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强 许 昱(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武汉 430060)
变应性哮喘和变应性鼻炎(AR)是目前最为常见的变应性气道炎性疾病,常将两者称为“同一气道,同一疾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两种疾病的发病率逐年增加[1]。为了开发更安全有效的免疫疫苗或新的独立疗法,先天性免疫的模式识别受体(PRRs)成为重要的研究目标[2-3]。Toll样 受 体(TLRs)是识别入侵病原体的常见PRRs,并协调随后的免疫反应。在哮喘和AR患者中,TLRs的表达和功能与健康受试者显著不同,这种免疫防御的差异可能是患者呼吸道易感性原因之一[4-5]。后续研究发现,TLRs可作为干预免疫反应进程的靶点,TLRs激动剂可通过诱导免疫耐受或气道免疫反应向Th1分化来阻止变应性气道疾病的进展,为恢复过敏患者气道保护性免疫反应提供了切实的希望[5-6]。目前,TLRs激动剂在变应性气道疾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TLR的2、4、7、8、9亚型,下文将重点阐述。
TLR2位于胞膜上,通常与TLR1形成异源二聚体来识别脂蛋白、肽聚糖等细菌来源的配体。TLR2激动剂Pam3Cys和Pam3CSK4是生物合成的三酰化脂蛋白,可作为抗过敏剂或免疫佐剂。雾化吸入Pam3Cys使卵清蛋白(OVA)致敏小鼠出现哮喘且短暂性加重,但随后气道高反应减轻或消失,嗜酸性粒细胞显著减少,肺浸润的调节性T细胞(Treg)数量 增加[7]。Pam3Cys也可增 加CD80和CD86的 表达,促进树突状细胞(DCs)的激活,随后增加支气管肺泡中干扰素-γ(IFN-γ)的产生,而IFN-γ能有效抑制Th2反应,抑制嗜酸粒细胞的活化、分化和募集[8]。另一方面,经鼻给药Pam3CSK4可抑制2型肺泡细胞产生的IL-33来缓解慢性哮喘症状,既减轻急性感染的严重程度,也可下调Th2炎症反应[9]。此外,无论是在特异性免疫治疗(SIT)期间还是在SIT之后较长时间,Pam3CSK4可改善鼻症状评分,降低鼻呼气一氧化氮(nNO)水平[10];Pam3CSK4在体外刺激来源于哮喘或AR患者的外周血单核细胞(PBMCs)后,CD8+CD25+Foxp3+Treg数量增多,并抑制CD4+T细胞增殖和Th2细胞因子的产生,因此可能作为SIT的良好佐剂[10-11]。
支原体巨噬细胞活化脂肽-2(MALP-2)是从发酵支原体中获得的TLR2/6激动剂。MALP-2可诱导B细胞和DCs中CD80、CD86、CD40以及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体Ⅰ和Ⅱ的表达,也增加DCs释放IFN-γ的能力[12]。在小鼠哮喘模型中,经雾化吸入MALP-2可使气道高反应、嗜酸性粒细胞和Th2细胞因子显著降低。同时,MALP-2促进气道中性粒细胞增多和IL-12 p70亚基的产生,并产生趋化因子,刺激T细胞、B细胞和NK细胞在小鼠的肺内积聚[13]。此外,BPPcysMPEG是MALP-2的 衍生物,也能刺激TLR2/6。在离体的肺组织切片中,BPPcysMPEG通过诱导产生IL-1β、趋化因子4(CCL4)和IL-10发挥免疫调节作用。在OVA致敏小鼠中,体内和局部给予含过敏原的BPPcysMPEG可使DCs成熟,并诱导其对过敏原产生适应性免疫应答[14]。在尘螨致敏的小鼠中,BPPcysMPEG还能减少嗜酸性粒细胞和Th2细胞因子的产生,并增强TNF-α和IFN-γ的生成,同时在支气管肺泡和纵隔淋巴结中诱导Th1反应[15]。上述研究提示,TLR2激动剂可在体内外诱导Treg产生,消除Th2反应,同时也有望成为有效的免疫佐剂。
