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初期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探源

2021-04-15 02:36陈晓龙
贵州社会科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领导权革命马克思主义

陈晓龙 张 卓

(西北师范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中国共产党是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党自创建以来就以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的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注重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宣传、教育和研究,以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建党初期是党宣传、研究马克思主义并以之作为指导思想的历史和逻辑的起点,也是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历史和逻辑的起点。在这一时期,党主要通过在工农群众中进一步传播、宣传马克思主义,对工农群众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扩大马克思主义影响力;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想流派进行思想论战,确立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与权威性;加强舆论阵地建设和管理,提高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的专业化和针对性;针对面临的具体问题,在革命实践中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进行理论探索和理论创新,以及对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相关问题的自觉思考,构成了建党初期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主要内容和基本维度,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

习近平总书记曾深刻指出:“人类思想史上,就科学性、真理性、影响力、传播面而言,没有一种思想理论能达到马克思主义的高度,也没有一种学说能像马克思主义那样对世界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1]马克思主义不仅深刻改变了世界的面貌,更深刻地改变了中国的面貌。马克思主义对中国面貌的改变,根本而言就在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产生了中国共产党,在于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并通过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不断加强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从而领导中国人民开创了中华民族的百年辉煌。

意识形态领导权的获得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不断自觉建构的结果。同时,“政党意识形态领导权,是一种基于民众同意的文明的领导权威。其生成的前提条件是领导客体对领导主体的充分认识和全面了解”。[2]一般而言,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主要通过社会意识形态氛围,并将其所包含的思想方式、理想信念、价值观灌输给社会成员,并通过加强思想宣传、理论灌输和教化,使政党的意识形态得到领导客体的充分认识和全面了解,因此作为观念体系建设,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在本质上是一种教育活动过程。但是,正如列宁所指出的:“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各国的历史都证明:工人阶级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联主义的意识。”[3]基于此,中国共产党创建之后,在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方面所采取的首要措施,就是紧紧围绕党所面临的组织和动员工人运动的中心任务,深入工人群众,宣传马克思主义,启发工人群众对自己历史使命、价值、权利义务的理解和觉悟,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过程中,实现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并推动党的中心任务落实。

1921年8月,随着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成立,党开启有组织、有计划领导工人运动,并在工人群众中系统开展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活动的历史进程。在这一进程中,党针对工人群众文化水平较低的现实,通过创办通俗易懂、喜闻乐见、语言朴实并体现劳动者切身利益的各种工人报刊,采用散发传单和小册子、张贴标语及文娱、讲演活动等多种多样的形式,使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党的革命纲领在工人群众中得到极大普及。为了进一步推动马克思主义在工人群众中的广泛传播,推动党的中心任务落实,党挑选一批优秀的共产党员深入工人群众,领导工人运动。比如毛泽东等领导的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苏兆征领导的香港海员大罢工、邓中夏等领导的开滦煤矿工人大罢工、张国焘等领导的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等等,在这些实际革命斗争中,一方面,使党早期的优秀党员在不断接触工人群众过程中进一步加深了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对中国工人阶级先进性的理解,锤炼了自身的思想品质;另一方面,在实际的革命斗争中,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促进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思想在工人群众中获得主导地位,从而为推动中国革命高潮的到来,做了思想、组织和经验上的准备。

马克思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4]9马克思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是为无产阶级服务的、符合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的根本利益,具有鲜明的人民性特征。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本身符合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和要求,必然会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同和支持。但是,这种认同和支持,必须通过在群众中宣传马克思主义,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工人群众,促使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相结合,牢牢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才能实现从批判的武器向武器的批判的转换。同时,“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4]9-10从“事物的根本”和“人本身”的维度来看,年轻的中国共产党面临的时代问题就是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挽救民族危机,将广大人民群众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基于此,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依据,从中国的客观实际出发、从时代面临的主要问题出发,推动促成了以国共合作为基础,以反帝反封建为中心任务的国民革命统一战线,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由此决定着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中国革命的性质,宣传解释国民革命统一战线的意义,积极指导工农开展革命运动并不断提高工农群众认同度,从而实现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

