁殖的天然障碍。另外,峡谷之地,是疟疾传播的主要场所,再者在此居住的人们卫生观念差,一系列的自然和人为因素导致云南人口死亡率高。关于云南的瘴疟问题,张凤岐还在《云南史地辑要》第四篇《云南边务》中论及,他从云南瘴虐分布的区域、病因、疟蚊产生条件以及病状和治疗等问题进行了系统总结和扼要阐释[34](P58-59)。在较少人关注到边区环境与卫生问题的时代,张凤岐认识到瘴虐对云南人口的巨大危害,甚至认为“瘴疟是云南人口的最大敌人”,进而提出解决瘴虐问题是开发建设云南边区的先决条件,这无疑是边疆建设问题中实事求是、对症下药的中肯建议。

关于云南的开发建设,张凤岐还提出,抗战时期难民问题的解决为云南边区的开发提供了契机。首先,就国际关系而言,中国的西南边疆已经成为了一个关系多国利益的角逐场,由于日本大陆政策的膨胀以及南进海洋政策的开始,英属印度缅甸、法属越南、美属菲律宾“均感共同敌人的国防威胁,在远东关系上逐渐已形成政治上军事上利害相共的局势。此局势与中国抗建国策相符合,颇利于中国西南建设的发展”[29](P713)。其次,就国内局势而言,“支持抗战的基本办法是把流离失所的大批有生产技能的战区难民,以有组织的方法,一批一批的向内地,向云南边地移殖来”,如此一来,难民就变成了边疆建设中的积极因素,“边地因为人力的新增强化,开发工作就能顺利地加速度发展起来”[28](P63-64)。

六、张凤岐西南边疆研究的特点

张凤岐的西南边疆研究充分体现了“学术济世”、经世致用的精神,其视野横贯古今中西,呼应时代背景,体现时政热潮。

(一) 将云南边疆问题作为其西南边疆研究的切入点

张凤岐认为云南与西南边疆危机有切肤之关系,他在其《西南边疆问题与云南》一文中系统总结了云南于西南地区地理、经济以及学术研究方面的重要性,他还联系时代背景,以东北沦陷为借鉴,从国防的角度分析了云南的地缘价值,“云南有建瓴之形势,然本省西南已有两强相逼,苟有不测,西南川黔桂康藏岂不震动乎”[13](P32)。英法势力对云南的蚕食行动直接影响到西南边疆的安全。张凤岐认为云南“东接广西、贵州,北界四川、康、藏,西则与英属缅甸接近,南则与法属越南毗连。自英并缅后,滇缅界务悬案,终数十年迄未解决,英国随时蚕食,任意占领边境要隘及我国领土,片马,江心坡其著者也。法国自滇越铁路通车以来,越南势力深入云南腹地。一朝有事,西南不堪设想!”[13](P14-15)

(二) 将“外交”得失问题作为边疆问题研究的聚焦点

纵观张凤岐的学术研究,他多聚焦外交层面看西南边疆问题,譬如在《英法铁蹄下的云南外交问题》 《云南外交问题研究之商榷》 《云南外交问题》 《英侵西藏与法侵云南之透视》等著述中,着重研究条约条款的签订及变更情况,国际关系的变化,国际影响下西南边疆的危机与均势等。此外,张凤岐在其主张中,还多提倡以外交手段解决西南危机,譬如以外交手段保持远东均势维护西南稳定。他熟练掌握国际法、各种国际公约,他曾专作《国际和平与国际公法》 一文,从各个方面论述了现存国际法对战争的约束力尚小,应以废战为原则,另立新国际组织,以谋和平。张凤岐还被著名地理学家黄国璋、严徳一等称为“滇籍外交专家”。

(三) 历史学与政治学相结合的治学方法

张凤岐具有扎实的历史学功底,以历史为源头,活用政治学的理论方法,以达“学术济世”之目的。譬如《暹罗改名‘泰国’与中国西南泰族之前途》一文,探究暹罗建国之史略,利用历史比较、政策分析等历史学、政治学研究方法和理论分析了改名的原委,道出了暹罗改国名的政治阴谋,等等。

(四) 研究内容具有鲜明的时段性特征,反映时政危机、时代背景

1933—1937年,张凤岐多关注中英滇缅与中法滇越的相关问题,其中尤以云南界务问题为主。因班洪事件导致中英滇缅划界危机出现,故张凤岐秉持“经世致用”精神,多研究此类问题,为划界纠纷献策。1937年以后,因全面抗战的爆发,学人将始于“九一八”事变开发西北、调查西南等“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学术研究浪潮推向了高潮,此时,张凤岐的研究内容也有了明显的侧重,多以西南边疆建设的殖边策略以及抗战国际形势、国际公约等研究为主。

(五) 因时代和认知的局限,张凤岐早期的学术观点也存在一定的不足

受时代民族学知识的局限,当时学界还未对西南民族进行明确的识别划分,对“僰人”是否为“摆夷”多有争议。对于这个问题,张凤岐在《僰掸族之研究》一文中,如是说道,“僰族渊源甚远,分布最广,族名因地因时而异。吾国古时称之为濮人(即百濮),汉曰哀牢亦曰掸,唐曰掸,晋时称为僰夷,宋以下沿之。现在西南之僰族名称各异,俗曰摆夷,或曰白夷,在金沙江流域一带曰青苗或曰瑶,在广西者曰瑶或曰黎;在贵州者曰仲家;在暹罗者曰永人;在缅甸者曰掸人;在安南曰牢或曰土或曰宁。僰族自称曰歹或泰译即‘自由’之意”[35](P1389)。由此看来,张凤岐当时将西南一些民族一概而论,都统称为“僰族”,好比“百濮”的概念,而未作进一步的民族识别区分。又譬如,张凤岐早期的著述中多用及“本部十八省”等名词,顾颉刚曾发文《‘中国本部’一名亟应废弃》提醒学人“中国本部”的说法是日本曲解中国历史而伪造的,旨在为侵略中国土地而编造的理论,所以中国学者应慎用这些名词[36]。随着民族矛盾和危机的不断加深,中国学者也逐渐明了一些“舶来品”的真实意图,开始批判驳斥西方学者带有侵略性的学术观点以及修正此前自身的错误认识,张凤岐的西南边疆研究也在此过程中逐渐走向成熟。

七、结语

历史是凝固的现实,现实是流动的历史,张凤岐对西南边疆问题的认识、分析和建议颇有见地,在当时学术界具有较大影响,得到了其师友张维翰、方国瑜、尹明德等人的肯定,其滇缅划界问题的论述对新中国成立后解决领土纠纷也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张凤岐有关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的论述中也不乏具有建设性、可行性的观点,这对于如今构建和谐民族关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启发意义。

近年来,中国边疆学的构筑问题引起了学界广泛的关注,边疆学中学人的回归也应该成为其构成的重要部分。张凤岐是民国众多边疆学者中的一员,他好比是成长在民国边疆研究思潮森林中的一棵树,其思想既具有普遍性,也具有特殊性。其研究内容涉及面广,主要有滇缅界务、西南交通、西南民族、殖边政策、边区卫生等问题,从其研究内容、视角出发,能窥出民国学人关注的重点问题,以及民族危难之际学人对边疆的认识程度,也能深刻体会到民国学人浓厚的家国情怀与使命担当。但张凤岐又是特殊的个体,与同时代其他学者相较而言,张凤岐精通英语、缅语,世界史功底也相当扎实,这为他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学术视野,他多次进行云南边区的实地调查,从实际出发,探讨了边疆地区发展所面临的紧迫问题,为因地制宜地开发建设边区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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