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彬
内容摘要:《列女传》《新序》《说苑》三书是刘向受诏校书时根据皇室藏书和民间图籍编撰而成,既有史传的性质,又带有小说的特征。刘向编撰三书的目的是以著述当谏书“以戒天子”,他关心国家的前途与命运,希望君臣一体,能够勤于国事、举贤任能、以民为本,反对穷兵黩武的战争,关注女性人物的生存与发展。刘向希望以儒学来改造社会,振兴国家,所以三书之中处处洋溢着儒家人文主义情怀。
关键词:列女传 新序 说苑 人文情怀
《列女传》《新序》《说苑》三书是刘向受诏校书时根据皇室藏书和民间图籍编撰而成,其材料主要来源于经传、史传、诸子及其他异文传说。刘向突破史家实录的原则,对采集来的材料进行加工改造,甚至虚构重塑,然后分类编纂,形成独立成篇的故事,既有史传的性质,又带有小说的特征。刘向编撰三书的目的,就是以著述当谏书“以戒天子”。身为汉室宗亲的刘向作为一代鸿儒,儒学理论醇厚正统,儒家立场坚定,在西汉政权危机四伏且有倾覆之险时,他希望以儒学来改造社会,挽救汉家于水火,所以他的三书之中,处处蕴涵着儒家人文主义的情怀。
一.勤于政事、至诚真挚的家国情怀
家国情怀是最重要的人文情怀,家国情怀简单理解就是以国为家的情怀,儒家文化对家国情怀特别推崇,儒家用家来比附国家,并将家庭伦理泛化到国家政治制度的层面,把管理家庭关系的原则上升为管理国家的原则。刘向作为汉室宗亲,对这种家国同构理念的理解自然不同于其他的文人。西汉晚期,由于统治者的极端腐败,导致社会矛盾急剧激化,汉家政权岌岌可危。刘向清醒地认识到这些社会危机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为了避免重蹈亡秦故辙,他一方面挺身而出与外戚宦官作斗争,虽屡遭打击而初心不悔;另一方面以著述为谏,告诫统治者要以国事为重,民生为本。所以在三书中,他把国家的前途与命运总是放在第一位,体现了他博大的家国情怀。在三书中,他反复宣扬尧舜禹及周文王的事例,认为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千古圣王明君,均是因为他们勤于国事,奉行国家至上的原因。他对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等取得霸主地位的君王也给予了充分的认可,对那些初不以国事为重,后幡然醒悟、勇于改过的君主也表示了赞赏。如《列女传》中的齐景公、齐威王、齐宣王、楚顷襄王等君主,在历史上这些君王没有什么声名显赫的功业,但仅此知错能改一点,刘向也觉得很了不起,所以对他们表示肯定。对那些昏乱失道、骄奢自恣、轻慢国政、导致国灭家亡的君主,如夏桀、商纣、晋献公、陈灵公之流,刘向给予了严厉的批判与道义上的谴责。
刘向对勤政爱国的臣子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在《说苑·臣术》中提出做臣子的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要“有益于国,有补于君”。他赞美“一食而三吐哺”的周公,为国事所忙,连一顿安稳的饭都吃不了,所以才能成为千古贤人。伊尹、吕尚、百里奚、晏子、孔子等人也是刘向在三书中反复颂扬的历史人物,这些人施行仁政德治,佐君王治理国家,成就千古伟业,没有伟大的爱国情怀是很难做到的。刘向对那些在国家利益面前不惜以死相争的人更是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在《说苑·指武》中,他赞美申包胥为救即将灭亡的楚国,立于秦廷痛哭七天七夜,终感动秦国发兵救楚;赞美楚国国相申鸣为了国家的生存而舍弃了自己的父亲,最后为了忠孝两全,自己也自杀身亡。班固在《汉书·佞幸传》中说:“汉世衰于元、成,壞于哀、平。”刘向对此早有觉察,他给汉成帝上书时曾说过“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汉书·刘向传》),虽然他“身为宗室遗老,历事三主”,但说出这样的话仍是需要点勇气的。他洞察历史兴亡的规律,深知历史趋势不可逆转的道理,更知道这样的话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他不愿亲眼目睹汉室江山坍塌,所以直言相谏,表达自己的忧国之情,也体现了他至诚真挚的爱国主义情怀。
二.君道有为、君臣互本的理性情怀
