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艺昕 安灵
【摘要】预算管理是管理会计的重要工具之一, 但是其有效性却备受质疑, 焦点问题之一便是预算松弛。 基于所有权结构视角和委托代理理论, 将预算松弛的生成机制与其经济后果纳入同一个框架进行研究, 结果表明:国有企业预算松弛受到委托代理因素的驱动更为明显, 更易对企业绩效产生消极影响; 而非国有企业预算松弛更倾向于由企业运营因素驱动, 使得非国有企业更易从预算松弛中受益; 在相对分散的制衡型股权结构以及高度集中的利益趋同型股权结构下,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正相关, 而在相对控股的中度集中型股权结构下,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存在负相关关系。 上述结果表明预算松弛于组织效率的影响, 是预算实施环境与企业制度因素的条件函数, 解释了有关预算松弛经济后果方面的研究分歧, 也表明对于预算管理或预算松弛的治理, 应当视制度环境因地制宜。
【关键词】所有权结构;委托代理;预算松弛;企业绩效
【中图分类号】F2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1)05-0056-9
一、引言
自20世纪20年代美国DuPont和GM公司将预算引入企业管理以来, 预算作为资源配置和绩效评价的重要工具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与深入的发展, 并成为管理会计领域备受关注的热点主题之一[1] 。 尽管如此, 预算却远非完美, 预算管理的效率和效果一直饱受争议, 其焦点问题之一便是预算松弛(Budgetary Slack)。 对于预算松弛的关注, 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2] , 它是作为预算参与者和预算控制对象的管理者利用其拥有的私有信息所创造的, 表现为高估完成某项特定任务的资源耗费, 或是在需要对其绩效进行评估时通过低估其生产能力以降低业绩评价标准的行为。
预算松弛的产生与环境不确定性[3] 、组织结构[4] 、预算任务特点[5] 、预算组织形式[6] 、社会文化[7] 、信息非对称性[8] 、激励机制、预算参与者个体特征[9] 等诸多因素有关。 传统观点认为, 预算松弛是企业财务行为的歧化, 会导致企业资源非最优配置, 使企业的业绩评价与激励机制失灵, 甚至是不道德的[7] , 应当被限制[9] 。 但是也有研究认为, 预算松弛可能是有益的, 它可以使企业保持运营弹性, 以应对意外事件或环境变化, 激励企业的创新行为; 亦可激励员工士气, 避免组织内部冲突[10] 。 预算松弛对于组织效率的影响可能并不像传统委托代理理论所预期的那样, 由于预算参与者对其私有利益的追求而导致组织效率的下降, 更应被看作是预算实施环境和制度因素的条件函数。 因此, 基于企业的制度环境因素, 以预算制定与实施的委托代理关系为逻辑起点进行预算松弛经济后果研究, 有利于进一步清晰认识预算松弛生成机制以及预算松弛对组织效率的影响。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预算是在预测的基础上, 对企业未来生产经营活动的数量安排。 由于环境存在不确定性, 预算数据难免与未来的实际数据有所差异, 即产生了所谓的“预算偏差”。 Lukka[2] 认为, 预算松弛仅仅是预算偏差的一个方面, 预算偏差是指预算制定者对未来的预测值(诚实的预算估计)与其提交值(预算方案)之间的差异, 其中包括:向上的偏差——预算标准高于中性估计值、预算松弛——预算标准低于中性估计值。 但是, 预算偏差可能来源于客观环境的不确定性所导致的客观预测偏差, 也可能来源于预算制定者的主观故意性; 而预算松弛更多地强调主观故意性, 即为了完成特定的预算任务, 故意低估收益或生产能力水平、高估成本或资源需求[11] 。 因此, 总体来看预算松弛多由预算参与者个人利益最大化驱动, 包含了收入松弛和成本松弛两个方面, 即实现目标所预算的资源与实际资源需求之间的差异或预算收入与能力允许实现的收入之间的差异[12] 。
从上述预算松弛的定义来看, 在信息非对称环境下, 预算参与者通过参与预算的机会构建预算松弛, 以获得更为有利的绩效考核标准或者应对未来不确定性或不利冲击的资源松弛、甚至是降低自身努力水平的机会。 从本质上而言, 预算松弛是预算参与者追求其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机会主义行为的表现之一, 亦可看成委托代理关系的衍生产物。 因此, 在委托代理理論的支持者看来, 预算松弛会导致非对称信息环境下的效率偏差, 降低管理者的努力程度或导致更多的资源耗费, 不可避免地与效率损失相关。 尽管上述观点一直是传统预算松弛研究的主流观点, 但是也有不少研究从不同的视角发现了预算松弛可能潜存的积极意义:预算松弛可以帮助企业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 包括缓解临时冲击、解决可能的流动性问题、满足偶发的客户需求, 甚或抓住企业可能潜在的投资机会等。 预算松弛的这种积极作用的逻辑在于, 在高度的不确定性和高度强调预算的环境下, 预算松弛可能成为企业部门对抗或缓冲不确定性影响的一种“缓冲垫”, 从而于企业绩效产生积极作用[11] ; 而在创新型战略背景下, 预算松弛可以使得管理者更多地关注长期目标, 比如产品质量和服务质量, 而不仅仅是完成预算, 从而获得运营弹性以提高盈余的可预测性, 减少控制工作所花费的精力与时间, 降低歧化行为所带来的风险, 并提供给管理人员面对不利的外生环境时追求多元目标的自由裁量权[4] 。
