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于戏剧背后的生命历程

2021-04-06 04:30彭媚玲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主角

摘  要:陈彦的长篇小说《主角》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书写在社会历史变革中秦腔艺术的艰难发展境况,讴歌一代代艺术从业者的努力拼搏精神,引发读者对优秀传统艺术有效传承的思考。本文旨在以《主角》中的人物为研究对象,结合小说的整体发展思路,尽可能地展示忆秦娥等主要人物在复兴秦腔这一高尚艺术背后的生命发展历程,从而让大家进一步了解艺术从事者的生存境遇,并触发大家心灵深处对传统艺术的保护欲望。

关键词:《主角》;主要人物;生命发展历程

作者简介:彭媚玲(1997.2-),女,汉族,广西桂林市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03

大数据时代的来临,人们对快节奏生活方式的追求,致使传统艺术的传承受到威胁。如今更多的人趋向于当追星族、沉迷真人秀等娱乐性文化,传统艺术家逐渐失去往日的光辉,甚至面临被抛掷于主流文化之外的窘境。作家陈彦凭借自身独特的敏锐度,用将近两年的时间完成长篇小说《主角》,其气势恢宏,叙事绵密,刻画的人物栩栩如生,最为新颖的是作家在小说中加入秦腔这一传统的艺术元素,将小说中出现的大多数人物身份设置为秦腔表演人员,并且使得人物的命运变化与秦腔的发展兴衰紧密相连。

一、内容简述

2019年8月16日,中国作协官网发布公告,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结果揭晓,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主角》位于获奖作品行列。作家陈彦于2015年10月开始动笔耕耘《主角》这一作品,几经修改,于2017年8月最终定稿。“我在文艺团体工作了近30年。与各类‘角儿打了半辈子交道,有时一想起他们的行止,就会突然兴趣盎然。甚至有一种生命激扬与亢奋感。”[1]由此可见在文艺团体工作的宝贵经验为陈彦创作该作品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陈彦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主角的身上,成功地塑造出一个集中万千主角色彩于一体的“主角”——忆秦娥。小说总计约80万字,一共分为上中下三部分,诉说主角忆秦娥五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及其心灵进化史,中间兼顾中国社会历史的演进以及秦腔艺术传承的跌宕起伏。

小说的第一部分是入门篇,忆秦娥那时应该称之为易招弟,一个出生于贫困家庭的普通放羊娃,在她十三岁时,被在剧团敲鼓的舅舅胡三元带到宁州县剧团,改名为易青娥。后来在胡彩香和米兰等艺人的教导下,易青娥通过剧团的考核,成为青年学员,先天具有的艺术天赋加上后来的勤学苦练,让易青娥很快成为学员中的佼佼者。紧接着受舅舅胡三元的牵连,易青娥沦为后勤烧火丫头。1978年老戏解放,易青娥成为老戏演员裘存义、苟存孝、周存义以及古存孝四人的得意门生,一折《打焦赞》使得其在戏曲界美名远扬。第二部分是成长篇,易青娥改名为忆秦娥,进入省剧团,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烧火丫头成功转型为一代秦腔皇后,在事业进入巅峰期时,楚嘉禾散播的谣言、苟存义老师的猝死以及沉重的主角压力,迫使忆秦娥出现精神以及身体上的懈怠,她试图借助与刘红兵的婚姻生活远离舞台,生下儿子刘忆。几经转折,她再次回归舞台,并担任剧团团长,在《狐仙劫》中“解救”一场上演时,发生舞台坍塌事故,单团和三个孩子不幸去世,“忆秦娥再次走出了观众视线,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有人说她去了尼姑庵。反正有很长时间,在省秦的院子里,再没人见到过她”[2]。第三部分是终结篇,舞台的坍塌,身为团长的忆秦娥难辞其咎,她回到九岩沟,儿子刘忆被确定为智障儿童,心灰意冷的她进入尼姑庵修行。在尼姑庵无意流露的唱戏才华,让她再度名声远扬,又一次回归剧团,刘红兵的出轨行为致使两人婚姻破裂,这一次忆秦娥决心为了救治儿子,致力发展事业,终于秦腔也由国内推向国际。自由画家石怀玉的出现给忆秦娥带来新的希望,很快由于两人生活情趣的差异和傻儿子的意外坠亡,她与石怀玉分道扬镳。在一次演出的时候,她收留了与自己童年经历几乎一致的养女宋雨,宋雨在戏曲上的才华逐渐取代忆秦娥,成为新的秦腔皇后。最终忆秦娥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主角光环的事实,“转眼半百主角易,秦娥成忆舞台寂”[3]。