刘向在《说苑》中将《君道》与《臣术》放在起首位置,这样安排是大有深意的。君臣之间基于什么样的关系模式才能相互协调,使国家政治体制运行良好,刘向有自己的认识,他的君臣观既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也带有理想化的色彩。
为君之道是中国古代政治的一个重要命题,因为在专制社会中,君主个人的能力与品质是国家政治的核心问题,也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在《君道》中,刘向对为君之道系统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开篇便提出“人君之道如何”、“人君之事如何”两个命题,接下来又借师旷和尹文之口作答。尹文回答很简单:“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师旷则从九个方面回答了为君之道,首条便是“清静无为”。刘向受汉初无为之治取得很好治国效果的影响,所以从内心里赞赏君主的“无为”之治,但他也知道实行无为之治是有条件的,就是“趋于任贤”、“广开眼目”,还要做到“不固溺于流俗,不拘系于左右;廓然远见,踔然独立”。但元、成之际的社会政治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统治者荒淫昏庸,奢侈糜烂,这种理想化的“无为”之道显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刘向更强调的是君道“有为”。如何才能有为?刘向没有正面回答,却在《列女传·孽嬖传》中从反面列举了很多“无为”、“不为”而导致恶果的事例,说明有为的必要。刘向认为君主有为就是要勤政任贤、兼听独断,还要有权势。他在《说苑·指武》中说:“五帝三王教以仁义而天下变也,孔子亦教以仁义而天下不从者,何也?昔明王有绂冕以尊贤,有斧钺以诛恶……是故道非权不立,非势不行。”为了避免君主失去权势,刘向提出君主要有御臣之术,就是要兼听独断,“众人之智,可以测天,兼听独断,惟在一人”(《说苑·权谋》)。为了强调权势,刘向还从天命出发,以阴阳学说来昭示君臣关系,这完全是针对现实政治提出来的神学理论,但也体现了刘向希望平衡君臣关系的愿望,带有人文性的色彩。
除了用天命来平衡君臣关系外,刘向更希望建立一种君臣平等、互相尊重的和谐关系,这种理想化的君臣关系延续了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的思想。刘向认为君臣之间不应该靠权力来相互制约,而应该是通过仁义礼忠信等儒家伦理道义来维系。当然在这种君臣关系中,君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君对臣能以礼相待,臣才能忠心事主,君的态度决定臣的态度。这种思想对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刘向也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又提出了君臣互本的观点。他在《说苑·建本》中说:“君以臣为本,臣以君为本”,意思是君臣要互为根本,本立而道生,“有正春者无乱秋,有正君者无乱国”。刘向从道义出发,强调君臣各守其本,才能保家兴国。当然,这种君臣互本的想法仍带有理想化色彩。因为在家天下的体制下,主导权永远都操控在君主的手中,臣子只能是被动地迎合,遇见不道之君,臣子最多只能选择退让,“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论语·先进》)。刘向的最高理想是君仁臣贤,他希望君主能够任贤纳善,施行仁政,也希望臣子能感于君恩,敬于君事,这样才能上下同心,但这种要求在实际生活中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才提出君臣互本,只要君臣各安其位,各尽其职,也是可保国家安宁稳定的,这种要求是可为的,并且更具有理性色彩与人文情怀。
三.民为邦本、以民为天的爱民情怀