随着党的三大的召开,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方针的确定,党中央成立了农民部、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等组织,广泛组建农民协会、农民运动讲习所及农民自卫军,并在广大农村和农民中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宣传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及其理论。其中,彭湃等领导的海陆丰地区的农民运动,是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深入农村、向农民群众嵌入马克思主义革命话语,指导农民开展反帝反封建革命斗争的成功案例。在省港大罢工过程中,随着工农联盟的建立与发展,党也采取了农民群众喜闻乐见、易于理解的口号宣传、开展纪念日活动及集会演讲等形式,通过深入浅出地对农民进行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为党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赢得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在东征和北伐战争中,中国共产党向沿途群众积极宣传“三民主义”“改善工人待遇”“减租减息”“铲除贪官污吏”等党的政治主张,使各阶层人民群众“从这些鲜明的政治宣传中看到了摆脱压迫的希望。”[5]从而使中国共产党在国民革命统一战线中,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广泛宣传,牢牢掌握了意识形态领导权和话语权。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一切历史上的斗争,无论是在政治、宗教、哲学的领域中进行的,还是在其他意识形态领域中进行的,实际上只是或多或少明显地表现了各社会阶级的斗争。”[4]667同时,一般而言,“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实质是一种教育关系,而这种关系正是通过先进的知识分子批判旧的意识形态,并传播新的意识形态的方式来实现的。”[6]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代表中国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要求,进行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政治斗争,这种政治斗争必然会反映到意识形态领导权的争夺中来。同时,马克思主义作为人类最先进的思想体系,一经产生即是在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斗争中不断发展的;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并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和意识形态,中国共产党要掌握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领导权,只能通过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非马克思主义开展思想论争和斗争,从而取得合法性。

实际上,早在五四运动时期,在马克思主义传播过程中这种思想论战和斗争就已经开始。首先,问题与主义的论战。1919年7月,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认为“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社会主义”,由此提出“请你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的观点。[7]针对这种论调,以李大钊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明确提出,“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8]并且强调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阶级斗争学说是解决中国根本问题的基础。其次,与基尔特社会主义的论战。基尔特社会主义支持者认为中国缺乏实行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和阶级力量,进行社会革命是不现实的,只有“开发实业”发展“协社”才是应该走的正确道路。针对这种论调,以陈独秀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明确指出:“资本主义生产制一面固然增加富力,一面却也增加贫乏”,[9]造成多数人过不是人的生活,只有推翻资本主义,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和生产过剩,才能彻底解决经济危机和社会不平等状况。第三,与无政府主义论战。无政府主义者主张“绝对个人自由”,反对国家、政权、法律、军队等一切权力存在,试图建立没有阶级、没有国家、没有政府的社会。针对这种论调,马克思主义者指出,“绝对自由”是根本不存在的,人类社会中自由总是相对的,“俄罗斯若以克鲁巴特金的自由组织代替了列宁的劳动专政,马上不但资产阶级要恢复势力,连帝政复兴也必不免。”[10]经过三次论战,马克思主义在与各种反马克思主义、非马克思主义思想斗争中经受住考验,在与各种思想竞争中获得更强的生命力,得到更广泛的传播。更为重要的是,经过三次论战,一部分激进的民主主义者接受、认可马克思主义,成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从而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奠定了更为深厚的理论基础和干部队伍储备。

大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同样遭到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挑战。首先,是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所谓的“纯正的三民主义”。他们反对阶级斗争、主张所谓的阶级调和,反对国民革命统一战线,反对工农运动。针对戴季陶反动思想言论,瞿秋白明确指出,戴季陶主义是对孙中山“三民主义”的阉割和歪曲理解,思想实质“便是一种唯心论的道统说”[11]181,目的在于蒙蔽工农群众,放弃反对官僚资产阶级的斗争,取消革命。其次,是以曾琦等人为代表的国家主义派。他们以《醒师》周报作为舆论阵地,攻击中国共产党,反对马克思主义国家观和阶级斗争理论,质疑国民革命。针对国家主义派的反动观点,恽代英从马克思主义国家观、民族观出发给予坚决的驳斥。他指出,共产党人所谓的国家,“是为抵御国际资本主义的压迫而存在的;我们心目中的政府,是为保障无产阶级平民的利益而存在的;我们要全民族自爱自保,是为要使全民族从帝国主义政府经济压迫之下解放出来;要求全民族解放,我们自然更要注意力求那些最受压迫而占人口最大多数的农工阶级的解放。”[12]同时,从当时中国革命实际出发,明确提出“中国革命分两步走”的战略,有力地回击了国家主义派对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的攻击和对国民革命的质疑。

