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水华 余志红 李明乾 何海栋 贾 翔 陈嘉斌 柴可群▲
1.浙江省立同德医院肿瘤科,浙江杭州 310012;2.浙江省立同德医院呼吸科,浙江杭州 310012;3.浙江省台州市中心医院康复科,浙江台州 318000
肺癌是全球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亦是全球癌症死亡的主要原因[1]。我国肺癌发病率也呈逐年上升趋势,年平均增长1.63%[2]。我国肺癌患者的5 年总体生存率仅有19.8%,全世界大多数国家肺癌的5 年生存率均不到20%[3]。新近诊断的肺癌患者中大多数确诊时已属晚期[4],失去了手术机会,多采用放化疗、分子靶向治疗、免疫治疗、中医药治疗等综合方法[5]。而中医药治疗在改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等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6],因而近年来备受关注。柴可群教授系浙江省名中医、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医30 余年,在治疗恶性肿瘤方面经验丰富,并擅长应用药对治疗肿瘤,疗效颇佳。药对是指临床上常用且相对固定的两味或数味中药配伍而成,它的组成以七情合和为理论基础[7],是方剂中最少的组方形式。一个精当的药对,力专效宏,临床用之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笔者有幸师从柴可群教授,受益匪浅。现选取其部分治疗肺癌的常用药对介绍如下:
肺癌病位在肺,与脾、肾二脏密切相关。脾气健运,气血生化有源,肺气得充。脾失健运则水湿内停,日久蕴积成痰,酿久成毒,痰毒互结,导致肺癌的发生。肾为气之根,肺主一身之气皆根于肾,肾中精气亏虚,失其温煦濡养之功,则肺失宣降,通调水道功能减退,可聚湿成痰,日久成积。或久病及肾,肾主蒸腾气化失常,则酿湿成痰,与邪毒搏结于肺,而成肺癌。肺癌的正虚与脾虚、肾虚密切相关,故在治肺的同时,要重视健脾补肾之法。
山药性平,味甘,归肺、脾、肾经,具有益气养阴、补益脾肺、补肾固精之效。现代研究表明,山药多糖能够减轻化疗药物环磷酰胺对小鼠肝脾的损伤,对小鼠具有良好的保护作用[8]。芡实性平,味甘、涩,归脾、肾经,功善益肾固精,补脾止泻,除湿止带。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相合,补涩同用,共奏健脾止泻、益肾涩精之效,补益之中兼能收涩。山药性平,不燥不腻,作用和缓,平补脾肾。芡实味甘以补脾,味涩以固肾。临证多用于肺癌术后身体羸弱,虚不受补者。临证常用剂量:山药30 g、芡实30 g。
薏苡仁性微寒,味甘、淡,归肺、脾、胃经,功善利水渗湿、健脾止泻、排脓除痹、解毒散结。现代实验研究表明,薏苡仁的提取物薏仁多糖组分可有效地诱发人肺癌A549 细胞的凋亡[9]。枸杞子性平,味甘,归肝、肾经,具有滋补肝肾,益精明目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枸杞子具有抗肿瘤、抗衰老、抗应激、增强免疫力等作用[10]。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伍用,共奏补脾益肾、扶正抗癌之效。肺癌以正虚为本,枸杞子滋肾而补先天之本,薏苡仁健脾而壮后天之本,先后天之本得补则人体正气得充。临证多用之以增强患者免疫力,减缓其放化疗的不良反应。临证常用剂量:薏苡仁30 g、枸杞子18 g。
太子参性平,味甘、微苦,归脾、肺经,具有益气健脾、生津润肺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太子参具有调节免疫、抗氧化、抗应激、保护肾脏等作用[11]。五味子性温,味酸、甘,归肺、心、肾经,功善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本草备要》云其“五味俱全,酸咸为多,故专收敛肺气而滋肾水”。现代实验研究证明,五味子中有效成分木脂素具有抗肿瘤、抗氧化、抑菌的作用[12]。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者合用,一甘一酸,一补一敛,体现了肺司开阖之机宜。五味子虽五味俱全,以酸为主,长于收敛,然其性温,味甘质润,兼能滋阴、益气,为敛补之佳品。与补脾肺之太子参伍用,共奏健脾、补肾、纳气之效,用以治疗肺癌日久肾不纳气之咳喘。临证常用剂量:太子参30 g、五味子9 g。
