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杏荣,顾成娟,朴春丽
(广州中医药大学深圳医院<福田>,广东 深圳 518000)
慢性前列腺炎(chronic prostatitis,CP)是指前列腺在病原体或某些非感染因素作用下,患者出现以骨盆区域疼痛或不适、排尿异常等症状为特征的一组疾病[1],属中医“精浊”“淋证”“白浊”等范畴。现代医学认为,CP 的发病与感染、精神心理因素、盆底肌功能失调、免疫功能失调等因素有关。治疗上,以抗生素、α 受体阻滞剂、盆底肌功能康复治疗、精神心理干预等治疗为主。但以上干预措施疗效不确切,病情易反复、缠绵,极大地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2],长期临床实践表明,中西医结合治疗本病可以提高疗效,有明显的优势。《慢性前列腺炎中西医结合诊疗指南》[1]中指出,CP 的中医证型在发病的不同阶段有所不同,病变早期多为湿热下注,中期多为湿热瘀阻,后期虚实夹杂,多伴有脾肾亏虚。湿、热、瘀、滞、虚贯穿在CP 的不同阶段。研究表明,本病以湿热下注和气滞血瘀兼夹证型即湿热瘀阻型最为常见[3]。总结全国名老中医治疗CP 用药规律的研究亦显示,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以清热利湿、活血化瘀为主要功效的药物[4]。针对湿热瘀阻型CP,仝小林院士常用黄柏、生蒲黄、橘核三味小方加减治疗,效果理想。
现代人平素生活不规律,嗜食辛辣厚味或过度饮酒,损伤脾胃,湿热内生,滞于下焦;且长期缺乏运动,久坐久卧,气机不畅,气滞血瘀;工作生活压力大,肝气郁结,郁久化火生热,相火妄动。上述均为湿热瘀阻型慢性前列腺炎病因,长期生活方式难以改变,导致病情缠绵难愈,易复发。CP 主要症状分为4 类,包括盆腔疼痛症状、下尿路症状、精神心理症状和性功能障碍症状。仝小林认为湿热瘀阻型CP 患者在辨证上,需在以下3 个要点上与疾病后期进入虚寒阶段者进行鉴别,即辨尿之寒热,辨痛之虚实,辨阳痿之身心。
辨尿之寒热,湿热瘀阻型CP主要表现为尿频尿急,尿色黄浊,尿道灼热感,排尿困难,伴阴囊潮湿;而疾病后期,肾阳亏虚者,则以小便不利或小便多而清,滴沥不尽,伴腰酸乏力,畏寒肢冷,阳痿早泄,遗精等症状为主。
辨痛之虚实,湿热瘀阻以实证为主,可出现会阴或肛门坠胀及疼痛,疼痛特点为下腰、少腹、会阴等部位固定不移的疼痛,尿频、尿痛,伴舌质紫暗;而虚证之疼痛则表现为小腹隐痛,痛势绵绵,伴腰膝酸冷疼痛等。
辨阳痿之身心,CP 可伴发阳痿等性功能障碍。出现阳痿症状,首先需辨明虚实,实证多见于平素思虑过多或忧思郁怒的患者,致肝气郁结,宗筋所聚无能而成痿,清代《杂病源流犀烛·前阴后阴源流》中称:“有失志之人,抑郁伤肝,肝木不能疏达,亦致阴痿不用”,多伴情绪抑郁或焦虑不安,遇事不感兴趣,善太息等“心”的症状;虚证多见年老体衰或久病的患者,因精不化阳,阳事不振而致阳痿,可见阴茎疲软,举而不坚,甚者勃起困难,伴有面色晄白,畏寒肢冷,头晕耳鸣,排尿清长等“身”的表现。
针对湿热瘀阻的病机,治疗上,应以清热利湿、活血化瘀为法,兼理气止痛。仝小林选用黄柏、生蒲黄、橘核组成三味小方,灵活加减,疗效理想。
黄柏味苦,性寒,归肾、膀胱经,有清热燥湿、滋阴降火、泻火除蒸等功效,性寒沉降而润,擅于泻肾火、清下焦湿热。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黄柏的主要成分是生物碱类,含量高达3%以上,主要包括盐酸小檗碱、药根碱、巴马汀、掌叶防己碱等原小檗碱型四氢异喹啉类生物碱[5],有明显的抑菌抗炎、免疫调节的作用[6-7],对于CP 感染与免疫功能失调两大病因均有较好的治疗作用。
蒲黄味甘,性平,归肝、心包经,有止痛、止血、行血之功效,蒲黄生用性凉,活血作用较炒制更强,适用于火热夹瘀之证。《本草正义》言:“蒲黄,专入血分,以清香之气,兼行气分,故能导瘀结而治气血凝滞之痛。”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蒲黄的主要有效成分为黄酮类化合物,如柚皮素、槲皮素、香蒲新苷等,同时含有鞣质等止血成分,及甾类、烷烃类、糖类化合物[8],具有抗凝促凝、促进血液循环、镇痛等功效。生蒲黄中总黄酮及总多糖的含量较高,故活血、抗凝的作用更强,炒蒲黄、蒲黄炭则鞣质含量增加,鞣质具有收敛性,则止血作用更强[9]。湿热瘀阻型CP更注重活血化瘀及清热,故用生蒲黄。
