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 李春燕
摘 要:当今世界已基本实现经济全球化,随着世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人与自然之间形成空前的对立关系,也使得全球生态危机日趋严重。人类必须正视生态问题,重新思考人的本质的全面复归,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学思想,其在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批判的考察中,揭示了自然系统本身、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理念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有诸多相通之处。在生态危机日益严峻的今天,以“天人合一”理念为参照阐释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对于深入探究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价值意蕴,进一步加强我国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天人合一;生态文明
DOI:10.15938/j.cnki.iper.2021.01.007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749(2021)01-0035-04
唯物史观与生态思想是否相容?这一问题是一些生态哲学家包括部分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长期探讨的问题。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虽然生态问题并非时代的主旋律,但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等经典著作中均可表明:唯物史观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学思想。马克思将生态学思想贯穿到其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考察和分析批判之中。马克思所倡导的生态观与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理念虽然说法不一、所处时代和空间维度不同,但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方面却是一致的。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及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 理念,能够顺应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历史趋势,因此可以将其运用于指导当代社会克服生态危机的实践活动中。这对于改善或解決人类目前的生态处境、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等问题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建构逻辑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与过往的一切机械唯物主义均有所不同。辩证唯物主义观认为,包括人在内的自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受限制的存在物。”[1]马克思从劳动史的角度来理解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里所说的“自然”除了指外部的自然环境和人类本身内在的自然之外,还包括通过人类劳动而形成的自然。
“马克思避免了程式化的思维方式,重估了自然的价值,确定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对象化的主客体关系。”[2]自然界是先于人而存在的,在考虑生态问题时,自然界生态系统本身的内部运行问题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自然界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和演变进程,即使没有人类的存在,自然界也会遵循一定的法则走自己的路。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角度来讲,人类作为社会性的历史存在、社会历史的创造者,在人类活动的实践中必须顺应自然规律,从而保持自然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和动态平衡。马克思将生态学思想与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考察和分析批判相联系,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虽然提高生产效率、提升人类劳动能力,然而这种生产方式的功能的实现是在异化的形态中完成的,以过度的剥削自然和劳动力为代价实现利润的增长势必会带来灾难。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的前提是使土地和人类劳动力被商品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造成严重生态问题的源头、私有制条件下无法实现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自然不过是有用物,当自然的本质被实用化,随着生产力的高速发展、人类对资本的积累以及自身财富增长欲望的膨胀,生态问题日趋严重也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了。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自然造成严重破坏的问题进行过详细论述,他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使汇聚在各大中心城市的工业人口大幅度增长、农业人口相对降到一个很低的数量,这种生产方式一方面使作为社会发展动力的人聚集,另一方面又破坏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转换,使人消耗掉的物质不能重新实现自然的复归。1952年的伦敦雾霾事件曾使8000余人死于呼吸系统疾病,全球每年产生的垃圾将近100亿吨……美国处理垃圾的方式多为表土掩埋,过去的几十年间,美国可供掩埋垃圾的土地已被使用一半以上,约30年之后美国将陷入可用掩埋垃圾的土地全部用完的窘境。世界发展到今日,生态问题已不仅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经济增长方式使社会主义国家同样面临着严峻的生态问题:垃圾成灾、土地荒漠化、能源短缺、物种濒临灭绝、淡水资源危机等。更可怕的是,抛开单纯的自然界本身系统的内部运行问题,在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层面,生态危机影响的不止是能源的短缺、稀有物种的消失,就连人类本身的生存与繁衍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生态问题已经发展成为全球性问题,人类的生命安全也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二、“天人合一”理念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内在契合
“天人合一”理念是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思想精髓。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理念对于建设今日中国之生态文明仍具有指导意义和借鉴价值。在西方文明中,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从未停止,相关理念更是层出不穷。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与考察中解读人与自然的关系,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相异化的根源,并通过在哲学领域引入“新陈代谢”“新陈代谢断裂”等生理学理念来探索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天人合一”理念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在解决当今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问题上,具有同等的时代价值与作用。因此,遵循上述理念,对于推进我国生态文明进程、建设美丽中国具有重大意义。