民本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政治思想,它发端于商周交替之时。西周时,周公提出“敬德保民”思想,但此时对民的认识仍笼罩在神学之内。周人认为民没有独立的价值和意义,而是神和君的从属,所以周人对民的教化就是“敬神事君”,王敬神,民事君,这种思想一直延续到春秋时期。孔子发展了民本思想,他说“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孔子家语·六本》),“古之为政,爱人为大”(《礼记·哀公问》),强调人的价值并提出执政者要爱民。在孔子编定的《尚书》中有很多民本思想的言论,其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五子之歌》)是民本思想的直接表述,孔子把民放在主导地位,认为民是立国之本。孟子超越了孔子的民本思想,直接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章句下》)的理论,孟子的“民贵君轻”虽然颠覆了传统的尊卑观念,但也是强调了于国家而言,民比君更为重要,国可以换君,无民则不为国家。汉初的贾谊也强调民本的重要,他说:“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本也,国以为本,君也为本,吏以为本”(《新书·大政》)。贾谊的民本思想显然比先秦儒家的民本思想又进了一步,但贾谊内心里是轻民的,有其阶级局限性。
刘向对民本思想的认识则更为进步。他在《说苑·建本》中说:“所谓天者,非谓苍苍莽莽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他还将君比作是毛,民比作是皮,提出了“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新序·杂事》)的看法。这些看法显然是超越了前人对民本思想的认识。刘向一直强调天命,但天命谴告之说多是针对君主而言,在民与神的关系问题上,刘向的认识更为通达。《新序》与《列女传》中都有提及,宋景公时三年不雨,太卜曰:“必以人祀之”。景公曰:“吾所以请雨者,乃为吾民也,今必当以人祀,寡人请自当之。”话未完而天降大雨。这个故事大有深意,宋景公以民为本固不必说,但神与民之间关系也有了变化。刘向没有否定神,但民比神更为重要,敬天神不如重民意,民就是天,民心就是天命。在君权神授的封建专制时代,刘向继承儒家重视人的传统,把人置于和神相对应的关系中,凸显人的价值,提倡“以民为天”的思想还是非常了不起的。
刘向还强调以民为本不是仅停留在认知的层面,更要有具体的行动。在《列女传·鲁季敬姜》中他列举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其中有“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使师尹维旅牧宣叙民事”要求,意思是天子每天都要安排专门的时间来了解民情,安排民事。了解民情,关注民生,才知道如何采取安民、抚民、裕民措施。从儒家立场出发,刘向还特别强调统治者要做到与民同乐、与民同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新序·杂事三》),体现了刘向重视民生的人文情怀。
四.贤而有能、仁而有智的尊贤情怀
舉贤任能是儒家仁政德治思想的核心内容,也是实行仁政德治的必要条件。国家治理纷繁复杂,君主无论多么贤明勤政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的,必须要有一批贤能之人辅佐,才能实现国家治理的目标。如果所用官吏既贤且能,就能让国家长治久安;如果所用官吏昏庸无能甚至贪赃枉法,则必将走向反面。刘向博学开明,对此有足够的认识,他在《说苑》中专设《尊贤》篇,在《列女传》与《新序》中也反复强调举贤任能的重要性。《尊贤》篇起首之语就是:“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他从国家利益出发,提出了尊贤的重要性,认为“国多贤臣,国之福也”(《列女传·卫灵夫人》)。为了阐释这个道理,他在《尊贤》与《新序·杂事二》中从正反两方面列举了大量史实,论证了“国家之任贤而吉,任不肖而凶”(《尊贤》)这个道理。刘向认为贤士可以弥补国君智力上的不足与性格上的缺陷,如齐桓公、晋文公之流,他们都有很多不足,人品也不佳,甚至一些作为足以导致亡国,但因为周围聚集了一批贤能之士,国家得以发展,并成就了霸主事业。所以,刘向认为君主的首要任务就是举贤任能,但怎样才能得到贤能之人呢?就是广开言路、礼贤下士。如何才是“礼贤”与“取士之道”?刘向认为就是“穷者达之,亡者存之,废者起之,四方之士则四面而至矣”(《尊贤》)。礼贤不仅可以招揽人才,还可以达到宾服诸侯、匡治天下的效果,在《列女传》中,刘向通过一些礼贤故事说明只要君主善待贤士,就会得到各方面的拥护。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就会招致“智者不为谋,辩才不为使,勇者不为斗。智者不为谋,则社稷危;辩者不为使,则使不通;勇者不为斗,则边境侵”(《新序·杂事一》)的严重后果。
