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华人母语认同代际差异及成因

2021-04-09 09:49李春风
八桂侨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青壮年华文华裔

李春风

(北京华文学院,北京 102206;广西民族大学广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院,广西 南宁 530006)

前言

缅甸华人总数约250 万,遍及全缅各省邦。近百年来,缅甸华文教育经历了风风雨雨,不同年代出生的华人母语学习、语言生活不同,母语认同也出现各种复杂情况。历史上,缅甸华人对中国及中华文化有较强的认同感。近年华人社区出现一些新变化,如大勐稳华人一直努力融入主体民族,2016 年有数万华人弃汉族为缅族,加入缅甸籍,缅甸试图为今后解决民族问题树立“模式”和“标杆”。而缅甸人对待华人较为亲近,称华人为“胞波”(Pauk paw),即同胞兄弟的意思。缅甸华人一般都可以自由地与缅人通婚,并且大约在三代以后就被同化①林锡星:《缅甸华人与当地民族关系研究》,《东南亚研究》2002 年第2 期。。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丢失了母语,对民族文化必将淡漠,民族属性也随之模糊。而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和缅甸华文教育政策等因素的更迭,缅甸现在又出现了“汉语热”现象。这些多重力量,对华人母语认同和民族认同将产生各种冲击。多年来,国内外对缅甸华人研究领域较广,民族、教育、经济等领域研究成果较多,其中不乏跨文化视角下民族身份、语言使用态度、文化认同等方面的研究,如王国强②王国强:《缅北地区华裔青少年中华民族认同的现状分析》,《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2 年第4 期。、白志红和钟小鑫③白志红,钟小鑫:《无权者的权利“游戏”——缅甸华人民间信仰者的宗教建构及其身份认同》,《世界宗教文化》2014 年第5 期。、李枫④李枫:《缅甸佤邦特区的华人新移民》,《八桂侨刊》2017 年第3 期。、段颖⑤段颖:《跨国流动、商贸往来与灵活公民身份——边境地区缅甸华人生存策略与认同建构之研究》,《青海民族研究》2018 年第1 期。、李丽虹⑥李丽虹:《GMS 五国华人华侨中华文化认同研究》,《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1 期。等人,分别对缅北地区华裔青少年、佤邦特区、中缅边境地区的缅甸华人及其身份认同等进行分析。近年一些硕士论文如李珍珍①李珍珍:《缅甸八莫地区华裔学生语言使用和语言态度调查研究》,云南大学硕士论文,2017 年。、邓悦②邓悦:《跨国移民的文化认同——缅甸密支那侨生研究》,云南大学硕士论文,2019 年。、崔梦娇③崔梦娇:《云南高校缅甸华裔留学生对中华文化认同现状的调查研究》,云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9 年。等,分别对缅甸八莫、密支那、在华华裔留学生的民族文化认同进行调查和探讨。关于缅甸华人母语认同的研究成果较少,李春风④李春风:《缅甸华裔青少年母语认同现状及成因》,《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0 年第2 期。从语言情感、语言规划和包容性等三方面对比,分析了缅甸华裔青少年的母语认同现状及特点。

本文试图通过对缅甸华人母语认同代际差异的研究,客观认识其现状及成因,对多元文化背景下语言认同与民族认同、国家认同的关系进行思考,寻求母语认同良性发展的对策。

一、调查对象及方法

20 世纪60 年代开始,缅甸实施严厉遏制华文教育发展的语言政策,直至90 年代才有所松动。本文依据缅甸语言政策制定重大事件的年代,选择60、90 两个年代,将调查对象(母语为汉语的缅甸华人)分为6—19(少年段)、20—29(青年段)、30—59(青壮年段)、60 以上(老年段)等四段,分析各段的母语认同表现和特点,并分析成因。

国内学界对“语言认同”的界定有的侧重语言行为,有的侧重语言使用,有的侧重语言态度,有的语言态度和语言行为并重⑤周庆生:《语言与认同国内研究综述》,《语言战略研究》2016 年第1 期。。语言生活是“语言认同”的现实投射,透过语言使用现状面貌和社会背景,分析“语言认同”成因。语言态度和语言规划,都反映调查对象的主观意愿,是研究“语言认同”的主要途径和手段。其中态度是语言认同的显性标志,能够体现其身份归属和身份认同;规划是语言认同的隐性标志,可据此推断其语言认同的倾向。我们认为三者并重,放在一起论述,更能揭示语言认同的规律。根据这一认识,本研究调查问卷内容涉及语言生活、态度、规划三个板块。

