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兰
我们应该感谢每一段闲暇,那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可以品一杯清茗、翻一本薄书、弹一曲流水;或者散步、沉思。没有繁重的工作惹人烦恼,也不会有功名利禄引人浮躁,就像这寒冬,尚不曾初雪,万物在静默中修行,安然无恙。
离开家乡已三周了,沉默的夫夷河、单调的杨屋岭,在我梦里穿梭了二十几个来回,仿佛那几片泛黄的水草、几棵低矮的杂树成了阿倍“三笠山”上的“明月光”。
其实,我也爱浏阳河的。长兴湖的轻风、南湖的娇俏、双枫蒲的文化沉淀、风光桥头的霓虹闪烁,融杂了蒸菜的幽香、烟花的绚烂,一并儿投入柔柔的波光里,与那荡漾的水草,织就一城清风。
我也曾迷失在这清风里,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有如此美景,哪还需“清风蒲上不胜愁”?然而,仅仅几天,天地间的孤独便找上了我。与异乡的格格不入,总像一把锤子,把我镶砌进枕头,用一口气堵住所有出路,上不去,也下不来。
遇见蔺老师是一次巧合。我来此交流学习,原本说是跟着影子学校的刘主任,不由得暗暗窃喜——刘主任是市级名师之一。交接时,刘主任称自己太忙,把我交给了蔺老师。
在办公室等了近两小时,才见一位近四十岁的女士进来。她穿着冷色调服饰,表情严肃,五官较精致,但“组装”生硬……一进办公室,便抽出一張答题卡“痛心疾首”地对两名学生说着失误点,声音虽轻柔却略显淡漠。总之,给我的感觉是,这人不太好相处。刘主任说:“这便是蔺老师了。”
我谢过刘主任。站在一旁,看两名学生的神色从失落,到疑惑,到恍然,最后笑容满面地与蔺老师道别……又进来一位年轻女士,摸出一本教案,递给蔺老师。蔺老师顺手接过,翻看许久,指着其中的几处说了几句,语气不变,但用词甚是委婉……
冬是冷色调的,窗户在风里吱吱呀呀地响,几根光秃秃的树枝百无聊赖地杵着,像是耷拉着脑袋的学生,只有银杏还坚持不懈地舞着她金黄的“扇面”。终于,所有人都走光了,蔺老师又变戏法似的从桌下抽出一摞作业本,圈点批注起来。
“请问,我需要做点什么?”蔺老师一愣,似乎早忘了我的存在,随即挤出一丝笑容:“不用不用,你明天过来听课吧。”说完,眼睛又回到了作业上……
我本着“脸皮厚,学个够”的精神,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好在蔺老师的课是第二节,我不需要整个上午都盯着手机屏幕来缓解尴尬。
课堂上的蔺老师与办公室判若两人:她时而笑容满面、时而声情并茂、时而和蔼可亲、时而俏皮风趣……我想,一位优秀的教师不仅会用语言来吸引学生注意,还要拥有非常敏锐的课堂洞察力——蔺老师能精确捕捉到学生偶尔冒出的骄傲苗头和企图少写几个笔记的心理,并将它们扳正。这让我想起校门口刚栽的树干上绑着的支架——不给你往任何一方歪倒的机会。
这个冬季与往常一样,一场风雨一阵寒潮,随后关于“某某地区下雪”引发一系列问题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这种冷我并不想拥有,对于一个家中没有炉火的人来说,谁也不想饮下一杯挂着冰花的茶。或许,我也该让自己稍微忙碌一点。心无旁骛,便不会滋生乡愁。
气质清冷的蔺老师其实很体贴,她知道我的住处离学校远,便让我自由跟岗,推荐我去听公开课,多参加教研活动。一次去外校参加“名师工作室”的教研讲评活动,她不但亲自开车送我,带我进会场,散会后还绕路送我回住处。第二天才听说,她那晚加班到凌晨,且因送我而错过学校的晚餐。事实上,她经常为上一堂精益求精的课而加班制作课件,为了解学生的基础学情而批改作业到深夜。“态度决定一切”,蔺老师对学生对自己都是如此。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平凡却独特。她们就像冬夜里的光和热,像清冷却皎洁的上弦月,像质朴又执着的银杏叶……而蔺老师就是其中一位。
最后一片银杏叶还挂在树梢,它或许在期待一场雪,学生们也在期待雪。下雪,即可放假,就算两三天,那也是开心的。因为不需要上课,因为可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闲暇”。我一向喜欢雪,而今年,我只期待它来得晚些。或许是因为离乡,或许想珍惜与蔺老师相处的短暂时光。
寒冬,不曾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