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枫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30)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提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同年,中央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民族工作的意见》(下文简称《意见》)中将“坚持打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思想基础”列为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正确道路的基本要求之一。
已有研究强调了学校教育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积极作用[1],也认为学生是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主体,学校是铸牢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阵地[2]。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可以进一步聚焦不同学生群体的特点,用更加微观的视角分析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影响因素,因此,本文尝试运用心理学中的元认知理论对培养少数民族大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
“元认知”由发展心理学家Flavell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近年来,作为当代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的热门研究领域,“元认知”概念和其他领域相结合的研究逐渐增多。创始人Flavell将元认知定义为“认知主体对自己的认知过程、结果或与之相关的活动的认识”。在此定义的基础上,Flavell在1981年对最初定义又做出了修正,认为是“反映或调节认知活动的任一方面的知识或者认知活动”[3]。刘范认为元认知即人能认识并指导自己的认知活动[4]。董奇则将其本质归纳为人对元认知活动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调节[5]。本文对于元认知的定义选择Flavell在1981年提出的修正版定义,这也是目前心理学界最为认可的一种观点。其可以理解为反映个体对认知活动及其影响因素的认识。
关于元认知的特性,国内外学术界均认为其具备自我意识性、能动性、调节性、反馈性、有效性等基本属性。而在其结构与要素方面,Flavell 认为元认知由知识和体验两部分组成[3];Brown等指出其两大要素是“关于认知的知识”和“认知调节”[6]。在本文中,笔者选择借鉴汪玲所提出的元认知结构模型[7],该模型结构包含知识、技能和体验三大要素:其中知识是一些程序性、条件性及陈述性的知识,其具体包含对自身认知资源特点的认识、对任务类型的了解;技能主要包括计划、监测以及调整,其中,计划是指在认知活动的早期阶段,个体策划即将采取的认知行动,监测是指在认知活动进行的过程中或结束后,个体自我反馈认知活动的效果,调整包括调整误差、调整思路等,是指个体可以根据后期监测所得来的信息对认知活动进行必要适当的调整;体验是指个体觉察和了解认知活动的有关情况,它包括对完成任务的把握程度的体验、对当前进展或困难的体验,对认知活动效果的体验。
关于高校少数民族大学生教育与管理的问题一直为学术界所关注。李华明等认为,由于宗教信仰、民族特征、风俗习惯等差异及生活环境特殊性等原因,少数民族大学生容易形成特殊的心理特征,往往表现为自信与自卑相交错、敏感与逆反心理相交错、开放与封闭相矛盾、热情直爽与意气用事并存等[8]。针对少数民族学生的特殊性,不少高校已经逐步重视并建立了专门的教育体系,开展了有针对性的教育与管理。例如建立专门机构,落实专人,系统地针对少数民族学生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并给他们更多的帮扶和关心;组建心理辅导团队,甚至建立专门的心理咨询中心,进行有针对性的多方位心理辅导。与此同时,高校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在管理和引导少数民族学生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戴维·博普诺认为,少数民族群体成员在无法与主流群体满意相处时,会通过自我隔离限制自己与主流群体成员的接触[9],因此他们会自发形成少数民族的非正式组织。在这些群体中,他们可以彼此密切学习和生活,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不少高校在管理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时,能够在尊重民族差异的基础上正视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重要性,帮助构建少数民族学生交流和互帮互助的平台,同时有效利用这一平台了解少数民族学生的心理需求并提供针对性的帮助[10]。不仅如此,高校往往也会借助发展、培养、锻炼非正式组织中的核心成员,鼓励他们发挥“领头羊”的作用,通过言行举止影响和引导群体中的其他少数民族学生[11]。
首先,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元认知如何影响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研究框架符合元认知影响认知活动的基础模型。本文在元认知模型的基础上,试图考察元认知知识、元认知技能、元认知体验对于培养少数民族大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影响,同时研究“对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度”和“对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这两个变量在其中的调节作用,并以此构建新的模型。本文将元认知知识细分为文化认知和社会认知,将元认知技能细分为信息获取与判断能力和情绪控制能力,将元认知体验细分为外在生存压力和内在心理距离。
根据上述研究框架,本文构建了如下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模型图
根据本文研究模型,笔者主要使用半结构访谈和深度访谈相结合的方法对相关问题进行答案收集。访谈样本容量为48,均为上海市高校在读少数民族大学生,民族构成分别为19名维吾尔族、7名藏族、6名哈萨克族、5名壮族、3名蒙古族、2名朝鲜族、2名满族、2名布依族、1名畲族和1名锡伯族。
