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返乡创业的路径选择和归因分析

2021-04-14 23:49王慧珍
当代青年研究 2021年3期

王慧珍

(上海大学社会学院)

一、青年返乡创业的背景及问题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传统推动东北人口增长的拉力出现反转,人口流动方向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以东北作为流入地的流动人口占全国总流动人口的比例,从1982年的16.8%下降到2000年的7.55%。[1]2000年之前,东北流入人口数量虽在下降但仍有小幅度增长,2000年以后东北人口出现大规模的下降。据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东北地区总人口为10951万人,与2000年相比数量上增加了465万人,但其占全国人口比重却在下降。[2]解决东北人口流失严重的问题需要多方面力量共同发挥作用,这不仅需要国家和地方社会的支持,还需调动人们的主观能动性,在此过程中积极有效引导人们返乡创业、振兴东北经济发展就显得尤为必要。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指出,“青年是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生力军和中坚力量”,[3]肯定了青年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价值。因而,为振兴东北经济发展、减少人口流失,在引导人们返乡创业的同时重在发挥青年在其中的主体中坚力量。

自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颁布《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以来,[4]农民返乡创业一度成为学术研究热点,而返乡创业群体中青年的研究近年日趋渐热。学者对于青年返乡创业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方面:一是提出构建促使青年返乡创业的社会支持对策。李斌、黄改认为,要使青年成为振兴乡村产业的主体,需要构建农户、村庄、乡镇、县域四层级的产业立体网络平台。[5]苏海泉等在对辽宁返乡大学生创业现状进行研究的基础上,提出构建大学生返乡创业的社会支持对策。[6]夏柱智分析中部农村青年在创业模式上出现“小微企业”和“规模企业”的分化,并对如何促成一体化农村创业给与建议。[7]学者通过对返乡青年创业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分析,提出要建构合理性的社会支持,客观上为返乡青年发挥振兴乡村中的主体作用提供条件。二是阐释青年在返乡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强调其主体价值。夏柱智探讨返乡青年在乡村的农业、非农业生产和公共服务领域中发挥着构建乡村秩序的作用,形成独特的“中坚青年阶层”[8]。胡小武指出,青年参与乡村振兴具有市场理性、文化乡愁的意涵,两者共同发挥作用建构出一条“城乡文化反哺”式的乡村振兴道路。[9]三是论述青年返乡创业的性质。罗敏通过调查发现青年返乡的行动逻辑,分为宏观上受国家政策号召、中观的青年社会责任担当和微观的青年个人意愿三个层次。[10]肖葛根等剖析返乡创业的青年淘宝店主,不同于传统农民工被动地融入城市,而是主动开展融入城市的新实践,同时对乡村社会具有依赖性。[11]综上学者对青年返乡创业的研究,重在为创业者提供条件、分析创业者个体所发挥的功能性价值及返乡创业的性质,而系统性地对青年返乡创业的研究,尤其是对人口流失严重的东北地区返乡创业青年的探讨相对较少。

T镇位于东北的省际交错地带,以农业种植为主,可利用的耕地面积大,但人均所占耕地面积并不均衡。而且此镇主要以外省移民为主,各村庄村民不仅有地缘关系,更多是血缘的联结。改革开放后,东部沿海地区经济迅速发展,大城市机会多、挣钱快的拉力以及农业种植不挣钱的现状,促使T镇各村出现规模化的“雁南飞”,人口流失严重,本地社会经济发展受到很大影响。2010年后T镇人口始有回流复苏的趋势,在这返乡群体中青年创业者占有不小的比例。本文通过田野调查和个案访谈的办法,对东北地区T镇的返乡创业青年进行深度研究。文章以返乡青年路径选择中的产业建构现状为切入点,运用“推拉理论”分析促使青年返乡流动的原因,在对T镇青年返乡创业进行系统研究的基础上,旨在探讨返乡青年在创业中所发挥的中坚力量,并为复苏东北经济提供经验性借鉴。

二、T镇返乡青年产业的再建构

通过对T镇青年返乡创业资料的整理分析发现,其创业现状主要分为两种模式:一是在对本地优势资源进行整合、革新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形成种植专业合作社、生态规模化养殖以及调整种植结构的新农业;二是依托市场外部形势所需创新生产方式,建立农产品加工厂、超地域的网店。虽然返乡青年的创业路径不同,但都是振兴T镇发展、促使人口回流及实现青年创业者个人价值的手段。