1.人类作为自然界发展的历史产物而存在
中国传统生态学思想源远流长,人类之初始本就与自然界浑然一体,由于对自然现象的不解与无力抵抗,人类依赖自然生产力生活,并产生了最原始的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与崇拜。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中国古代形成了以“天人合一”思想为精髓的原始生态观。关于人是自然界发展的历史存在,中国古代也有如下说法:“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周易·序卦传》),这里的天地即指自然界。随后,经由董仲舒到张载,“天人合一”成为儒、道等争先奉行的重要理念。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天人合一”理念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在促进中国社会可持续发展方面贡献卓著。有学者指出:“中华文化有一个基本内核,超越时空,贯穿始终,它就是‘天人合一。”[3]总体来说,“天人合一”理念是中国哲学关于天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观点。中国古代先哲认为“天”本身有意志,天意体现在人事上;人事能感动天意,天意支配着人事,由此天意与人事合二为一,故作“天人合一”。天意为大天地,即宇宙自然规律,人事为小天地,“天人合一”理念实则是在强调人与自然在本质上是相通的,人应顺应自然规律即天意。在马克思的历史观中,“历史本身是自然史即自然界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4],“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之中”[5]。依据马克思的观点,人类的生存需要自然界为其提供前提即物质生存基础;人类赖以为生的物质生活资料,亦或是人类自身均非离开自然的异化存在,而且必须作为不可超越自然界的一部分而存在。因此,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理念还是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二者无不在揭示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人从来不是先于自然、或者离开自然而存在的,人的生存发展离不开对自然的索取,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一言以蔽之,即人是作为自然界发展的历史产物而存在的。
2.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以自然界的存在为前提
“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代生态观的主体思想,最早由庄子阐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庄子·知北游》)庄子的这一思想可以解读为,人和自然界存在的一切万物都是吸纳天地之灵气,以天地之气为基础才塑造出事物外化的形——具体的性状。“天人合一”思想不止是一种理念也是一种生存状态,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天”代表真理、法则、规范,万事万物各行其道;“天人合一”即是与先天本性的结合,回归大道,复归本命,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的本质的全面复归。人生存于天地(自然界)之间,自然界的存在是人得以生存、数代繁衍的前提。然而,人类同样具有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改造自然的能力。尽管如此,人类对自然界的改造也只能在不脱离自然的范围内。马克思在《异化劳动》中有如下阐述:“没有自然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就什么都不能创造。自然界、外部感性世界是劳动者用来实现他的劳动,在其中展开他的劳动活动,用它并借用于它来进行生产的资料。”[6]这段文字表明了马克思在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的立场,即人类的存在与延续是以自然界的优先存在为前提的。这是因为劳动者的创造离不开自然界,更离不开外部的感性世界,自然界与外部的感性世界是人类能够开展劳动活动的“场所”,离开这样的“场所”人类的感性的、对象化的活动便没有了施展的空间。虽然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劳动产品相异化,人与劳动活动相异化,人与类本质相异化等,但是,人切不可与自然相异化。人直接地就是自然的产物。人和动物一样,相对于自然界而言都是受约束的和受限制的、受动的存在物。可见,马克思的生态观与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理念是一致的,即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以自然界的存在为前提条件,人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而不是自然界的异己力量而存在。
3.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须与自然和谐相处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理念,其核心思想是在强调人与自然界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人类若想实现可持续发展,前提必须是顺应自然规律。中国古代的道家先哲将自然规律解释为“天道”。庄子强调:“人与天一也,天与人不相胜也。”(《庄子·山木》)儒家的荀子亦言:“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天其生,不绝其长也。”(《荀子·王制》)由上述思想可见,中国古代先哲强调人类的存在应顺应“天道”,掌握并遵循自然界的发展规律,适时休养生息、维护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在儒家思想中,又将“仁爱”思想推广至对自然界的保护层面。正所谓“仁者爱人”《孟子·离娄下》,即要以仁者之心包容世间万物。儒家思想成功将对自然的保护上升到人类伦理道德的高度,同时也为世人指明了正确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方向。时至今日,我们更需要从生态伦理的角度来考察人与自然的关系。很显然,生态伦理的主体是人类,人类本身即是生态伦理的践行对象,在此基础上还包括其他一切能够维系生态平衡、使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生命有机体。若将古代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归属于伦理思想道德范畴,今日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便是一项社会责任。此外,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理念的又一有力例证便是崇真、尚俭。尚俭即是对自身物欲的节制,也是对自然的一种保护。古代先贤的思想中蕴含着丰富的崇真、尚俭思想,不仅自身躬亲力行,更是以推己及人、创造大同社会为终极追求目标。这种崇尚本真、节俭的物欲节制,反映出他们期望统治者能够与民休养生息,进而创建美好社会的生态伦理观。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同样揭示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家对利益的过度追求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异化,这种异化的后果是难以估量的。马克思曾说:“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能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能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7]这一论述表明了马克思的生态观: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不可将人类视为凌驾于自然之外的特殊存在。
