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化消防监督 加强消防教育 消除火灾隐患——访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防火研究所所长孙旋

本刊记者 陈百兵｜文

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防火研究所所长孙旋

记者：每年11 月9 日，是全国“119”消防宣传日，借此也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我国消防工作的基本内容。

孙旋：消防是一个很宽的概念。“消防”一词原为近现代从日本引进，“消”指灭火，“防”指防火，分别从两个阶段对火灾进行人为干预和及时处理，以期尽量减少火灾发生、减轻火灾损失。当前的“消防”概念，是包括火灾预防和灭火救援等工作的统称。一般来说，我国的消防工作主要涵盖两个方面：一是依法治火。政府通过立法手段约束人们行为，出台相关技术标准、规范，指导人们在生产、生活中科学有效地防火、灭火，建立强大的消防救援力量和完善的应急服务网络，并通过加强宣传引导，提高全民的消防安全意识。二是依技治火。近年来，在政府的推动下，科研院所、建筑业企业积极引进国际先进技术，不断提高消防工作的自动化、标准化和智能化水平，从源头控制火灾，增强防控主体的主动、被动防火性能，提高灭火救援能力和效率，减轻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行业内有代表性的科研单位包括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防火研究所、原隶属于公安部现隶属于应急管理部的四川、沈阳、天津、上海消防科研所等，均在不断探索新技术、新手段，以期未来对火灾的发展能进行更为科学合理的研判施策，强化火灾防控能力，推动我国消防科研工作的进步，为保障国家经济发展和人民生命安全做出贡献。

此外，自2018 年我国的消防工作进行了巨大的改革。一是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职责划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二是消防部队不再归属公安部管理的武警部队序列，统一归入应急管理部的行政编制，承担防火监督、灭火救援、火灾事故调查和其他应急救援工作。通过改革，一是实现监管和被监管的分离。住建部门承接了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职能，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承接日常的防火监督检查、灭火救援和火灾调查，两个行政管理部门权责明确，同时也是互为监督，提高政府效能，促进消防工作平稳有序开展。二是实现消防部队的职业化改革，壮大消防队伍。原来在现役制度下，消防战士刚刚通过实战和学习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消防员，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却因为退役离开消防一线，造成消防部队人员流动性大、不稳定。而消防员的经验是能够保证一线安全性的重大因素之一，队伍人员稳定、经验丰富能够有效降低伤亡率，提高救援效率。消防部队由原来的现役体制向更加专业化、职业化发展，可以更好发挥应急救援主力军和国家队的作用。三是“简政放权”，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改革后，住建部门作为行政主管部门承接消防部分职能，也在不断谋求消防创新发展，探索行业部门联合监管模式等，简化消防审批流程，优化营商环境，取得了较好的社会反响。

记者：今年年初，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发布了2020 年全国火灾情况，去年全年，全国消防救援队共接报火灾25.2 万起，未发生特别重大火灾，较大火灾稳中有降，一般火灾形势总体向好。但居民住宅火灾问题却十分严峻，直接反映出公众消防安全素质有待提升。关于我国消防安全发展趋势不断向好，以及现阶段公众消防安全素质的有待提升，您如何看待？

孙旋：长期以来，国务院以及各级人民政府高度关注，对消防安全管理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不断加强对消防工作的领导。改革也反映了国家的重视程度，随着消防制度改革的推进，消防体系趋向规范化、科学化，综合的防灾救灾能力逐步提升，消防安全发展趋势不断向好。但是，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加大，各类商场、市场、宾馆饭店、公众娱乐场所以及高层建筑、地下工程的增多，用火用电用气的量也大幅度增加，随之而来的火灾安全隐患显著增多，火灾风险增大，所以在火灾防控方面仍然是不能松懈的。正如您提到的，近年来居民住宅火灾多发，这和公众消防安全意识淡薄，消防安全知识普及率较低有直接的关系。归根结底，我认为有两个方面需要加强：一是消防宣传，二是消防教育。

