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

2021-03-25 04:38宁可
飞天 2021年3期
关键词:杉杉卧室小花

宁可,中国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日月河》《日月洞》,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有五十余篇中短篇小说散见国内文学期刊。现居西安。

那只鸟儿又叫了。

声音温柔、悠长,顺着耳孔钻进来,直戳心脏,一下,又一下。心脏先是抽缩,随之颤动,紧接着整个身体都酥了。这样的情景只在梦中才会出现。反正也睡不着,大树从床上爬起来,又往夜色黏成一团的床上看了一眼,摸黑来到了厨房。

厨房窗外,有三棵大树。高低不一,挨近窗户的最高,比其它两棵分别高出半米和一米。从楼下看,三棵树各自独立,树干笔直。站在楼上,尽管高矮不一,但枝杈相交,叶冠紧挨,酷似一家三口。大树没事的时候,喜欢站在厨房往外看,树叶上斑驳陆离,落满了大树的眼光。大树家住七层,站在窗口正好能看到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每次居高临下看到紧紧依偎的三棵大树,大树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嘲弄。这是白天的事。

现在是凌晨。也许五点、抑或六点,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三棵树更是黏成一团,就像卧室床上一样,想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但那只鸟儿还在叫着,从黑暗中冲过来,直接灌入了大树的耳内。这是只什么鸟?似乎很熟悉,但又无法具象。羽毛应该是黑色,从头披到了屁股上,光滑而飘逸。有一双杏核眼,瞪得很圆,一眨也不眨,眼光很犀利。嘴巴不饶人,所以又长又尖,随时准备向目标发起进攻。此时,它应该站在右边那棵不高不矮的树上,引吭高歌。大树希望它能站在最高的这棵树上,从声音传出的方位看,显然这只是期望,或者说是梦想。

一束光从身后侵袭过来,鸟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树不用回头,知道是杉杉来到了身后,但大树还是转过了身。

黑灯瞎火的,天天半夜站在厨房看谁呢?杉杉穿着苏绣睡衣,猛一看就像唱戏穿的戏服一样,蛊惑魅人。一开口说话,睡衣不摇而摆,和睡衣一起摆动的还有瀑布般披在腰际的乌发。

大树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天这么黑,想看也看不见。

看不见可以想啊,杉杉脸上全是嘲弄,想谁呢?

想你呢。大树一脸坦荡。

别感冒了,杉杉撇了撇嘴,甩着头发进了洗手间。

以往大树站在厨房的时候,杉杉也曾在大树的身后站过,因为没有吭气,大树也佯装不知道。杉杉在身后默默地站上一会儿,就又回卧室了。今天突然一开口,大树有点措手不及。杉杉上完厕所,进了卧室以后,大树就想,是应该回去,还是继续站在厨房?鸟儿的叫声已经没有了,大树关了客厅的灯,心里想到,如果五分钟内,鸟儿的叫声还不响起,自己就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大树双眼盯在窗外,痴痴地想,要是杉杉也和这只鸟儿一样,该有多好。

杉杉也是一只鸟,但不是这只鸟。杉杉是孔雀,经常开屏给人看。文艺路上大剧院的舞台上,杉杉的每一次亮相都能惊艳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呐喊声和流里流气的口哨声。但弄出这些声音的是观众,微信或支付宝转账五十元才能获得观众的资格。在秦腔大剧院里,观众有权利不懷好意和流里流气,尤其是在秦腔市场越来越不景气的境况下,五十元足以把任何一个甘于自掏腰包的人变成上帝。问题是,杉杉似乎很陶醉。台下的呐喊声口哨声越大,杉杉越是快乐得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满面红晕,妖娆妩媚。和杉杉确定关系以后,大树只进过一次剧院,一进去就看见了这一幕。大树看着灯光下像一只鸟儿在舞台上飞翔的杉杉,心里知道这时候的杉杉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家的。大树悄悄退了出来,从那以后,大树再也没有进过剧院,尽管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戏票。

杉杉一直陶醉其中,只要有演出,这只漂亮的鸟儿每次都是夜幕降临了才飞回家中。回到家卸了妆的杉杉宛如脱了羽毛的鸟儿,立即原形毕露,摇摇摆摆地变成床上黑乎乎的一团。不一会儿就发出急促的呼噜声,好像在梦中又站在了舞台上。

鸟儿又叫了起来,声音愈发清脆,像是早晨萌动的声音,显得生机勃勃。天色已有了微光,大树翘起脚尖,想看清楚鸟儿的模样。眼光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挡住了,依然只有声音,不见身影。大树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想看清的东西,越是看不清楚。人也一样。原来脑子里还有鸟儿的雏形,现在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一只小手在拽自己的衣襟。大树知道女儿小花来到了身后。大树回过头,看见小花抱着自己的外衣,窸窸窣窣地站在身后。已是深秋了,大树这才感觉到了寒意。女儿今年七岁了,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了。

爸爸,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大树把女儿抱了起来,听着窗外鸟儿欢快的叫声,问道,好听不?