上述有关预算松弛经济后果“积极”或“消极”的研究结论看似互相矛盾, 但实质上却说明预算松弛所导致的经济后果是外在环境等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割裂预算松弛形成路径而单纯讨论经济后果难免陷入前述矛盾困境。 预算往往是下级预算参与者与上一级预算审批者协商或博弈的结果, 预算松弛按照其形成的驱动因素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在委托代理框架下, 预算参与者对其私有收益的追求, 诸如更顺利地通过绩效考核、获得更松弛有利的工作环境和更高的绩效奖金等; 二是企业价值最大化原则下由企业运营因素所驱动, 诸如解决可能的流动性风险、满足客户的偶发需求、抓住潜在的投资机会等。 显然, 两者对于企业运营效率或企业价值的意义并不一样。 因此, 预算松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应当是上述两种动因此消彼长的结果, 与企业的委托代理环境密切相关。
在高度分散的所有权结构下, 所有权和经营权相互分离, 股东的“搭便车”行为使得企业管理者缺乏足够的监督, 更易通过机会主义行为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形成企业所有者与管理者之间的利益冲突, 即所谓的第一类代理问题[13] 。 但更多的研究发现, 极度分散的所有权结构并非大陆法系国家或地区企业的典型特征, 大股东普遍存在。 在股权集中而投资者法律保护水平相对较低的背景下, 现代公司更为突出的代理问题并非第一类代理问题, 而是控股股东与中小股东之间的利益冲突, 即第二类代理问题[13] 。
尽管第二类代理问题是我国上市公司的主要代理冲突, 但这并不能否认第一类代理冲突的存在性, 并且由于我国上市公司所有权结构的特殊性, 传统意义上的股东—经理之间的委托代理关系存在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首先, 从我国资本市场的所有权属性构成来看, 大部分上市公司由国有企业改制而来。 国有企业特殊的多层控制链结构以及所有者“虚位”等现象, 造成了国有企业相对更为突出的内部人控制问题, 导致国有上市公司第一类代理问题相比非国有企业可能更为突出。 其次, 从国有企业的基本职能来看, 其承担着诸如促进经济增长、增加就业等社会责任, 这一方面可能会扭曲国有企业的资本配置行为, 另一方面也可能弱化利润最大化目标下股东—经理之间的激励与监督机制, 造成国有企业经理人的“软约束”[14] 。 再次, 相对于非国有企业的管理者而言, 国有企业管理者大多具有政府背景, 其个人效用函数不仅包含了薪酬收入等经济利益, 还包含了政治声誉、政治关联乃至潜在的政治晋升等因素, 加之国有企业对于管理人员薪酬的非市场化定价机制, 很难通过传统的机制设计与企业价值最大化相协调, 其个人效用与股东(企业)利益的分离程度更大, 因此国有企业中第一类代理问题可能更为突出, 其管理者更有动力构建预算松弛, 以最大化其私有收益。 基于此, 提出假设1:
假设1:相对于非国有企业, 国有企业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更趋向于负相关。
在委托代理理论支持者看来, 只要存在委托代理关系, 预算松弛就必然产生[15] , 并对企业绩效产生消极影响。 虽然股权高度集中是我国上市公司的典型特征之一, 但是随着我国资本市场的发展与成熟, 股权结构的多元化趋势也逐步显现。 随着股权集中度的改变, 企业的委托代理关系也会受到显著影响, 进而影响预算松弛及其经济后果:在相对分散或制衡的所有权结构下, 单一股东并不能获得绝对优势的企业控制权, 但由于其持股比例显著高于分散的小股东, 故“搭便车”并非其理性选择, 甚至可能因其他股东的“努力”而使其丧失股东大会的控制权优势, 因此相对而言大股东更有动力较为频繁地介入企业经营管理之中, 这将有利于减少第一类代理成本及其导致的预算松弛, 此时预算的形成更可能表现为制衡型大股东之间基于控制权共享收益, 也即企业价值最大化目标而相互博弈的均衡结果, 预算松弛对企业绩效的消极影响会因此减弱。 但是随着股权集中度的提高, 当第一大股东的持股比例高于某一临界值时, 其可能获得相对控股优势, 使其有足够的能力利用预算等财务决策工具构建控制性资源, 攫取控制权私有收益, 此时预算松弛更多的是第二类委托代理成本的体现, 即所谓的堑壕效应, 与企业绩效更多地表现为负相关关系。 如果大股东持股比例进一步提高, 此时, 以牺牲全体股东利益为代价而攫取控制权私有收益的行为可能对大股东控制权共享收益带来较大的负向影响, 在“利益趋同效应”的激励作用下, 其追求控制权私有收益的行为相应得到抑制, 代理成本降低, 从而使得预算松弛对企业绩效更可能产生积极影响。 综上所述, 随着企业所有权集中度的提高,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之间表现为一种非线性关系:
