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退群”的语义演变、生成机制及流行成因

李春明，李永春，车 丽

（东北石油大学人文科学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

一、引言

2018 年，《咬文嚼字》公布了当年的10 大流行语：命运共同体、锦鲤、官宣、店小二、佛系、确认过眼神、教科书式、退群、巨婴、杠精。“退群”位列其中。“退群”用于流行语，其文例如下：（1）美国又退群！这次是万国邮政联盟，这些年它究竟退了多少个？（北京晚报官网/2018/10/18）（2）美国将退出《中导条约》，这次“退群”玩大了。（《科技日报》2018/10/22）（3）美国又要“退群”了。美国总统特朗普4 月26 日宣布，美国将撤销在《武器贸易条约》上的签字。（《工人日报》2019/5/3）（4）日本“退群”其实早有先兆，并不令人太过惊讶。（《中国海洋报》2019/1/16）“退群”原本是一个网络生活常用词，指退出社交平台上的交流群，如，退出QQ 群、退出微信群等等。以上4 例显然都不能做如此之解释。（1）-（4）中“退群”在语义上已经发生了变化，用来指称退出实际组织。从感情色彩上看，“退群”原本就是中性词，当用来指称退出实际组织时，感情色彩有所变化，尽管多数情况下还是中性义，但有时也带有贬义，带有一定的负面的主观评价。在这里，“退群”的原义我们记作“退群1”，“退群”的后起义，我们记作“退群2”。主要探讨“退群1”到“退群2”的语义演变、语义生成机制及“退群2”的流行成因。

二、“退群1”到“退群2”语义演变

通过百度搜索引擎对“退群”一词进行检索，发现“退群”用于退出QQ 群，较早用例是2004 年，用于退出微信群，较早用例是2013 年。请看下面两个用例：（5）由于这几天比较忙，很少时间上QQ 群，今天回到家里，打开QQ，发觉有很多人推（退）群了！（天涯社区/2004/10/20）（6）今天在外出差的路上，手机微信响个不停，打开一看原来被拉入一个微信群了。看了看发现里面很多不认识的人，而且聊的话题木有兴趣，就直接退群了。（天涯社区2013/09/27）例（5）是退出QQ 群，例（6）是退出微信群。

2016 年，英国意欲退出欧盟，在国际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国内《人民日报》等多家报纸进行了报道，“退群”由此开始表示退出国际组织这样的实际团体。如，（7）一图看懂，英国为何从欧盟朋友圈“退群”？（人民日报客户端/2016/06/25）（8）英国“退群”了，据说是。（搜狐咨讯/2016/06/25）2017—2018 年，美国总统特朗普任性地接连宣布要退出多个国际协议或组织，如，《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巴黎气候变化协定》《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等等。在这样的政治大背景下，“退群”一词在国内各大媒体上逐渐成为炙手可热的高频热词，最终登上了2018 年10 大流行语之列。如，（9）美国退群万国邮联并非我跨境电商灭顶之灾。（《中国贸易报》2018/10/23）（10）美国频繁“退群”将影响全球地缘政治格局（《证券时报》2018/10/23）（11）美“退群”世卫必将自食恶果。（《经济日报》2020/7/9）（12）“退群”世卫组织，是对美国政治的终极嘲讽。（《光明日报》2020/5/31）几乎与此同时，“退群”一词在新闻报道中也可以用于退出某社会团体。如，（13）德云社演员“退群”，粉丝“入群费”也一并退了吧。（《新京报》2019/10/30）（14）三大支付巨头万事达卡、Visa、Stripe 和美国电商巨头eBay 宣布，退出脸书加密货币Libra 的管理组织Libra 协会，原因是政府监管机构继续审查该项计划。多家支付机构相继“退群”。（《经济参考报》2019/10/16）

由上面事例，可以看出“退群”本义为“退出虚拟网络社交团体”，后来在使用过程中，词义发生了泛化，可用于表达“退出实际组织或社团”，这种泛化实际上就是词义的引申。“退群”的两个义位，前者（本义）为“退群1”，后者（后起义）为“退群2”。由“退群1”到“退群2”的发展演变，并非仅仅是理性义的变化，事实上，色彩义也随着发生了变化。“退群1”的色彩义本为中性，但用于“退群2”时，多少带有一定的贬义色彩，能够表现出说话者或者作者鲜明的负面的主观评价。例如，（15）抢完救灾红包退群，该罚!（《鄂州日报》2019/8/22）（16）2019 年美国依旧在“退群”，该如何应对。（中国新闻网/2019/12/20）（17）美国“退群”之后，世卫组织仍将继续全球卫生治理之路（21 世纪经济报道2020/7/14）（18）美国“退群”瘾头大 欧美经贸隔阂深（国际商报2020/7/14）例（15）中“退群”指的是退出微信群，显然，这里的“退群”为中性义，不带任何褒贬色彩。但到了例（16）-（18）3 个例句中，我们不难发现，这3 句里的“退群”全部都是贬义色彩，都带有作者鲜明的主观讽刺意味。由此可见“退群1”到“退群2”的发展演变不仅仅是语义（理性义）的发展演变，更是词义感情色彩（色彩义）的发展演变。

