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领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烧柴同吃饭一样困难。
那时候,冬天的田野里,一簇簇人群,一手挽篮子,一手捏豆茬。豆茬是割豆子时落在土壤里的豆棵根子。经过犁地,反复耙地部分豆茬裸露在外。没柴烧的人们不惜花成晌的功夫在田野里捏豆茬,一晌也就能捏一平箩斗吧,捏三晌也只能勉强做一顿饭。捏豆茬捎带着捡干牛粪,干牛粪放在灶膛里,用风箱鼓风,能伸出又红又蓝的微弱火苗。有的人家,冬天没有柴烧,胡乱去树上折湿树枝烧,干桑湿柳,烧不着死熰;有的烧湿松柏枝,松柏树枝有油,上面还挂着冰凉疙瘩,投到灶膛里,却能冒出火花。冬天里有人扛着筢子、拿上镰刀去几里外的河筒子里割毛毛草。有的用抓钩把河堤、坟场的毛根草锛出来,晒干后烧锅。刚收麦后,天没降雨,不能及时种秋作物,人們在打场空闲里,拿铲子去戗麦茬子。正是拾柴好时机,满地里都是人。他们甚至送水、送饭,为的是多拾些麦茬子。秋天收获后,犁地、耙地、种麦,鞭把们(使牲口的)把谷疙瘩、秫秸(高粱)疙瘩拾回家垛起来以备烧锅。从树落叶,到叶落尽,这段时间人们很注意扫树叶,有的夜间扫到很晚,第二天还要起五更扫。
夏天忽然来场暴雨,那气势可用“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练水”来形容。村庄里万千庭院、大小街道、胡同,到处是水流湍急,到处是急流险滩,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荡涤着整个世界。水夹杂着草屑、树叶、枝丫、棍棒,还有一些漂浮物冲进寨海子里,风起浪涌,这些漂浮物就自然地推送到了海子一头。云开日出,风平浪静时,人们用箩斗把这些漂浮物打捞上来,倒在太阳底下,一天翻几遍,几天后晒干了,送至灶窝便可以烧锅。点着火,拉着风箱,每送灶里一把,灶里便如放烟花一样连火带星窜向锅底,也是不错的烧柴。
党和政府不但救济吃粮,还救济烧柴。各生产队派一辆架子车去远在三十公里外的县城拉一千斤煤,然后按人头分下去。180口人分1000斤煤,每人五斤多,一家六七口人的可分三十来斤,可凑合几日。若哪一顿有没燃尽的煤核儿,倒出去的煤渣里,还要捡一捡,下一顿继续烧。群众干活时,若遇见地头、路边有些许禾草秸秆,便慌忙拾起来拿在手里,说晌午做饭时,若差一把火,锅烧不开,这把禾草秸秆便可把锅烧开了。冬闲时有人专去河堤、路边挖伐树身上多年的树疙瘩,劈了烧。夏天狂风暴雨、冬天暴风雪后,常从树上掉些大大小小的树枝,甚至还有整个树头,这时勤劳的人待雨、雪稍停,他便去村里村外捡树枝。
七十年代后期,化肥的使用,使粮食和秸秆有了明显增产,烧柴逐渐好转。后来,煤炭也广泛应用。有的用蜂窝煤,一斤二斤的都有。到了九十年代,乡村农户吃陈粮(往年的粮)、烧陈柴(往年的柴)的逐渐增多。刚分队时,农民砍玉米秸秆还要把秫秸疙瘩砍出来,老年人说好犁地、耙地,又能增加烧柴。把砍下来的玉米秸秆也像拾掇高粱秸那样,根子处捆一道,上面再捆一道,规规矩矩地晒干了,拉回家垛起来。过几年柴草越来越多,也没谁稀罕了。
如今乡里也和城市一样,煤气管道安装到千家万户,煤气灶从一灶到四灶,可以炒、煎、煮、炖同时进行,烧柴更不稀罕了。联合收割机轰鸣着把麦粒、豆粒、玉米棒留在机仓里,把麦秸、豆秸、玉米秸粉碎为末打烂抛洒在田野上,这叫秸秆还田,肥沃土地。即使有少数农户把用镢头砍下来的玉米秸秆运到村里,堆在房前屋后,几年也不动窝,甚至沤烂如泥。
经济的迅速发展,使得百姓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烧柴问题也再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