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正色动金刚 托寄春生止广衢

2021-04-18 23:42舍庐鱼
曲艺 2021年4期
关键词:陈先生

舍庐鱼

陈鸣志先生,去世10年了。

前几年的4月11日,还去天津上上坟,后来忙碌了,但总还不时想起怹,有时是一瞬,有时是梦里。我们之间的缘分,似乎没有断。

最初听到这个人,是在昆朋网城哈哈笑相声团的网页上。大约是2000年,那时相声与网站的交集还很清晰可见。网页做得简单,陈先生的简介旁边配有半侧脸的大头照,算不上高清的。

最初见到这个人,是在中华曲苑观众席后面的包厢。那天陈先生匆匆而来,匆匆到只记得怹的牛仔裤。听着众友相声艺术团的节目,一回头,见怹和刘春慧(刘春晖)在包厢里谈论着。演员和观众在台下的距离不过三四米,在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看来,有些诧异。

最初听到怹的相声,在网络上好像是《打白朗》。这段节目只在《张寿臣笑话相声合编》中见过文本。记得最清楚的,是页下注讲明来源及白朗的出身。而对于节目本身不要谈理解,不要说了解各家版本的差别,比如“委任状”的演变,甚至内容都不曾“感冒”。现在想来初听陈先生这段《打白朗》的光景,真是囫囵吞枣,昏昏昭昭。

最初和陈先生往来,是在2005年溽暑的众友相声艺术团团庆,看怹表演《卖五器》时。那时看到有意思的演出会写些观感。梁彦和我约好,这次一人写三四段,我负责陈鸣志、张永久《卖五器》,尹笑声、邓继增《学手艺》,佟守本、汪恩禄《卖布头》,黄铁良、尹笑声、何德利《大审》。写完由他以《桑拿天里听相声——天津众友相声艺术团六周年团庆演出观感》为题发布到网上,网友们唱和一二,这事也就过去。再到天津看演出时,竟听说陈先生想结识作者。演员主动结识那个三四米外的青年,我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诧异。

慢慢地,我们成为点头之交。陈先生每次都笑脸相迎,主动握手,真诚相言,有时还重重点头,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在北京看到陳先生的演出,主要是在鼓楼广茗阁剧场。这已经是2007年的事情。年轻演员跃上潮头,要请老演员助阵增色。应对天津繁荣的演出市场之外尚有精力的中年干将,自然义不容辞,于周末两地奔波,给观众带来眼福,陈先生也是一员。

有一次怹演拿手节目《吃月饼》,用“温活”接了一回闹活。这是在广茗阁几次看演出中印象最深刻的。温活接不住闹活,只是我等生瓜蛋子的杞人忧天。“活”在人使,“份”大压天,自来有之。这大概能说明为何前场演员又唱又耍,跑到台下沸反盈天的闹腾场面,竟在《吃月饼》垫话过后,云消雾散。又或者,这样的闹熏只不过是洋闹,够不上闹活。

说到《吃月饼》,想起一则旧事。陈先生有次到田立禾先生家,二人聊到《吃月饼》,问:“前边还有一个瓢把,会么?”答:“不会。”“几十年前刘伯奎在天津演这段,是全须全尾的。”如此这般面授机宜,陈先生记下,又鞠了一躬。王玥波有一次演出返场,就用的这个瓢把。

陈先生表演《对春联》,特别是在周末相声俱乐部那回,妙在说到“骑驴磨腚”,“骑腚”后边“嘿嘿”一笑,憨中有坏,憨在自思自鸣,坏在针讽对方。日后路过交道口时,我脑海中还每每跳闪出时情时景。

与佟守本先生合作的《打灯谜》,是我最后一次在北京看怹的节目。那是某年的平安夜,怹在北京朝阳门中青旅大厦为护士们演出。我想一来图个新鲜,再则离家很近,又与二公相识多年,若能尽半个地主之谊更好。演罢吃席,主办方似乎没有考虑有清真人士在内,陈先生也不计较,早有准备,从塑料袋中掏出一些点心,坐在我左手边吃边聊。这也是我们在北京最后的一次同桌共餐。