在访谈过程中,对于影响“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因素问题的回答,在“元认知知识”部分主要表现为文化认知和社会认知程度。对于文化认知因素,有39人认为在高校的学习与生活中,自己对于本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甚至是重新认识,从而对“中华文化是包括56个民族的文化”有了深刻的理解,增强了自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社会认知因素,有47人认为自己可以通过高校的教育和媒介及时获取到我国的经济发展、政策以及国际大环境的相关信息,对于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有更加全面的认知,更加真实地了解到自己民族处在平等发展地位,从而对“中国是全国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国家”和“中华民族是各民族共有的大家庭”有了透彻的理解。
元认知技能主要包括认知活动早期阶段的计划、认知活动进行过程中或结束后的监测与调整。在访谈过程中,对影响“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因素问题的回答,本文认为元认知技能部分主要表现为信息获取与判断能力和情绪控制能力,因为他们在影响培养少数民族大学生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时,都属于认知活动进行过程中的一种调整与判断行为。对于信息获取与判断能力因素,有43人认为在高校信息化的校园里,自己获取信息的能力日益增强,判别信息真实性的水平也相对得到提升,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使自己辨别出民族分裂势力的意图,强化了自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情绪控制能力因素,有35人认为高校校园为自己提供了一个高质量的社交平台,让自己认识了更多高素质的人,和他们的交流使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不断增强,可以比较好地克制自己的极端情绪,理性地对一些民族问题做出判断。
元认知体验是指对认知活动的认识、了解和体会,访谈中超过60%的学生表示他们的压力体验来源于外在生存压力和内在心理距离。其中外在生存压力来源于学习、就业、生活等多方面,笔者选择最具典型性的就业压力进一步深入访谈。多名被访问的学生都表示政府对少数民族就业政策的调控以及支持力度仍然不足,许多地区,特别是城市的人才引进政策、用人单位的用工制度等对少数民族大学生就业的消极影响还是远远大于积极影响的。社交工具的发展加强了少数民族大学生与家人的联系,来自家庭的压力也水涨船高。因此,本文认为来自政策导向和家庭压力的外在生存体验容易激发少数民族大学生的焦虑情绪。在这种焦虑的情形下,少数民族大学生容易出现心态失衡、抱怨现象,加之媒体的煽动性言论的影响,他们对于民族平等的质疑会不断增强,也容易将任何困难和挫折都归因于“民族歧视”。
少数民族大学生内在心理距离的体验主要来源于其与汉族学生比较而产生的不公平感和失落感。一方面少数民族大学生原先的行为和独特的思维方式,与高校的新环境发生了一定的冲突和矛盾,因此形成了文化环境冲突方面的心理体验,该体验对部分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心理感受和行为导向会产生较大的影响,使其容易对新环境产生不满,却又对自我的新环境不适感表示无奈。另一方面,新媒体拓宽了少数民族大学生的交际范围,增强了他们与汉族同学的交流与联系,但在家庭条件、学习成绩、综合素质等多方面与汉族学生尤其是发达地区学生的差距对他们的民族情绪和心理状况产生了负面影响。少数民族大学生对本民族群体的高度归属感与高校环境中产生的失落感形成巨大反差,导致他们难以形成“中华民族是各民族共有的大家庭”的自觉意识。
本文的主效应已经表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元认知知识、元认知技能、元认知体验对培养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存在影响。而通过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进一步访谈,笔者发现他们对于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度也会产生影响。本文将高校针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工作分为教学管理、行政管理、后勤管理和跨民族管理四个维度,具体维度细分如表1所示。
表1 高校少数民族工作测量维度
通过访谈和对学生所在学校的实地走访,可以看出,少数民族大学生对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度对元认知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具体表现为以下三点:第一,对于元认知知识的调节。少数民族大学生对高校民族工作满意程度的提高,将引导在虚拟环境中产生的文化认知和社会认知进一步向积极方向发展,高校民族工作满意度将对二者关系起到正向调节作用,即对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程度越高,元认知知识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正相关关系越明显。第二,对元认知技能的调节作用。对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程度提高会使得少数民族大学生情绪控制能力等有所提高,从而使得元认知技能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正相关关系更加显著。第三,尽管元认知体验的增强会对少数民族大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产生不利影响,但高校民族工作使得少数民族大学生从虚拟、复杂、多变的状态回归现实,在新媒体空间中积淀的不公平、被孤立、不被认同、不被尊重等消极情绪得以舒缓。因此对高校民族工作满意度的增强将反向削弱元认知体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笔者通过与少数民族大学生的进一步交流发现,对于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对于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会产生深刻影响。少数民族学生因民族、宗教特征与汉族学生具有较大的差异性,同族之间的认同感会使他们之间产生更强的依赖性。对于本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过度依赖可能导致少数民族大学生无法全面正确地理解国家的民族政策,不愿意融入其他民族的同学之中,从而产生一些民族偏见,这些都将严重地阻碍“各民族水乳交融、唇齿相依、休戚相关、荣辱与共”观念的树立。因此,对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会削弱元认知知识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正相关关系。