(一)资源整合下革新生产方式

1. 新型种植专业合作社

传统T镇各村可利用的耕地面积人均分配不均衡、种植方式比较单一、机械化水平低,且无任何灌溉渠道等,主要“靠天吃饭”,而每年种植农作物所需的种子、农药、化肥等开支巨大,使得各村土地少的人家全年收入解决不了基本生存所需,村里精壮劳动力只能外出到赚钱快的大城市求生存、谋发展,村里多是留守的无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某些村庄的可耕地几近荒芜。近年T镇返乡青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在对本地优势资源——可耕黑土地进行整合利用的基础上,形成独具特色的大豆及榛子等种植专业合作社。其运行方式主要由村内大户牵动联合几家小户共同入股,进行规模化生产,在互助合作的基础上谋求全民共同富裕。新型种植专业合作社,打破了T镇传统以种植大豆和玉米为主的单一种植模式,所种品种呈多样化,开始引进向日葵、黑小豆、白豆和青仁乌等作物,农作物从播种、打药及收割等一系列程序全部依靠机器完成,机械化水平提高促使人们从传统的农业种植方式中解放出来。“村里地少的人家大都外出打工致使可耕地荒废不少,看着养大自己的黑土地浪费了很可惜,就联合7家一起组成大豆种植专业合作社,大家入股后主要把耕地交给我进行规模化种植,他们可外出打工,也可在合作社内工作,每年按收成和入股比例进行分红。”(CJD,33岁)

2. 生态规模化养殖

T镇地处大兴安岭余脉,海拔较低,属温带大陆性季风季候,全年降水充沛,牧草长势极好,每到盛夏会出现“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态。因而T镇各村自建立伊始便有养殖牛羊的散户,养殖规模一般不会超过100头,在自家院子外围个栅栏,牛羊便圈养在里面,根据祖辈传下来的养殖经验进行粗放式管理,成品牛羊的售卖主要靠小贩上门收购,获利甚微。而且养殖场所设立在村庄内,每到夏天牛羊排泄物气味难闻,给附近村民带来很大困扰。T镇返乡青年在总结以往养殖经验的基础上“取其精华”,并到技术先进的养殖场进行观摩学习,然后购买优质基因的雏鹅、雏鸡、羊、野猪等,养殖场所取址在水草丰美的空旷地带,搭建厂房进行精细化规模养殖。创业青年在提高养殖技术的同时还扩展销售路径,“在买雏鹅时就与X鹅公司签了合同订单,到秋天直接来收购成品鹅,我去年共养殖2万只鹅,除掉投资成本,收入在40万元左右。”(LYS,29岁)精细规模化的养殖技术以及良好的销售渠道,促进了T镇养殖业的发展。养殖牛羊和野猪的创业青年在提高养殖技术、拓展销路的同时还与商贩合作成立了屠宰场和冷鲜肉直销店,在坚持纯天然、绿色的品牌理念下,T镇所产的冷鲜肉不仅在县域内畅销,还远销至北京和天津等地。“我们不仅售卖成品羊,还开了屠宰场,县城开火锅店、烤肉店的老板都喜欢我们提供的羊肉。”(CHY,30岁)

3. 调整种植结构

T镇传统粗放式的单一种植模式,致使村内部分土地近些年土壤沙漠化严重、土地板结,农作物产量降低。面对这种土地情形,创业青年积极探索多元化种植模式。T镇丘陵与平原交错分布的地貌为中草药种植提供先天条件,最开始是从其他乡镇购买药材种苗,主要种植赤芍、防风和白鲜皮。“我尝试性地种了80亩地的赤芍和白鲜皮,3~5年收获,利润很高,是种植大豆的5~8倍。”(ZF,33岁)T镇青年在初步种植中草药获得高额利润后,便扩大种植规模并尝试培育种苗,不仅节约了成本,还把种苗低价卖给需要的农户,提高了T镇村民整体开展多样化种植的积极性。在T镇种植药材的农户和专业合作社日益增加的同时,返乡青年新建晾晒场、药材储藏库。地方社会对村民种植药材给与大力支持,当地的药业公司与农户签订药材收购合同,中草药协会传授给村民种植技术、现时性地提供市场价格信息,用科学的方法引领T镇村民致富。T镇面对现实土壤沙漠化、土地板结的境况积极调整种植结构,在地方社会的帮助及自我探索中,形成了一条药材种苗繁育、种植,以及药材的晾晒、产销一体化的运营方式。