本次调查共发放调查问卷170 份,回收有效问卷166 份。其中,150 人选择中文问卷,16 人选择缅文问卷。各年龄段的分布情况是:13—19 岁79 人,20—29 岁45 人,30—59 岁20 人,60 岁以上22 人。调查对象来自缅甸曼德勒、毛淡棉、仰光、东芝、果敢、八莫、瓦城、景栋、腊戌、眉苗、当阳、密支那等地;学历从小学至博士;青少年以学生(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来华留学生)为主,还有华文教师、法律、教育、IT 业、商业贸易、政府公务员、公司职员及自由职业等。我们还对其中一些调查对象进行访谈。

二、调查结果

对166 名母语为汉语的华人问卷调查及访谈表明,华人母语认同代际差异主要表现在五方面:语言选择、语言水平、语言学习时段及途径、语言学习动机、对下一代的语言期望等。

(一)语言选择

在第一语言选择上,少年和老年段先掌握母语汉语的比例较大,青年和青壮年段先掌握缅语的比例较大。但第二语言的选择,60 岁以下的与第一语言选择情况呈互补状态,老年段50%选择了汉语普通话;也有一定比例选择学习英语,学习人数有上升趋势。

在第二语言选择上,60 岁以下的,第一语言学习汉语的,第二语言学习多为缅语,还有21 人学习英语;青年、青壮年段学习汉语比例上升。但老年段情况不同,有50%第二语言选择汉语普通话。

具体数据见表1。

表1 语言选择情况(N=166)

表1 数据显示:第一语言选择,少年和老年段先掌握汉语的比例分别是59.5%、72.7%,先掌握缅语的分别为40%、27.3%;青年和青壮年先掌握缅语的比例都是80%,先掌握汉语的分别为17.8%、15%。由此可以看出,少年和老年段掌握第一语言(母语)情况相似,因为这两段学习母语的政策比较宽松;青年和青壮年段掌握第一语言(缅语)情况相似,这是由于20 世纪60 年代以后的语文教育政策排斥华文教育。

第二语言选择,少年段有2 人选择其他语言:景颇语、傣语。老年段仍有50%受访者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是因为有的人将汉语分为汉语方言和汉语普通话,表示会方言,还想要学会普通话。

(二)语言水平

母语水平随年龄段降低而降低,国语(缅语)水平略有不同。但都是老年段水平最高,少年段水平最低。

被调查对象98.8%会汉语①就本次调查问卷显示,调查对象不同程度会汉语的高达98.8%。课题组曾就此数据讨论,成员曹美爱博士(缅甸籍)认为,缅北青少年不会汉语的人非常少,缅南地区的汉语掌握情况稍差。本文仅就调查问卷数据讨论,缅北、缅南的语言差异性将作为后续研究。另,本研究调查问卷中的“汉语”包括汉语方言和汉语普通话,只会其中之一即为“会汉语”,2 名不会的华裔儿童正在中文补习学校学习汉语。,各段汉语水平从高到低的顺序大致是:老年段>青壮年段>青年段>少年段。100%会用国语缅语,但水平不一。各段缅语水平从高到低的顺序大致是:老年段>青年段>青壮年段>少年段。详见表2。

表2 母语、国语水平(N=166)

如表2 所示:老年段汉语水平最高,有90.9%“很好”,其余少年、青年、青壮年段汉语“很好”的比例分别是43%、48.9%、80%。少年、青年段分别有17.7%、11.1%“不熟练”,还有2 人“不会”。少年段有4 人回答缅语不熟练,但经询问,与非华人用缅语交流。其中2 人分别14 岁、15 岁,都由不会缅语的奶奶带大,奶奶只会汉语方言,所以他们的第一语言都是汉语方言。