都知道陈先生爆竹脾气,倒是对我等局外人谦谦有礼。乃师于宝林去世3周年的相声专场,怹相邀捧场,又在散场后,执意让学生送我回黑牛城的亲戚家中。2010年1月23日,评书老演员马岐首次举行收徒仪式,陈先生受邀出席,拉着我同桌聊天,陈涌泉、史文惠、陈凤芸、马广峰等老演员陆续列席。眼看到饭口,我说:“别跟您头桌上坐着,不合适,我后边找个地。”怹一把给我摁在椅子上:“坐,你坐!坐着没事。”

只是有一次,见识了陈先生的耿介。那次在某剧场后台,母子观众和佟守本、陈鸣志二公说话。话头不详,大约孩子是个小小爱好者,说个相声,打个快板,作为母亲自然不放过求点拨的机会,一个劲儿撺掇,“来,给老师们打一个。”话到此处,佟先生已有难色,又不好以言语相辞。这位母亲没看出眉眼,还催促着,竟让孩子掏出了一副快板,眼看就要起范,陈先生憋不住了:后台不让动响器。

须知正色动金刚,托寄春生止广衢。

2009年农历二月初二,陈鸣志相声专场在天津大金台剧场举办。于佑福老人被请来助阵,她腿脚不好,由家人和陈先生搀扶上台,坐着演唱竹板书《十不足》和快板《长征》(片段)。跟观众寒暄时,老太太执意站起来,陈先生不放心,一直搀着,老姑抖开他的手,台下会心乐啦,陈也憨憨一笑。像个孩子,不,分明就是个孩子。3年后,陈先生已经过世,在天津“原生态”相声专场时,演员从谦祥益文苑剧场四面(四个犄角)进场,于老姑更为蹒跚了,但依然只让家人搀到观众两侧,自己走进“地上”的场子,把一个完整的艺术形象展现出来。无论场所,不分时间,哪怕阔别多年,舞台永远是生长于斯的演员最大的动力。有苦有乐,有风有雨,有他们的理想,有他们的徘徊,有他们的情谊义气,有他们骨子里的艺术天性。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陈鸣志那憨憨一笑,活化了一个人的真容,那些风华正茂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看着这个“小九”一点点成长。

从相声的类型来看,单、双、捧、逗、群、腻,陈先生或多或少都留下了资料。总体来说,固然怹以大气的形象示人,但在小活的处理上,多姿与细腻,依然在怹的作品里悦人眼目。

1.也是在谦祥益的舞台上,陈先生突然上场,跟尹笑声逗闷子,被轰下去。怹本来走路就不快,又假装拉胯蹒跚,有意无意用手一扶台口的柱子,一扭头,瞧着尹笑声(是否继续轰自己),眼神透着坏而不甘,笑声四起。抓哏讲求手势、眼神、形体、时间、空间的统一,此举可为示范。

2.黄铁良、尹笑声表演《乌龙院》,说到“前面走的张文远,后面跟的宋公明,他师徒二人走的一条道路,让人好笑啊”时,如果是明场表演,后台演员可以到台口搭一句腔,“哈哈哈哈——”以代表是路人瞧热闹。“哈哈哈哈——”一变嗓音,“呱呱呱呱——”,这就成为一个包袱,再由尹笑声翻一句:“闹鸭子了!”通常黄尹版《乌龙院》中为这一句搭腔的是佟守本、邓继增、陈鸣志等(也有年轻演员跟着起哄)。这个包袱听得多了,受众慢慢也以分辨各人声音为意。邓、佟二公有“戏柳”嗓子,且高低有别,而陈先生则以黄钟底气胜上一筹。除了体会“搅和”带来的破坏平衡的荒诞感,听声辨人也成为一种熟稔但情不自禁的乐趣。《乌龙院》原本是阎笑儒等前辈艺人在“地上”撞出的节目,“搭架子”也是一种表演路数。多年之后,地上使活的妙处在台上一露峥嵘,确实说明演员抱团取暖“一个锅里抡马勺”的默契。