TLR4位于胞膜上,以TLR4为靶点治疗哮喘或AR,其应用基础是TLR4激动剂作为免疫佐剂来诱导耐受。单磷脂酰脂A(MPL)是一种TLR4激动剂,来自沙门氏菌脂多糖(LPS)的解毒衍生物,是FDA唯一批准用于AIT的第二代佐剂[16]。MPL是LPS经水解和随后色谱分析法得到的,它有一个磷酸基和六个酰基侧链,但没有多糖侧基。因此,MPL保留了LPS的免疫调节特性,但没有其毒性[17]。MPL是人类疫苗中批准的第一种TLR激动剂,已被用于许多疫苗制剂中,尤其是在乙型肝炎和人乳头状瘤病毒疫苗中,不良事件的发生率极低[18]。自1999年以来,过敏患者已接受以MPL为佐剂的过敏疫苗临床治疗[19]。有研究发现,MPL刺激TLR4后,DCs成熟并产生细胞因子,尤其是IL-12,可促进T细胞向Th1分化[20]。一项针对13例花粉过敏患者PBMCs的实验发现,植物花粉提取物和MPL的体外刺激可诱导IFN-γ增加,而IL-5减少。当添加抗IL-12的中和抗体时,可抑制大约95%的IFN-γ产生。这也提示,MPL以IL-12和单核细胞依赖的方式使Th2向Th1偏移[21]。另外,MPL使哮喘患者肺部炎症减少,如呼气中的8-异前列腺素等氧化应激标志物减少,且无危险副作用报告[22]。
CRX-675是一种水性MPL化合物,是抗过敏治疗的独立鼻内制剂。经鼻给药CRX-675仅在100μg剂量下就能减轻AR患者的鼻部症状,14 d的使用期内耐受良好且安全。CRX-675能降低小鼠哮喘模型中血清总IgE水平、气道高反应、气道嗜酸性粒细胞和IL-13[23]。另外,TLR4激动剂聚谷氨酸(γ-PGA)从杆菌细胞壁获得,诱导DCs上共刺激分子CD80、CD86和CD40的表达,并上调IL-12,可抑制Th2细胞因子、气道高反应和嗜酸性粒细胞[24]。ER-803022是一种合成的新型TLR4激动剂,其抑制气道高反应、气道嗜酸性粒细胞的产生,促进IL-12、IFN-γ的产生以及通过TLR4/MyD88途径抑制Th2细胞因子产生[25]。UT12是另一种与TLR4/MD-2复合物结合的单克隆激动性抗体,它可以在不诱导Treg或Th1细胞因子的情况下,通过消除Th2和Th17细胞因子的产生来抑制变应性气道炎症[26]。因此,TLR4激动剂既作为成熟的免疫佐剂,还抑制Th2反应,从而改善过敏症状。
TLR7位于胞内,与TLR8形成异源二聚体来识别病毒来源的单链RNA。局部应用TLR7激动剂咪喹莫特后,小鼠肺泡巨噬细胞、B细胞和TNF-α的产生减少,DCs和NK细胞在肺组织中蓄积,并诱导IL-10的产生[27]。咪喹莫特也可激活小鼠哮喘模型中一氧化氮、前列腺素和钙激活钾通道,发挥支气管扩张的作用[28]。瑞喹莫德(R848)是一种TLR7/8激动剂,是治疗气道炎性疾病很有前景的免疫佐剂。rBet v1疫苗联合R848的皮下免疫刺激特异性Th1反应,有效抑制了桦树花粉诱导的哮喘[29]。Der f1疫苗联合R848在抑制过敏性哮喘方面显示出较强的治疗效果[30]。R848也可作为独立治疗方法,鼻内应用能有效抑制哮喘特征,如气道高反应性、气道炎症、黏液过度分泌,显著降低IL-5、IL-13和IL-17的水平,并通过诱导IFN-γ和IL-27来抑制小鼠哮喘的发作[31]。有研究发现,T细胞免疫球蛋白黏蛋白1/3(TIM1/3)与Th2介导的过敏性炎症有关,而R848可诱导的AR小鼠鼻黏膜TIM1/3表达下调,显著减少嗜酸性粒细胞浸润和杯状细胞增生,下调血清和鼻黏膜IL-13、IL-17水平,增加Th1和Treg细胞比例,降低Th2和Th17细胞比例,并减轻AR小鼠的鼻部症状[32-33]。此外,R848可诱导AR小鼠PBMCs中IL-10和IFN-γ表达上调[33]。又有发现,TLR7基因缺失诱导气道上皮细胞中IL-25、IL-33和胸腺基质淋巴细胞生成素(TSLP)表达升高,2型先天淋巴样细胞(ILC2s)募集以及Th2型细胞因子产生增加,而R848可通过调节IL-25、IL-33表达水平来缓解AR[33]。另外,R848可通过诱导IFN-γ和记忆性CD8+T细胞的产生,促进实验动物哮喘的长期保护作用。与咪喹莫特相似,R848具有抗病毒和平喘作用,可用于治疗病毒加重的哮喘[34]。
AZD8848是一种新型的TLR7激动剂,是第一个经鼻给药的免疫调节化合物。为了限制药物对给药部位的影响,并尽可能减少全身细胞因子产生的相关潜在副作用,AZD8848被设计为一种前体药物。这种代谢不稳定的酯类是局部活性的,但在进入循环时被丁基胆碱酯酶迅速水解为活性低得多的代谢产物。鼻内应用AZD8848使AR患者鼻灌洗液中IL-1α增多,肥大细胞类胰蛋白酶和α2-巨球蛋白减少,这提示血浆渗出和肥大细胞活性降低[35]。在一项AR的Ⅱa临床试验中,AZD8848更多的给药次数并没有优势,一周内鼻腔给药20μg三次与60μg一次相比,出现不良反应更频繁[36]。在过敏性哮喘患者中,AZD8848经鼻给药可能通过刺激1型干扰素反应来降低Th2反应,从而缓解过敏反应。在为期8周的治疗过程中每周给药一次,一般耐受性良好,并且最大程度降低肺局部炎症反应的风险,减轻全身反应的风险[37]。VTX-1463是另一种TLR8激动剂,经5次鼻内治疗后,草花粉过敏的AR患者鼻部症状减轻,且无任何副作用[38]。在过敏原暴露后24 h,单剂量VTX-1463(500 mg)可降低鼻灌洗液中嗜酸性粒细胞以及肥大细胞的促炎性介质(组胺、cysLTs、PGD2),缓解鼻部对过敏原的早期反应。VTX-1463在过敏原暴露前使用是有效的,但考虑到其作用起效相对较快,因此可能作为加重期或常年AR患者对症治疗的辅助手段[39]。上述研究结果提示,TLR7/8激动剂具有成为哮喘预防和治疗性药物的潜力。