女儿在大树的怀中缩成一团,爸爸,你不冷啊?

大树说,有宝贝女儿送来的外衣,爸爸不冷。

妈妈让送来的,女儿说,厨房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不想听鸟儿叫了?大树更紧地抱了抱女儿,爸爸一直想看看这只每天在窗口快乐地欢叫的鸟儿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和我们小花一样漂亮?

小花从大树的胸前伸了伸头,爸爸骗人,哪有什么鸟儿呀?你是不是又和妈妈生气了?

大树避开了敏感话题,这么好听的声音你不想听啊?

女儿答非所问,这儿太冷了,我回屋睡觉去了。

女儿一走,大树真的听不见鸟儿的叫声了。窗外依然黑乎乎一片,刚刚看到的一丝微光也没有了。秋天雨多,没准今天又要下雨了。没有鸟叫声的厨房太冷了,大树打了一个喷嚏,赶紧回到了卧室。杉杉的呼噜声依旧,女儿也没有了声音,床上依然黑乎乎一团,大树钻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钻入了更黑的黑暗中。

黑暗漫长,幽深,没有尽头,大树不知道黑暗要把自己带到哪里,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大树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充满了恐惧,他拼命地挣扎,拳打脚踢、手舞足蹈,终于把盖在身上的被子蹬开了,天已经大亮了,秋雨并没有降临,阳光正在玻璃上跳舞。只是,杉杉不见了,小花也没了踪影。大树从床上起来,下意识地来到厨房,窗外的树上全是鸟儿“喳喳喳”的叫声,大树不用看,就知道树上除了喜鹊,就是麻雀,再也没有了那温柔、悠长的声音了。像往常一样,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戏票。这几年,秦腔市场一直在走下坡路,大剧团早就难以为继了,好多有名的演员不得已去了满街的茶秀讨生活了。杉杉因为是团里的台柱子,还有舞台让她坚守。但也只有坚守了,她们的演出没有一分钱的报酬,只是换来了一堆堆戏票,熟人都送遍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要,次数多了,要么接了过去,转过身就扔在了垃圾箱里;要么就是满脸的哂笑,川普折腾得越来越凶了,听说马上就要闹粮荒了,谁还有心思去看戏啊。当然不好意思再送了,别人可以扔,自己家不能扔到垃圾箱里去啊。自然就越积越多了。

大树却很喜欢看戏,如果舞台上没有杉杉,大树恨不能天天呆在剧院。以前是只要舞台上有杉杉,大树才会泡在剧院不走。别人可以随便看,自己人只有自己看心里才舒坦。孤寂无聊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树满脑子全是委屈:这能怪自己吗?虽说秦腔市场不景气了,但家里什么都不缺啊。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就不能离开舞台呢?真有唱戏的瘾,家里也可以做舞台啊,自己和小花不就是最好的观众吗?绝不会有呐喊声和口哨声。即使有,也绝不会不怀好意和流里流气(大树想起来第一次在舞台上看杉杉表演的时候,自己也曾大声呐喊、也曾吹过口哨)。

茶几上又出现了十几张新票,大树知道是今天晚上的。周末,只有周末大剧院里才有人气,大剧院也因此才有大剧院的样子。大树就是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走进了大剧院,看见了舞台上的杉杉。看见杉杉以后,大树才知道秦腔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杉杉像一只小鸟一样,把舞台演绎成了广阔天地。舞台已经不是舞台了,成了天空、成了大地、成了江河湖海、成了青山绿水。那时候,杉杉还不是大树的杉杉,而是舞台下所有人的杉杉。大树的热血就在那一瞬间沸腾了,他拼命地呐喊,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吹得整个观众席上都沸腾了。后来杉杉说,你的声音咋那么响亮,你的口哨咋那么悠扬呢?演出结束后,大树冲上了舞台,送出了他作为男人的第一束玫瑰。大树看到,杉杉在接过鲜花的一刹那,脸色也变成了玫瑰色。后来成了大树媳妇的杉杉经常回忆那一刻,每次想起来杉杉的脸色都红扑扑的。杉杉说,那是她登上舞台以后收到的第一束花。

大树不用看戏票上的剧目,就知道今晚大剧院演出的正是杉杉的成名作《窦娥冤》。大树在心里嘲讽道,这哪里是扮演窦娥啊,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窦娥。感天动地的六月雪就不必说了,光是哪唱腔,声中带苦、苦中含悲,凄凄切切,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感触,怎么会表演得那么活灵活现、富有感情呢?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情有可原,结婚已经七年多了,如此做作给谁看呢?