(二)应市场所需创新生产方式

1. 革新农产品加工

T镇传统以种植大豆和玉米为主,因而村内有家庭式运营的豆油小作坊,因生产规模小及道路运输条件的限制主要供应T镇村民的食用油所需,“有时还会帮村里人榨油,一斤黄豆收取3毛钱的加工费。”(LZP,30岁)传统家庭式油作坊产量低、获利小。在市场经济高速发展的驱动下,设备先进的大豆榨油机产油量大、安全卫生的生产方式极大地冲击了家庭式油作坊,T镇村民陆续开始购买工厂所产的品牌食用油,镇里仅有的3家油作坊相继倒闭。T镇创业青年顺应市场形势更新换代产油设备,建立厂房进行规模化生产有机大豆油。且为增加客源,厂房建立在人口流动量大的乡镇所在地。T镇所产的豆油主要供应本镇及附近乡镇的村民食用,而随着新农村建设后道路的畅通,便利了有机大豆油的远销。“有机大豆油的加工无任何化学添加剂,满足现代人对食品的需求,我们主产大豆油兼产玉米油满足市场所需,并把剩下的豆渣做成豆饼卖给搞养殖的大户。”(LZP,30岁)T镇的大豆油加工厂目前仍处于初始发展阶段,创业者在提高生产技术、拓展销路的同时还向已成规模的豆油加工企业请教产销经验。在此基础上该工厂计划继续对农产品进行深加工,产制豆皮、豆浆、大豆粗粮等绿色有机食品。

2. 开辟超地域网销

地处大兴安岭余脉的T镇生态环境好,且常年中低温的气候适合食用菌生长,对于木耳的培植有得天独厚的地域条件和资源优势,同时还可利用山区种植榛子。T镇返乡创业青年在利用本地优势人工种植木耳和榛子的同时,农产品的销路成为影响T镇发展的新问题。海拔不高的T镇自古长有灌木类植物东北野生榛子,以及野生榛蘑、木耳和猴头等山珍,传统村民一般从山上自行采集晾干卖给收山珍的小贩,小贩再卖给工厂赚取差价,工厂进行简易的加工包装后到市场上售卖,售价很高。且很多无良商家以次充好,把本来人工栽培的山珍当作野生的售卖,不仅扰乱东北山珍市场的正常营销秩序,也对本地村民采集的野生山珍价格造成很大波动。为解决T镇山珍产品的销路以及规整混乱的山珍销售市场,创业青年开办了售卖山珍的店铺和网店,并明确制定了野生和人工栽培的不同价格。“我在乡镇和县城各开一家山珍商店并开了网店,从网店的建立、设计、运营管理以及店内视频和图片的拍摄等,都是自己学习操作的,目前网店效益很好、利润可观。”(CP,30岁)T镇的山珍网店主要售卖木耳、榛蘑、榛子、猴头等,还兼带售卖家庭小作坊出产的牛肉干、蜂蜜、蓝莓干等,网店的建立开辟了T镇山珍售卖的新销路。

