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花春
毛孩家的热豆腐在十里铺一带家喻户晓。而这门手艺是毛孩爷爷手把手教给父亲,父亲又手把手教给毛孩的。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毛孩家几代人,也成全了他们家几代男丁的好姻缘。
毛孩家做的豆腐不但嫩白细腻,而且筋道,关键处是那罐秘制的辣椒泥,颜色鲜艳、辣而不燥、咸淡适中、稀稠正好、清香诱人。那冒着热气的热豆腐,在毛孩那把铜质切豆腐刀的舞动下,顷刻间便成了薄厚均匀、大小一致的豆腐块,然后往小黑碗里一堆放,再把辣椒泥往上面一涂抹,一碗热气腾腾、颤颤巍巍的热豆腐往你手里一递,那香气、那颜色,真叫一个诱人。
在十里铺一带卖热豆腐,必须赶在吃晚饭之前,错过了这个晌,就是金豆子做出来的豆腐一准也得剩下。每到这个晌,毛孩和妻子五妮便开始忙活起来,毛孩准备扁担、碗筷和纸巾,五妮把装满辣椒泥的辣椒罐结结实实地挂到扁担的一端,然后随着五妮的一声喊叫:“毛孩走了,记住还是那句老话,紧当庄稼,消停买卖。”于是毛孩便挑起豆腐担子,一步三晃地融进了那斜斜的夕阳里。
毛孩一出门,便沿着大田庄、小田庄、汤卖赵一路吆喝,一圈下来两筐豆腐基本卖完,最后沿107国道随便一吆喝,回家不耽误吃晚饭。毛孩卖热豆腐的路线就像城里的公交车,很有规律,这条路线是毛孩家祖辈卖热豆腐走出来的老路。这条路线庄与庄之间距离近,人员居住相对密集,不耽误时间,路线上的住户也都吃惯了毛孩家的热豆腐。
“热……豆腐……”毛孩这一声喊得很有特点,如同歌唱家刘欢老师演唱的《便衣警察》主题曲那样,声音由远至近、由低到高,音色厚实干净、悠长圆润、韵味十足。这一吆喝,几里地外都知道毛孩又出来卖热豆腐了,人们便会云集而来。
突然有一天,吃惯了毛孩热豆腐的人们,等到夕阳西下了,也没有听到那一声悠长圆润的吆喝声。等到吃罢晚饭仍不见毛孩的踪影,只得带着遗憾各自回家去了。
这一天,毛孩没有出来卖热豆腐,是因为有点事领着妻子五妮进城了。前天傍晚,毛孩卖完热豆腐回到家里,吃好五妮给他做的饭菜后,便准备淘洗豆子、打辣椒面。这时五妮说:“毛孩,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这两天我那里红肿瘙痒得厉害,怕是有啥妇科病了,明天你陪我去城里医院看看吧。”毛孩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瘫在了椅子上。五妮一看毛孩这架势,吓得不轻,忙问:“毛孩,你这是咋了?”五妮话音刚落,只见毛孩神经了一般,双手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一通乱打:“五妮啊,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五妮吓傻了,忙上前抱住毛孩:“你究竟是咋了?”“五妮,我对不起你,那天我卖完豆腐去107了。”瞬间,五妮疯了一样,手掌如同雨点般掴在毛孩通红的脸上,随即嚎啕大哭:“毛孩啊毛孩,你真不是人,你想毁掉这个家啊?卖热豆腐攒几个钱看把你烧的。”在十里铺一带,一提到“107”谁都知道那是一个是非之地。转而,五妮又把怨气撒到了小刁身上:“小刁啊,你真是个大孬熊,放着正事你不干,偏去干那害人的行当……”
小刁和毛孩是一个村上的,这家伙搁城里混了几年回到家里后,在107旁开了一个按摩店。某天傍晚,毛孩卖热豆腐路过107时,恰巧遇见小刁,心中经不起诱惑,去了那个不该去的地方……
第二天,毛孩停下了卖热豆腐的生意,陪五妮去县城医院。五妮留了个心眼,为掩人耳目,故意去邻居家交代一番:“今儿俺和毛孩去城里亲戚家吃酒席,麻烦你们帮我们照看一下门户。”
几天过后,乡亲们又听到了毛孩那韵味十足的吆喝声。有听到“风声”的乡亲故意问毛孩:“那两天没见你出来卖热豆腐,去哪里了?”毛孩不慌不忙地回答:“去城里親戚家吃酒席了。”又有人接着问:“卖热豆腐怎么绕道走黄庄了?”“黄庄的老少爷们没有吃过咱的热豆腐,咱也得让人家尝尝咱的手艺啊。”毛孩回答得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
毛孩那天陪五妮去医院看了妇科,大夫检查诊断后,结论是:眼下正是春暖花开时节,这是花粉过敏引起的,并无大碍。最后打了几天吊针,拿了一些内服和外用的消炎药。
自此,毛孩家卖热豆腐走了几辈子的老路线有所改动了。几辈子都由男人掌管的卖热豆腐钱,回去后也都得统统上交给妻子五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