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伟 张孟雪
摘 要: 爱德华·W·萨义德是近几十年来世界上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也是有着广泛影响力的文学批评家、理论家。他于1978年出版《东方主义》,这本书被视为后殖民主义理论的开山之作,成为风靡文学批评界的后殖民批评理论的发轫之作。本文从萨义德生平简介、“东方主义”吸收的理论、“东方主义”的研究内容与意义和不足之处四个层面,对《东方主义》进行解读,正确认识西方眼中的“东方”,同时进行东方反省,以寻求东西方之间的平衡和求同存异之道。
关键词: 后殖民主义 萨义德 “东方主义”
一、萨义德及其“东方主义”
爱德华·沃第尔·萨义德(Edward W·Said)是二十世纪著名的文学、文化理论家和批评家,他出生于巴勒斯坦,身上带有浓厚的巴勒斯坦文化传统。他早年在开罗的西方殖民学校接受英国式教育,后又到美国一流大学接受高等教育。1963年入职哥伦比亚大学后,职称快速提升,最终成为在多个领域都享有声望的教授,学术生涯可谓一帆风顺,成就卓著。同时,萨义德也是一位有名的政治人物,他在国际媒体上为巴勒斯坦民族解放事业持续发声,坚定地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权利和解放事业,积极参与巴勒斯坦的政治运动。萨义德的出生地——巴勒斯坦地区的耶路撒冷,自1922年以来就处于英国的殖民统治之下。1947年,联合国将巴勒斯坦地区一分为二,并且控制着耶路撒冷。1947年年底,巴勒斯坦内部的政治紧张和武装冲突迫使萨义德一家远走他乡,移民开罗。1948年随着联合国对英国的授权终止,犹太人立即宣布建立以色列国,随之而来的是连年战争,成千上万的阿拉伯人逃离巴勒斯坦地区。虽然西方对以色列建国大肆庆祝,赞扬犹太人重建家园的盛举,但巴勒斯坦人却称之为“灾难性事件”。
在萨义德这样的人生经历中,作为一个出生于第三世界,成长、成名并扎根在第一世界的知识分子,家乡所遭受的苦难和他国的教育与培养造就了他“流亡者”的身份和精神落差感,他深深地体验到了东西方间的复杂关系。同时,独特的文化背景和特殊的生活经历给予他“跨界”研究的知识储备和思维视角,这种复杂的身份使他可以用边缘话语面对中心权力话语,创作了大量超出学院派范围的文化批判作品。因此,《东方主义》(或称《东方学》)这部作品面世之后能够在东西方学术界和其他领域引起极大的关注,萨义德的人生经历贡献了基础性的思维和研究视角。
二、“东方主义”的基本内容
萨义德认为一种话语系统,实际上就是一种紧密结合的知识系统和权力系统。在《東方主义》中,他指明了东方主义的三层含义:东方主义是一种学术研究学科、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权力话语方式。理论出发点是假定东方这一概念是人为建构的,东方主义是一种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理论和实践体系,是西方对东方及当代命运的表述,东方(the Orient)是与西方(the Occident)相对而言的。萨义德认为,这种所谓的“东方主义”实质上是帝国主义的工具,是强权政治和“帝国语境”强权征服的理论基础。他从“话语—权力”结构中看到了宗主国政治、经济、文化观念与边缘国政治文化明显的二元对立,这种对立虚构出了一个西方眼中的“东方”,用东西方之间的对立与对比彰显西方文化的优越性和先进性,这也是“东方主义”作为西方控制东方设定出来的政治镜像的意义。
具体来说,东方主义第一层含义是说东方主义与其他学科门类一样也是一门学科、一门学问,是西方关于东方和东方人的一门学科和学问。这是最表层的学术层面的含义,包含西方学者对于这一异质性地域的想象和描述;第二层含义是说它是一种思维方式,是西方对东方进行思考、认识、判断的思维方式,借助话语把东西方割裂开来。东方在“东方主义”里并不是现实,只是西方人的建构——“东方几乎是被欧洲人凭空创造出来的”(萨义德,1999);与前两种含义相比,第三种含义无疑最能揭示东方主义的本质,东方主义作为一种权力话语或文化霸权,西方借此对优势话语权进行操纵和利用实现文化霸权,揭露出知识与权力的内在隐秘关系。
从这三层含义可以分析得出,东方主义体现了西方对东方的偏见与固有认识,是一种建构出来的体现了西方霸权和优越感的话语,这是东方主义的真正本质。另外,通过划分东方主义的三层含义,萨义德一方面挖掘了东方的内涵,揭示了东方主义的本质,另一方面把东方主义划分为显性东方主义和隐性东方主义两个方面,对其有了更深入的研究。
