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信息质量、社会责任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黄 平 韩玲玲

(安徽大学 商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作为企业管理层日常经营决策和投资者选择目标公司进行投资的重要依据，会计信息质量一直以来受到实务界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随着政府对会计准则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对资本市场监管力度的加大，会计信息质量得到不断提高和完善。为此，现有研究发现企业外部层面的信用评级机构及债券市场参与者会关注会计信息质量[1]、机构投资者持股能够提高信息披露透明度[2],且在投资者保护较弱地区的上市公司更愿意提供高质量会计信息[3]，企业内部层面的内部控制质量[4]、会计稳健性[5]能提升会计信息质量,高管层面的CFO兼任董秘[6]、财务负责人的专业能力[7]、高管的纵向兼任[8]与会计信息质量呈显著正相关，此外高管的薪酬激励也能对会计信息质量起到激励效应[9]。对于会计信息质量的经济后果，多数学者研究发现会计信息质量能够降低企业权益资本成本[10]、提高公司投资效率[11]、优化资本配置效率[12]等，然而在现有研究中，对会计信息质量的关注多数集中于影响因素，缺乏会计信息质量的经济后果研究。立足于企业长远的发展去研究会计信息质量的经济后果，对于保持企业和我国资本市场的活力、提高企业会计信息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社会责任报告作为一种非财务信息，能够提升企业的声誉[13]、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14]、提高企业的财务绩效[15]，进而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综上所述，较少文献研究会计信息质量影响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同时，综合研究会计信息质量、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和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文献更是少之又少。鉴于此，本文研究了会计信息质量这一财务信息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并检验了社会责任这一非财务信息在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影响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第一，以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作为经济后果，丰富会计信息质量经济后果的相关研究；第二，从企业财务信息和非财务信息这两种不同角度进行研究，扩宽了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因素研究；第三，探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影响的作用机制和环境，增加了研究的深度。

一、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会计信息作为企业向外界传递信号的途径之一，不仅能吸引投资者的关注，而且能提升企业的声誉、增强企业的竞争力，是企业能够可持续发展的保障。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根据信号传递理论，好的会计信息质量能降低信息不对称，从而降低因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融资成本，为企业创造一个相对宽松的融资环境，进一步提高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徐晟研究发现会计信息质量能够显著降低股票交易当中的流动性风险溢价，经由股票流动性的传导来降低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进而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10]。黎来芳等发现在货币政策趋紧时，民营企业的银行贷款减少，但会计信息质量较高的企业所受到的冲击更小，说明会计信息质量在上市公司当中扮演着“保护伞”的角色，在融资困难时能缓解企业所面临的融资约束[16]。第二，根据企业价值最大化理论，好的会计信息质量能够最大程度地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从而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陶雅发现企业会计信息透明度帮助债权人详细了解企业的财务状况，为债权人解除对企业还款能力的担忧，有效防控企业经营成本, 提升企业价值[17]。任春艳、赵景文研究发现，对于投资不足的上市公司，会计信息质量与公司未来新增投资支出显著正相关，即会计信息质量的提高能够促进投资不足公司增加投资，从而缓解公司投资不足，进一步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18]。第三，根据委托代理理论，企业经营权和所有权的分离使得经营者和所有者之间的利益不一致。高质量的会计信息有助于企业所有者加强对管理者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的监督力度，从而缓解代理问题和降低代理成本，有利于增强企业的持续发展能力。卢闯和陈玲研究发现盈余质量的高低显著影响了债务的事前成本和事后成本，证实了会计信息的公司治理作用和债权人监督的有效性[19]。由此看来，会计信息质量能从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和代理成本、提升企业的价值等方面影响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即会计信息质量能显著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1：