3.有一次演相声剧《法门寺》,佟守本、陈鸣志装扮二校尉,有一场戏,是要嘴里学着发动机发动的声音,左脚跺地比划踹动启动杆,仿佛摩托车发动,转身下台。有身份的老演员偶尔滑稽一把,让古代人物穿越时空有现代化的行举,还整齐一致,令人莞尔。

珠玉其间,俯地可拾。

这些包袱有个共同之处,突然、准确。因为突然,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准确,每每使人咂舌回味。对于好包袱的评价常用一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当然是一种演员追求,而换一个角度,也是一种观者感觉。看似神来之笔,倚马可就,其背后是以演员扎实功夫、开阔眼界、深刻体悟作为基础的。几者非但缺一不可,还要统配一体。

有人说陈鸣志先生以及很多茶馆演员,表演新相声是短板,也拙于创作,又或很多人以为能写能演才是演员的完美境界。可是没有了对舞台的敏锐感觉,没有了对现场环境的把握控制,空得“编词匠”的头衔又有什么用?我一向不唯包袱论,也更相信添枝加叶是一位职业演员的拿手好戏。

“活”與“妙”可以说是相声的两孔通窍,它们建立在演员个体具备通透技巧的基础上,又延续了相声在撂地、茶社等历史发展阶段的生命力。这是20世纪90年代至今,一批老演员孜孜以求、筚路蓝缕的辛勤所得。

若以茶馆相声的发展阶段划分,陈先生在哈哈笑相声艺术团时期(大约2004年前),留下了一批有特色的节目。这些相声源自于谁,体现出上溯到相声在天津的声远、连兴二茶社时期的哪些特色,如今已不可考。而作为声远、连兴茶社发展末期的见证人,陈先生没有在有生之年留下较为系统的回忆,更是遗憾。甚至可以说,我辈爱好者与研究者,是有失职之处的。多年以后,我在网络上听到已故相声老演员刘文步接受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某栏目为期一周的采访时侃侃而谈童年作艺经历,一旦聊到业务,那种话家常般的熟稔,有着钥匙开对锁的畅快感,尽管只是谈作艺环境、行业风俗、人物行举,但是你能把它与演员表演传统节目时的妙处联系起来,你能想象老少演员麇集一处谈艺论道,既是营生又是塑形,想象他们怎样汲取养分,薪火承传,让自己成为这里的虫儿。那一刻,我又自然地想起了陈鸣志,可惜我们神识胜过谈欢,声远茶社在早年相声茶社发展中留下的资料最少,这两段蜻蜓之尾与我们和时代同频共振,我们没有留下为霞尚满天的金色乐章,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思考太多,还是我们悟性太劣、勤奋太不足?一部行业史往往是个人史的浓缩与收束,百流成川,恣肆汪洋。而怹的突然辞世,也打破了艺术发展的规律,或者说在某段相声史的追溯上,成为一种跳崩的宿命。

在加入众友相声艺术团以后,除了巩固基础,陈先生也有意识挖掘、整理了一批老节目。这或者是一种艺术自觉,是建立在自身发展和行业(茶馆相声班社制)发展之上的一种长远考虑。在怹征求意见“上哪些活”时,我只是凭着一时欢喜,在一定范围内说了自己的选择,并没有想想前前后后,没有追究一句为何有此考虑。多年以后,听人提起怹是每年都要整理一批相声。当然,一批与一批之间、每段与每段之间的关联,不得而知。怹在沉疴之时主动表演乃师于宝林的《马寿出世》(片段),这一行为又能看出其“高瞻远瞩”之外的“时不我待”。突然辞世,打破了艺术发展的规律,更蹒跚了演员的步伐。

很多事情并不依照人的意志。老演员丁文元2008年来天津告帮,这位大师兄与小师弟陈鸣志合作《报菜名》。其时,在大金台剧场后台,由佟守本先生引荐,我与丁攀谈一番,聊到50年代初在谦德庄撂地,怹表演过群活《连环套》。《连环套》如今所会者寥寥,其命运珍悬一线。张永熙先生曾回忆过对口《连环套》,据说苦于缺少捧哏,最终成憾。而杨(少奎)门子弟那次匆匆聚首,并非没有留存《连环套》的可能。2011年3、4月,丁、陈相继辞世。臆想止步于臆想。一种艺术形式的有序传承,岂能靠一念星火来闪亮岌岌之路?

