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莉君 沈忆奕 盛增秀(指导)
1 金华市中医医院 浙江 金华 321017
2 浙江中医药大学 浙江 杭州 310053
3 浙江省中医药研究院 浙江 杭州 310007
不寐(非器质性失眠症)是指入睡困难,或睡而易醒,醒后不能再睡,重则彻夜难眠,连续4周以上;常伴有多梦、心烦、头昏头痛、心悸健忘、神疲乏力等症状;无妨碍睡眠的其他器质性病变和诱因[1]。临床上以朱丹溪“怫郁致病”理论为出发点治疗不寐,采用“以药解郁”和“情志解郁”相结合的“中药+情志治疗”模式,临床疗效颇佳,兹将体会分享如下,并附以医案,以资佐证。
“怫郁”亦作“怫悒”,乃“心情不舒畅”之意[1]。在中医学中,怫郁指“郁结不散”,不仅表示情志的郁结,亦表示气机的郁滞。元代朱丹溪提出“怫郁致病”理论,将怫郁在发病学上提高到了很重要的位置,他认为“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盛增秀研究员曾解读“怫郁致病”的含义,指出朱氏所说的‘怫郁’,不单纯局限在情志方面,其义当更广泛,涉及气郁、血郁、痰郁、食郁、热郁等诸多方面,即怫郁是一种复杂的致病因素,其内涵包括了生物和心理两个角度,既含机体气血津液之愆滞,亦含情志郁结之意,可见怫郁在疾病的发生、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2]。因此,注重怫郁与疾病的关系,不仅在发病学上意义深远,在治疗学上也有着极高的实践价值。
“怫郁致病”理论认为“人身诸病,多生于郁”。笔者理解,人身气机贵在流通,惟流通则气机升降有序,出入有常,才是维持生命活力的根本保证。若气机郁滞,则脏腑经络之气血运行受阻,升降出入有失常度,诸病由是而作,不寐自不例外。从怫郁的角度理解,不论是邪实所致气血津液愆滞,还是虚损造成气血津液运行无力而生积滞,或是过度的、长久的不良情志影响,均会导致脏腑失调、气血不和,从而“心藏神”的功能受到影响,如《景岳全书·不寐》所说“盖寐本乎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藏则寐不安”[3]。
值得注意的是,在怫郁与不寐的关系中,情志怫郁占有重要地位。情志刺激会引起不寐显而易见,同时,不寐亦多伴有不良情绪,尤其慢性不寐患者,数月甚至数年承受着不寐带来的痛苦,容易出现情绪不稳、焦虑、抑郁等情志问题,进一步加重不寐,交互作用下,不寐更加迁延难愈。故在不寐的临床治疗中,解“情志怫郁”应当受到足够的重视。
解郁法提倡使用多元化的治疗手段,以中药+情志治疗为主,可适当配合针灸疗法、音乐疗法等。
3.1 注重对“情志怫郁”的识别:以解郁法治疗不寐,首先当提高临床对“情志怫郁”的识别率,临证尤应注重对于情志的问诊,正如《内经》所说:“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细致的问诊是识别“情志怫郁”的基本前提,可以采用诸如“心情怎么样?烦不烦?情绪低落吗?提不起劲吗?工作生活顺利吗?压力大吗?”等话术进行初步试探,再层层深入了解。医者具备一定的精神科或心理学知识,将大大提升对于“情志怫郁”的临床识别率。
3.2 遣方围绕“解郁”,用药注重“疏肝”:如前所述,不寐既有气血津液的愆滞,又有情志的郁结,故遣方用药当围绕“疏肝”“解郁”。中医学认为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调节情志,故当以疏肝解郁为基本治法,希冀达到“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的目的,“即是指对疾病的治疗,应着眼于疏通脏腑气血,使无郁滞之弊,则人体可恢复平和与健康”[3]。同时还要辨清气郁、湿郁、痰郁、食郁、火郁等“郁”的不同情况而用药各有侧重。气郁者选用柴胡疏肝散、逍遥散、七气汤等;气郁化火者遣化肝煎、丹栀逍遥散为主方;兼血郁血瘀者,合血府逐瘀汤化裁;兼见湿郁痰郁,合越鞠丸、二陈或温胆汤;惊悸、心慌较明显者,可选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或合安神定志丸、养心汤等;兼见健忘、情绪低落,可合用定志小丸、归脾汤。随证加减合欢花、合欢皮、郁金、夜交藤、琥珀、玫瑰花、绿梅花等,以增强疗效。怫郁不寐之重症者,则需配合西药治疗。