(三)学习时段及途径

学习时段和学习途径不断变化转移。少年、老年段多为儿童时期掌握母语,青少年主要靠学校教育,老年段主要靠家庭教育。

从母语学习时段看,少年、老年段学习期多为儿童时期,青年段青年时期比例高于儿童时期,青壮年段则儿童时期、青年时期比例接近。从母语习得途径看,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在不同代际间所起作用不同。家庭教育对不同代际影响力的大小次序是:老年段>少年段>青壮年段>青年段,即家庭教育对老年段最重要,对青年段影响最小。详情见表3。

表3 母语学习时段、途径(N=166)

如上表所示:老年段100%都是在家中学汉语;青壮年、青年段家中学习比例分别骤减至30%、11.2%;少年段又升到40.5%。

学校教育对不同代际母语学习的影响力大小次序是:青年段>青壮年段>少年段>老年段,即学校教育对青年段最重要,对老年段几乎没有影响。青年段在家中学会母语的人最少,但在学校/补习班学会母语的最多,达到84.4%;其次是青壮年段,占70%;少年段59.5%。

关于“华人子女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汉语最好”,有75.3%共125 人认为应该在上学以前,27 人认为上学以后,还有14 人认为什么时候都可以。

(四)学习动机

在母语学习动机上,老年段受父母影响最大,青年、青壮年段则表现出较强的自主性,少年段民族情感比重较大。

在问到为什么要学习汉语时,四个选项百分比从高到低的顺序分别是:“父母要求”为青壮年段>老年段>青年段>少年段;“自己感兴趣”为青年段>青壮年段>少年段>老年段;“将来好找工作”为青年段>少年段,青壮年段、老年段为零。详情见表4。

表4 母语学习动机(N=166)

选择“长辈是华人”的比例是少年段>老年段>青年段>青壮年段。少年段选择比例最高(41.8%),远超过其他三个选项,这说明少年段的民族认同度很高。老年段选择比例最高的是“父母要求”,有50%;还有31.8%选择了“长辈是华人”,对民族的认同也比较高。与青年、青壮年段的4.4%、0 形成鲜明对比。父母影响力对少年段最小,对青壮年、老年段最大。

(五)语言期望

在对子女掌握母语的期望值上,老年段多从民族情感出发,其他年龄段的多从社会经济价值考虑。

华人对后代子女的语言期望将影响母语的发展,而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体现华人的母语认同度。调查对象选择“多学一门语言比较有竞争力”的比例最大,其次是“作为华人的后代应该掌握华语”。老年段认为“作为华人的后代应该掌握华语”的高达72.7%。少年段有22.8%的认为“无所谓,看他们自己的兴趣”。详情见表5。

表5 对下一代学习和掌握华语的期望(N=166)

三、成因

缅甸华人母语认同出现代际差异并各具特点,原因是不同年龄段华人的生存背景不同,导致母语学习需求和动机不同,家庭和学校教育在各时代发挥的母语传承作用不同。还有不同时期国家语言政策的指挥效用也不同,这也受周边国家、世界发展潮流的影响。具体是:

(一)母语学习的需求和动机不同

不同代际华人的母语需求和学习动机不同,在情感、价值的需求上存在差异。老年段重情感,其他各段更重经济价值。

老年段缅甸华人,多在中国出生或是华裔第二代,对祖籍国怀有深深的眷恋之情,乡情浓厚,对中国的民族认同和母语认同度较高。如访谈中,一位68 岁的华文教师对我们说“我们这一代人,看到中国人就当是自己人”,这种对祖籍国的认同还表现在很多人要求子女必须学习母语汉语。

少年、青年段母语学习的主要动机则是经济需求。如对表5“将来好找工作”选项的选择,30 岁以下的有一定比例,30 岁以上的为零。少年段,多为第四、五代华裔,出生在缅甸,对祖籍国中国的情感实际上已淡化。很多孩子从小在家庭或学校接受母语教育,受环境及家庭教育影响,可能产生隐性民族认同情感,加之近年在经济利益驱动下产生的“汉语热”,在一定程度上,创造了母语认同环境,提升了青少年学习汉语的自豪感,从而成为较高母语认同的原因之一。缅甸华裔青少年的母语认同是现实社会适应的需要。