二、庞杂多变的思想碰撞

在面对一部作品时,我们往往会依赖于惯性思维,从作品的内容展开分析,从而利用文学本身所具有的某种张力,与作者以及作品中的人物产生思想上的碰撞。陈彦的《主角》打破主题思想单一的局势,将作品中的人物放置在一个思想混杂的社会生活圈,落后的封建保守思想穿插在人物的言行举止中,儒、道等思想直入主角忆秦娥的内心。多种思想并行,使得小说的整体环境更加具有真实性,将艺术的“虚”与现实生活的“真”之间的间隔缩短至最小。

(一)封建思想直击人心

社会经济发展的新时代,封建思想在偏远农村地区依然残根未除。忆秦娥的第一个名字是家中父母所取的,即易招弟,名字简易至直接解读表面意识即可,作为家中的第二个女儿,父母寄托在她身上的任务是能够招来弟弟;在忆秦娥前往剧团学戏之后,家中增添了弟弟这一人物,弟弟取名为易存根,象征着整个家庭的希望得以延续。男女取名的差异,将一个封闭家庭对男性的渴望无意展露,同时应验“男尊女卑”作为一种意识常态,已经根深蒂固地扎根于忆秦娥父母的脑海中。除此以外,追溯至忆秦娥第一次改名,“得把名字改一下,以后不要叫招弟了。来弟、引弟这些封建迷信思想,城里人笑话呢。”[4]舅舅胡三元直言名字带有封建迷信,这样的言语出人意料,然而胡三元依然是保守思想的侵害者,“省城有一个名演员叫李青娥,你叫易青娥,不定哪一天就成大名演了呢。”[5]带有一定预见性的取名依然是传统思想的间接体现。名字是个体存在社会中的一种表征,在篇幅巨大的小说中,通过人物的名字达到对封建迷信的间接抨击,足以见作者匠心独运。封建思想腐蚀着老一辈人的心灵,作者让担任主角的人物憶秦娥打破这一界限。在忆秦娥的儿子被确定为发育不全的傻子之后,周围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并且对于她的选择抱以嘲笑的姿态,然而女性与生俱来的母爱力量促使忆秦娥与众人逆道而驰,她想尽一切办法救治自己的傻儿子,破除陈旧的思想观念。

新老两辈人对封建思想的“执着”与“舍弃”,激起思想层面无法忽略的冲击色彩。传统的“重男轻女”观念将女性的身份于无形中贬低,但新时代女性自身对旧思想的突破,又间接地实现一种自我的拯救,毫无遮掩地流露出女性专属的伟大光辉。

(二)儒道思想指明道路

遍览《主角》中众多的人物,他们或是为了争夺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主角,如米兰与胡彩香;或是为了获得后厨的主权,如宋光祖与廖耀辉;亦或是为了获得为演出前伴奏的资格,如胡三元与郝大锤。不管是众人追捧的主角,还是不起眼的配角,他们都在形成一种竞争的意识,与此同时,也都在为自己能够达到一个更高层级的水平而不懈努力着,如胡三元总是在其他人空闲的时候,依然不忘自己的敲鼓技巧的训练,无论什么样的棒子都可以暂时成为训练的工具。作者借此类细节描写,巧妙地将儒家的精进精神穿插于字里行间,使得笔下的人物积极入世,追求名声功利,追求每一次的自我突破,无论何时都不忘记自己的志向,不断地在逆境中磨练自己,不在意外界的言语,让心灵成为自己的唯一依靠。

儒家的精神潜移默化地存在每一个人物的心中,影响着他们的所言所举,担任主角的忆秦娥不仅受其影响颇深,还饱受道家精神的熏陶,选择出世,行超然之举。在舞台坍塌以及得知儿子确实是傻子之后,忆秦娥的内心失去方向,梦中与牛头、马面二人的对话,让她确定为达到内心的安宁,去了尼姑庵。舞台上光彩夺目的主角成为尼姑庵中默默无闻的居士,试图通过隐居来远离世俗的喧嚣,寻求独属自己的一片宁静;后来面对身患残疾的刘红兵,尽管他是曾经背叛过自己的男人,但忆秦娥还是选择原谅,并伸出援助之手;曾在莲花寺学的经文“如是一切诸孽障,悉皆消灭尽无余”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可见道家精神对其至深。忆秦娥第二次遭受重大挫折,再次去往尼姑庵,老尼姑得病去世让她出世之举以失败告终,这暗示着道家的避世观念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已然被主流思潮所搁置,借助道家思想来谋生存之路成为不合时宜的选择。

李泽厚先生曾言“对后世中华文化影响最大的是孔学,而道家做了儒学的对立面和补充,相反相成地塑造了国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艺术的理想和审美趣味”[6]。陈彦将儒家的进取精神作为《主角》的核心精神,以道家之思想予以辅助,儒与道两者相互融合交汇,相互补充,共同指引着主要人物的人生道路,绽放独特的思想光芒。