从历史发展来看,东方主义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十九世纪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这一阶段,工业革命之后,英法成为世界上两个最强大的西方国家。为了资产阶级的利益,他们在世界各地扩展殖民地,几乎控制了大半个地球。第二阶段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经济、政治由欧洲转移到美国。美国取代英国和法国成为东方主义的中心。这两个阶段虽然时间不同,形式和手段各异,在本质上却是共同的。他们都对东方进行描述、发表见解,教授东方主义的知识,确立权威的观念,目的是到那里定居并统治那里。萨义德(1999)在《东方主义》这本书中指出:“简而言之,东方主义就是一种为了主宰、改变并统治东方而形成的西方行为方式。”
三、“东方主义”的理论来源
(一)福柯的权力话语论
在《东方主义》一书中,萨义德探讨的是欧洲对东方及当代命运的表述,而非东方的实际情况,具体地说,就是二十世纪中期以来的“东方研究”或者说“区域研究”。萨义德的这种探讨,显然是受到福柯考古学、谱系学研究方法的影响,活用了福柯“地理爱好”的研究视角。福柯还关注构成“话语”体系的文化、历史知识,追溯权力和知识的复杂关系。福柯(2001)认为“话语是由一组符号序列构成的,它们被加以陈述,被确定为特定的存在方式”。人们需要借助话语建构自己的身份,但话语并不是现实,话语只是反映现实的符号,但可以建构并固化现实。萨义德的《东方主义》明显反映了福柯的这一重要思想,其中关于西方对东方的话语再现的分析,实质上就是福柯话语论的一个例证。不过,萨义德也有对福柯超越的地方。福柯的思想基本还是欧洲中心主义的,忽视欧洲以外的情况。另外,他对权力的分析带有绝对倾向(Foucault,1983)。萨义德批判地吸收了福柯思想的有益成分,避免了不足之处,使微观制度和宏观制度的内在关联呈现更加突出,特别是社会经济、政治、法律和国家机器等重要的制度安排方面的联系。
(二)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
葛兰西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文化霸权理论对萨义德影响巨大。社会主义怎样才能实现呢?葛兰西认为实现的过程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工人阶级通过与资产阶级的斗争实现的。为此,葛兰西提出了文化霸权这一概念,他认为資本主义的力量不仅来自直接暴力统治,还源自无产阶级接受了资产阶级灌输的意识形态、价值观等。在葛兰西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相对于直接暴力统治,文化领域的控制作用更大,并且在文化和思想观念上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全面控制是通过无产阶级的自觉认同实现的,无产阶级在潜移默化中丧失了对社会压迫的意识,从而彻底沦为统治阶级的附庸。葛兰西的这一思想无疑具有启发意义,但他主要着眼于民族国家内部的文化斗争。萨义德将其文化霸权理论推演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用来分析帝国主义与他们的殖民地之间的文化关系。萨义德(1999)强调文化霸权贯穿于西方殖民东方的全过程,在当今仍是帝国主义的重要表现形式。概言之,东方主义一定程度上是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的一种延伸,是霸权理论在东西方文化、政治、话语等关系方面的新拓展,它巩固和扩展了西方的意识形态霸权,使文化霸权问题进一步复杂化、深入化。
(三)德里达和雷蒙·威廉斯的影响
除了福柯与葛兰西外,萨义德还批判地吸收了德里达和雷蒙·威廉斯的思想。德里达是法国当代著名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之一,他提出的许多重要概念,比如中心、边缘、自我和他者等,对于帮助我们理解萨义德至关重要。在萨义德看来,作为“边缘”的东方帮助定义了作为“中心”的西方,作为“他者”的东方是构建了这一观点的西方观念的映射。然而,德里达的研究仅仅聚焦于语言学,萨义德对此有所批评和改进,将其研究范围延伸到现实世界的政治层面,进行研究、探讨。除了德里达外,萨义德还受到雷蒙·威廉斯的影响,只是这一点还未引起足够的关注。威廉斯是英国的文学与文化批评家,反对对文学和历史做出严格区分和划出边界,关注文学与文化的社会影响。这些思想得到了萨义德的吸收与发扬,萨义德坚持分析艺术、批评和社会之间关系的必要性。对于萨义德来说,文本不是完全孤立的,是嵌在复杂的社会网络之中的,因此社会因素对于理解文本至关重要,这种观点在《东方主义》中也有所体现。
关于萨义德的思想来源问题,可以说,萨义德采众人之长,法国后现代主义思想家福柯和德里达,葛兰西和威廉斯等人都是他学习的对象。“他专注于东方问题和文化抵抗实践,最终开辟出后殖民主义理论的新天地”(蔡天星,2019)。