少年、青年段的母语认同同中有异,也是因为需求略有不同。如问道“学好汉语的目的是什么”①四个答案分别是“找到好工作,提高收入”“升学”“便于与人交流”“不忘自己的祖宗”。选择“便于与人交流”的最多,分别为53.3%、42.5%;选择“不忘自己的祖宗”的分别为24%、35%;选择“找到好工作,提高收入”的分别为17.3%、22.5%;选择“升学”的都是少年段。,二者选择“便于与人交流”(分别是50.6%、37.8%)的都超过“不忘祖宗”(分别是22.8%、35.5%),社会经济价值都占首位。上表5“为什么要学习汉语”,少年段选择“长辈是华人”(41.8%)的超过“父母要求、自己感兴趣”(25.3%),而青年段多选择“自己感兴趣”(48.9%)。这说明在民族情感与个体(个人、父母)需求之间,少年段更多选择民族情感,青年段更多选择个人兴趣,排列顺序分别为:少年段,民族情感>个体需求;青年段,个体需求>民族情感。未来随着少年段年龄增长,自我意识及自主选择性提高,也许会有新变化。

(二)家庭和学校教育在各时代发挥的母语传承作用不同

家庭、学校教育是华人母语得以传承的两个重要基地,在不同历史时期都起着一定的调节作用,成为缅甸华人母语认同代际差异特点的原因之一。

历史上,家庭教育对母语传承曾起到绝对积极作用。如表4:调查对象中,老年段是生于20 世纪60 年代之前的华人,父母多为华一代,对祖籍国情感非常深,所以父母对他们学习母语的要求非常高,学习场所都是家庭(100%),学校教育作用不显著。

20 世纪60 年代,缅甸华文教育生存环境日益恶劣。尤其是1967 年缅甸军政府下令,缅国内一律取消汉语和汉字,不允许教授华文①林清风:《缅华社会研究·第三辑》,广州:广州第一军医大学印刷厂,缅华互助会发行,2008 年7 月。。一些华人想尽办法承续华文教育之火,以孔教和佛经学校教育方式办华文补习班。青壮年段出生在60 至90 年代,他们的父母仍多对祖籍国和母语有深厚情感,要求孩子继续学习母语,学习场所的重心开始从家庭(30%)逐渐转移到学校/补习班(70%),学校母语教育的作用超过家庭,华人母语教育勉强得以延续。青年段生于20 世纪90 年代。此时华文教育政策虽有所放松,但30 年来对华文教育的摧残,家庭母语教育生存空间已被极度挤压,甚至出现断代危机,很多华人即使想继续维持家庭母语教育也有心无力,于是形成了青年段家庭母语教育比例很小(仅有11.2%),学校/补习班母语教育比例极大(84.4%)的特点。学校教育对青年、青壮年段的影响最大,家庭教育影响较小。

少年段出生于华文教育政策放松后的10 年,华人家庭越来越重视母语教育,家庭教育比重上升至40.5%,超过青年、青壮年段,这可能是受华文教育政策及中国经济发展和影响,青少年家长意识到学习汉语的重要性,开始在家中为青少年儿童创造学习环境等。家庭母语教育发展又见起色,对少年段的母语学习影响力上升,与学校教育影响力相当。

(三)不同时期政府语言规划与民间需求的双向互动

缅甸政府的语言管理政策,犹如一根指挥棒,制衡家庭、学校在不同时期对母语教育影响力的作用和发展,影响华人家庭教育的语言规划。近30 年来,受周边国家、世界发展潮流影响,缅甸政府根据经济发展需要和民间需求,对华文教育的管理逐步放宽,政府规划与民间需求双向互动。