消防宣传应该是各部门齐抓共管，全社会共同参与。要结合实际，创新思路，充分发挥新媒体的优势，形成立体式的，复合式的宣传态势，采取贴近群众、贴近实际、接地气、通俗易懂的宣传方式。比如公众看电影时会发现电影开始前有消防相关的公益广告，这就属于我刚才说的立体复合、发挥综合优势的宣传方式。住宅社区单元也应该充分利用优势进行宣传工作，比如设立社区单元消防大使，采取面对面宣讲、上门提醒、发送短信等方式，提示居民群众所在场所的火灾危险性、疏散路线、安全出口的位置，消防器材、逃生设备位置以及使用方法等。利用社区的宣传栏、楼宇视频等固定设施，通过张贴资料、播放短片等方式，向居民群众常态化宣传普及消防、灭火和逃生等消防知识。社区定期组织居民进行消防演练，提高居民群众扑救初期火灾和逃生自救能力，建立消防教育室，配备常用消防器材、模拟体验设施和宣传材料，定期组织群众居民观摩、学习、体验。这些都是很好的宣传方式。

消防教育方面，在目前的教育体系中，消防教育是缺乏的，特别是缺少专门的消防安全知识教育及实践课程。但是在一些欧美发达国家，学生的消防安全知识、逃生技能教育都是非常丰富的。在我国，民众普遍对消防知识了解匮乏。举个例子，在专业人士看来，被动防火设施包括防火墙、防火门、防火吊顶等，主动防火设施有喷淋、排烟、探测报警等等这些，但是这些设施普通民众是不知道的。日常生活中，大家可能唯一知道的和消防有关系并且能看懂的就是疏散指示标志，知道绿色的标志代表疏散门。但是对于防火门是什么，平时应该常开还是常闭并不了解，很多地方因为管理欠缺疏散门还会被锁死，这些问题在火灾发生时都是非常致命的。所以消防的普及教育应该真正地深入到教育全链条当中去，同时也需要深入人心。

记者：根据2020 年全国火灾情况分析，一方面呈现高层建筑火灾多发的趋势；另一方面由电气引发的住宅火灾居高不下。结合去年情况，您认为，在预防应对高层建筑火灾和电气火灾上，公众主要需注意什么？

孙旋：高层建筑火灾，比如央视大楼大火、大连金普新区大火等，之所以严重，是因为这类火灾往往都是外保温材料引起的立体火灾。从央视大火的视频可以看到，保温材料火灾是贴在外部的，起火后蔓延迅速，火灾热释放速率很大，很难扑救。针对这种外部火灾，应该在设计施工以及验收阶段严格把关，包括外保温材料产品的选型、防火隔离带的做法以及最后整体系统的有效性等，有效防范火灾沿高层建筑外墙保温材料及空腔蔓延的风险。

对于高层建筑内部发生的火灾，基本上是立足于自防自救的。如果工程严格按照国家标准规范中高层建筑消防设计要求建设，比如合理划分防火分区、设置窗槛墙、加装报警、灭火、排烟系统等，高层建筑内部火灾是可以被有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比如杭州发生的一起公寓火灾，实际上只是一个单元的内部发生了火灾，单元式住宅火灾多户连烧的情况很少见。

另外，住宅火灾，特别是电动自行车引起的火灾是近几年社会的一个痛点问题。尤其是锂电池，一旦起火，会发生液体泄漏，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导致热失控，火灾发展迅速且难以扑灭。针对锂电池起火问题，科技界也在不断研究探索，比如在电池上设置监测关键参数的探测器，一旦到达阈值，车主就会接到短信或电话提示，但受制于经济成本和管理机制等问题，这种监测方式还没有大规模应用。目前，应急管理部消防局、北京市都发布了相关的政策文件，不允许电动自行车进楼、上楼，广大民众应该自觉严格遵守相关规定，防止火灾的发生和蔓延。