什么样的人才是贤能之人?刘向给出了标准,就是贤而有能、仁而有智。他在《列女传》中设有《贤明》、《仁智》二篇,从篇名的取舍上,可以看出,在贤与能、仁与智之间,刘向更偏重于贤与仁。人才的取舍从来就是个复杂的问题,有人贤而不能,仁而不智,有人能而不贤,智而不仁,德才兼备的人毕竟是少有的,一旦取舍失误,会有严重的后果。刘向借孔子之口阐明了其间的利害关系:“人必忠信厚重,然后求其知能焉。人不忠信厚重而多智能,如此人者,譬犹豺狼与,不可以身近也。是故先其仁信之诚者,然后亲之;于是有知能者,然后任之。”(《尊贤》)这话不仅明确了人才选择标准,而且在方法上也予以指明,就是先亲近忠信仁厚之人,观察他们是否有智能,然后再加以选任。在具体的选贤任能方式上,刘向打破了先秦儒家举贤任能服从亲亲的原则,提出唯才是举的要求。在《新序·杂事一》中他赞扬晋大夫祁奚老“外举不避仇雠,内举不回亲戚”的公允做法,在《列女传·齐管妾婧》中又提出选拔人才时要做到“毋老老,毋贱贱,毋少少,毋弱弱”,就是说只要是贤能之人,不管他出身如何,年老也好,贫贱也好,卑弱也好,都可以加以任用。刘向列举了很多出身贫贱的贤士,如伊尹、百里奚、司马喜、范雎等,他们在国君的赏识之下,都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这种超越阶层的尊贤任能思想,给那些贫贱之士带来了希望与勇气,也体现了刘向通达开明的人文情怀,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五.先文后武、不起战争的反战情怀
反对穷兵黩武的战争,是刘向人文情怀的又一体现。西汉中期汉武帝出于“外攘夷狄,内兴功业”的有为政治需要,大肆征伐,发动内外战争有数十次之多,昭宣元成时期,战争虽然没有武帝时期频繁,但有史可考的战争也有二十三次之多。这些战争不仅造成人员大量伤亡,还严重地消耗了国力,为了填补空虚,统治者立严法,重捐税,再加上自然灾害频发,导致大批农民破产流亡,起义不断,社会陷入了动荡不安之中。刘向对此深表忧虑,在《说苑·指武》中,他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看法:“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又指出“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刘向从两个方面既论述了好战的恶果又强调了战备不可废的必要,具有辩证法的思想,体现了儒家的战争观。刘向列举了一些事例,如吴王夫差极其好战,连年兴师,造成国力空虚,最后吴国被灭,夫差自刎。徐国徐偃王好行仁义之道,汉水以东三十二个诸侯国都归附他,但他仅依靠文教德政却不修武备,最后被楚文王所灭。
刘向并不完全否定战争,但发动战争要有前提,就是“内治未得,不可以正外”,即使有“广土众民,坚甲利兵,威猛之将”,但如果“士卒不亲附”,同样不可以战胜取功。在《列女传·仁智传》中,他批评楚武王“德薄而禄厚,施鲜而得多”,国家没治理好,百姓也不亲附,所以在征伐随国的战争中兵败身死。在《指武》中他通过吴起与崇侯虎的事例,说明士卒与民众不亲附的后果。吴起精通军事,战功卓著,但由于刻薄寡恩,树敌太多,所以结局极其可悲。商末崇国崇侯虎“蔑侮父兄,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周文王伐崇,崇国人自动来请降。这些都是国家治理不当,民众不附从所导致的后果。刘向认识到战争的危害,但他并不一概反对用兵,对那些不行仁道、凶残暴虐的国家,他认为就应该主动征伐。纣王无道,周武王想讨伐,但担心以诸侯身份伐天子会让人指责没有道义,周公说:“攻礼者为贼,攻义者为残;失其民制为匹夫,王攻其失民者也”(《说苑·指武》),周公认为攻打纣王这样无道之君是行义于天下、拯万民于水火,是正义伟大的事业。当然,战争是残酷的,流血千里、伏尸百万的凄惨状态下没有真正的胜利者,所以刘向不希望发生战争,更反对不义的战争,他提出要“先文德而后武力”,“文化不改,然后加诛”,他将战争与德治联系起来,战争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就是修养德教,施惠于民,“使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锻剑戟以为农器,使天下千岁无战斗之患”(《说苑·指武》),表现了他不起战争、天下和平的思想。试想如果一个国家崇尚礼法,上下和睦,天下之人都想做国君的子民,那么去攻打谁呢?反之,暴虐无道,臣民都成了仇敌,又如何发动战争与共同防御外侮呢?刘向的想法虽带有理想化的色彩,但这些认识具有哲理且蕴含着深厚的人文情怀。