大树清楚现在窗外不可能有鸟儿,还是来到厨房仔细地在树叶缝隙搜寻了一番。阳光挤进树枝,在树叶上挤眉弄眼。到底是个什么鸟儿呢?大树开始怀念黑夜。直射下来的阳光表明时间还早,小花肯定还在钢琴班上。这个小精灵,从懂事起嘴里就含含糊糊地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哼的是什么。口齿清楚了,才发现她一直在唱秦腔。这很让大树大惊失色。大树爱听秦腔,但大树更爱钢琴。相比秦腔的嘈杂,钢琴多优雅啊。两年前,让小花学秦腔还是学钢琴成了大树和杉杉发生矛盾的起始点。不用说,结果自然向着大树期望的维度发展。这让大树心里稍稍有了些许安慰。

大树看见厨房的窗户又让杉杉关上了,心头有一丝不快。他拉开纱窗,推开窗户,留出一个足够大的出入缝隙。晚上也一样。大树期望有一天窗外能有什么新的生灵飞进来,给这个家带来一点生机。

一个人的家里,特别安静。时间充裕,空间也大,虽然穿着软底拖鞋,大树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觉得自己正在丈量人生,丈量家庭,丈量婚姻。窗外又有鸟儿的叫声传了进来,声音温柔、悠长,顺着耳孔钻进身体,直戳心脏,一下,又一下,感觉整个人都酥了。大树站在房间,一动不动,生怕漏掉一丁点声音。待到听仔细、听真切了,大树疑惑地看看窗户的缝隙,又看看茶几上的戏票,这声音分明就是杉杉唱戏的声音,但听起来,却和每天凌晨窗外传来的鸟儿的叫声一样动人。大树走进厨房,没有往树上看,也不敢看,只是紧紧地盯着窗户的缝隙。似乎那是一个天外的通道。这次传进来的声音又变了,也像鸟儿的叫声,又的确不是,那是一首钢琴曲。泉水一般,或缓或急,有波澜不惊、有急流、有飞瀑裹挟的浪花,汩汩汩地流进心中。这是小花弹出来的声音吗?小花每个星期天,都在隔壁单元学习钢琴,那儿住着一个钢琴家,是大树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令大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两年的时间,小花的钢琴竟然有如此的穿透力,婉转却又坚定,穿墙破壁,声声入耳,直击心坎。

大树在一瞬间目瞪口呆,这是自己的专业,整整学习了四年,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他关了窗户,却没有阻隔声音。两种声音依然交织着撞击耳膜,敲打心脏。大树往客厅茶几上看去,那里除了戏票,还有杉杉和小花的合影,两个人在相框里笑得很灿烂。大树看着看着,禁不住热泪盈眶。

一直到夜幕挤满房间。

小花练了一天钢琴,明显地累了,回到家时嘴噘得老高,大学同学不但教琴,而且还管饭,大树突然想和小花聊聊,小花显得没有兴趣,打着哈欠进了卧室。杉杉也已经回来了,脸依然红扑扑的,满身的酒气,大树赶紧用热水烫了毛巾,杉杉已经钻进卧室去了。大树失落地站在卧室门口,屋子里黑漆漆的,夜色在床上黏成了一团,小花和杉杉都消失在了黑暗中。大树无趣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卧室,躺在了床上。卧室安静极了,小花从小懂事、听话,自然很安静。杉杉今天也很异常,没有了以往的呼噜声。她们好像随着夜色消失在了床上。这就让大树的呼吸声异常清晰,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痛苦地想起了顾城: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对这个家来说,还有光明吗?光明在哪儿呢?杉杉和小花都没有看到,在黑夜中,大树的泪水恣意横流。

那只鸟儿又叫了,声音温柔、悠长,顺着耳孔钻了进来,直戳心脏,一下,又一下。又一个黑夜即将结束,大树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生怕惊醒了杉杉和小花。他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来到了厨房。厨房的窗户开了三分之一,冷风没头没脑地往里钻,大树却很兴奋,伴随寒风进入的,还有鸟儿的欢叫声。虽然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有了鸟儿的叫声,大树已经很满足了。他迎风站在窗前,闭上了眼睛,让鸟儿的叫声一丝不漏地进入身体。每次站在窗前品味鸟儿的叫声,大树都感觉幸福感满满。

这种久违的幸福感很快就被打破了,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尽管声音轻得好像用脚尖在走路,大树还是被影响了。大树没有回头,鸟儿的叫声戛然而止,大树知道客厅的灯亮了。从脚步声判断,肯定是杉杉又站在了身后。最近,每天凌晨,大树站在厨房的时候,杉杉都会来到身后,她一出现,鸟儿就不叫了,表面上她是来和鸟儿作对,其实针对的还是大树。

回去吧,大树,杉杉的声音是压制后的温柔,我和小花都等着你呢?