此外，公众也需要学习高层建筑自救的知识，比如知道防烟楼梯间的作用，一旦发生火灾，通过什么路径逃生等。高层建筑一旦发生火灾，电梯、开敞楼梯间因“ 烟囱效应 ”会聚集涌入大量烟气，人们一旦进入可能很快就会被烟气吞噬。而高层建筑的疏散楼梯间是防烟的，一般会有正压送风防止烟气进入，保证疏散安全。因此，民众普及学习高层建筑的消防自救知识是很必要的。

记者：除了住宅火灾外，生产企业及工商文娱场所也是火灾总数占比比较多的一类，并且此类火灾往往造成较大社会影响。您是否能给相关生产企业及工商文娱场所提一些消防安全方面的建议。

孙旋：我的建议主要有三点：一是健全管理制度。对于生产企业及工商文娱场所来说，首先应完善消防安全管理制度，加强日常消防检查，制定应急处置预案等，管理制度要体系化，提高企业的灾害事故防范和早期事故处置能力。二是加强消防设施日常维护保养。应保持疏散路径的通畅，防火门始终保持在正常工作状态，自动喷水灭火系统、火灾自动报警系统等消防预警保护装置始终处于有效状态，并能与其他消防设施保持正常的联动。三是加强人员培训。生产企业及工商文娱场所要注重人员日常消防培训，定期开展消防演练。

记者：作为中国工程建设标准化协会建筑防火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我国消防安全相关的标准化工作。

孙旋：消防安全标准化是消防的基础性工作，也是“ 法”和“技”的高度统一，通过将产品、技术或管理中的普遍性要求以具有约束力乃至法律力的条文形式固定下来，以规范消防市场，指导消防行业，促进全社会消防安全水平的提升。防火所也对全国工程建设领域的4 000 多本标准进行了梳理，其中与防火相关的大概800 多本，并且还在不断地制修订。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中国的消防标准化工作取得了长足进步，形成了较为全面的消防标准化体系。当然，部分消防标准还存在重复、互相矛盾、涵盖面不全等问题。住建部目前正在推行全文强制工程建设标准，第一批工程建筑领域标准一共40 本，涉及消防的有2 本，这也是在学习欧美等国家的技术法规体系，从顶层设计上为经济社会发展“兜底线、保基本”。

我是工程建设标准化协会建筑防火专委会的主任委员，这个专委会也是自消防体制改革之后建设领域最大的消防标准专门化机构委员会，住建部相关司局的领导也十分重视。未来我们会在消防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深挖消防标准化工作的痛点。未来的工作重点：一是强化强制性标准，优化推荐性标准；二是学习西方的性能化设计方法，构建基于性能的标准。

记者：请您结合国外的一些做法和经验，谈谈我国消防安全工作的不足处和解决办法？

孙旋：国外有一家工商业财产保险公司FM（FM Global），FM为了科学地确定投保公司的投保金额，开展了大量的火灾实验研究，制定了消防手册。根据手册的评分标准对投保公司进行打分，分数高低对应不同的保险费率。像这种评级的模式就是把火灾科学的研究融入到保险费率的制定，让保险发挥了社会消防安全管理职能。我国的消防安全工作可以借鉴这种分级评价方法。

一是消防设计审查和竣工验收可以逐步探索采用风险分级的管理制度。风险等级与企业权益挂钩，以此提高业主对消防的重视程度，加强消防设施设备的维护保养，逐步提高社会整体消防安全水平。

二是加强消防产品监管。在消防体制改革大背景下，政府简政放权，取消消防技术服务机构资质许可，放宽消防产品市场准入限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消防技术服务和产品的要求可以降低，行业内部更需要建立完善的自律制度。消防产品由于难以直观判断质量的好坏，为保证其可靠度和质量，需要对运行过程中的维护保养进行有效的认证和监管。因此，为了规范建筑防火领域产品市场，应借鉴国外UL（美国保险商实验室，Underwrites Laboratories Inc.）、FM 认证等第三方认证制度，建立完整的评定机制，打造我国建筑防火行业头部企业，引导行业自律，引领市场有序竞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