橘核味苦,性平,归肝、肾经,有理气、散结、止痛之功效。经盐制后引药下行至肾经,抗炎止痛作用更佳。《本草纲目》载橘核能治小肠疝气及阴核肿痛。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其主要活性成分为柠檬苦素类,具有镇痛抗炎[10]、抗菌、抗肿瘤、抗氧化、杀虫等药理作用,其中盐炙后橘核的抗炎镇痛作用增强[11]。
三药合用,则CP 患者下焦湿热得清、气机舒畅、瘀血得消。临证可根据临床症状灵活加减,如会阴疼痛明显加丹参30 g;排尿扰乱加川萆薢30 g,车前子30 g;性功能低下加蜈蚣粉1.5 g(分冲),川芎30 g;小便混浊加苦参9 g,土茯苓30 g。
《中国药典》2015 年版规定以上3 味药的临床用量范围分别为:黄柏3~12 g,蒲黄5~10 g,橘核3~9 g。仝小林方药量效关系研究认为,剂量是方剂重要的构成部分,剂量的变化可影响方剂的疗效发挥,故在临床上根据疾病的缓急轻重,相应的药物及剂量则各有不同。仝小林临床用黄柏剂量常在9~30 g,治疗下焦湿热较重的疾病时多用30 g,生蒲黄常用9~15 g以达活血之效,橘核常用9~30 g。应注意的是,黄柏苦寒,易伤脾胃,不宜大量长期服用。同样,《本经逢原》谓橘核“惟实证为宜,虚者禁用。以其味苦,大伤胃中冲和之气也。”此两者均用于实证患者,疗程不宜过长,虚寒、羸弱患者应谨慎使用。
苗某,男性,62 岁,2007 年4 月5 日初诊。主诉:间断口干多饮、尿频尿急7 年。患者7 年前因口干多饮、多尿,尿频尿急于当地医院就诊,当时查空腹血糖18 mmol/L,餐后2 h 血糖约20 mmol/L,予口服二甲双胍、拜糖平、玉兰降糖胶囊,血糖控制范围:空腹血糖在7~9 mmol/L 左右,餐后2 h 血糖11 mmol/L左右。既往:慢性前列腺炎病史。刻下症见:易汗出,尺肤皮肤潮红,四肢皮肤瘙痒,睡眠正常,尿频尿急,夜尿2~3 次,大便每日1 次,不成形。舌暗红,苔黄腻,脉沉滑。就诊时:身高176 cm,体质量80 kg,BMI 25.83 kg/m2;3 月12 日血脂:低密度脂蛋白(血清)4.47 mmol/L,胆固醇6.38 mmol/L;4 月3 日B 超检查结果:1.前列腺增大,实质回声不均伴钙化;2.残余尿约52 mL。西医诊断:2 型糖尿病,糖尿病泌汗异常,十二指肠溃疡,慢性前列腺炎。中医诊断:消渴,淋证;中医辨证:寒热错杂,湿热瘀阻。治法:辛开苦降,清热燥湿,行气化瘀,兼收敛固涩。处方:黄连15 g,干姜6 g,黄柏15 g,知母15 g,煅龙骨30 g,煅牡蛎30 g,浮小麦30 g,生大黄1 g,水蛭面(分冲)6 g。7剂,水煎服,日1 剂。
2007 年4 月12 日二诊:患者服上方1 周,汗出明显减少,皮肤瘙痒减轻,大便成形,每2 日1 次,但仍尿频尿急,夜尿2~3 次。4 月11 日测8 次血糖波动在4~11.7 mmol/L之间。原方基础上加苍术30 g,桑枝30 g,橘核9 g,沉香面3 g。服法同上。
2007 年4 月20 日三诊:患者服上方1 周,患者已无多汗,四肢皮肤瘙痒减轻70%,尿频尿急减轻20%,饮食、睡眠正常,夜尿2 次,大便日1 次,质偏干。空腹血糖5.6 mmol/L,餐后血糖11.1 mmol/L;原方基础上去煅龙骨、煅牡蛎、浮小麦、生大黄、水蛭面、桑枝、沉香面,加用生蒲黄15 g,丹参30 g,车前子30 g。服法同上。
服药2 周,患者尿频尿急明显减轻,夜尿1 次,四肢皮肤瘙痒较前明显减轻,出汗症状消失,食欲、睡眠、大便均正常。
按:患者中老年男性,患消渴病多年,中焦脾胃运化失常,湿浊内生,脾虚不运,故见大便不成形;脾气虚,不能固摄,兼湿热蒸腾,故易汗出;湿浊日久化热入络,致寒热错杂,湿浊瘀阻于下焦,膀胱气化不行,则尿频尿急、夜尿多。故治疗早期以辛开苦降、清热燥湿化瘀、兼收敛固涩为主,方中黄连、干姜合用辛开苦降,调运中焦;黄柏、知母相须为用,清化膀胱湿热,为滋肾泻火之良剂;加用煅龙骨、煅牡蛎、浮小麦收敛固摄止汗。二诊及三诊时汗出症状已消失,尿频尿急、夜尿多等不适症状更为突出,考虑下焦湿热瘀阻,故予黄柏、生蒲黄、橘核三味小方联用以加强清热燥湿解毒、行气化瘀之功效,加用苍术、丹参、车前子等药,则湿热得清,瘀阻得通,疗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