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
在中国语言中,“知”是一个表意丰富的词语,作动词时,表示“晓得、知道”。在古诗词中,“知”经常被使用,如“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唐·孟浩然《春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唐·贺知章《咏柳》)。通过人的主观感觉,来感知自然界的客观事物。
古人又认为,大自然里的人与物是相通的,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贺新郎(甚矣吾衰矣)》),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写的都是这种物我合一的境界。诗人在诗中,常常将自然景物人格化,借自然之景,传达某种情惑。而“知”这个动词则常被诗^拿来以体现这种效果。
我们先来看唐代诗人李白的《劳劳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古代送客时多折柳赠别,表示挽留之意(“柳”“留”谐音),所以一些诗人在离别时常想到杨柳。《劳劳亭》诗的后两句,不仅因送别想到折柳,更因杨柳想到柳枝吐青要靠春风吹拂,把离别与春风这两个本来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诗人因送别时柳条未青,无枝可折,而想到这是春风故意不吹到杨柳,故意不让它发青;而春风之所以不让柳条发青,是因为深“知”离别之苦,不忍看到人间折柳送别的场面。诗人将本来无知无情的春风写得有知有情,使它与相别之人同具惜别、伤别之心,从而化物为我,使其成为诗人的情感化身。
古诗中描写春风通人意的还有很多,如宋代文学家苏轼的《新城道中》那极通人意的春风:“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此诗是诗人于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二月視察杭州属县,自富阳经过新城(今富阳区新登镇)时所作。首联“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写诗人正打算去山里,恰好这时春风吹断了屋檐下积雨的声音,诗人心情愉悦,因而觉得春风极通人意,仿佛知道他这羁旅之人要去山里,特意为之吹断了积雨。这样写,就使“东风”有了人的感情色彩,也即所谓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首联新颖别致,饶有诗意,有领起下文描写春晴之日山村风物、山民生活的作用,也为全诗写景抒情奠定了轻松活泼的基调。
其实,自然界里能通人性的不仅仅是春风,春雨也相当通人性。唐代诗人杜甫《春夜喜雨》中的好雨颇知时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一开头,诗人就赞美春夜所下的雨是“好雨”。为什么是“好雨”?因为它“知时节”。春天是万物萌芽生长的季节,农作物非常需要雨水的滋润。农谚云“春雨贵如油”,正反映了春雨的宝贵。由于成都地处“天府之国”的四川盆地,气候温和,雨量充足,一到春天,虽然常常晚上下雨,但次日又有明媚的阳光。这正如诗人在另一首诗中所描绘的“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水槛遣心二首》其二)。在正需要雨水之时,雨就降下来了,它是“知时节”的,所以“当春乃发生”。这种为万物生长所必需的“及时雨”,真是难得的好雨!这两句诗,诗人采用拟人化的手法,把无情作有情,把无知当有知,把春雨当作有知觉的,所以它能根据需要,应时而降。诗中的“知”字和“乃”字,一呼一应,极为传神,诗人喜雨的心情便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