六.崇德抑色、修道正进的女性情怀
对女性人物的关注,体现了刘向在文化层面上对女性的期望与要求。上古时期,生民知母不知父,女性地位是很高的。夏商时期,女性的地位开始下落,但还没有明确的礼制上的约束,西周时开始从制度上对男女界限作出区分,男尊女卑观念形成。西汉时董仲舒提出“三纲五常”之说,其中的“夫为妻纲”更加弱化与束缚了妇女的地位,“三从四德”也被重申和加强。刘向是儒家礼教的维护者,如果说当时所确立的一些礼教思想、妇德标准是从理论上进行构建的话,那么他编撰的《列女传》则是通过具体的人和事来对这些思想进行阐释,但即使是道德说教,也掩饰不住这些女性人物的人性之美。这些女性人物上至国母,下至民妇,身份不同,性格各异。刘向编撰其书的宗旨虽然是颂扬礼教纲常和表彰贞女烈妇,但他却不仅限于节烈,也不需要所传人物众长俱备,只要有一善可录便为其立传。刘向之前,为女性纪传仅限于国母王妃,自刘向始,普通女性人物也成了传记的主角,单从这两点来看就体现了刘向豁达开明的价值取向与博爱宽容的女性情怀。
在刘向所传人物中,有仁明贤德的国母,有通达知礼的卿相之母,有好善慕义的继母,有守节执事的保母。国母能协助君王施行仁政德教,卿相之母能训导儿子建功立业,这些自不必说,难能可贵的是一些继母与保母。如《母仪传》中的魏芒慈母,她对前妻五子与自己三子同样施行仁义教化,最后都成为魏国的卿士大夫。《节义传》中鲁国公子称的保母在伯御作乱时,用自己的儿子代替公子称被杀。刘向赞扬这些女性能够弃私爱存公义,既顺应了儒家礼义立世的思想,也体现了她们崇高的人格,对社会的道德良知影响还是很大的。刘向还传述了各种类型的妻子形象,她们有的仁智贤明,有的勤正可信,有的好善慕节,有的修道正进。她们追求自身价值和独立的人格,对家庭与社会生活也起着重大的影响。更为精彩的是还有一些女子,她们既恪守礼制,又通达世情,在紧要关头能够冲破礼的约束,仗义而出,出谋献策,拯救家国于危难之中。如《辩通传》中齐国的钟离春、《仁智传》中的鲁漆室女等,她们的故事在后世广为人知,她们关心国家兴衰,有忧国情怀,关键时还能挽救国家之难。以往典籍中没有这些女子事迹的记载,显然是刘向虚构出来的人物,刘向通过这些人物寄托了自己对女性品德的理想追求。
当然,刘向撰《列女传》的目的不是为妇女作教科书,而是“戒天子”,是给帝王与士人作镜鉴的。古人多把夏商周的灭亡归结为“女色祸国”,刘向没有否定这一观点,并在《孽嬖传》中传述了很多的“孽嬖乱亡者”,这些人以美色惑人,逾越礼制,败坏朝政,祸国乱家,造成了很大的危害,自己最后也不得善终,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诛杀。《列女传》成书之时,也正是汉宫最为奢糜淫乱之时,刘向通过这些孽嬖者下场来警告后宫嫔妃,只有崇德抑色、修道正进才能长久。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不可能有这样大能力的,她们只是王朝敗亡的替罪羊,根子仍在君王身上,刘向对此有深刻的认识,所以最终的指向仍是天子。但不管怎么说,刘向赞美那些贤明仁智与贞顺节义之人的同时,不忘告诫那些色宠无德之人还是极具人文情怀的。
刘向三书思想内容丰富,故事性强,且多意蕴深刻,富有义理,其所蕴涵的儒家人文精神,不仅在当时有着积极的意义,在今天同样值得我们珍惜与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1](汉)刘向,向宗鲁校正.说苑校正[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张涛.列女传译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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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本文为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刘向三书思想研究”(2016SJD750016)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江苏电子信息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