三、返乡青年所创产业的特征

(一)内生与“嵌入”共存

T镇返乡青年主要通过革新和创新生产方式进行创业,而所创产业具有内生和嵌入双重性质。所谓内生是指依靠自身力量发展起来。T镇的新型种植专业合作社是在整合土地资源的基础上,对传统生产方式进行革新;生态规模化养殖是指利用本地优势资源,对传统养殖模式的革新;调整种植结构是对单一种植模式的再构建,践行多样化的种植方式。因而革新所创产业是在整合优势资源的基础上,对传统生产方式再构建,其具有内生革新的性质。其次,所创产业具有“嵌入”性。“嵌入”一词最开始是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在19世纪提出的,将市场嵌入社会、将交易嵌入包含信任和信赖的长期关系中。[12]到20世纪80年代,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在《经济行为和社会结构:嵌入性问题》一文中论及“嵌入”性,是指个人的经济行为不完全服从经济利益和集体行为,而是介于两者之间。[13]返乡青年所创农产品加工厂不是内生的,而是创业青年追求经济利益及市场所需的工厂模式对传统家庭作坊提出的更新换代要求双重因素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超地域网店的开辟既拓展了农副产品销路、提高了销售额,在保证村民经济效益的同时,又规范了网上山珍市场的销售秩序。因而,返乡青年创新的产业不是内生的,其既不完全追求经济利益,也不仅服务于集体所需,而是“嵌入”创新的。T镇返乡青年主要通过革新和创新两种生产方式进行创业,其中革新产业具有内生性质,创新的产业具有“嵌入”性质。虽然返乡所创产业性质不同,但两者是互助共生的,内生性产业为“嵌入”性产业提供资源,而“嵌入”性产业延展了内生性产业的功能。

(二)应时性和一体性并重

T镇返乡青年针对本地人均土地分配不均衡、传统养殖方式不科学、土壤沙漠化严重、家庭式油作坊产量低、农副产品滞销等问题,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现实性地整合优势资源:创办土地入股分红的种植专业合作社、开展科学技术指导下的生态规模化养殖、调整种植结构开种药材;应市场形式所需采取机械化榨油、开辟超地域的网销。这些都是创业青年应对现状及时调整产业结构提出的解决办法,因而T镇青年所创产业具有应时性,是面对现实境况无能为力时的顺应时势。《荀子》就曾提及“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14]创业青年面对T镇无法改变的现状,应时性地整合资源、应市场形势所需对传统产业模式进行了再建构。其次,所创产业具有产、销一体性,进行生态规模化养殖牲畜时提前与X鹅公司签订合同订单,并设立屠宰场和冷鲜肉直销店,不仅可近销县城,还可远销外地;调整种植结构改种药材后,与当地药业公司签订合同以拓展销路;创新滞销农副产品的销路、开辟超地域的网销等,都是T镇青年创业者为商品谋销路,促使了所创产业产、销一体化运营模式的形成。因而T镇青年所创产业首先要有应时性,应现实形势所需改变或调整产业格局,进而提高各项产业的产值;其次具有产、销一体性,只有把产出的应时性商品销售出去才能产生经济效益,进而实现振兴乡村的目的。T镇青年所创产业具有应时性和产销一体性两种特征,两者地位同等重要,在现实社会中要协同共生发展,不能有偏颇。

(三)互助共富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要立足我国国情,要求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发展理念。国家为实现全民共富做出分阶段、多层次的规划,学者曾把我国近年的共富实践分为三个阶段: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十一届三中全会是初步探索,十一届三中全会至十八大是全方位提速,十八大至今是全面深入。[15]而T镇青年返乡创业的实践符合国家发展趋势,所创产业具有互助共富的性质。首先互助共富的实践有规制明文确定。T镇青年所创新型种植专业合作社在章程修正案上规定“本社从当年盈余中提取百分之十的公益金,用于成员的技术培训、合作社知识教育以及文化、福利事业和生活上的互助互济。”(《XX县大豆种植专业合作社章程修正案》)章程规定,从当年盈余中抽取部分资金不仅用于社员的技能培训、教育和文化建设,还注重合作社内的福利事业和生活互助,以规章的形式要求合作社互助共富。其次,所创产业的运行发展也是实现互助共富的过程。T镇青年所创专业合作社把土地少的人家纳入社内并在年终根据其入股比例分红,可为闲赋在家的劳动力提供就业;规模化养殖场、农产品简易加工厂等产业的出现,促使T镇村民实现就业、赚取经济利益。T镇创业青年在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实现其创业、获得个人经济利益增长的同时,还给T镇闲赋的劳动力及外出谋发展的村民带来就业机会,使得其在家乡就业、赚钱,缓解人口的流失促使其回归。因而T镇青年所创产业延伸了其功能,加强了乡人之间的交流互动,在互助中现时性地实现共富,提高T镇整体经济发展水平。