假设2:随着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提高,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呈现出正相关——负相关——正相关的非单调关系。
三、研究设计
1. 数据与样本。 本文所涉及的公司财务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和万得(Wind)数据库, 对于资料不完备的信息主要通过上海证券交易所網站、深圳证券交易所网站和巨潮资讯网进行搜集和整理。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上市公司都会将预算数据进行公开披露, 但收入预算数据仍是上市公司主要披露的预算数据, 因此本文对在研究时段内所有在年报中公开披露了收入预算数据的上市公司的预算收入进行手工收集整理。 所选样本涵盖了2013 ~ 2018年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A股上市公司, 并对数据进行了如下筛选:①剔除PT、ST和SST公司; ②由于本文选用了平衡面板模型, 因此删除了2013 ~ 2017年没有连续披露预算数据的上市公司; ③由于金融企业在财务报表上的特殊性以及经营特殊性, 剔除了金融类上市公司。
经过上述筛选, 样本包括234家上市公司, 共获得1170个样本观察值。 其中, 国有企业861个观察值, 非国有企业309个观察值。 数据处理和统计分析主要采用Excel和Stata 13.1。
2. 变量设定。
(1)企业绩效。 企业绩效的衡量主要采用市场指标和会计指标。 以Tobin's Q为代表的市场指标的有效性, 往往受制于资本市场的有效性。 尽管目前对于我国股票市场是否达到弱式有效尚存在较大争议, 但是我国股票市场尚未达到半强式或强式有效的结论却几乎得到所有研究者的支持, 因此在现有市场及制度环境下采用市场指标衡量企业绩效并不适宜。 另外, 尽管以ROA(总资产净利率)和ROE(净资产收益率)等为代表的会计业绩指标在衡量企业业绩上亦存在一定的狭义性和滞后性, 但是不可否认, 会计业绩指标仍在企业绩效评价中占有重要地位, 在财务研究中被广泛使用, 并且也是企业预算制定与考核的重要参照标准。 基于研究的可比性以及主题的相关性考量, 本文选择会计业绩指标ROA和ROE作为企业绩效的测度变量。
(2)预算松弛的测度模型。 当前实证研究对于预算松弛的测量, 主要通过两种方式进行:一是问卷调查, 通过预算松弛测定量表对被调查对象的预算松弛程度进行测量; 二是基于档案研究, 采用相关预算指标与企业实际指标的对比测度预算松弛。 前一方式受限于问卷调查方式、规模和被调查对象的防御心理等因素, 在数据可靠性与稳定性上有所欠缺, 甚至往往由于调查对象和情景的改变而得到相反的结论; 而后一测量方式的主要形式[15,16] 为:
其中, 表示年报中披露的上市公司第 n 年主营业务收入的预算数, In-1表示第 n-1 年主营业收入的实际数, 表示第 n-1年行业平均主营业收入增长率。 该指标数值越大, 表示预算松弛程度越高。 该指标在预算松弛的相关实证研究中被广泛应用, 并几经改进, 但其构建的逻辑思路在于通过预算收入增长率和实际或行业调整收入增长率的比较测量预算松弛, 这一思路使其存在如下缺陷:从预算松弛的定义来讲, 预算参与者的主观故意性是其概念的核心, 上述收入增长率差异, 既包含了来自外在环境变化或企业自身客观原因导致的收入增长率波动, 也包含了预算参与者主观构建的预算松弛而带来的预算收入增长率与实际收入增长率的差异, 并不完全符合预算松弛的定义。 因此, 如何从预算收入增长率差异中提炼出预算参与者主观刻意构建的部分, 或者剔除因外界环境变化或企业客观原因对收入增长率的影响部分, 是准确衡量预算松弛的关键。 基于此, 本文沿袭Richardson[17] 用于度量非效率投资的残差模型的逻辑思路, 构建了如下预算松弛度量模型:
Salegrowtht=β0+β1Tobins' Qt-1+β2Levt-1+
β3Sizet-1+β4Aget-1+β5Receivablet-1+β6Casht-1+
β7BudgetComt-1+β8GDPt-1+β9Indum+ε (2)
上述模型反映了企业营业收入的主要影响因素, 包括宏观因素与微观因素。 假设预算参与者兼代理人的企业高管具有一致经验知识, 即其在估计预算收入目标时, 将根据其既有历史经验, 参照预算制定时上述宏、微观因素, 形成其估计的真实预算目标, 而其实际提交的预算目标与由模型(2)所确定的真实预算目标之间的差额即为预算差异。 这一预算差异是在剔除企业所处宏观环境或企业内在客观原因所导致的营业收入变化之后的部分, 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预算制定者或参与者在构建预算差异时的主观故意性, 更贴近于预算松弛的定义。 基于此, 本文将预算松弛变量界定如下:
Slackt=Salegrowtht-Bsalegrowtht=Salegrowtht-εt-Bsalegrowtht (3)
