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梅
“杨老师, 听了您的讲座后真的特别心动, 等我在学校里把关系基础打好、 站稳脚跟后, 我就跟着您读书写作、 研究班级管理和学生成长……” 新入职教师培训的间歇, 一位年轻人这样表态。
令我大跌眼镜的不仅仅是这位青年教师极其 “现实” 的职场观,还有许多接触过的老师们对于与成长相关的时机与契机的论述——在刚刚入职的老师看来, 工作之初立足与融入理应是主要目标, 专业成长这件事是可以留待中年蓄足了经验、 扎稳了根基后再议的; 可中年教师也有自己的困惑, 老待养、 子待教, 工作岗位上又正当主打之年, 哪里能抽得出空闲呢? 倘若是没成家或近退休的年龄, 倒是有大把可以自由支配、 阅读思考的时光; 与退休比邻的老师们, 往往又会唏嘘不已, 倘若退回个十年、 二十年, 自己肯定不会虚度那大好的成长时光……稍一归结就不难发现, 只要愿意找借口, 成长似乎永远都不当其时。
美国杰出的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在 《论人的成长》 一书中指出, “对我的生命来说, 必须尝试新东西。” 借由这一点启示,我也希望通过几个鲜活的事例, 与所有的老师们再次聊一聊关于成长时机这个话题。
一
我曾是一名特教老师。 2016年的元旦, 站在那个特别的时光交接点上, 我突然被自己17 年来一成不变的教育生命状态震惊了: 人已近四十, 真的要不思改变、 颓至终老吗? 习惯了随波逐流, 我还能够重拾一颗活力满满的心吗? 错失了大好华年, 我的 “折腾” 还能漾起什么涟漪吗?
后来的无数事实向我证明: 只要内在启航的动力不曾丧失, 任何向前迈进的一步都或许是难以预料的精彩。
2016 年到2018 年, 囿于特殊教育闭塞环境中不再期待外力会给予任何支持的我, 开始了艰难的自我挣脱之旅——缺少学习的平台,我买来大量的专业书籍, 通过阅读不断提升自己教育思考的站位; 缺失自己的教育主张, 我开始不断用文字思量梳理, 把零星疏散的想法慢慢归结成具有参照意义的篇章;没有开阔的教育视野, 我不断地自费外出学习, 以积极而又谦卑的姿态努力扩大自己的世界。
在别人看来, 我的收获无非是一篇又一篇的文章见诸报刊, 无非是一张又一张的稿费单纷沓而来,可我知道, 远不止这些。 “我们在杭州有活动, 要不要试着写一写工作坊的现场纪实?” 面对主办方的邀请, 我这个文字场上的初生牛犊毫不犹豫地就冲了过去, 到了现场才发现自己对怎么 “纪实” 一无所知。 “我们人手不足, 有个长篇人物专访稿急需尽快做出来, 你正好放寒假, 能不能帮个忙呢?” 面对杂志社火急火燎的请求, 我很是痛快地接下了任务, 直到开始着手才为自己的鲁莽接单感到害怕——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交不了稿子怎么办? ……为了不负那些信任与重托, 我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重新学习、 一遍遍自我启动, 最终, 在一轮又一轮崭新的生命体验中, 我收获的是别样的成长精彩, 发现了自身可以永远涌动的能量。
2019 年于我而言, 意味着更艰巨挑战的开始: 一个普普通通的一线老师, 走到了教育研究与教师培训这个专业性极强的工作岗位上; 一个人轻车熟路的读写成长之旅, 因后面被绑定了一个团队而让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特殊教育出身的班主任, 要努力带着一群普通中小学班主任去经营工作室。 家人曾劝道: “其中的任何一条对咱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现在你还要三管齐下, 放弃吧! 我们从来就不指望着家里出个能人或名人……”
尽管一辈子固守在教室里带着十来个特殊孩子同样也不缺乏职业的意义, 但我认为一线教师成长的高度并不限于教室。 “难道我不能把自己的成长蔓延, 使更多的学生因我的成长、 老师们的成长而受益吗?” 这些考量, 最终都转化成了我的行动: 从新开始, 边研究边行动, 边学习边引领。
当自己在教师培训工作中扎扎实实地做了一些探索和改革后, 当在读写团队建设中看着大家的读写成果一树又一树地挂满枝头后, 当在班主任工作室中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又一个领军人物后, 欣喜之余,我亦庆幸: 敢于自我挑战, 敢于不断启航, 才最终有了荣成教育土地上更多美好的绽放。
