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研悦·小儿推拿》考略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郑娟娟 赵 毅

《医学研悦》，明末湖北李盛春编撰，初刊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在《医籍考》《中国医籍通考》《分省医籍考》《中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中华古文献大辞典》等中医目录学著作中均有著录。

《医学研悦》书名未见我国古代书目著录。日本丹波元胤《聿修堂藏书目》记载的“薛立斋《医书十种》十一卷，四册，康熙三十年重镌本”，实即《医学研悦》清刻本。相同内容亦记载于丹波元胤的《医籍考》。书中提及“李盛春《医书十种》”，当指此书，然未单独立条，唯将其中各子书分别著录[1]。

《医学研悦》的版本

据2007年出版的《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记载，该书现国内仅存明刻本和清刻本各一部[2]。明刻本藏于山东中医药大学图书馆，为明天启年间的初刊本。清刻本藏于首都医科大学图书馆。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该书两部：其一题为《秘传医奥》十卷，明·张鹤腾编，明天启六年(1626年)“呈祥馆周誉吾梓”；其二题为《薛立斋医书十种》，明·张鹤腾编，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刊[3]。但两书的子书名全同。《秘传医奥》之名乃据明刻本扉页所题，实非此丛书之名。清康熙本题“薛立斋医书”乃托名。日本内阁文库的两种《医学研悦》版本，与国内尚存的明天启刻本和清康熙刻本一致。

上述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内阁文库《秘传医奥》天启六年刻本，馆藏书目著录为枫山文库(即红叶山文库)旧藏。该文库由德川幕府始建于庆长七年(1602年)，明治十七年(1884年)归入太政官文库(即后之内阁文库)。其影印本收入郑金生主编的《海外中医珍善本古籍丛刊》第387～388册(2016年中华书局出版)。全书十卷，前两卷收录明末张鹤腾著《伤暑全书》，卷三为《脉理原始全书研悦》，卷四《胤嗣全书研悦》，卷五《病机要旨》，卷六《治伤寒全书研悦》，卷七《治杂证验方研悦》，卷八《附小儿形症研悦》，卷九为《小儿研悦方》，卷十《附刻录小儿推拿》。全书一函十册，约25万字。该书最晚的序言为天启六年(1626年)李盛春的《医学研悦引》，可知本书由呈祥馆周誉吾初刻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

本书的通行本为1997年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的《明清中医临证小丛书》和2009年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的《中医经典文库》排印本，为据山东中医药大学图书馆藏明刻本校注而成。

作者及相关人物小考

据该书诸序及卷首署名，前两卷《伤暑全书》为张鹤腾(字凤逵)撰，后八卷为《医学研悦》，其中卷三《脉学原始全书研悦》、卷四《胤嗣全书研悦》、卷六《治伤寒全书研悦》、卷七《治杂症验方研悦》四种由李盛春摘辑，卷五《病机要旨》、卷八《附小儿形症研悦》、卷九《小儿研悦方》则属黄昌续辑，卷十《附刻小儿推拿》为黄昌“发刻”。

李盛春，字太和，号日新，江陵(今属湖北)人。其父李燕山，以医鸣楚。盛春原以儒为业，本无意于医。后在其父指导下，于暇日整理其父传述，并博览医书，择其精要，撰《脉学原始全书研悦》等书。后与其师江津(今属重庆)周长应谈及医道，周氏持张鹤腾《治暑全书》以示盛春。盛春遂出其《胤嗣全书研悦》《治伤寒全书研悦》请周氏评阅。周氏以其家藏珍方，与仁寿(今属四川)黄昌谋诸梓。黄氏亦精于脉症方药，遂并以所素验者续辑于篇后。盛春谓：“若非悦诸心，研诸虑，施之有验者，不敢传也。”故命其书为《医学研悦》(卷三至卷十)。以上编集过程详见李盛春的《医学研悦引》，时在明天启六年。各子书卷前责任者署名或有不同，但其末均署有“江陵日新父李盛春汇集，新都肩吾父戴任阅梓”。