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不仅受到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想挑战,而且存在着与党内各种错误思想的论战。首先,在对待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作用和地位问题上,党内存在着不同的观点和看法。“二七惨案”发生之后,中国共产党逐渐认识到同盟军的重要性,认识到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核心问题。为此,毛泽东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的方法,深入农村和农民群众之中调查研究,撰写了《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及《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等著名文章,纠正了党内对农民问题的不正确观点,从阶级基础和革命道路等方面为后来中国革命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作了初步的理论探索。其次,随着国民革命不断取得胜利,国民党右派为了窃取革命成果,开始打压和排挤共产党。在共产党内部,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投降主义占据主导地位,对国民党进行无原则的妥协与退让,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思想上放弃了对国民革命的领导权,国民革命的胜利成果为蒋介石集团所窃取,中国革命陷入低潮。尽管如此,中国共产党人并没有沉沦,很快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提出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等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正确理论,推动中国革命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是我们党的灵魂和旗帜。”[13]中国共产党创建初期就以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的旗帜、灵魂和指导思想,不断加强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构成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历史和逻辑的起点。

二、舆论阵地建设和管理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过程本质上来说就是马克思主义获得指导地位的过程,也是在全党进行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的过程。同时,意识形态表现为一种文化软实力,主要通过说服、教育、感召等方式发挥作用。因此,加强舆论阵地建设和管理,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发挥文化软实力作用,进行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重要场域。

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刊物《新青年》在1915年9月创刊,1920年迁往上海;1920年11月,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创办最早的党内机关刊物——《共产党》月刊;1920年8月,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创办《劳动界》周刊;1920年11月,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创办《劳动音》周刊等刊物。充分表明党在创建的准备阶段,已经十分重视舆论阵地建设。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创建之后,为适应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及时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1922年9月党的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创办《向导》周报,并将其作为党中央的政治机关报。该刊的办刊宗旨在于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揭露帝国主义及其对中国人民压迫的实质,培养工人群众的革命斗志,以推动中国革命的发展。该刊所提出的“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等革命主张在当时成为人民群众开展革命运动,积极参与革命运动和革命斗争的观念支撑。为适应宣传统一战线方针的需要,1923年7月,党创办了《前锋》杂志。该刊以党的统一战线方针为指导,以实践调查为手段,通过大量事实揭露帝国主义对中国侵略以及封建军阀的独裁统治造成的严重后果,帮助人民群众正确认识反帝反封建国民革命纲领和统一战线的政策方针,从而与当时党的理论刊物《新青年》一起,成为党的理论宣传的喉舌。此外,为了报道五卅运动,揭露事实真相,激发广大群众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热情,1925年6月,党创办了《热血日报》。该报虽然存在时间较短,6月4日创办,6月27日停办,但作为党创办的第一份日报,通过揭露帝国主义罪行,宣传党的政策策略,充分发挥了舆论阵地传达大众呼声、声援各地斗争以及民之喉舌、党之号角的重要作用。

为了有针对性地深入开展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宣传教育,党根据领导革命所要依靠的主要力量及其特殊性,创办一些专门性刊物。针对工人群众的主要刊物有: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创办的《劳动周刊》《工人周刊》,各地劳动组合支部创办的《山东劳动周刊》《长沙劳动周刊》《香港劳动周刊》等等。这些作为“劳动者的喉舌”,本着为“劳动者说话”“促进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实现”的宗旨(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上册,第73页,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劳动周刊》声明自己的任务是“专门本着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宗旨为劳动者说话,并鼓吹劳动组合主义”,并表示:“我们希望中国的工人们都拿材料供给这个惟一的言论机关,都来维护这个惟一的言论机关。扩大解放全人类的声浪,促进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实现。”,一方面向工人群众宣传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揭露资本主义剥削的实质,呼吁工人阶级联合起来,为改善劳动者的生活而斗争。针对农民群众的刊物主要有1926年1月创办的《中国农民》月刊,由毛泽东任主编。主要探讨中国革命中的农民问题,介绍各地农民运动的经验,刊发了毛泽东《中国农民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两篇著名文章。针对青年学生的刊物主要有:1922年创刊的《先驱》(半月刊),1925年创刊的《中国学生》(周刊),等等。其中《先驱》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机关刊物,主要宣传列宁民族殖民地理论,介绍苏维埃俄国情况和共产主义运动中著名人物的事迹,研究和探讨中国革命和青年团建设的重要问题。《中国学生》以指导全国学生运动,通报全国学联决议,号召青年学生到民间去,在与工农群众相结合过程中实现世界观、人生观的转变,并积极引导青年学生树立马克思主义理想信念。