可见,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理念和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在人与自然关系上持有共同观点,即人类本身作为自然界发展的历史产物而存在;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以自然界的存在为前提,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须与自然和谐相处。在此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人类尊重自然规律、欲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从而达到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人与自然和解的根本前提是人与人的和解。马克思曾说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使人同他的类本质发生异化、同自然发生异化,包括资本家在内的人类主体以剥削自然、剥削其他劳动力来满足对物质及利益的占有,因此,人与人的和解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解的前提。
三、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新时代
特别是进入20世纪以来,生态危机已经成为世界性问题——矿物燃料的大量应用使全球气温升高,未来的100年间,全球温度预计上升2-4℃,海平面的上升将使180多个国家遭受灾难;仅在过去一个世纪臭氧层就被破坏掉近60%,没有臭氧层的保护地球上的一切生物终将绝迹;有专家预言:21世纪,地球上的三分之二物种都有可能消失……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同样面临着严重的生态问题。党的“十九大”阐明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由以往的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转化为新时期、新阶段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转化,过去的矛盾已经得到基本解决,生产力显著提高、经济实力明显增强、我国现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制造更是闻名世界。当人类吃饱穿暖的最基本生存诉求得到满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便会油然而生。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论语·季氏》),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成为突出问题。我国基本解决了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总体上实现小康,人们对于医疗水平、教育体制、公共设施建设、安全生活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而对于生态环境的要求更是众多美好生活需求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态势。换言之,人与自然的和谐程度受生产力的发展和人们认知水平的影响。关于生态危机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曾提及“新陈代谢”理论,将生理学的概念赋予新的意义并运用在对社会生态关系的描述中,马克思用其来解释人类的劳动究竟与自然有着怎樣的关系。自然与人类之间以劳动为媒介进行新陈代谢的相互作用,劳动的本质揭示了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关系。为了解决生态危机问题,马克思对应提出了“新陈代谢断裂”这一概念,并且指出生态问题不是某一个国家或者某一个区域的个别性问题,生态问题是一个全球性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曾指出:“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的调整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转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控制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无愧于和最合适于他们的人类本性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交换。”[8]在马克思主义的生态观中,“生态价值”和“生态效益”是两个重要的范畴。马克思主义的生态观要求我们,应注意经济、社会价值与经济、社会效益的历史统一,还要在此基础上加强对生态价值和生态效益的认识与尊重。
毫无疑问,良好的生态环境对于广大人民群众来说是最公正、公平的公共产品,因而习总书记曾用“眼睛”和“生命”来比喻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他在参加江西代表团审议时强调:“要着力推动生态环境保护,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的构想—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十九大报告同时提出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思想主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于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史,我们需要从“天人合一”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并运用于社会实践,为当代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参考和借鉴。马克思明确反对人类破坏自然的行为,他说:“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9]。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重要特征和基本要求,是党带领广大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前提条件。因此,改革生态环境监管体制、加大生态系统保护力度、解决当前突出环境问题、推进绿色发展势在必行。我国在新世纪、新阶段、新时代,迫切需要汲取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思想精华,并结合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来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社会,这是解决当前中国生态问题的正确选择。
参考文献
[1][4][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67-168,128,95.
[2] 谢璐妍,等.论马克思生态伦理观的内在逻辑及当代价值[J].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9(6):40.
[3] 朱立元.天人合一:中华审美文化之魂[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2.
[5][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18,383.
[6] 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45.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251.
[责任编辑:张学玲]
收稿日期:2018-01-3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鉴思唐宋文化对外传播方式拓展中华文化国际传播路径研究”(17XKS008)
作者简介:杨 威(1970—),男,辽宁昌图人,哈尔滨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哲学博士;
李春燕(1985—),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