卷十的“论推拿之由”载：“太白金星，怜其陷罹苦途，指点手法，付马郎救济孩童。”此说较早出自于明代周于蕃《小儿推拿秘诀》的原序，其曰：“太白金星传关会，马郎度下救孩童。”较详细的描述可见于明代黄贞甫《推拿秘旨》的序言[4]。黄贞甫曾游于湖北襄阳，得赵公所传马郎救婴之按摩秘术。据考证，马郎为湖北小儿推拿名家[5]。而本书的作者李盛春为湖北江陵人，《小儿推拿秘诀》的作者周于蕃为湖北蒲圻人，三人均为湖北籍，三者间的关系和对创建小儿推拿体系的贡献，笔者将另文探讨。

黄昌，字于天。明末四川仁寿人，时任山西道监察御史。黄昌精医道，李盛春《医学研悦引》称：“黄父师于此道尤精，谈脉、谈症、谈方，无出其右，亦并以所素验者，并辑于篇，付之剞劂，公诸天下。”黄昌在李盛春编辑的《医学研悦》四种的基础上续辑了卷五《病机要旨》、卷八《附小儿形症研悦》、卷九《小儿研悦方》。卷十《附刻小儿推拿》为其“发刻”。卷八、卷九、卷十均为儿科内容。可见《医学研悦》中的小儿推拿内容与黄昌有密切关联。

周长应，字伯二。重庆江津(今属重庆)人，为李盛春的医学老师，负责校第一、二卷，评阅第三、四、六卷，相当于该书的“主审”。

戴任，字肩吾。四川新都(今为成都市新都区)人。全书十卷均题戴任“阅梓”，相当于本书的责任编辑。

本书前两卷《伤暑全书》的作者张鹤腾(1556—1635年)，字元汉，号凤逵，明代颍州(今安徽阜阳)人，为兵部尚书张鹤鸣胞弟，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授山东潞城县令，旋调任榆次县令。天启年间，张鹤腾升任刑部主事，又调任户部广西典事。后因绩被提升为郎中，督饷延绥，以目疾告归后，寓居颍州。崇祯八年(1635年)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率农民军破颍州，张鹤腾被杀。张鹤腾搜集历代名医治疗暑症的著述，历经十余年，于1623年撰成《伤暑全书》，约2万余字，分上下两卷。《伤暑全书》较全面地叙述了各种暑症以及与伤暑有关的一些病证和主治方药，为治疗暑症的专著。扉页借张鹤腾之名以光此丛书，然《医学研悦》实与张氏无关。

小儿推拿内容简介

《医学研悦》小儿推拿的内容，集中在卷十《附刻小儿推拿》。卷首署“仁寿于天父黄昌发刻，江陵日新父李盛春汇集，新都肩吾父戴任阅梓”。该卷讲述了小儿推拿之由、看指纹诊病法、推拿诸法、男女诸般症候并治法、十二大复式操作、诸经症候并推治法、二十二惊推治法、杂症治法等。该卷内容主要来源于明代周于蕃1605年成书的《小儿推拿秘诀》。

1.论推拿之由

文中提及“男子推上三关为热，女子退下三关为热；男子退下三关为凉，女子推上三关为凉”，认为三关有上下推之别，有男女推之别，有凉热性之别，与现在无论男女，均单向向心推三关有所不同。

2.小儿无患歌

该歌诀与《小儿推拿秘诀》无异，而与明代龚廷贤的《小儿推拿秘旨》有所差异。如该卷写“孩儿常体貌，情态自殊然，鼻内既无涕，喉中又没涎”，而《小儿推拿秘旨》为“孩童常体貌，情志自殊然，鼻内干无涕，喉中绝没涎”。

3.风气命三关说

此内容从指纹的不同颜色到风气命三关诊断及预测疾病，均出自《小儿推拿秘诀》的风关、气关、命关说。但“命关生死路，青黑定势凶，过了三关节，良医总是空”可能出自《小儿推拿秘旨》。此外，该歌诀提示，小儿指纹用于五六岁以下小儿，与现在教科书上普遍认为指纹适用于三岁以下小儿有别。

4.看指定诀

歌诀通过五指寒热和面部不同部位的颜色来诊断小儿疾病，这部分内容与《小儿推拿秘诀》的“看指定诀歌”无异，且《小儿按摩经》亦有此段内容。此书列出了具体的额、印堂、山根等部位的诊断，笔者考证其均出自《小儿按摩经》。