除舆论阵地建设之外,为了适应建党之后党员队伍的迅速壮大,党员构成日趋复杂,党员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和理论素养亟需提高的现实,1924年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所党校——安源党校创建,之后全国各地如北京党校、上海党校、广东党校及武昌高级党校相继建立。这些党校既是建党初期“党内教育”和“培养人才”的重要阵地,也是宣传马克思主义,加强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主要阵地。此外,周恩来在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期间,通过设立特别党支部、讨论会、讲演会、剧团表演等形式,创办《黄埔潮》《革命画报》等军校刊物,并且“经常带领学员去工厂做实践活动,结合实例将马克思主义理论由浅入深讲解给学员们听,把如何改善工农的策略解释清楚,从而大大的提高了学员的政治觉悟和革命精神”[14],不仅为党在后来进行武装斗争培养了大批军事骨干,而且使党在初期的军事斗争中掌握了意识形态主动权、话语权。

重视对舆论阵地的领导和管理,强调舆论工作的党性原则是党的优良传统,早在党的一大会议上,对此曾作出明确规定:“一切书籍、日报、标语和传单的出版工作,均应受中央执行委员会或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监督……不论中央或地方出版的一切出版物,其出版工作均应受党员的领导。任何出版物,无论是中央的或地方的,都不得刊登违背党的原则、政策和决议的文章。”[15]由此表明,党一经创建就将党管舆论阵地作为一条十分重要的原则明确规定下来,强调党的舆论阵地要受“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监督”,接受党的领导,成为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传播和宣传的主要阵地。同时,在内容上,宣传马克思主义、宣传俄国革命、启发工人群众的革命觉悟是建党初期舆论阵地建设的重要特征。在《新青年》《共产党》《先驱》《向导》《前锋》等党的刊物中,专门开辟了“马克思主义研究”“劳动节纪念”“俄罗斯研究”“国民革命号”等专号和专栏,翻译介绍马克思主义著作,宣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和党的民主革命纲领,刊登各地工人运动的情况,介绍十月革命及俄国社会主义的现实情况,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提高工人群众的政治素质和阶级觉悟。在《劳动周刊》《工人周刊》等工人群众性刊物中,主要宣传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学说、剩余价值学说、阶级斗争理论,帮助工人群众认识资产阶级剥削的实质,唤醒阶级意识和觉悟,为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提供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注重调查研究、密切联系实际,注重理论宣传与实践运动相结合,形式多样地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也是建党初期舆论阵地建设的重要特征。在《劳动界》中所刊登的《工人受伤还要受罚》《警察活活打死车夫》《女工与育婴堂》等文章,通过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并以通俗易懂、生动活泼的语言反映工人阶级生活的真实状况,形成思想共识与情感共鸣。《中国农民》所刊登的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等文章,是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于中国社会现实以及调查研究的经典范例;彭湃的《海丰农民运动报告》深刻地反映了被压迫工人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农村及农民的悲惨生活状况,并运用马克思主义对其进行分析,使工农群众获得了情感上的共鸣与依托,从而极大地促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同时,在刊物栏目设计上,工农群众类刊物上设有“通信”“工人投稿”“读者来信”“读者之声”等促进与工人群众之间联系与沟通的栏目,解答工人疑惑以增进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在青年学生类刊物上设有“通论”“青年之棒喝”“农村运动与平民教育”等栏目,以贴近青年学生的实际情况和斗争实践。鉴于工农群众文化程度较低的现实,党还采取了口头宣传、集会宣讲及戏剧宣传等更贴近工农群众的形式,宣传马克思主义,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传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阵地是意识形态工作的基本依托。”[16]建党初期,党积极创办各种刊物,针对不同群体的认知需求和接受特点,对受众群体的精准定位和分众传播,有针对性地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启发和满足工人、农民、青年学生及广大被压迫人民的觉悟和精神需求,有效地发挥了舆论阵地在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三、革命实践中的理论探索与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初步自觉

马克思主义是党的指导思想,在党的意识形态中居于核心地位。但是,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具体内容的建构,有赖于党在领导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中,针对不同时期所面临的任务,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相结合进行理论探索和创新,形成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