四、返乡流动青年创业的归因机制

促使T镇青年返乡流动的原因是多重的,本文借用“推拉”理论对影响青年返乡创业的因素进行分析。推拉理论最早是在拉文斯坦(E.Ravenstein)提出“迁移法则”[16]的基础上产生的,后期唐纳德·博格(D.J.Bogue)提出劳动力迁移的推拉理论,[17]自此推拉理论逐步走向成熟;李(E.S.Lee)则首次将影响流入地与流出地之间的迁移因素划分为“推力”和“拉力”,并在此基础上又补充了中间障碍因素。[18]促使T镇青年返乡创业的推力有生存性所需、归属感降低;拉力有多重社会资本的支持、自我实现的需要和故乡不在远方的“乡土”情节,推力和拉力共同作用于青年的返乡流动创业。

(一)青年返乡流动的推力

1. 生存性所需

T镇外出流动青年普遍知识文化水平不高,以初高中毕业生为主,退学后大都没有经过专业技术学校的再社会化,而在亲朋好友的带动下到大城市谋取工作机会。没有一技之长的T镇青年在大城市中只能从事体力劳动,或是到技术水平含量低、流水线式的服装厂及产品包装运输企业工作等。近几年随着机械化水平提高,机器逐步取代了人工,所需人力减少,或公司效益不好只能裁员,技术水平含量低的T镇青年自然在下岗之列。“我之前在一家酒店当传菜的服务员,一开始酒店效益好,工资每月都能正常发,但随着客源减少酒店运营困难,拖欠我2个月工资后酒店宣布倒闭,我只能另寻他职,但可心的工作不好找。”(LYS,29岁)因为学历受限且没有一技之长,只能从事他人随时都能取代的低技能工作,使得生存在大城市的T镇青年举步维艰。“返乡前我在江苏某城市大学旁开了一个小吃店,但自己所做小吃品种单一,不久就被附近其他饭店替代。”(ZF,33岁)在外求生存、谋发展的T镇青年并没有按照其预想实现赚大钱,某种程度上还满足不了基本生存所需。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H. Maslow)把人的需要由低到高分为五个层次,分别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其中生理需要是所有需要的基础。[19]T镇青年由于学历受限且技能水平低,在城市生活满足不了基本生存所需,返乡创业不仅能满足基本生存所需,还可以谋求发展。

2. 归属感降低

T镇外出流动青年随着年纪增长势必会面对成家立业的问题。住房在影响个人社会经济地位的同时,客观上决定了青年在婚姻市场中所处的位置。[20]而大城市房价居高不下,T镇青年购买住房的首付就是个难题,买不上房的现实压力与成不了家的内心孤独,使得独居在外的青年对所居城市的归属感降低。且工作在城市的青年长期与家人分离,地缘和血缘关系的断裂使得流动在大城市青年的情感无法寄托,时常落寞,“在X城市的某晚感冒了,晚上回家衣服都没脱就躺着睡了,直到凌晨4点头疼的实在厉害才到楼下药店买药,我就想自己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都没人发现,然后哭着开始疯狂的想家。”(CP,30岁)在城市工作的青年因于业缘的联结,白天一起工作,下班后又都是各自独立的个体,“私人领域的个人在追求自我发展和寻求在城市中的情感慰藉之间迷失”[21]。在城市中买不上房、成不了家的现实压力,独居在外远距离、长时间血缘与地缘关系的断裂,使得工作在外的T镇青年情感无处寄托,对所居城市渐失归属感,也成为青年返乡流动的推力之一。

(二)返乡流动创业的拉力

1. 多重社会资本的支持

针对东北人口流失严重的问题,国家全面审视东北三省人口流失的现状,积极给与政策和资金的支持。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以习近平总书记的“三农”工作论述为指导,对乡村振兴作出阶段性规划。[22]2019年,人社部、财政部、农业农村部联合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动返乡入乡创业工作的意见》提出,“以创新带动创业,以创业带动就业”[23],分阶段、多层次地为返乡青年提供政策、资金和技术的支持,以振兴乡村发展,因而T镇青年返乡创业是符合当代社会发展的主流。同时地方社会也为返乡创业青年提供支持,当地的药业公司与T镇的农户签订药材收购合同拓展销路,中草药协会传授村民种植技术,用科学的方法引领T镇返乡青年创业致富等。“新农村建设后各村道路畅通且互联网发达,国家和地方政府也给与了政策、资金、技术的支持,我可以利用本地优势资源创业,而且比在外面打工挣的多,生活质量也大有提升。”(XWT,30岁)T镇青年返乡创业,闲赋在家的亲人和近邻还可为青年创业者提供人力资本的支持。国家和地方社会的政策、资金和技术资本以及乡人的人力资本,多重社会资本共同作用,为促使T镇青年返乡创业提供了多层次的支持。

