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根
自从西湾镇开发旅游以后,前来观光游玩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各种肤色的外国人。镇上的旅社、饭店、酒吧、茶楼、咖啡厅以及出售旅游用品的商店也多起来了。这些开店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甚至还有不少老外。
前年,一个老外在镇上买了一座旧房子,装修过后开了一家茶楼。人们感觉这老头有些特别:他似乎也太老了,满头白发,胡子拉碴,皮肤松弛,看上去也有八十开外,这么老了还要来开店挣钱,敢情他家也缺钱?再说了,一般老外总喜欢开个酒吧、咖啡馆什么的,而他到江南水乡来开茶楼,不是班门弄斧吗?还有更特别的,他喜欢在镇上转悠!无论早上傍晚,大街小巷他都要去。难道是个间谍?于是,人们都不理他,生怕弄出什么事情来。后来,他干脆拿出一张纸条,逢人就打听有没有一个当过兵,名字叫陈三男,眉宇间有一颗黑痣的人?人们一听到他要打听跟军事有关的事,大家就更不理他了。但他不管,依然故我。一日,他终于向一位八九十岁的老头打听到了,老头说是有一个叫陈三男的,是当年万泰米行的一个小伙计,没爹没娘是个孤儿。一天,陈三男正在干活,被抓壮丁的捉了去送往前线打仗,再也没有回来,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那老外一听,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让人们觉得十分奇怪。但那老外还不死心,只要一有空,仍然在镇里镇外转悠。
一日,镇上来了一位外地游客,老人八十开外却精神矍铄。他一到西湾就找了个旅店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他就背着个相机沿着大街一路往南走。当他走到一座石桥下的时候,却与那个老外相遇了。老外对他上下打量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大叫起来:“陈三男!你是不是叫陈三男?”那位游客一脸疑惑:“你怎么认识我?”“我是汉斯!就是当年在朝鲜战场你救下的汤姆·汉斯!”“啊!你,怎么在这里?”“找你呀,你让我找得好苦!”说话间,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汉斯激动地讲起了68年前的一段难忘的经历:
“那一天,我和几十个同伴一道,奉命驾驶飞机去轰炸朝鲜的一座水电站。谁知当地守军早有防备,中国人民志愿军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一齐开火,在空中交织成一道道强大的火力网,我们的飞机实在无法靠近,不多一会就有几架飞机被击中,拖着长长的浓烟一头栽了下去!我一看情况不妙,也胡乱地丢下几颗炸弹赶紧调头逃走。猛然间觉得机身剧烈抖动,我知道自己的飞机也被打中了,就赶忙跳伞逃命。
“我在烟雾和火光中跌落在崎岖不平、满是弹坑的山坡下,浑身疼得厉害,右腿也不听使唤。却看到好几个手里拿着棍棒、扁担的村民围了上来,他们的眼里都充满着仇恨。不一会儿,棍棒、扁担雨点般打在我的身上。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因为我明白,我的任何反抗只能激起他们更大的仇恨。心里幻想着奇迹的发生,嘴里不停地祷告:‘上帝啊,救救我吧!
“‘砰!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一个小个子志愿军战士拼着命跑了过来。只见他穿着臃肿的棉袄,衣衫褴褛,不停地挥舞着一支很长很旧的步枪,示意人们后退。村民们一看是个志愿军战士,便都很听话地退下了。
“他走上前來搜走了我的手枪。我这才看清,眼前的那位志愿军战士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眉宇间有一颗黑痣。他把我拉起来,我站立不稳又跌坐在地上。他看我满脸污血,浑身是伤,就干脆把我背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终于把我送到了志愿军的司令部。他们给我疗伤治病,后来又把我转到了战俘集中营。战争结束后,我终于回到了加利福尼亚的家,回到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儿子身边。
“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我终于在临走时打听到了那位救我的志愿军战士名叫陈三男,是江南水乡西湾镇人。
“回国后,生活稳定了,但心里总想着陈三男。为了找到这位救命恩人,我努力学习汉语,也写过几封信,都因‘查无此人而退了回来。这次我到西湾镇来开办茶楼,就是为了想借此机会找到陈三男。”
那个叫陈三男的听了,才恍然大悟。他也说起了自己的一番经历:
“当年,我被国民党军队抓去打仗,在淮海战役中我被解放军俘虏,我就投诚了解放军。经历了渡江战役,又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那时候我是部队的通讯员,当天正好路过,碰巧遇见才把汉斯救了下来。战争结束回国后,我随军南下广州搞军事基建,后来又转战到了大西北,转业后随妻子到了陕西。如今我已离休,孩子们也都长大成家,这才想到回家乡看看,不想遇到汉斯了!还有,结婚的时候,按照当地的风俗,我改了名,叫陈敬华!”
“哦,怪不得这么难找!”汉斯说,“找到了救命恩人,了却了我多年来的一桩心事,我要回去告诉我的亲人,我要让他们都来见见你,当面向你表示感谢!这座茶楼就送给你!”
“不用,不用!”陈三男说,“当时我救你,那是我在执行我们军队优待俘虏的政策和纪律,完全是我的义务和职责,没什么可谢的。我现在生活很好,什么也不缺!”
“那就让它留着,作为我们常来常往,相聚交流的落脚点。”
汉斯一边说,一边把三男的手握得更紧,更紧……
点评:
小说写了一段传奇的往事,同时写出了两个人:深明大义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知恩必报的老外。小说主题深刻:争取和平,是人类的共同愿望。小说的事件比较复杂,时间很长,但作者写得主线清晰,叙事要言不烦,表现出较好的文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