三、“退群2”语义生成机制

“退群2”严格意义上讲，属于“旧瓶装新酒”“老树发新芽”，即旧词语产生了新用法。“退群2”在使用过程中实际上是“既有日常词语网络化后赋予新义”[1]。“退群2”一词的使用已经从虚拟的网络世界进入到了实际生活领域，呈现出词义扩大趋势。即由原来的“退出QQ 群、微信群等虚拟的网络社交团体”扩大到“退出实际的国际组织或社会团体”。这一语义演变过程是通过隐喻方式实现的。隐喻是从一个认知喻到另一个认知喻的映射，在词义引申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隐喻”是词义引申的一个重要机制，隐喻其实质是基于两个认知域之间具有相似性，“为表达一个新的概念或术语，在现有的语言词汇中找不到合适的词，或有近义词但不足以表达恰当时，人们常常借用旧词语的结构模式。隐喻的认知功能是填补语言空白，即运用隐喻手法，找寻新旧语境相似的词语来创造新词。”[2]“退群2”一词就是这样产生的。

四、“退群2”流行的成因

首先，语言自身蕴含因素。“退群2”一词本身具有形象鲜活的语言特质。“群”本身就是“集体”的代名词，在代指“虚拟的网络组织”和“实际的社会组织”上二者无差别。从语法结构上看，“退群2”属于动宾结构，这种结构为汉语语法中最常见的，最活跃的结构，这种结构能够产生出特别生动的修辞效果；从韵律结构上看，“退群2”是一个双音节韵律词，符合汉语特点，“退+群”的声调是“四声+二声”，读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从语义演变来看，由原来“退出虚拟的网络社交团体”到“退出实际的组织和团体”的演变，正是利用人们的熟悉度，在原义和新义之间建立某种联系，这样的结果是便于人们理解、接受、传播；从语用角度上看，“退群2”一词被用于新闻报道中符合人们“求新”心理。“退群2”一词用于退出国际组织或社会团体虽然是“旧瓶装新酒”，但却可以收到形象、生动、幽默的效果，从感情上更容易拉近听者、读者距离。

其次，集体主义文化因素。我国的文化传统历来都是崇尚集体主义，反对个人主义。这一文化因素对“退群2”的传播起到了一定作用。“退群2”一词用于新义表达时，往往暗含讽刺之义，多是对抛弃责任，退出群体这种不正确行为的一种鄙视、嘲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集体主义从古至今一直占据主流地位。中国传统社会的宗族制度更是以家族为基础而形成的政治体系，利益共同体意识早已深入人心。在我们当代文化中，“团圆”也是我们日常压力下的最为美好的期盼，这其实就是一种集体主义的体现。这种集体主义的文化背景使人们有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那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国人对于美国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单边主义、抛弃集体利益的行为是非常不满的，不赞成的，甚至是反对的，鄙视的。这样的共同的文化心理，驱使“退群2”这个词广为流传。

最后，新闻媒体传播因素。新闻媒体在传播新词过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退群2”一词迅速走红与新闻媒体频繁使用“退群”一词有很大关系，新闻媒体可以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退群”最初指退出某个社交平台上的交流小组，并无他义。英国脱欧事件发生后，“退群”一词被赋予了新含义，美国总统特朗普任性地宣布美国将要单方面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巴黎气候变化协定》《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万国邮政联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引发了国际新闻界的“地震”，世界各大主流媒体纷纷对此跟踪报道，为了紧跟热点，最大程度的吸引读者，国内大小型媒体也纷纷以“美国退群”为题进行报道。由此可知在“美国退出国际组织”这一热点新闻事件中，新闻媒体的广泛参与，推动了“退群2”成为了年度网络流行语。

五、结论

综上，本文主要探讨了“退群1”到“退群2”的语义演变、新义生成机制及“退群2”迅速走红的原因。“退群”本来是指退出虚拟的网络社交团体，自英国脱欧后，“退群”一词的词义出现了泛化倾向，可用于表示退出国际组织或社会团体，2017—2018 年，美国接连退出若干国际组织，致使“退群2”最终成为了2018 年网络流行语。“退群1”到“退群2”的词义演变机制是认知语言学上讲的“隐喻”机制，即通过“隐喻”实现了由指向虚拟组织到指向实际组织的演变。随着语义的扩展，“退群2”的感情色彩也随之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多用于贬义，能够表现出说话者或者作者的鲜明的负面的主观评价义，具有特定的修辞效果。“退群2”流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既有语言自身蕴含的因素、集体主义文化因素，也有新闻媒体助推因素的影响。由“退群2”成为流行语，可以清楚地看到政治对流行语的产生具有重要影响。反之，我们也能看到流行语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它能够反映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态。通过对流行语“退群”的研究给我们很大启示：那就是流行语可以二分为政经类流行语和生活类流行语。以往学者们的研究多集中在生活类流行语，对政经类流行语的研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事实上，政经类流行语已经存在了，这类流行语值得语言工作者进一步关注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