正如有学者曾指出,建党初期党面临着“分清敌我”“农民问题”“领导权”和“国家政权”四个重大问题[17]。对于这四个重大问题回答,涉及到对中国社会的性质、主要矛盾、革命的主要对象、革命的前途、领导者和依靠的主要力量等具体问题的探索和回答。面对这些问题,以陈独秀、瞿秋白、毛泽东、蔡和森、恽代英、邓中夏等为代表的早期共产党人进行了初步探索,形成了许多有价值的理论思考,其中毛泽东的理论探索具有一定的代表性。1923年7月,毛泽东在《北京政变与商人》一文中指出:“半殖民地的中国政治,是军阀外力互相勾结钳制全国国民的二重压迫政治”,“外力军阀是全体商人以至全国国民的共同敌人”,由此决定着“中国现在的政治问题,不是别的问题,是简单一个国民革命问题”,“只有国民革命是挽救自己和国家唯一的道路”[18]。代表了党对中国社会性质和革命任务基本认识的早期表达。

党的三大作出国共合作的决定,中国革命进入大革命时期。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中领导权问题日益凸显。1926年1月,毛泽东在《国民党右派分裂的原因及其对于革命前途的影响》一文中对半殖民地中国国民革命与欧美资产阶级革命进行了比较,认为欧美资产阶级革命的对象是封建贵族,目的是建立资产阶级统治的国家。中国“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革命,乃小资产阶级、半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这三个阶级合作的革命”,“其对象是国际帝国主义;其目的是建设一个革命民众合作统治的国家”[19]25。同年3月,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明确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20]3,并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的方法,对包括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中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农民阶级和无产阶级在内,中国社会各阶级的状况作了深入分析,明确了大地主和官僚买办阶级是我们的敌人,“工业无产阶级是我们革命的领导力量。一切半无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是我们最接近的朋友。”[20]9初步科学地回答了中国革命的领导权和革命的主要力量等问题。

由于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性质,中国革命对象和中国工人阶级的特殊性,农民问题从一开始就成为中国革命所面临的一个特殊问题。在大革命时期,随着农民运动的蓬勃发展,不论是党内还是党外,对农民运动产生许多不同的看法和声音。为此,毛泽东将注意的重点转向农村和农民,从1926年初开始,利用近一年的时间,深入湖南湘潭广大农村,指导和领导农民运动,开展调查研究,相继发表了《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江浙农民的痛苦及其反抗运动》《中国佃农生活例举》《农村教育》《中国农民问题》《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等一系列文章和调查报告,深入分析研究了中国农村和农民状况、农民与中国革命的关系等重大问题,得出了“国民革命需要一个大的农村变动……现在有了这个变动,乃是革命完成的重要因素”[20]16,“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19]37,“贫农问题的中心问题,就是一个土地问题”[21]等等具有真知灼见的理论结论。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在建党初期从中国革命面临的现实问题出发,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进行的这些初步的理论探索,所形成的关于中国革命性质、目标、任务,关于统一战线,关于无产阶级领导权,关于农村和农民与中国革命关系的理论和观点,尽管还不够系统和完善,但已经以萌芽的形态勾勒出党的新民主主义理论话语体系的雏形,从而也成为党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雏形。

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和早期领导者大多是知识分子,他们在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之后,更加重视革命理论,尤其重视意识形态及其领导权建设问题,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自觉。建党初期,在党的领导人中,瞿秋白较早系统地思考了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问题。早在20世纪20年代,瞿秋白以其革命家、理论家和文学家的敏感,敏锐地意识到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对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的重要性。1924年,他在《社会科学概论》一文中曾指出:“旧社会里新阶级的势力膨胀,自然创造自己阶级斗争的‘精神工具’:发现新政治理想,鼓励群众的社会心理;凡此一切都不过新阶级取得政权的预备——革命工具不完备,当然革命难以成功,所以政治理想及社会心理当然是革命及其他变革的必要的助缘。”[22]568尽管瞿秋白并没有明确提出“意识形态”概念,但他所强调的阶级斗争的“精神工具”“新政治理想”“社会心理”等思想和观念,实际上是对意识形态领导权及其重要性的早期理论表达。