你们睡吧,我再呆一会儿。大树头也没回。

你每天晚上站在窗前,是不是想你的老同学?杉杉的声音不再压抑,明显有了不悦。

大树不说话。

有一双小手拽了拽大树的衣服,爸爸,回屋吧。

小花也来了,大树坚持着没有回头。但却不能不说话了,我在听鸟儿的叫声。

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有小花在身边,杉杉的声音又变得软绵绵的,深更半夜的,哪有什么鸟叫声?

大树在心里哼了一声,鸟儿让你赶走了,当然听不见了。

小花的声音有了颤抖,爸爸,我冷。

窗外没有了鸟叫声,只有源源不断的寒风了,大树这才知道,原来鸟儿的叫声是有温度的,可以温暖自己。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大人之间斗气,不能让孩子夹在中间受气。大树不再坚持了,他慢慢地回过头,身后已经没有妻子和女儿了,她们已经回卧室了。大树慢慢地踱回卧室,床上还是黑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大树知道杉杉和女儿就在床上,被窝里全是母女的气息,一股温暖的家的氣息笼罩了他。他感到很踏实,随即感觉到困意袭了上来,刚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变得迷迷糊糊的。

大树清楚地记得,厨房的窗户他只打开了三分之一,现在却全部打开了。寒风一阵接一阵地猛扑进来,刮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寒冷。窗外也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月光清亮,照亮了窗前的三棵树。那只鸟儿果然在右边的那棵树上,五彩斑斓,在浅白色中艳丽极了,酷似一幅油画,更像一曲旋律,弹奏着泉水般的乐曲。鸟儿振翅一飞,就穿过窗户,进入了房间。大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鸟儿似乎很熟悉房间的结构,她先是飞进卧室盘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来了。她飞翔的速度很慢,边飞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大房间、小房间、书房、卫生间、厨房,最后飞到了客厅里。大树的眼前一阵恍惚,这个鸟儿飞翔的样子,既像杉杉在屋子里忙碌的身影,又像极了杉杉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大树想起来她和杉杉的新婚之夜,杉杉依偎在自己怀中,嘴里喃喃自语道,从此后,我就有两个舞台了,一个在大剧院,一个在家里。大树很想看清这只像杉杉的俊鸟,除了身形,大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就像一个谜一样在大树的脑海中和眼中翱翔。尽管如此,大树仍然泪流满面。

鸟儿终于飞累了,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脚下,是一堆散乱的戏票,是杉杉演出的戏票。有的是杉杉单位发的劳务票,更多的是大树掏钱买回来的。大树感觉到鸟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还没有来得及和鸟儿的目光对视,鸟儿就消失了。大树这才醒悟过来,他扑到茶几前,看到杉杉和小花在茶几上朝着自己微笑。夜色重新笼罩了房间,杉杉和小花的笑脸也钻进了黑夜中,慢慢不见了。

大树醒来后异常冷静,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床上虽然黏成一团,但杉杉和小花的气息很浓郁,被窝里也很温暖,大树踏踏实实地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杉杉和小花已经不在了。大树打着哈欠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个干净衣服,开始收拾房间。最近太忙了,也太颓废了,屋子里有些乱,大树是爱干净的人,眼里容不得凌乱不堪。他用墩布把地板拖了两遍,直到能照见自己的影子了,才开始收拾茶几。戏票全部被夹进了相册里,大树坐在茶几前,用抹布仔细地擦着茶几上的相框。杉杉和小花都在相框里笑着,屋子里干净了,她们回到家就更高兴了。

大树忘了多长时间没有上班了,昨天单位还打来了电话,一堆工作等着他处理呢。大树心想杉杉和小花也不愿看见他一直这样下去。大树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看窗明几净的屋子,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天啦,七年了,第一次见你打扮得这么精神,老同学站在楼下,眼睛红红地问,干什么去啊?

上班去。大树说。

往前走了两步,大树又回过头,问老同学,小花应该是五岁那年跟你学的钢琴吧,练得怎么样了?

老同学没有放过一丝表功的机会,进步很快,也很有天赋,都敢碰李斯特的《鬼火》了。

大树抬起头,看了看挺直的三棵大树,树冠浓郁,在阳光下显示出勃勃生机。遗憾的是,树上却少了鸟儿的叫声。大树嘴唇一撮,随着腮帮的鼓缩,一串鸟儿的叫声从嘴里汩汩流出,声音婉转、温柔、悠长,直戳心脏。

音乐学院声乐专业毕业的老同学听了,整个身体都酥了。大树已经走出很远了,她才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道,真好听啊,就像鸟儿叫的一样。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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