TLR9位于胞内,其作用与TLR7相似,经MyD88途径调节Th2/Th1平衡,缓解气道过敏反应、抑制气道重塑,TLR9激动剂可能会成为下一代哮喘辅助治疗药物。合成的TLR9激动剂CPG-ODNs可刺激B细胞、NK细胞和特异性抗原呈递细胞增殖,并分泌多种细胞因子、趋化因子和免疫球蛋白[40]。同时,CPG-ODNs通过减少气道胶原沉积、金属蛋白酶活性和血管再生来抑制气道重塑,也增加有效抗原呈递必要结构蛋白的表达,增强免疫系统抵抗入侵病原体的能力[40]。有研究发现,CPG-ODNs可降低小鼠哮喘模型支气管肺泡中嗜酸性粒细胞、IL-4、IL-5和IgE的产生,并提高IL-10水平[41]。在皮下或黏膜致敏的情况下,CPG-ODNs减少气道过敏的发生[42]。然而,严重哮喘小鼠在给予CpG-ODNs后并未受益,Th2免疫反应和气道高反应在治疗后均未缓解。同样,严重哮喘时CPG-ODNs对产生IL-12或IFN-γ的反应较低,未对气道高反应性和气道平滑肌产生任何影响[43]。另有研究发现,经12次鼻内应用1018 ISS(CpG-ODNs类似物)后,支气管肺泡灌洗液中嗜酸性粒细胞和IL-4、IL-5、IL-13水平明显降低,这提示短期的1018 ISS治疗可能持续抑制相关过敏原引起的肺部炎症[44]。另外,QbG10是A型CpG-ODNs,已在屋尘螨过敏的AR患者中作为单一疗法或免疫疫苗配方进行了测试,能减轻AR患者的症状,同时满足患者的药物需求,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此外,持续性过敏性哮喘患者类固醇药物停用后,QbG10可改善患者的整体哮喘症状[45]。
过敏原-TLR9免疫刺激DNA序列结合物(AIC)在临床治疗上也很有希望。季节性花粉暴露后,AIC短期治疗增加AR患者鼻黏膜CD4+CD25+Treg细胞浸润,可减少Th2反应[46]。经AIC处理后,随着Th1/Th2比值的升高,IgE的生成量可能出现短暂的增加,然后优势型IgE向IgG转变。但是在后续的临床试验中AIC并没有减少AR患者的鼻部症状,对于AIC的起效时间和持续时间仍存在争议[47]。此外,它也未能减轻儿童的哮喘症状。最近,一种新的TLR9激动剂AZD1419被引入治疗哮喘和AR。AZD1419具有更强的药理活性,在动物模型中诱导对气道过敏反应的持久抑制,在临床试验中安全且耐受性良好。同时,AZD1419能诱导强大IFN信号,这可能直接解决Th2反应的失调并影响气道炎症进展[48]。然而,也有研究显示,部分TLR9激动剂对哮喘治疗无效[49],关于TLR9激动剂的作用仍需更多数据验证。
几乎所有的TLRs都在气道炎症的发展过程中发挥前哨作用,是调节变应性疾病自然进程的重要靶点。某些TLRs激动剂表现出较强的免疫原性,使它们适合作为免疫疫苗的佐剂;而某些TLRs激动剂可作为单独的治疗方法来缓解哮喘和AR的症状。然而,仍有许多问题待解决。目前的大多数临床试验都是在成人受试者上进行的,而TLRs激动剂对过敏儿童的治疗有效性证据不足。其次,尽管TLRs激动剂在抑制气道高反应和气道重塑方面有很好的应用前景,但通常用于轻度至中度哮喘,应用于重症哮喘仍有待进一步研究。此外,由于不适当的给药可能会导致过度的免疫反应,存在有关靶向TLRs的最佳配方的时间、剂量、患者选择等其他问题。目前对于TLRs激动剂在变应性气道疾病中作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下气道方面,而对于以鼻部炎症为代表的上气道疾病才刚刚起步。现已知晓,AR与哮喘有着密切的联系,即所谓“联合气道疾病”。因此,应该重视上、下气道炎症反应的相关性以及AR和哮喘协同治疗的临床意义。这也提示我们应针对TLRs激动剂在气道变应性炎症中的作用及机制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从而为临床干预AR和哮喘等变应性气道疾病探索新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