2. 自我实现的需要

传统观点认为,返乡青年大都是“在大城市生活不下去了”而不得已做出的返乡举动,青年返乡创业多是消极被动的。而现实T镇返乡创业的青年中,并不都是迫于城市压力而做出消极的返乡流动,其中也不乏有积极主动返乡创业的个案。“CJD是我的堂兄,看到他返乡创办了种植专业合作社,事业搞的风生水起,在我们这一辈中是家族的榜样。我就想也不能这辈子总给别人打工,我也需要有自己的事业,向大家证明我不弱。”(CHY,30岁)T镇青年多年在外的工作经验让其意识到自己靠打工成功致富的几率小,返乡创业不仅成本低、风险小,且家乡的多重社会资本都可以利用,更有成功实现自我的可能,因而T镇青年在综合考量各种现实性因素及实现自我价值中,会积极主动返乡。而且T镇返乡创业的青年中不乏有成功的典范,榜样的力量更使那些想返乡创业、证明自己的青年看到希望,增加自己创业也会成功的信心。因而T镇返乡流动青年在希望实现向上流动,并在综合考量创业成本以及现实榜样力量的多重因素作用下,开始积极主动返乡创业,并在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基础上满足自我实现的需要。

3. 故乡不在远方的“乡土”情结

费孝通先生曾在《乡土中国》里提及,外出留学时随身会带一包家乡的灶土,每当想家时会拿来冲水喝以减水土不服的思乡之情。[24]此处的“乡土”并不仅是指家乡的泥土更是所有与家乡发生关系事物的代名词。家乡是血缘和地缘的集结地,是我们的避风港,每当生活工作不如意时总想回乡寻找情感的寄托。流动在外的T镇青年由于远距离的空间限制,故乡只能在远方,而返乡创业则是近距离的接触“乡土”。“我家祖辈是闯关东到这里的,父母总感觉关里是故乡让我留在山东工作,他们年纪大了也回去养老。而我出生在T镇,这里就是我的故乡,看着蓝天白云黑土地我就安心。”(WP,29岁)对“乡土”依恋是促使青年返乡流动的原因之一。且“乡土”是家庭所在地,随着青壮劳动力的大量外出T镇成了“三八六一九九部队”,留守老人的养老、精神生活问题,留守儿童的教育、心理健康问题以及留守妇女长期异地分居所造成婚姻“失序”等现实性的家庭因素,也成为青年创业者返乡流动的原因。“家里父母年纪大了,两个姐姐早已出嫁,父母就我这一个儿子,中国有句老话所谓‘养儿防老’,我理应该回去陪在他们身边。”(LZP,30岁)对“乡土”的依恋以及“乡土”中家庭社会主体的需要,成为促使青年进行返乡流动的拉力。

为解决东北人口流失严重的问题,不仅需要国家和地方社会的支持,还需调动人们的主观能动性,在此过程中积极有效引导人们返乡,实现就地创业就显得尤为必要,而在这返乡群体中应重在发挥青年创业者的中坚力量。先行学者对东北地区返乡创业青年的系统性研究相对较少,文章在对东北T镇返乡创业青年资料整理分析、系统性研究的基础上,发现其所创产业具有两种模式:一是整合本地优势资源革新生产方式,创设种植专业合作社、生态规模化养殖及调整种植结构的新农业;二是依托市场外部形势所需创新生产方式,建立农产品加工厂和超地域的网店。并以返乡青年路径选择中的产业建构现状为切入点,发现其所创产业具有内生与“嵌入”共存、应时性和一体性并重,及互助共富的特征。同时,运用“推拉理论”阐释促使创业青年返乡流动的原因有生存性所需、归属感降低的推力,以及多重社会资本的支持、自我实现需要和故乡不在远方“乡土”情节的拉力。在对T镇返乡青年所建构产业的现状、特征及归因进行系统性研究的基础上,旨在为复苏东北经济发展提供经验性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