H1：保持其他条件不变，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呈正相关关系。

(二)会计信息质量、社会责任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作为企业向外界传递信号的另一种途径，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能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已有研究表明，社会责任信息披露能够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20]、提升企业的声誉[13]和经营绩效[15]，并且和企业内部的会计信息质量还会形成一定的替代效应，社会责任信息的披露必然伴随着会计信息治理功能的弱化[20]。在此情况下，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通过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和提高企业财务绩效等方面增强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此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也会减弱。因此，本文预期会计信息质量与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之间会形成替代效应，随着企业社会责任信息的披露，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必然随之降低，据此本文提出假设H2：

H2：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弱化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的正相关关系。

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图 1 所示。

图1 本文的研究模型

二、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17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删除金融行业的公司、ST和*ST的公司以及财务数据缺失的公司，最终得到10 058个有效观测值。相关财务数据来自国泰安(CSMAR)数据库，社会责任报告数据来自润灵环球社会责任信息质量评级(RKS)。鉴于极端值会影响回归结果，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处理。使用的回归软件是Stata15.0。

(二)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

本文涉及的研究模型如下，其中模型(1)对应假设H1，检验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模型(2)对应假设H2，进一步检验社会责任报告的调节作用。

模型(1)中，被解释变量SGR为可持续发展能力，解释变量DA为会计信息质量，用修正的Jones模型来计算可操控性应计利润(DA)，其数值越大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越差，数值越小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越好。若模型(1)的β1显著为负，则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能够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了会计信息质量与社会责任报告的交乘项DA×CSR，若模型(2)中的β3显著为正，则表明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弱化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的正相关关系。模型中各研究变量的详细定义如下：

一是可持续发展能力。借鉴杨旭东等[21]的研究，采用范霍恩可持续增长模型来计算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

二是会计信息质量。借鉴邱昱芳等的研究[7]，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计算可操控性应计利润(DA)来衡量会计信息质量。具体的计算过程如模型(3)、模型(4)所示。

其中，NDA为总应计利润；A为资产总额；ΔREV为销售收入变动额；ΔREC为应收账款变动额；PPE为固定资产原值；DA为可操控性应计利润，数值越大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越差，数值越小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越好。

三是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借鉴钱明等的研究[20]，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为虚拟变量，若企业当年发布了社会责任报告，则取值为1，否则为0。

四是控制变量。参考现有文献[22]，本文控制了公司规模、资产负债率、资产收益率、股权集中度、托宾Q值、企业风险、企业成长能力、上市年限、年度虚拟变量和行业虚拟变量等因素。变量的具体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研究变量的度量及计算方法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列示了主要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持续发展能力(SGR)的平均值为0.048 6，最小值为-0.324 9，最大值为0.425 4，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总体水平偏低，不同企业之间差异较大。会计信息质量(DA)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0.251 1和0.321 4，且标准差大于均值，反映出不同企业之间会计信息质量存在较大的波动。社会责任信息披露(CSR)的均值为0.367 2，说明选择披露社会责任信息的企业只占总样本的36.72%，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情况有待提升。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多元回归分析

1.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在进行回归之前，对模型进行了豪斯曼检验来确实是使用固定效应还是随机效应，检验结果显示Chi2=157.82，Prob>Chi2=0.000 0，结果表明应该使用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在第(1)列中，DA的系数为-0.034 3，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t=-3.612 2)，表明高的会计信息质量显著提升了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验证了本文的假设1。在控制变量方面，Lnsize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规模大的公司其可持续发展能力也较强；Lev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企业保持在合适的财务杠杆水平上在一定程度上能提升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HHI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股权集中度与可持续发展能力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此外，Risk的系数显著为负，说明企业风险与可持续发展能力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最后，对各变量进行了方差膨胀因子(VIF)检验，检验结果表明各个变量的VIF值都在合适的范围之中，研究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2.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的调节作用

表4列示了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在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如何发挥作用的多元回归结果，对应模型(2)。检验结果显示，DA×CSR的系数为0.133 4，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t=6.483 0)，表明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削弱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假设研究2得以支持。社会责任报告作为企业外界传递信息的途径之一，能够提升企业的声誉和形象、减少信息不对称来缓解融资约束，从而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会和会计信息质量产生替代效应，抑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经检验研究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远小于10，各个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此外，各个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与上文保持一致。