1962 年以后,缅甸军政府强制实施民族化政策,遏制了华文教育发展。这一时期出生的青壮年段(30—59 岁)先掌握母语汉语的比例最小(15%)。90 年代,随着中国经济对周边国家发展的影响,中缅交往日益频繁,缅甸对缅—汉语人才需求量越来越大。缅甸社会语言发展现状对上层决策者起到反推作用。缅甸华文教育政策逐渐放宽,这一时期出生的青年段(20—29 岁)汉语学习略有回升(17.8%)。自“一带一路”倡议实施以来,缅甸国内掀起空前的“汉语热”,缅甸各华文教育机构、大学等,积极开展各项合作交流和培训,除了传统的华校、孔子课堂、佛经佛堂开展华文教育外,在边境地区兴起很多合作办学,汉语学习者不但有缅甸华人,还有其他民族的。因此近年第一语言为汉语的人数急剧上升,少年段(6—19 岁)第一语言选择母语的出现新高(59.5%)。这表明华文教育政策稳定离不开中国经济发展对缅甸的影响。当前缅甸这种汉语教育发展形势对华人母语学习极为有利,对缅甸华人的母语认同也将产生深远影响。

四、思考及对策

认识海外华人不同代际母语认同差异及形成原因,有助于我们从国内外两个视角进行思考,并寻求对策。

(一)认识华人母语认同模式,提高华裔母语学习积极性

不同代际的母语认同形成不同的母语认同模式,认同模式一旦形成,将对语言生活、态度及规划产生影响。本研究表明,缅甸老年段华人母语认同模式是:母语认同伴随民族认同而产生,对民族认同起强化作用,具有伴随性、稳定性特点。少年、青年、青少年段华人的母语认同模式是:母语认同在经济利益驱动下的母语学习中产生,即掌握母语后产生语言情感,进而激发、激活母语认同和民族认同,且不同时代背景出生的华裔青少年,在母语认同、民族认同度等方面还有差异,呈现出复杂性、矛盾性、不稳定性特点。

母语认同模式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其形成受不同代际母语学习需求驱动,与时代背景相关。研究华人母语状况,应透过认同表象,探索构建母语认同模式,总结母语认同的模式及其形成原因,进而归纳母语使用、认同的规律,丰富华人母语研究体系,为制定发展对策提供有效参考。母语认同模式随着时代经济的发展而发展变化,是动态的。缅甸青少年母语认同的首要驱动是社会经济需求,只要中国在经济发展的世界潮流中保持稳定发展,中缅贸易合作顺利,就将对缅甸华人母语学习构成有力吸引,能够提高华裔尤其是华裔青少年学习母语的积极性。

(二)发挥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的合力作用,扩充华裔母语学习途径

在华人母语教育过程中,家庭教育起重要的内力作用,学校教育有重要的传承作用,二者融合发展,相互配合,势必对更多华人后代的母语教育、认同及规划产生积极影响。

当代缅甸华人社会母语社区虽然难以再建,但家庭母语教育从少年段开始又有所起色和恢复。家庭母语教育对华人母语学习、认同的作用不容小觑:是培养青少年形成高母语认同度的主要内力之一,影响着华裔青少年母语认同、民族认同的心理构建,尤其是在未成年以前,父母的选择、引导和决策,往往对青少年儿童的成长和母语认同产生深远影响。习得母语、掌握母语时段越早,对母语认同、民族认同度越高。表3、4数据也显示:少年、老年段母语学习期多为儿童时期,家庭教育比重超过其他两段,母语认同度也超过其他两段。本研究还表明,民族认同感强的,对语言认同感强,认为不学不说汉语非常可惜;民族认同感不强的,则对母语的态度多为无所谓,甚至认为英语更重要。可以号召华人社会尽早培养缅甸华人母语学习志趣,提高华裔儿童母语认同,进而影响其民族情感认同。

公立学校教育是贯彻实施国家语言政策、传播并传承民族语言文化的重要场所,缅甸华文补习学校则是守卫华人母语学习、母语传承的重要堡垒。20 世纪60 年代以后,缅甸华文教育事业靠学校教育(补习班)坚守。如果没有这种学校教育,缅甸华人母语传承就有断代危机。当代缅甸华文的学校教育方兴未艾、蓬勃发展,很多地方公立学校也设立汉语课堂,汉语教育对象不但包括华裔群体,还面向很多非华裔群体,走向各个领域、层次。这种发展趋势有利于华人母语的传播和传承。我们应通过鼓励合作办学、多渠道多层次多方位发展等形式,支持缅甸华文教育事业,与缅甸政府多渠道建立教育合作机制,为华裔青少年学习母语创造更多渠道和机会。如通过中国政府奖学金吸引优秀的缅甸学生到中国留学深造,或者增加到中国进行短期专业培训的机会等,让华文教育惠及华人社区。