其中, Bsalegrowth是由预算营业收入数与上一年实际营业收入数所确定的预算收入增长率, Salegrowtht代表了预算参与者的期望收入增长率, 两者之差Slack即为预算差异。 若Slack>0, 则真实预算收入增长率大于预算收入增长率, 存在向下的预算差异, 即预算松弛; 反之, 则存在向上的预算差异, 即预算紧张。
3. 模型设计与变量选取。 随着企业所有权结构的变化, 委托代理环境也会随之变化, 企业高管所受的激励与监督水平也会有所差异。 特别地, 随着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变化, 预算松弛和企业绩效之间可能潜存着非单调相关关系。 既有研究中, 对于非线性关系常采用两种方法加以验证:一是加入解释变量的高次项, 二是通过特定变量将样本分组回归, 以体现非单调一致的相关关系。 前一方法引入高次项, 往往会加重模型的多重共线性, 影响模型的检验效果; 而后一方式对于分组数量、分组临界值等分组标准, 往往带有较大的主观性, 且不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趋势变化的临界值, 从而可能影响整体检验效果和效率。 基于上述原因, 本文采用了门槛面板模型, 模型设定如下:
单门槛模型:
Performanceit=β0+β1Slackit?I(S1≤γ)+β2Slackit?I(S1>γ)+βixit+εit (4)
双门槛模型:
Performanceit=β0+β1Slackit?I(S1≤γ1)+β2Slackit?I(γ1 (5) 其中, Performance是被解释变量企业业绩, Slack是解释变量预算松弛。 S1为门槛变量, 本文将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作为门槛变量, γ是门槛值, I(?)是指示函数, 当括号内条件得到满足时, 指示函数取值为1, 否则取值为零。 模型(4)表示当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小于等于门槛值γ或大于γ时, Slack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回归系数分别为β1与β2, 门槛效应模型在差分之后, 通過自抽样检验找到众多可能的门槛值中使得回归模型残差最小的一个门槛值, 作为门槛面板模型的最优门槛值。 双门槛模型(5)原理与之类似。 门槛模型可以用更为客观的方式找到变量之间的区间关系, 提升了模型的检验效率与效果。 模型(4)和模型(5)中, xit代表控制变量, 所涉及主要变量如表2所示。 四、实证结果分析 1. 描述性统计。 表3是门槛回归模型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从表3中可以发现, 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S1均值为37.60%, 标准差为16.1122, 而其范围则是从7.5%到83.74%, 分布较广。 代表所有权属性的变量SOE均值为0.7359, 表明绝大多数样本为国有企业, 事实上国有企业共计861个观测点, 占据总样本数的73.59%。 表4是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结果, 分别列示了主要解释变量、控制变量之间的Pearson相关系数和Spearman相关系数。 结果显示, 上述变量之间虽然存在不同程度的相关性问题, 但相关系数普遍较小, 不会引起后续回归分析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2. 预算松弛的测度与分析。 表5列示了预算松弛测度模型(2)的回归分析结果。 将各样本相关变量代入模型(2), 并按照模型(3)测算各样本企业的预算松弛情况。 表6列示了预算松弛变量Slack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并分别按照所有权属性——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以及两职合一情况进行了分组描述性统计和均值、中值差异检验。 结果表明, 国有企业预算松弛程度显著高于非国有企业, 其分组均值和中值均有显著差异, 与假设1相符。 而预算松弛在两职是否合一情况下差异并不明显。 3. 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的门槛分析结果。 表7分别给出了以ROE和ROA为被解释变量的门槛回归分析结果。 结果显示, 三门槛模型下门槛效应并不显著, 但单门槛和双门槛模型均较为显著, 且上述模型尽管分别采用了ROA和ROE作为被解释变量, 但是在门槛效应上, 其趋势表现出一定的一致性。 在单门槛模型中, 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较低的阶段Slack_1与被解释变量企业绩效显著正相关; 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较高的阶段, 两者则没有显著的相关关系。 