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伊玫
今年春节,因为疫情,很多人沒有回家过年。
但年的味道,无论是回家还是留校,无论是身处海内海外,都一样浓烈。
2020年9月我来到英国巴斯大学读博,如今在英国已待了半年多。2021年的春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没有跟父母、亲戚一起过年。很多人对春节的印象和记忆是放鞭炮、吃饺子、春晚,可我对春节的记忆,是味道,是家中妈妈做的酱焖猪棒骨的味道。
小时候,我的家庭条件不好,唯有逢年过节才能买上几根带肉的猪骨头,随后妈妈会把肉剔下来,留着每次炒菜时放一点儿,把猪骨头放些黄豆酱焖得软烂,一家人一起啃骨头吃。这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却是我对家、对春节最深的印象和感情。尤其是当我们一家三口把骨头啃得光溜溜,爸爸就会拿出一个大榔头,把猪腿骨敲开,里面软嫩的骨髓混着酱烧的汁儿,真是全天下最美味的珍馐!每当这时,我们一家三口总会推辞来推辞去,互相让对方嘬那第一口。对我来说,春节可以没有饺子,没有新衣服,但绝不能没有最后的这一口骨髓油。即便后来,家里的经济条件在爸妈的辛勤打拼下逐渐好转,几根猪棒骨再也不是曾经垂涎的“奢侈品”了,可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还是会坐在一起,啃骨头,嘬骨髓。
今年春节,在英国这边却正是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工作高峰期。到了腊月二十八(礼拜二)那天,男朋友问我:“除夕夜想怎么过?”我把自家吃猪棒骨并敲骨髓的“传统”讲给他听,最后无奈地耸耸肩告诉他,没有猪棒骨的春节,对我来说根本不是春节。英国这边不吃这玩意,肯定买不到,况且还有一大堆文献等着我呢,所以这个年便不过了吧!
没想到,生活给了我一个大惊喜!礼拜四大年三十的下午,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办公室回到家时,已经是国内零点后吃年夜饭的时间了,我一边拿着手机跟国内的亲戚们拜年,一边推开了家里的门,鞋还没换,一股熟悉的味道就钻进了我的鼻腔:是猪棒骨!这时,我的男朋友笑眯眯地从厨房走出来,说:“就想着给你个惊喜,你的鼻子发现得倒是快!为了给你买这两根猪棒骨,我的腿都快跑断啦,快进屋看看,是不是这么个焖法儿?”
原来,男友在听我说完自己的春节期待后,几乎是满世界寻求猪腿骨。他先是跑去了巴斯郊区的屠宰场看有没有剩下的猪骨头,可惜人家流程严谨,屠宰后剩下的边角料统一处理,没法单买;他又加了好多华人群,问来问去,得知一些大型中餐馆在进货时会买整猪自己分割,有可能会剩些腿骨,可是现在是疫情期,餐馆全部关门了,只有少数的几家在做外卖生意。在订单量这么少的情况下,人家应该不会进货一头整猪,所以要去问,去碰运气。最后,我的男朋友在一家做广式烧腊的店内找到了猪腿骨,那本来是店家留着自己煲汤的,在听了我男朋友的诉求后,非常大方地送给了他。男友还悄悄询问我妈酱焖的做法,作为南方人的他,硬是在短短一天之内学会了这道北方硬菜,就为了给我还原“年”的味道!
我惊喜又感动,伴着国内视频中传来的贺岁声,吃完了这道不是年夜的年夜饭。然而,盘子空空后,我们尴尬了:我们现在的家里根本没有敲棒骨的榔头啊!
要知道,这英国的猪棒骨,像英国人一样高大粗壮,以我们家里现有的工具,貌似对它无能为力。男友不想让我留下任何遗憾,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他分别使用了菜刀、砧板、电钻,然而均尝试无果,那两根猪棒骨,纹丝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形态。
那个时候已经是英国时间晚上9点多了,我们吃完了晚饭看完了春晚,对我来说,整个春节已经超出想象地完美,即使没有一口骨髓,我也十分欢喜。可是男友不死心,他抓着两根猪棒骨出了门,说要去几个朋友家里找找工具,他就不信了,大过年的,还敲不开一根猪棒骨!最后,在英国时间的半夜11点左右,工作了一天的我已经困得上床睡觉了,男友兴冲冲地把我从被窝里叫醒,一睁眼,两根被敲断的猪棒骨递到了我嘴边,“快嘬口骨髓油!”。
男友跑遍了朋友家,最后在一个同事的车库里用千斤顶把这两根骨头敲碎了。其实在外面深夜的低温下,棒骨里面的骨髓已经凝结成了半固态,本身就偏油腻的骨髓在那样的温度下更是腻得不能下口,嘬下去的那一瞬间,味道一点儿也不好。可是,这仍旧是我吃过的最幸福的一口骨髓,因为有了他和家人共同的关爱,我在异国他乡的春节也过得和以前一样温馨满足。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