(三)编写本土教材,培养本土华文教师,制定华文教育事业长期发展规划

好的本土教材、本土华文教师是母语在异国“活”下去的重要凭借。本土教材不能与当地社会脱节,要从当地社会的优秀文化中汲取积极、有用的养分,立足本土,并根据华人母语学习需求调整教材内容,编写与当地实际情况相符合的教材,使学习者产生亲切、亲近感并乐于接受这种形式的母语教育。缅甸本土华文教师是华文教育事业得以薪火相传的根本。我们还应扶持缅甸各种华文教育新生力量,制定华文教育事业长期发展规划,增强师资力量,为华文教师提供多种培训、认证渠道,提高教师自身教学素质,树立个人威信,这些对缅甸华文教育事业也能起到促进作用。

(四)理性看待语言认同与民族认同新变化,拥有开放包容的语言态度和认同态度

语言认同、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地域认同看似属于不同层级领域,实则相互牵动延展,语言认同、文化认同是显性认同,其认同往往蕴含着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经过百年沧桑,缅甸华人与当地社会文化不断融合,产生语言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的代际差异,这是客观事实,是华人社会逐步转型的重要过渡阶段。多元文化背景下,华裔离开祖籍国时间超过三代以上,母语认同、民族认同可能会出现模糊、困惑甚至转移,华人子女将面临“断代、失根之忧”“身份认同危机”。承认并接受多元文化对华人的影响,拥有开放包容的语言态度和认同态度,对华裔个体、民族发展都是有利的。

缅甸华裔青少年能够积极理性地看待母语汉语、国语缅语以及世界通用语英语之间的关系,根据自己的爱好、需求及社会价值等进行理性选择。如在第一语言选择上,一些华裔父母的态度表现出矛盾心理,表示知道汉语重要,也希望子女能够掌握汉语,但认为在缅甸还是要先学会缅语。调查对象学历越高的,尤其是20 岁以上的华人,多数都要先教孩子学缅语。第一语言的选择映射其对居住国的认同,这说明华裔青少年对居住国越来越认同,母语与居住国通用语是可以共存并和谐发展的。再如,不同于老年段较单纯的母语认同,少年、青年段除了对母语汉语表现更大个人兴趣,还积极学习缅语,对英语也采取更开放包容的学习态度,关注比例上升。这说明缅甸华裔青少年在保持民族特征的同时,已逐渐融入所在国文化、社会生活和世界发展潮流,找到社会归属感。与20 世纪50 年代周恩来总理对缅华社会“立足当地,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期望相符,语言、民族与国家可以共存共荣,和谐发展①《周恩来总理对缅甸华侨的讲话》,《侨务报》1957 年第2 期。转引自范宏伟:《二战后缅甸华侨“双重国籍”问题研究》,《厦门大学学报》2005 年第4 期。。

(五)利用地缘优势,为缅甸国内稳定的华文教育政策营造良好周边环境

从缅甸百年华文教育发展特点看②李春风,莫海文:《缅甸百年中小学华文教育发展及特点分析》,《八桂侨刊》2016 年第2 期。,缅甸不同时期的民族政策是制约华人语言生活的指挥棒,对语言社会功能、华文教育事业的影响是即时的,其效果有时是积极的,有时是消极的:民族政策宽松,华文教育发展就快;民族政策严格,华文教育发展就受阻。缅甸华裔整体母语认同度较高,一直坚守的华文教育事业有不可磨灭的功勋。

华文教育政策稳定离不开中国经济发展对缅甸的影响。中缅边境线近2 000 多公里,中缅跨境民族的影响力可以辐射到中国境内100 公里以上。随着中国经济稳定发展和“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当前中缅经贸关系稳定,缅甸华文教育前景乐观,华裔母语认同也将朝向积极乐观一面发展。如果华文教育被纳入缅甸国民教育体系,无疑将从内部对其产生巨大推动力。多元文化背景下,缅甸华裔母语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将能够健康良性稳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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