三、人人皆为伯乐,只为觅主角

众所周知,千里马得以伯乐的相中,才让自身的才能得到展现,《主角》中亦不缺乏伯乐。胡三元是出于减轻家中负担,才将自己的外甥女忆秦娥带入剧团,招弟身上的戏剧天赋,很快让胡三元刮目相看,他开始训练忆秦娥,帮助其进入县剧团,成为秦腔皇后的第一个伯乐。受舅舅的牵连,忆秦娥成为帮厨,负责火房的烧火工作,偶然间被看门的老艺人苟存忠看中,苟存忠对其进行指导,后来联合其余三位老艺人,教忆秦娥吹火等技艺,成功地将忆秦娥变成舞台上星光闪烁的主角。伯乐们对忆秦娥的帮助,几乎站立在同一出发点,即保护戏剧,延续自己的戏剧生命。年近半百的忆秦娥企图完成上演五十本戏,得知秦八娃的新戏《梨花雨》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养女宋雨时,“忆秦娥任自己心里再有疙瘩,还是天天蹲在排练场,诚心实意地做起艺术总监来。凡看到宋雨路数不对的地方,都会当场点拨,面授机宜。她几乎把自己演半辈子戏,所积攒下的那点心经,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女儿了。”[7]身为戏剧主角带来的一切名誉和利益让人迷恋,但为了“主角”的生命得到延续,老主角愿意为新主角付出自己毕生所学的技艺。由此可知成为舞台中央最夺目的那个角儿,除了自身具备的能力之外,还必须有伯乐的倾心相助。

四、隐藏的时代变迁与人物命运起伏交叉

数年的戏曲编剧工作,让陈彦对戏曲在整个时代发展进程中的变化了解透彻,同时戏剧人命运的起起伏伏也成为他关注的重要对象。“文革”期间,《游西湖》等带有浓厚传统意味的戏被禁,米兰和胡彩香等一批新人成为戏曲界的主角,古孝存、苟存忠、周存仁、裘存义四位优秀的老艺人,却被时代搁置,成为舞台外的旁观者;老戏解放,也就是“文革”结束,曾经被禁止搬到台前的戏剧一夜之间成为热门话题,剧团大张旗鼓地排练老戏,四位远离戏曲界的老艺人重新得到重视,并且他们培养的徒弟忆秦娥,从被人唾弃的烧火丫头一跃成为台柱子,秦腔被他们带着走乡串巷;进入八九十年代,社会由计划经济转入社会经济,秦腔失去了观众,大批剧团演职人员成为街上会馆的临时表演人员,仿若计划经济时代的“遗物”;社会经济稳步发展之际,传统文化复苏,浓厚古代元素的老戏又遍地开花,忆秦娥等人不仅在地方大力宣传,还成功将中国戏曲推向国际舞台。社会制度和经济的发展变化,时刻牵动着戏剧人的命运辗转变化。值得称赞的是不管道路多么艰辛,广大戏剧演绎者都坚守初心,在戏剧被冷落之时,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排练;在戏剧被大力推广时,他们积极响应号召。

五、结语

“我是想尽量贴着十分熟悉的地皮,把内心深处的感知与记忆,能够皮毛粘连、血水两掺地和盘托出。因为那些生活曾经那样打动过我,我固执地相信,也是会打动别人。”[8]我想作家陈彦通过《主角》顺利地达到了这一目的。中国戏剧演员在台前星光闪闪,其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成为一个响当当、人见人爱的主角更是难上加难。一幕幕戏剧的背后是戏剧人跌宕起伏的人生乐曲,榮誉与嫉恨并行。作品中,陈彦运用的现实主义的题材以及虚实结合的写作手法,都值得大家去讨论研究,但其最独到之处还是艺术与人的关系。

注释:

[1]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889页.

[2]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609页.

[3]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888页.

[4]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6页

[5]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6页.

[6]李泽厚:《美的历程》,北京,三联书店,2009.

[7]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874页.

[8]陈彦:《主角》,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第892页.

参考文献:

[1]陈彦:《主角》[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

[2]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三联书店,2009.

[3]徐勇.传统戏曲的现代性难题及其隐喻——关于陈彦的《主角》[J].长江文艺评论,2019(06).

[4]杨辉.陈彦《主角》对“传统”的融通与再造[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11).

[5]吴义勤.生命灌注的人间大音——评陈彦《主角》[J].小说评论,2019(03).

[6]王春林.借一方舞台凝聚时代风云展示命运变迁——关于陈彦长篇小说《主角》[J].小说评论,20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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