2008年众友相声艺术团9周年团庆,如厕巧遇陈先生。“我啊,打算倒三块活,《偷娃娃》《歪讲三字经》和《第一针》(扎针),上哪两块好?”我顿了一下,建议前二者。现在想来,或者有刘宝瑞单口版《扎针》在前,没想到对口版有怎样的效果,也没想到《扎针》并非专属于刘氏,更没想到一位演员既然提到《扎针》,他是有把握的。就这样,一念之闪,我与一段相声失之交臂。

“好!我琢磨琢磨。”

转年农历二月二,陈鸣志相声专场在大金台剧场举行。怹演的四段相声中,《偷娃娃》《歪讲三字经》赫然在榜。那么,我是该高呼过瘾,该敬佩一诺,该感谢怹的深虑,还是……那次专场演出,加上郑福山创作合演的《秋虫雅兴》,以及陈鸣志拿手节目《戏迷药方》,都有影像传世,或者这该是最欣慰的。演出结束,怹在后台的沙发上有些疲态,我真心相谢,怹只是熟悉的一笑,一切尽言。

陈先生何时罹病我未曾问过,只是关于怹做手术的日子,说来倒有一番故事。那是2010年8月初,北京的康龄轩书馆正好成立3周年。8月4、5、6三天,书馆举行了纪念活动暨联欢会。4日周三,照常的评书业务场,正好是老演员马岐说完《大隋唐》的“扫北”,接说《薛礼征东》。5、6两天是庆祝演出,一天评书专场,一天鼓曲杂耍花场。京津冀以及东北的演员都来助兴。时值溽暑,什刹海鸦儿胡同康龄轩书馆的小院摆下桌椅,露天联欢。晚上7点演出,6点多钟,演员勾超进院,与师友寒暄后,跟我说,从天津赶回来,另外提到陈先生今天治病,手术从一早开始,将近10个小时,而正常的五六个小时就能结束。我心里咯噔一下,感慨多舛。

直到年底,陈先生那里似乎没有太大的波浪。我也庆幸,厚德有福。此间,与从南方赶来的相声网友王凤良去医院看过一番,由谦祥益文苑的经理史清元作陪。那是与怹术后第一次相见,人消瘦许多,头发凌乱。对凤良兄远道而来,陈先生很是过意不去,简谈片刻,未敢打扰,告别而出。我不知道未来如何,与怹深拥相慰。这是我2006年第一次见到张永熙先生留下的“毛病”,两地千里,老头耄耋,不知道日后能否再见,在南京夫子庙建康路上给了怹一个长抱,此后10年情谊不断。我希望以这种方式,给陈先生带来福祉,只是那一刻觉得怹不再雄健。

2010年岁末,有消息要整理《陈鸣志相声文集》。初衷很简单,让陈先生看到自己的相声文集,越快越好。方法和原则是,把怹现有音像资料整理成文字稿件,版本众多者,择优而录。自然这“优”不能完全按照学术规范衡量,也来不及征求本人意见。有了史经理的倡议,京津粉丝纷纷领活。前后我整理了《歪讲三字经》等三段相声,一周多的时间,各自交“令”。简单编辑后,史经理委托我和赵博各看一遍,或着力文字,或侧重内容。看稿时间只有在谦祥益的一晚,还要连夜返京,今日想来难免遗憾。与此同步,由史经理负责联系排版、印刷、出版等事宜。一切跟时间赛跑。最终在旧历辛卯年年后,新书面世,酬答旧雨。