文艺是意识形态的重要领域,也是实现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重要场域。早期共产党人十分重视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分析文艺的意识形态性质及其重要的社会政治文化意义。瞿秋白认为,文艺是“改造群众的宇宙观和人生观的武器。”[11]510“一切阶级的文艺却不但反映着生活,并且还在影响着生活;文艺现象是和一切社会现象联系着的,他虽然是所谓意识形态的表现,是上层建筑之中最高的一层,它虽然不能够决定社会制度的变更,它虽然结算起来始终也是被生产力的状态和阶级关系所规定的——可是,艺术能够回转去影响社会生活,在相当的程度之内促进或者阻碍阶级斗争的发展,稍微变动这种斗争的形势,加强或者削弱某一阶级的力量。”[11]503这是瞿秋白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辩证关系这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中国化表达,也是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分析文艺这一特殊意识形态的社会性、阶级性及其作用的最早尝试。瞿秋白进一步认为,文艺既然属于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必然要为政治服务。“客观上,某一阶级的艺术,必定是在组织着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意志,而表现一定的宇宙观和社会观;这个阶级,经过艺术去影响它所领导的阶级(或者,它所要想领导的阶级)。”[11]520文艺“始终是某一阶级的意识形态的代表。”[11]515无产阶级文艺是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代表,不仅具有鲜明的阶级性,而且“要公开的号召斗争”[11]522、“公开的要求文艺的斗争工具”[11]506。瞿秋白将文艺视为“斗争工具”,尽管有否认文艺特殊性和过分夸大文艺作用的偏颇之处,但面对严峻的革命斗争形势,这种提法在当时是有一定合理性的。针对五四运动之后,资产阶级已经没有能力完成反帝反封建的文化革命的任务这样一种现实,瞿秋白认为,迫切的需要进行一场无产阶级领导下的文化革命,“苏维埃的文化革命是要在无产阶级立场上去批判地主资产阶级的意识和文化生活,要使广大的群众能够接受人类历史上的一切真正有价值的文化工具和知识,同时肃清封建的和资产阶级的意识上的影响……要在大众之中,反对一切宗教迷信以及资产阶级的科学和哲学理论,而进行马列主义的科学大众化的运动。”[23]233实际上就是主张用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批判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用马克思主义占领意识形态阵地,并运用文艺的手段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以加强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

在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中,革命知识分子队伍建设无疑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凡是一国社会,必有其思想的机关,此处所言知识阶级即指此而言,一社会中指导思想往文化进程而去,永永为新的美的真的善的灯塔,就是此知识阶级。”[24]这是瞿秋白对革命知识分子在国家、社会和思想文化建设中重要作用的基本体认。基于这种认识,1923年,瞿秋白撰写了《政治运动与智识阶级》一文,对当时中国社会知识分子的现状作了分析,他认为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具有新、旧两种类型,即“士绅阶级”和“新的智识阶级”。其中“士绅阶级”是中国宗法社会的思想代表;“新的智识阶级”包括学校的教职员,银行的簿记生,电报、电话、汽船、火车的职员、青年学生等,他们是“新经济机体里”最具“活力”的存在。[22]3-4但是,在“劳资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里,智识阶级没有独立的政策和利益,只能依他思想的倾向,决定他是资产阶级的工具,还是无产阶级的工具。”[22]592针对知识分子的这种依附性特点,瞿秋白强调知识分子要成为无产阶级的一员,必须“要磨练自己,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种种‘异己的’意识以至最微细的‘异己的’情感,然后才能从‘异己的’阶级里完全跳出来,而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站稳自己的脚步。”[23]721同时,他号召革命文艺创作者需要到群众中去,向群众学习,深入群众生活,站到群众的“程度”上,推行“语言文字大众化”;秉持革命现实主义思想,创造出用通俗易懂的“俗话”描写工农大众现实生活和斗争的作品;同群众一同学习提高文艺水平,实现文艺大众化;通过“工人小报”、群众报纸和街头文学运动等途径与方式,向群众传播宣传马克思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引导群众树立马克思主义人生观、价值观,发展党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

瞿秋白对文艺意识形态性和革命知识分子队伍建设问题的以上思考,从某种意义上表明,在建党初期党已经对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有了一定程度的自觉。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党的历史是最生动、最有说服力的教科书。”[25]重视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是党的优良传统,在建党初期,党就非常重视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通过马克思主义传播和教育、舆论阵地的建设与管理、理论探索与创新、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主要问题的自觉思考等一系列措施,探索了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途径和方法,尽管这些探索是初步的、不系统的甚至是不完善的,但这些探索已经以萌芽的形态标志着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的出场,不仅对新民主主义时期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且对新时代党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也具有重要借鉴和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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