而在双门槛模型中, 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较低的阶段, Slack_1与被解释变量企业绩效正相关, 这是前述假设中“股权制衡效应”的体现; 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中间部分(两门槛的中间区域)预算松弛Slack_2与企业绩效表现为显著的负相关关系, 这是前述假设“堑壕效应”的表现; 而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较高的阶段,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的这种负相关关系趋于减弱乃至消失, 预算松弛Slack_3与企业绩效没有表现出显著的相关关系, 是前述假说“利益趋同效应”的作用结果。 为分析方便, 本文将双门槛模型确定的第一大股东持股三个区域由低到高分别称为股权制衡阶段、相对控股阶段与绝对控股阶段。 在股权制衡阶段, 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相对较低, 对于企业的控制权相对较弱, 且受到其他大股东的制衡。 在股权制衡阶段,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表现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即预算松弛程度的提高有助于企业绩效的提升。 这一正相关关系可能是由如下几个原因导致的: 首先, 在股权制衡阶段, 任何单一股东均无法取得公司的相对或绝对控制权, 为确保自身利益不受其他“积极”的大股东的侵害, 大股东并未因持股比例“较低”而采取“搭便车”行为, 反而参与企业决策活动的积极性相对更高, 避免了股权分散下的搭便车行为, 使企业内部管理者面临着相对更为严格的监督环境, 委托代理成本得以降低。 其次, 在股权制衡状态下, 大股东之间可以形成互相监督和制衡的博弈机制, 避免了单个股东的“一言堂”现象, 大股东利用其控制权攫取控制权私有收益的行为也会因此得到抑制, 此时, 预算的制定与审批往往是多个利益群体互相博弈的结果, 利用预算构建控制权私有收益获取隧道的可能性较低。 在上述两个原因的共同作用下, 发端于企业内部管理者个人私利动机而形成的预算松弛得到抑制, 企业预算松弛更多地表现为企业为了应对运营环境的客观需要, 而前一动机形成的预算松弛对企业效率往往存在消极影响, 后一动机形成的预算松弛则可能给企业效率带来积极影响, 从而导致了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的正相关关系。 再次, 从表8、表9的门槛区间样本企业所有权属性的分布特征来看, 尽管国有企业占样本企业的绝大多数, 但是在不同的所有权集中度下, 其分布并不均匀。 非国有企业更多地集中在股权较为分散的门槛区间, 而国有企业更多地集中在股权较为集中的门槛区间。 相对于非国有企业来讲, 国有企业高管效用函数更为复杂, 比如职务提升或是政治资源获取与维持等, 而这是传统委托代理框架下的激励机制难以完美协调的, 因此相比国有企业, 非国有企业高管基于其个人利益最大化背景构建预算松弛的可能性较低, 使得在所有权较为分散的阶段,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正相关的可能性更大。 4. 所有权属性、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 表10是按照所有权属性对样本进行的分组回归分析。 结果显示, 对非国有企业而言,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显著正相关, 这与假设1基本一致, 也即非国有企业预算松弛的形成更多地来自于企业价值最大化框架下企业运营需求动因的驱动, 代理成本并非决定性影响因素, 从而使得企业运营受益于预算松弛诸如保持运营弹性、满足偶发客户需求、缓解潜在流动性风险、把握可能的投资机会等积极作用, 从而导致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呈正相关关系; 而对国有企业而言,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并未像非国有企业那样表现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尽管预算松弛对国有企业的积极作用仍然存在, 但是由代理成本驱动的预算松弛的消极影响抵消了公司价值最大化所驱动的预算松弛的积极作用, 这表明在国有企业相对较高的委托代理成本背景下, 其预算松弛的形成更多地受到委托代理因素的驱动, 构建预算松弛更多的是国有企业管理者最大化个人利益的工具之一。 特別地, 代理成本替代变量AC在国有企业样本组与企业绩效显著负相关, 而在非国有企业中并不存在类似的负相关关系, 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国有企业相对较高的代理成本以及其对企业绩效所带来的消极影响, 也就不难理解国有企业预算松弛所具有的较高的代理成本属性以及其可能对企业绩效产生的负面影响。 