元认知技能特别是对于是非的判断能力和情绪的控制能力容易受到非正式组织内部氛围的影响。由于群体性思维的原因,加之民族、宗教、习俗等方面的一致性,少数民族大学生一般对本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较高。但过高的认同感会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是非判断能力和情绪控制能力产生干扰,导致错误的认知。因此,对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会削弱元认知技能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正相关关系。
如前文所述,少数民族大学生容易产生外在生存压力和内在心理距离等元认知体验,而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之内的认同感容易加深这种元认知体验,使之产生一种民族边界感。在本民族的非正式组织里,由于与其他民族学生在学习、就业等领域竞争而产生的外在生存压力能够得到舒缓,由于与汉族学生比较而产生的内在心理距离能够得到弱化,因此,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内部的认同感会容易在少数民族大学生和高校及社会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边界,这种边界会破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对于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会强化元认知体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的负相关关系。
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元认知知识、元认知技能与少数民族大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而元认知体验则对于培养有负面影响。在调节效应方面,对于高校民族工作的满意度会增强元认知知识、元认知技能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并且会削弱元认知体验和培养之间的负相关关系;而对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的认同感会削弱元认知知识、元认知技能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增强元认知体验和培养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基于结论,本文从少数民族大学生元认知的视角,为高校培养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工作提出如下三点建议。
首先,要认识到高校少数民族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要性。高校少数民族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要培养少数民族大学生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增强他们对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同时,高校少数民族工作是我国民族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质量直接关系到少数民族高层次人才和干部队伍的政治素质。其次,当前高校少数民族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点在心理教育。本文的分析充分说明,他们的心理状态对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养至关重要。面对学业、就业及环境等带来的压力,少数民族大学生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心理问题[12],因此,高校必须开展有效的心理干预,消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养中的消极思想基础。最后,要提高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的民族政策水平。笔者在访谈中发现,少数民族大学生对辅导员队伍总体上是认可和信任的,但也认为辅导员的民族政策水平普遍较低。这种现象容易造成少数民族大学生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出校园”的问题,因此,要提高辅导员队伍的民族政策水平,让少数民族大学生在校园里就能全面了解我国的民族政策,深深地认识到无论何时何地“中华民族都是各民族共有的大家庭”,牢牢打下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思想基础。
首先,在元认知知识层面,高校要运用先进的技术手段,对媒体信息进行筛选过滤,使媒体信息能够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文化认知和社会认知起正面的引导作用。具体的操作上,高校可以构建校园信息过滤、信息安全防护、信息跟踪与监测体系,构建信息技术防控体系,从而强化对信息的管理,过滤传播有害、反动信息的不良网站,防止少数民族大学生受到误导和煽动。其次,在元认知技能层面,高校应提高少数民族大学生信息获取与判断能力。少数民族大学生在入学之前普遍地较少接触新媒体,信息获取水平低于新生平均水平,因此,高校应该开设较为基础的网络技能课程供少数民族新生选修。最后,在元认知体验层面,要引导少数民族大学生全面分析舆情,精准掌握当前民族工作的阶段性特征,如“民族地区经济加快发展势头和发展低水平并存”“国家对民族地区支持力度持续加大和民族地区基本公共服务能力建设仍然薄弱并存”等,正确看待自身遇到的困难与挫折以及自己与他人、本民族与其他民族之间存在的现实差距。
首先,要尊重少数民族的民族特色,正视少数民族非正式组织在高校少数民族学生群体中存在的合理性,认识到非正式组织的重要性,从而才能进行有效的管理。其次,对于少数民族大学生中的非正式组织,要采取分类治理的方式。对于积极型的非正式组织,应该给予支持,充分利用他们的积极作用,将其作为了解少数民族学生思想和心理状态的重要渠道,更有的放矢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对于消极型的非正式组织,应及时掌握其发展的动向和规模,适时采取必要的转化措施,使其转化为积极型的非正式组织;对于非法反动的非正式组织,要严肃处理,坚决取缔,决不能放任自流。最后,在管理好非正式组织的同时,更要发挥好正式组织的作用。成立正式的少数民族学生社团组织,积极开展阳光的活动,鼓励少数民族大学生通过正式组织展示和分享本民族的特色和文化,鼓励少数民族学生社团组织与其他社团组织开展广泛的交流与联谊,营造“中华民族是各民族共有的大家庭”的校园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