二
如果说, 我的不断蜕变不断超越, 是迫于环境逼仄、 是源于对时光的抗争的话, 那么王迎军老师满可以心安理得地等着退休。
她是一所初中学校的教导主任, 儿子上了大学, 自己也早已评上了高级职称, 这样的老师可以算得上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了。
2017 年9 月, 我 在 荣 成 市 做了一场题为 “读与写——向着自己开一朵花” 的专题讲座。 结束后,王老师走上前来: “能不能加个好友, 希望您可以推荐几本书给我!”在不多的交流中, 我才知道曾经的她也在某个论坛上开过博、 写过文, 只是 “一个人的坚持有点难,最终遗憾地放弃了!” 后来, 荣成市教研培训中心成立了由我担任导师的青年教师读写团队, 由于离“年轻” 二字有些遥远, 她又一次只能眼巴巴地当着旁观客。
2018 年元旦, 当得知我要彻底放弃原来由官方发起的青年教师读写团队、 自己选成员重新组建团队后, 王迎军老师第一个报了名。“这个机会我盼了好久了, 现在想来都有点像个梦, 虽然年纪可能不饶人, 但我依然想试试这种坚持的力量……” 在团队成立仪式上, 她眼含泪光说道。
一本本书地追读, 一篇篇文章地锤改, 凭着不懈的韧劲和丰硕的收获, 王老师俨然已经成了团队里人人尊敬、 人人喜爱的军姐。 如今的她, 在坚守学校工作领导岗位的同时, 还主动承担着雪梅读写团队琐碎的管理工作, 提醒大家每个月该读什么书、 每周别忘了提交作业、 帮助青年教师修改文章进行成长指导……
“人生的成长之路没有终点,我多么想将这种不断追寻、 不停蜕变的状态永远保持下去呀!” 其实,我一直都坚信, 王老师身上拥有着强大的自我保鲜功能, 只要愿意,每一刻她都可以自我发动并启动别人!
三
车英老师是我当年在荣成特校的同事。 她的成长经历, 或许最能将“随时启动” 四个字诠释得彻底。
工作之初, 音乐专业毕业的她为了解决那所初中主科教师不足的困境, 不得不改教语文, 逼着自己边学边教, 很快就成了把教学好手。 两年后, 因工作需要, 她又被调到特校负责文艺工作, 自学手语, 不断找寻方法走进残疾孩子的心灵, 她始终干得风声水起。
40 岁那年, 一直担任学校文艺工作的她主动找到领导, 要求做班主任。 显然, 这样的进取之心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是太迟了。 曾私下里问询过原因, 她说, 厌倦了教了半辈子书却没有过亲近学生的感觉, 我想试一试。 我听了心头一震, 这样艰难的重启, 需要多大的决心呢?
离开特校后, 我带着自己的读书写作团队走得风声水起, 她忙于任教班级那一亩薄田里的耕耘打造,彼此之间鲜少交集。 直到在荣成市第三届 “名班主任” 评选中, 我在淘汰名单中发现了她。 “这把年纪怎么想起来参评了呢, 就是入围了也没那么容易拿到一纸证书……” 话音还未落, 她却急急地接过话茬:“我其实就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多学些东西, 我不想过坐井观天的生活, 我也很想知道外面的教育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 她的迫切, 没有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 那些闭塞而困顿的时光, 何尝没有熬煮过曾经的我!
“如果, 你愿意从现在开始坚持阅读, 坚持用笔反思, 坚持用行动自我照亮, 你可以试着跟我走,我现在正好负责班主任培训工作,很愿意带动那些渴望成长的人。 只是, 这样的跟随首先需要熬过一段充满苦和累的孤寂时光, 你可以回去考虑一周, 但凡有丝毫的犹豫,都不要来找我!” 虽然捕捉到了她的迫切, 但我不相信同一所学校里还能冒出第二个如我这般充满韧劲的人。 “不用考虑了, 我就跟着你!” 这是她当时给我的回答。
以班级活动为载体, 帮助残障孩子开启心智; 以雪梅读写团队的志愿服务团队建设为抓手, 将自己所能散发的光亮四处播撒……在后来的日子里, 我竟真的时常有恍惚之感, 这个在我面泊快速蜕变、 飞速成长的车老师, 到底是她本人还是另一个我?
许多人对我个人以及雪梅读写团队老师们的暴发式成长始终充满好奇。 其实,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根源就在于, 我们为自己葆有了随时启动的能力, 在坚持之中不断自我刷新, 自我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