2011年1月初,我和网友胖泡去家中看望陈先生。饭后闲聊,怹偎在单人沙发跷着腿跟我说:你信嘛,倒这108副对子,三四个月时间啊。然后一瞪眼,一指我,“有时候想起一个字来,赶紧写下来。当时没觉得这个(有用),谁知道现在重视了。”这是怹青少年时从杨少奎、阎笑儒、张宝茹等老艺人处听来的相声对联,经过回忆记录,大大小小120副之多。有人会说,找一本《楹联大全》,什么全有了。但是这种病中孜孜以求吐丝作茧,代表着艺人的艺术追求,代表着一种自珍自爱的传承,从阎笑儒到陈鸣志。代表着一种正名:

相声可以那样说,也可以这样说。

艺人可以有那样的形象,也可以是这样的形象。

这里有个细节,为写这篇文章,翻找旧作想起来的:

您还能在沙发上跷着腿,同我们讲着《扎针》的过往吗,您突然指着问我,鱼,你信吗?《对春》中的对子我倒了三四个月?那一刻,您把台下的自己和舞台上的自己合在了一起,以那长于抬杠的神情期望我说一句“不信”来表达心中的相信和敬佩。我妄自揣摩了您的心意,很可惜,那一刻我選择了顺承的回答方式,“我相信!”现在想来,要是回答“是吗!”恐怕更会让您高兴,您会高兴地以抬杠的情绪讲出这背后更多的故事,或者说仅仅是宣泄一种兴奋的情绪也好。只是当时我在犹豫之中,选择了前者,这样做一来是怕您大病之后太过激动,二来是觉得,只有这肯定的语言才是对于呕心沥血者莫大的理解和支持。您把身子缩回到沙发上,我的一丝潜意识闪过,突然明白这似乎并非一个血性英雄想得到的答复。然而我们之间这场对手戏就这样过去了,机不再来。

分别时,我说给您照张相吧,掏出小卡片机,记录下我们之间的唯一影像。那个汉子,坐着长沙发上,双手两侧撑着,有笑无神看着我。

认识怹这么些年,每次见面都是匆匆,至多问问想听什么,问问活使得如何,真正坐下来有问有答地聊相声,聊聊历史聊聊旧闻,聊聊对某段节目的理解,聊聊节目的来龙去脉,聊聊怹下的功夫,几乎没有。2011年1月在怹家那次尤为难得。

斯人已逝,关于怹在台上的一切,也就只剩下直观感受和由东及西的推衍。这对于一段个人史的研究,当然不严谨,并且倍加考验学术能力。

2011年4月4日清明假期,我去天津拜访老演员,晚上7点返京。4点半完事,想想既然来一趟,顺道去看看陈先生吧。怹已经换了医院,打车到血液中心,打听到房间,怹就在把门的床上躺着,吊瓶管子,老伴无神地陪坐在两张病床中间。

见我来了,她让陈先生翻个身子,人已经半昏半睡中,依然是熟悉地点点头。我没有多说话,只是坐在床侧方凳上,静静看着怹。左手露在被子外边,伴着起起伏伏的喘息。左臂上因为疼痒挠出淡淡血丝的伤痕。时间一点一滴,而人时昏时醒。有时,陈先生察觉对床老魏的异样,让家属看看导尿如何,可谓烛火洞察;有时,让老伴给挠挠痒处,因为没有掻到肋骨而微微发躁,可悯烛明刺目;有时看着眼神突然一亮,不久黯然变黄,可怜风烛豆火;有时念叨张文学、张文习等师兄弟的名字,不知道想起什么过往,又喃喃自语“说相声太苦,太苦……”,可叹微烛照壁。

没有了拥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分别时,怹的手举在脸旁帅气地跟我致意。

一周后,彼此转身离去。

送怹的那天,家属特许我这个汉民,半身孝服。

西向圣地茫茫,我们心意相通。

2012年9月下旬,观摩“原生态”相声专场时,中午在谦祥益文苑剧场的过道吃盒饭,一抬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画像,突发一想,下午的演出,怹也该是参与者吧,怹也可以为“天津相声博物馆”钩沉连兴茶社历史荐言吧。想了想,又释然,怹不还是在跟我们一起,看着这场意义特殊的演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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