痰毒是肺癌发生、发展最根本的病理性产物,因此柴可群教授在肺癌的诊疗中尤为重视从痰从毒论治,五脏六腑虽俱能生痰,然无不由乎脾肾,化痰之源无不在脾,生痰之本无不在肾。故化痰解毒治法应建立在健脾补肾之基础上,单用恐难奏效,反易损伤正气,亦是治病务必求本之意。柴可群教授根据“痰毒互结”“痰浊内聚”之主要病机衍化出化痰解毒、化痰软坚、化痰清热、温化寒痰、化痰逐瘀等治法,意在从痰毒论治,化痰解毒以消散癌肿[13]。
半夏性温,味辛,归肺、脾、胃经,具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之效。现代实验研究表明,半夏含有半夏淀粉、挥发油、生物碱等多种成分,具有抗炎、抗衰老、止咳平喘、抗肿瘤等作用[14]。黄芩性寒,味苦,归肺、胆、脾、大肠、小肠经,为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品。有研究表明,黄芩苷能够明显抑制肺癌细胞A549 的增殖与迁移,且抑制效果与药物使用剂量呈正相关[15]。柴可群教授认为黄芩苦寒清热化痰,半夏辛温燥湿化痰,一温一寒,辛开苦降,温而不燥,凉而不寒,药证合度,常用于肺癌证见痰热互结者。临证常用剂量:半夏12 g、黄芩12 g。
蒲公英性寒,味甘、苦,入肝、胃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蒲公英含有酚酸类、黄酮类、挥发油等多种有效成分,有抗病毒、抗炎、抗氧化、抗肿瘤、抑菌等方面的药理作用[16]。连翘性微寒,味苦,归肺、心、小肠经,功善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现代实验研究表明,连翘具有抗炎、解热、抗肿瘤、调节免疫等作用[17]。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相须为用,清热解毒、消肿散结之力益增,既可消减实体瘤,又能在随访期抗转移复发,可用于肺癌痰热毒邪互结,且两药还可入血分,对肺癌患者肺热痰中带血亦有较好的疗效。临证常用剂量:蒲公英30 g、连翘18 g。
金荞麦性凉,味微辛、涩,归肺经,清热解毒、排脓祛瘀。金荞麦提取物对体外培养的人肺腺癌细胞具有杀伤作用,在体内对小鼠Lewis 肺癌具有抑制作用[18]。僵蚕性平,味咸、辛,归肝、脾经,具有息风止痉、祛风止痛、化痰散结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发现,僵蚕的主要活性成分为蛋白质、草氨酸、脂肪等,具有抗癌、抗凝、抑菌、催眠等作用[19]。柴可群教授认为金荞麦善祛有形之痰,主痈疽恶疮毒肿。然僵蚕软坚散结,亦化无形之痰。两药相配,适用于肺癌之咳嗽痰多、局部淋巴结转移等。临证常用剂量:金荞麦30 g、僵蚕12 g。
柴可群教授认为情志是“免疫调节剂”,既能致病,又可治病[20]。当突然的、剧烈的或持久的情志刺激引起人体气机紊乱,脏腑气血阴阳功能失调,可致癌症的发生,故肺癌的发生与情志密切相关,且情志因素方面的刺激亦会加重病情。在情志致病中,以肝郁气滞对疾病的发生、发展及预后最为重要。故在肺癌的诊疗过程中,在辨证的基础之上,亦十分注重情志的调节,配以疏肝解郁之法,使肝气得舒,经脉得通,气血津液得畅,以缓解部分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柴胡性微寒,味辛、苦,归肝、胆、肺经,具有疏肝解郁、和解表里、升阳举陷、退热截疟之功。白芍性微寒,味酸、苦,归肝、脾经,养血调经,柔肝止痛,平抑肝阳,敛阴止汗。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辛酸相配,一散一敛,白芍之酸敛制柴胡之辛,使疏肝而不过,柔肝而不敛邪,共奏疏肝柔肝之效,使肝之疏泄功能得复。七情内伤,以肝气郁滞对肺癌的发生、发展最为重要,故在肺癌的诊治中常使用该药对,以达疏肝解郁,使气机条畅而五脏安。临证常用剂量:柴胡12 g、白芍12 g。
青皮性温,味辛、苦,归肝、胆、胃经,具有疏肝破气、消积化滞之效。陈皮性温,味辛、苦,归脾、肺经,理气健脾、燥湿化痰。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配伍,青皮行气于左,陈皮理气于右,左升右降,左右兼顾,升降有序,以达疏肝和胃、理气止痛之效,适用于肺癌胸胁胀痛者。临证常用剂量:青皮12 g、陈皮12 g。
枳壳性微温,味辛、苦、酸,归脾、胃经,具有理气宽中、行滞消胀之功。《珍珠囊》载其“泄肺中不利之气”。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枳壳中含有挥发油、香豆素、黄酮、生物碱等其他化合物,具有降血脂、调节胃肠功能、抗肿瘤等药理作用[21]。郁金性凉,味辛、苦,归心、肺、肝经,行气解郁,凉血破瘀。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合用,气血并治,枳壳辛散行于气分,以理气消胀为要,郁金质轻气窜既走气分,又入血分,以行气散瘀为主,两药共奏行气解郁之功,常用于肺癌以胸胁胀闷为主的患者。临证常用剂量:枳壳12 g、郁金12 g。