笔者常用盛增秀创制的“气郁体质方”(柴胡6g,炒白芍9g,枳壳6g,川芎5g,制香附9g,合欢皮12g,六神曲9g,郁金9g,绿梅花6g,炙甘草5g)为基本方,制为丸剂,作为怫郁不寐人群平素体质调理之用,以图“汤剂起效,丸剂收功”。
3.3 注重情志调节:不寐应重视情志调节,体察患者的精神痛苦,从其生活处境、社会文化水平理解患者的所思所想,识别患者的不同个性特点,给予针对性的说理、安慰及引导。徒守药饵,未足恃也,“药逍遥人不逍遥,亦属无功”,此之谓也。
案1 丁某某,女,56 岁。2020 年5 月11 日初诊。主诉:睡眠差30 余年,加重2 月。患者形体肥胖,30 余年前开始反复出现睡眠困难,伴烦躁易怒,胸闷,咽中如窒,纳谷不香。舌红、苔白腻,脉弦。西医诊断:慢性失眠。中医诊断:不寐(气郁痰阻、肝火扰心)。治以行气化痰、清心安神。方选柴胡疏肝散加半夏厚朴汤加减。处方:柴胡、白芍各12g,香附、川芎、陈皮、枳壳各10g,生山栀、半夏、厚朴各9g,黄连、生姜各5g,茯苓15g,苏叶、炙甘草各6g。14 剂,日1 剂,水煎,早晚分服。并告知患者切记保持情绪平稳。2020 年5 月25 日二诊。睡眠略有好转,服安眠药后能睡四五个小时,多梦。舌淡红、苔白腻,脉弦。考虑火郁减轻,上方去黄连,生山栀改6g,加党参20g,当归15g,酸枣仁10g。14剂。2020 年6 月8 日三诊。睡眠好转,有几天能睡6 小时,胸闷咽中如窒感基本消失,舌淡红、苔薄白,脉弦。考虑气郁减轻,上方去枳壳、苏叶、生姜,继服14 剂。2月后随访,无明显身体不适,情绪、睡眠基本稳定,氯硝西泮片已减量至1 片。
按语:患者情志易怒,肝失疏泄,气机逆乱,兼有化火之象,素体形肥湿盛,气郁化湿成痰,随气上行,阻于胸中、咽喉,方中柴胡、香附之类疏肝解郁;山栀清三焦之火、黄连清心火;半夏、陈皮、茯苓化痰湿;后期加当归、酸枣仁、党参以培正气养心神。治法采用“中药+情志治疗”的模式,嘱其注重调节心态,遂获良效。
案2 庄某某,男,67 岁。2019 年11 月2 日初诊。主诉:睡眠差、胸闷1 年,加重2 月。患者1 年前开始反复出现睡眠差,入睡困难,多梦易醒,伴有胸闷,持续数分钟到数小时,情绪变化、紧张时加重,与活动无明显相关。2 月前睡眠不安加重,经常恶梦,醒来时有胸部重压感,到某市中心医院就诊,诊断“冠心病”,予冠脉支架置入术,术后日间胸闷有减轻,但仍频繁有噩梦,故来就诊。胃纳差,大便溏薄。舌黯、苔薄白,脉弦。西医诊断:冠心病,冠脉支架置入术后;焦虑障碍;慢性失眠。中医诊断:不寐(心血瘀阻、肺脾气虚)。治以活血化瘀、补脾益气,方选血府逐瘀汤合归脾汤加减。处方:桃仁、白术各12g,红花、柴胡、白芍、酸枣仁各10g,党参20g,黄芪30g,当归、川芎、茯苓各15g,桔梗、枳壳、甘草各6g。14 剂。日1 剂,水煎,早晚分服。嘱适当娱乐以开心志。2019 年11 月16日二诊。患者胸闷减轻,睡眠好转,夜间仍多梦,有时梦见死人、惊醒汗出。上方加龙骨、牡蛎各30g。14剂。并嘱情志调节、起居有常、劳逸有度。2019 年11月30 日三诊。患者无胸闷,入睡尚可,睡眠仍较浅,总睡眠时约6 小时,颇为满意。舌偏黯、苔薄白,脉弦。去桔梗、枳壳、桃仁、红花,加丹参15g,熟地12g,五味子6g,六神曲10g。14 剂。2 月后随访,患者睡眠安,情绪平稳,胸闷未再发。
按语:患者年老,属营气亏虚之体,加之忧思伤肺脾之气,气虚血行不利,血脉瘀阻,心失所养,神明不宁,不寐乃作,属本虚标实之证,治以补气养血、行气活血,心肝肾脾肺五脏皆顾,是以克奏肤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