5. 代理成本、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 前述分析表明, 预算松弛对企业绩效并非一致性的消极或积极的影响, 而与委托代理环境有着很大的关联。 为了进一步检验预算松弛和企业绩效的关系与委托代理环境的依存性, 本文将委托代理成本的替代标量AC引入门槛模型。 尽管企业管理费用内容繁杂, 但因其包含了管理人员工资及福利费、办公费用、差旅费等内容, 一定程度上与在职消费等委托代理成本重叠, 在研究中多用来作为委托代理成本的替代变量。 從表11的回归分析结果中可以发现, 虽然选择了不同的企业绩效指标, 但门槛模型回归结果非常相近:在低代理成本阶段,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负相关, 在中、高代理成本阶段,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正相关。 上述门槛模型分析结果正是“替代效应”的表现, 即预算松弛与传统的代理成本具有一定的替代效应:在低代理成本阶段, 管理层控制的可以用作追求私利的企业资源较为有限, 其可能获得个人私利的资源约束相对较强, 能够实施的决策弹性相对较小, 在此情况下, 管理层更趋向于通过构建预算松弛获取额外的企业资源弹性, 以增加其获得个人私利的机会, 由于此时的预算松弛包含了更多的管理层“私利”动机, 因此其与企业绩效更多地表现为负相关关系。 而在中高代理成本阶段, 由于管理层可以控制的用于获取私利的资源相对较多, 而预算松弛的构建往往是有货币、道德乃至声誉成本的, 因此基于其私利目的构建预算松弛的动机减弱, 预算松弛更多地与企业绩效表现为正相关关系。 在双门槛模型中, 高委托代理成本阶段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的正相关关系仍然存在, 但相对减弱, 本文认为这可能源于过高代理成本的负面影响。 五、结束语 本文基于委托代理理论, 在所有权属性和股权集中度的二维结构下, 详细讨论了所有权结构差异对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关系的影响。 企业的预算制定往往是作为下级的预算参与者与上级预算审批者相互协商博弈的均衡结果, 是上述两类利益群体共同意志的体现, 因此预算松弛既包含了委托代理框架下预算参与者最大化个人利益的驱动部分, 也包含了企业价值最大化框架下企业运营需求的驱动部分, 预算松弛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是上述两种驱动因素此消彼长的结果。 本文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 多层的控制链结构、“所有者虚位”、代理人多元目标等因素导致国有企业相对更为复杂的委托代理环境, 其预算松弛受到代理因素驱动更大,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负相关; 而非国有企业受到企业运营客观需求的驱动更为显著,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正相关。 随着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提高, 预算松弛与企业绩效呈现正相关——负相关——正相关的非单调相关关系, 这是股权制衡效应、堑壕效应和利益趋同效应的分别体现。 预算松弛对组织绩效的影响, 应当看作是预算实施环境与企业制度因素的条件函数, 预算松弛经济后果相关研究结果的分歧, 其实正是上述函数条件变化差异的结果。 本文的研究结果也表明, 从经济后果属性来看, 预算松弛应当是偏中性的, 在代理成本较高的环境下, 预算松弛可能成为代理人机会主义行为的表现之一, 对企业绩效产生消极作用; 而企业价值最大化框架下基于企业运营需求驱动的预算松弛, 则可能对企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 因此, 对于预算松弛的“治理”, 更应当从预算环境和制度因素出发, 而非仅仅着眼于“预算”本身。 【 主 要 参 考 文 献 】 [1] Birnberg J. G., Luft J., Shields M. D.. Psychology Theory in Management Accounting Research[ J].Handbooks of Management Accounting Research,2007(6):113 ~ 135. [2] Lukka K.. Budgetary Biasing in Organizaitons: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Empirical Evidence[ J].