四、“东方主义”的不足之处
《东方主义》出版后,立即被奉为文学批评界的经典之作,可以说是后殖民主义理论的奠基之作。并且,它的影响不仅局限于文学研究,还延伸到了人类学、历史、国际关系等领域。《东方主义》中的缺陷与不足之处一直被学者们诟病和批评。例如,萨义德本人由于历史知识掌握不足,在一些具体历史事件上犯了一些小的错误,比如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等。另外,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也有学者提出与萨义德不同的见解。萨义德的理论本身也有不足之处。譬如,知识是权力的补充还是成因,抑或是权力的结果这类核心问题他都没有清楚地解答。他揭示出了文化和政治之间的隐蔽关系,始终没有找到有效的解决途径。另外,萨义德把东方主义看成英、法、美三大帝国的产物,庞大的沙俄帝国应在研究之列,但实际上萨义德并没有论及德国。萨义德的理论还引发了后殖民主义研究中的一系列问题,如对“他者”的身份分析、关于“底层”人们的研究等,《东方主义》都没有给出有说服力的解答。
此外,对于萨义德本人的批判也十分激烈。在文学研究领域内,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他进行了批评,他思想中存在的温和而非彻底的观点、回避专业性独宠业余化、对女性主义的忽视,以及他主要关注西方文学传统的侧重点,无一不在学者们的攻击范围之内。萨义德的语言功底的不足致使他在一些问题上的描述含糊说辞或误读,甚至故意规避回答问题的态度也引发了一些学者的不满和指责。
五、结语
在萨义德看来,《东方主义》不是一部恐外仇外、侵略性的种族主义的书,更不是要鼓励人们走极端搞一个“西方主义”(即东方人虚构或丑化出来的“西方”),而是解构人为建构的二元对立,超越东西方对立的立场,使东方和西方能够建立平等对话、互融、共生的关系。
对于《东方主义》的学习和思考,有利于我们反思当下所处的社会。人类共同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小的地球村,因为科学技术的力量,联系日益密切,却面临一系列问题和挑战。东西方如何走出对抗的老路,如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学者们共同思考。可以说,萨义德所做的是一项很有意义的事业,唤起了被压迫民族的反抗意识。他也提出了警示,这项事业是一项长期工程,需要一代代学者的接力与解答。
对于东方来说,要走向世界,走向“非他者”,并不是与西方进行文化对抗。东西方为了和谐相处,重要的是存异。东方应保持文化独立性,正确认识自己;西方要进行自身反省,在平等、共生的基础上寻求东方之间的平衡与求同存异之道。费孝通在论述东西方关系时,提出了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细读萨义德的作品,了解其思想,学习其有益成分,剔除其不足之处,有助于我们思考人类的前途,思考不同民族的相处之道,有助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就是萨义德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
参考文献:
[1]Reflections on Exile and Other Essays[C].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2]Foucault, Michel. The Order of Things: An Archaeology of Human Sciences[M]. Trans.by Mo Weimin, Shanghai: Shanghai SDX Joint Publishing Company, 2001.
[3]The World, the Text and the Critic[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3.
[4]萨义德.东方主义[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5]蔡天星.论萨义德对福柯理论的继承与反叛[J].外国语言与文化,2019(02).
基金项目:安徽理工大学2019年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特朗普政治话语的认知诗学分析”(项目编号:S20191036122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