表4 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的调节作用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增加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对上述2个结论进行了稳健性测试。鉴于会计信息质量有多种度量方式，本文使用基本的Jones模型、考虑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的扩展琼斯模型[23]这两种方式计算可操控性应计利润来重新度量会计信息质量，分别为DA1和DA2。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通过上页表5的检验结果可以看出，会计信息质量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在1%的水平上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能够显著提升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与上文研究假设1的结论保持一致。此外，会计信息质量与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的交乘项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弱化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与上文研究假设2的结论保持一致，说明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四、进一步检验：作用机制和作用环境

(一)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

多数研究表明，提升会计信息质量可降低信息不对称，减少投资者搜寻信息的成本，由此可以降低由于逆向选择产生的融资成本[24]，而当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较小时，企业将拥有较为宽松的资金环境，从而提升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融资约束是否是会计信息质量影响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中介因子，为了检验上述问题，本文用企业SA指数(SA指数=－0.737×Size+0.043×Size2－0.04×Age，其中Size为期末总资产的自然对数，Age为企业年龄)绝对值的对数值来衡量融资约束(FC)，该指数越大表明融资约束程度越大。并构建了如下三个模型来验证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用模型(5)检验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若系数β1显著，则可以用模型(6)来检验解释变量(DA)对中介变量(FC)的影响；若系数α1显著，则用模型(7)同时纳入解释变量(DA)和中介变量(FC)进行分析；若系数γ2显著且γ1不显著，则为完全中介效应；但若系数γ2和系数γ1均显著，则为部分中介效应；若系数γ2不显著，则中介效应不成立。

表6 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

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在第(1)列中，DA的系数为-0.034 3，在1%的水平上显著；第(2)列中DA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好的会计信息质量能够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这与多数学者的研究结论相契合；第(3)列的DA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FC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说明融资约束在会计信息质量与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即会计信息质量会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提升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Sobel检验结果显示P值为0.001 1，远小于0.1，表明融资约束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即本文的结果验证了融资约束的中介效应。

(二)产权性质的调节作用

考虑到我国上市公司中存在着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这两种产权性质的企业，那么产权性质在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之间会存在着怎样的调节作用？为了检验产权性质对会计信息质量与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关系的调节作用，本文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产权性质(Soe)与会计信息质量(DA)的交乘项DA*Soe，构建了如下的模型(8)：

模型(8)中的Soe产权性质为虚拟变量，当样本公司为非国有企业时，则赋值为1；为国有企业时，则赋值为0。其余控制变量与上文保持一致。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在第(4)列中，交乘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即在非国有企业中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正向作用更明显。为使回归结果更加稳健可靠，本文还按照产权性质进行分组回归，回归结果报告于表7的第(2)列和第(3)列中，在非国有企业中，DA的系数为-0.052 2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在国有企业中，DA的系数为-0.016 8但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以上的检验结果表明，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正向影响主要体现在非国有企业当中。

表7 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产权性质的调节作用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10—2017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并考察了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在其中所发挥的调节作用。研究结果表明，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会弱化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正向影响。进一步的作用机制和作用环境检验表明，会计信息质量能够显著缓解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进而提升企业可持续发能力，同时，会计信息质量对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正向影响主要体现在非国有企业中。

综合以上研究，本文提出以下两点建议：第一，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企业应重视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会计信息质量有助于降低信息不对称、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进而提升企业价值，增强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但总体来看整个资本市场的会计信息质量还有待提高，因此，为发挥会计信息在企业中的治理功能，企业应从增强会计人员的素质、完善监督体系、规范财务会计行为等方面去提高会计信息质量，从而更好地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提升。第二，关注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等非财务信息的潜在影响。相比较于披露社会责任信息的企业，未披露社会责任信息企业的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更为明显。因此，未披露社会责任信息的企业更应重视会计信息质量对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