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 Society,1988(3):281 ~ 301. [3] Brownell P., Dunk A. S.. Task Uncertainty and Its Interaction with Budgetary Participation and Budget Emphasis: Some Methodological Issues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J].Accounting Organizations & Society,1991(8):693 ~ 703. [4] Merchant K. A.. The Design of the Corporate Budgeting System: Influences on Managerial Behavior and Performance[ J].Accounting Review,1981(4):813 ~ 829. [5] Young S. M., Fisher J., Lindquist T. M.. The Effects of Intergroup Competition and Intragroup Cooperation on Slack and Output in a Manufacturing Setting[ J].Accounting Review,1993(3):466 ~ 481. [6] Rankin F. W., Schwartz S. T., Young R. A.. The Effect of Honesty Preferences and Superior Authority on Budget Proposals[ J]. Accounting Review,2008(4):1083 ~ 1099. [7] Douglas P. C., Wier B.. Cultural and Ethical Effects in Budgeting Systems: A Comparison of U.S. and Chinese Managers[ J].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05(2):159 ~ 174. [8] Buzzi D. M., Santos V. D., Beuren I. M., et al.. Relationship of Budgetary Slack with Participation and Emphasis on Budget and Information Asymmetry[ J].Revista Universo Contabil,2014(1):6 ~ 27. [9] Young S. M.. Participative Budgeting: The Effects of Risk Aversion and Asymmetric Information on Budgetary Slack[ 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1985(2):829 ~ 842. [10] Stan C. V., Peng M. W., Bruton G. D.. Slack and the Performa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J].Asia Pacific Journal of Management,2014(2):473 ~ 495. [11] Dunk Alan, Hossein Nouri. Antecedents of Budgetary Slack: A Literature Review and Synthesis[ J].Journal of Accounting Literature,1998(17):72 ~ 96. [12] Kilfoyle E., Richardson A. J.. Agency and Structure in Budgeting: Thesis, Antithesis and Synthesis[ J].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Accounting,2011(2):183 ~ 199. [13] 吳世飞.股权集中与第二类代理问题研究述评[ J].外国经济与管理,2016(1):87 ~ 100. [14] 林毅夫,李志赟.政策性负担、道德风险与预算软约束[ J].经济研究,2004(2):17 ~ 27. [15] 郑石桥,张伟,李薇.管理层预算松弛原因及后果研究——基于沪深两市制造业企业的实证检验[ 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113 ~ 123. [16] 潘飞,程明.预算松弛的影响因素与经济后果——来自我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J].财经研究,2007(6):55 ~ 66. [17] Richardson S.. Over-investment of Free Cash Flow[ J].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2006(2-3):159 ~ 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