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涛
夜晚7点30分,火车站的候车厅飘荡着火车到点的报时声,人们像潮水般地涌进候车厅,又像潮水般退去。距离下一班列车到站还有半个小时。这个叫阿贵的男人斜躺在塑料凳子上,这是一张历经风霜的脸,稀疏的胡须在脸颊上肆意生长,他把黑色毛线帽拉得很低,双手插进袖子中,环抱着斜躺在椅子上。当阿贵抬起头时,一个男孩站在了他的面前。男孩18岁,寒冷的冬日,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赛车服,举着一块从纸箱上剪下来的纸板,稚气未脱地看着阿贵。纸板上面写着:因钱被盗,身无分文,求助100元,回家过年,感激不尽。
“走开。”阿贵不耐烦地摆摆手。
男孩悻悻地来到妇女面前。妇女边吃着瓜子边看着牌子,她狐疑地看着男孩说:“骗人的吧?”男孩摇摇头说:“真被偷了。”“我常在路边看见你们这样的人,都是骗人的。”妇女说。“是真的,两小时前我去肯德基买瓶可乐,对,就是十字路口那家。背包挂在自行车上,我想没人会对这破包感兴趣。我在买可乐时,还回头看了两眼,当买好可乐时,我的背包不见了。前后就差10秒钟,里边可是有三千元钱,还有我的衣服。”男孩解释的同时双腿瑟瑟发抖。
阿贵坐起身看着这对谈话的人,似乎产生了某种好奇。“你是婺城人吧?”阿贵忽然对男孩的口音产生了兴趣。“你怎么知道?”男孩一惊。“我听你的说话的音调就是婺市人,我跑遍全国只有婺市人说话是这种口音。”“你也是婺市人吗?”男孩问道。“我离开那里有十多年了。”“那真太巧了。”男孩似乎看见了希望,来到阿贵身边坐下。“婺市这些年变化特别大,你该回去看看。”
候车厅又再次响起了火车到点的报时声,他们看见面前的人群就像快要烧开的水似的沸腾起来。此时,他们的目光落在了一间开着日光灯的房间上,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特别醒目:警务室。
男孩问阿贵:“我要不去报警?”阿贵边吃核桃边说:“我劝你还是算了。你这身打扮,警察十有八九会认为你是骗子,再说了警察每天这么多案子,杀人抢劫的事等着要办,你这就是个绿豆的事。不!比绿豆还小,应该说是芝麻小事。”男孩叹了口气,无助地低着头。
“我相信你不是骗子。”阿贵对男孩说:“你看看这车站,乌泱乌泱的人群,东西南北,哪的人都有,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相信谁,看谁都是骗子。”说完他将外套披在了身形单薄的男孩身上。
瑟瑟发抖的男孩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他的眼睛一红说:“别人都说我是骗子,只有你相信我。”阿贵摆摆手说:“在外碰到老乡不容易。我给你买张车票。”说完,阿贵去给男孩买了张车票。男孩感动哽咽地说:“大哥!你真是好人!”阿贵挥挥手,示意他赶紧上车。
妇女走上前去小声问阿贵:“你咋知道他不是骗子?”“反正不是。”阿贵不假思索地说。妇女非常不解地说:“万一他是骗子呢?你就是個糊涂蛋。”
阿贵没理她,此时他的心情是愉快的。愉快的是今天做了件好事,这对于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来说实属难得。更重要的是这件好事使他十分得意,他竟然哼起了小调,脑中回味着这段邂逅。
两小时前就在一个肯德基门口,阿贵在自行车上偷了个钱包,里面可是有三千元钱,这对于几天没开单的他来说真是一笔意外之财。随后又来到火车站看看有没有新的“机会”,结果失主——那个可怜的男孩不请自来。他假装成男孩的老乡,成功地打消了男孩报警的念头,花了一百元把“麻烦”送回了家,这可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买卖,至少使他没了后顾之忧。这一切做得如此天衣无缝、鬼神不知,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核桃般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阿贵哼着小曲走出了车站,他从口袋里摸粒核桃,刹那间,他脸上像触电似的想到了什么。他掏了掏裤袋,眉头一蹙,将整个裤袋都翻了出来,就像两只狗耳朵似的空荡荡地挂在外面。他一拍脑袋,悲伤、懊悔、恐惧在他脸上接连出现,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扒手跳起来大叫道:“这小子穿着我的衣服走了,里面有他的钱包。”阿贵绝望地闭上眼,“还有我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