《黄帝内经》中载有“阳化气,阴成形”“积之始生,得寒乃生”的观点,是对肿瘤产生机制的高度概括。从肺癌形成病机来看,有其阴寒痼结之面,即痰、湿、瘀、寒、毒等诸邪胶结不去,凝滞体内而成。从宏观辨证角度来看,畏寒肢冷、手足不温、溲清便溏等阳虚相关症状在肺癌患者不同阶段均可出现,这与肺癌发生、发展所致脾肾阳虚,气血生化不足,正虚无力抗邪有着密切的关系。故在肺癌的诊疗过程中,宜运用温补阳气以扶助正气的方法,从而改善机体内环境,缓解阳虚相关症状,防复防变,延长患者生存期。
桂枝性温,味辛、甘,归肺、心、膀胱经,具有发表解肌、温经通脉、助阳化气之效。当归性温,味辛、甘,具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发现,当归具有调节机体免疫、抗肿瘤、抗氧化等药理作用[22]。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合用,属气血配对,动静相兼,寓行于补,寓补于行,可温经散寒、养血通脉。常用于肺癌血虚寒凝的患者。临证常用剂量:桂枝30 g、当归30 g。
巴戟天性微温,味辛、甘,归肾、肝经,具有补肾阳、强筋骨、祛风湿之效。大量实验研究表明,巴戟天具有增强机体免疫力、抗肿瘤、抗氧化、抗疲劳等多种药理作用[23]。菟丝子性平,味辛、甘,归肝、肾、脾经,具有补益肝肾、固精缩尿、止泻安胎之效。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甘温相配,温补元阳而不过热,兼具温补脾胃之功,可时时投以,为柴可群教授常用温阳药对。常用于脾肾不足而真阳虚衰不明显的肺癌患者。临证常用剂量:巴戟天30 g、菟丝子30 g。
仙茅性热,味辛,归肾、肝、脾经,具有补肾阳、强筋骨、祛寒湿之效。仙灵脾性温,味辛、甘,归肝、肾经,具有补肾壮阳、祛风除湿、强筋健骨之效。现代研究表明,仙灵脾含有木脂素、黄酮类、生物碱、多糖等,具有抗衰老、增强免疫力、抗肿瘤等作用[24]。柴可群教授认为两药合用,补阳之力增强,仙茅性热,得仙灵脾之温而补阳之功益彰。适用于真阳虚衰、寒象明显、下元不足的肺癌患者。临证常用剂量:仙茅18 g、仙灵脾18 g。
患者,男,78 岁,2020 年4 月8 日因反复咳嗽、咳痰至浙江省人民医院就诊,查胸部CT 提示:左肺上叶4 cm×3 cm 占位,左肺内多发结节,无切除指征,穿刺检查提示浸润性腺癌,未行放化疗、靶向等相关治疗。2020 年4 月13 日因寻求进一步诊治来浙江省立同德医院就诊。刻下症见:咳嗽、咳痰,痰色白,偶感胸闷胸痛,神疲乏力,食寐欠佳,大便溏,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证属气虚寒凝、痰毒内蕴,治之以益气温阳、化痰解毒。药用:太子参45 g,当归、桂枝、山药、芡实、延胡索各30 g,黄芩、半夏、桔梗、枳壳、郁金各12 g,甘草3 g。14 剂,水煎分服。2 周后患者复诊诉咳嗽、咳痰较前好转,纳食有增。在原方基础上去桂枝、延胡索、当归、黄芩,加巴戟天30 g、鸡血藤30 g、地鳖虫18 g、蜈蚣3 条,续服2 周后患者未诉明显不适。2020年5 月25 日复查胸部CT 提示左肺上叶肿块及左肺多发结节灶与前片(2020 年4 月8 日)大致相仿,未见明显变化。患者目前晚期肺癌中医药维持治疗中,近期随访疗效较为满意。
按:方中当归、桂枝合用,属气血配对,温经散寒,养血通脉。黄芩、半夏相伍,一温一寒,辛开苦降,化痰解毒。太子参、山药、芡实健脾补肾以扶助正气,五脏六腑虽俱能生痰,然无不由乎脾肾,化痰解毒治法应建立在健脾补肾之基础上,单用反易耗伤正气,亦是治病求本之意。以枳壳、郁金为药对,气血并治,枳壳辛散行于气分,郁金走气分,又入血分,两药共奏行气化瘀之功。肺中结节多为血癥而非瘕积,故以一味延胡索,以行气中血滞,血中气滞。以桔梗、甘草相合,取《金匮要略》桔梗汤之意,减轻炎症反应,减少对支气管的刺激。诸药合用,升降结合,以恢复肺之宣发肃降。全方共奏益气温阳、化痰解毒之效,同时可畅达肺之气机。
柴可群教授根据中药性味归经、功效及现代药理学的研究,结合自身多年的临床经验,合理运用药对,同时常搭配不同作用机制的抗癌中药,体现辨证与辨病的精要,常起到扶正抗癌、增效减毒、稳定瘤体的效果。本文基于柴可群教授总结创制的柴氏中医肿瘤防治四法[25],对其临床上治疗肺癌常用的12 组药对进行阐述,从中可以浅窥其治疗肺癌的处方用药特点。柴可群教授临诊时强调病证结合,因时、因地、因人而随证加减,对常用药对组合化裁加减,但又不拘一格,在肺癌患者的临床治疗中获得了较好的效果,值得临床上参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