5.五脏六腑歌

这部分内容在《小儿按摩经》《小儿推拿秘旨》和《小儿推拿秘诀》中均有记载，作者除了列出推拿五脏六腑的总歌诀之外，还进一步分列每一脏腑的症状、诊断和推拿处方，且处方中有主穴，也有配穴。

6.手上推拿法

“凡推俱有次序”一段出自《小儿推拿秘诀》的“字法解”。而后面的12种常用复式操作中的9种出自《小儿推拿秘诀》的“手上推拿法”。新增了“推运天河水”“按弦搓摩”“二龙戏珠”三个复式操作方法和功效，增补“黄蜂入洞”“猿猴摘果”“双龙摆尾”的另一种操作方法，改“凤凰单翅”为“双凤展翅”，且增补了每一种复式操作的功效。

现将该卷与明代周于蕃《小儿推拿秘诀》(清经国堂刻本)的异同详列如下(见表1)。

表1 《医学研悦》与《小儿推拿秘诀》的异同

学术评价

1.版本和学科史价值

国内和日本均仅存《医学研悦》明、清刻本各一部，属善本和珍本。尤其是本书卷十的《附刻小儿推拿》专篇，是为数不多的明代小儿推拿的重要文献[6]，对明代小儿推拿体系的完善，以及清代小儿推拿的普及与发展，有承前启后的作用。

2.手法和操作特点

卷十所载小儿推拿有以下几个特点：擅用汗法、吐法；基本处方都分阴阳，推三关，退六腑，推补脾土，推肾水，全部处方以手上穴位为多；主张“凡推俱有次序”，如饮食先脾土，泄泻先大肠，伤风先肺经，次及八卦、横纹、横门、天河之类；操作时男女有别，认为男先左手，女先右手。

3.复式操作法

卷十记载了“天门入虎口”“黄蜂入洞”“推运天河水”“赤凤摇头”“打马过天河”“水里捞明月”“飞经走气”“按弦搓摩”“双龙摆尾”“二龙戏珠”“双凤展翅”“猿猴摘果”12种小儿推拿常用复式操作法。

4.治疗病种

小儿推拿的适应证较多，如呕吐、夜啼、肚疼、水肿、气肿、痢疾、走马牙疳、黄疸、惊风等。每一病症都列出了推拿操作的穴位处方、次数、推拿介质及养护禁忌，如水肿“忌盐，并生冷物，乳食少用”。尤其是惊风，列举了脐风惊、蛇丝惊、马蹄惊、鲫鱼惊、乌鸦惊、潮热惊、盘肠惊等22种惊风，并将每一惊的主要症状、发病原因、推拿处方、推拿介质(如姜葱汤)，甚至是预防养护方法(忌乳食，常带饥)都一一详列。几乎每一惊的推拿处方都有分阴阳、推三关、退六腑。

5.与明代小儿推拿著作的关系

经笔者考证，卷十小儿推拿的内容大多传承自《小儿推拿秘诀》，部分内容参考了《小儿按摩经》(详见表1)。

6.建立了脏腑辨证推拿模式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明代早期小儿推拿著作《五脏六腑歌》的基础上，还单独列出每一脏腑的症状、诊治歌诀，并详解推拿处方，处方由一到两个主穴和一组配穴组成，君臣配合。这一脏腑辨证推拿模式为该书原创。现将五脏的辨证推拿治法归纳如下(见表2，六腑此不赘述)。

表2 五脏辨证推拿治法表

综上，《医学研悦》的主要编撰者为湖北李盛春，其卷八、卷九的儿科和卷十的小儿推拿还与四川黄昌密切相关。现国内和日本均仅存明、清刻本各一部，属善本和珍本。《医学研悦·小儿推拿》的内容、体例、行文主要源于明·周于蕃的《小儿推拿秘诀》，但有所发挥。如新增了“小儿正面之图”“小儿五位之图”，以及“推运天河水”“按弦搓摩”“二龙戏珠”三个复式操作方法及其功效。单列每一脏腑的症状、诊断和推拿处方，处方包括一到两个主穴和一组配穴，君臣相配，这一脏腑辨证推拿模式为本书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