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媒时代身体的表现与影响

2021-03-16 21:37张玉崔悦
新媒体研究 2021年20期
关键词:媒介身体

张玉 崔悦

摘 要 在智媒时代,媒介的具身性促使在主流传播研究中被遮蔽的身体重新显现,“身体—技术”实践成为智媒时代人与媒介关系的表征。在“身体—技术”实践中,身体表现出了多元的形式,并由此对个体的认知方式、存在状态与传统的人—媒关系产生了影响。身体的多元形式及影响从侧面印证了身体在传播实践中的重要地位,启示我们应全面认知身体对传播实践的形塑作用。

关键词 身体;媒介;赛博格;数据化身体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20-0093-03

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以算法、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为依托的智能传播实践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实践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媒介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个体对外界的感知与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媒介技术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的联系日益紧密,人类經验越来越依赖技术媒介与世界发生关系,媒介的物质形式和信息内容构成了人类社会活动的背景和前景[1]7。与此同时,由于智能技术的具身性,被遮蔽的身体开始逐渐显现,媒介技术与身体的联系日益紧密。新媒介技术的出现改变了技术具身于人的方式,身体在媒介技术的介入下具有了多种表现形式,由此产生了一系列影响。

媒介与身体的关系问题是传播研究中的重要议题,特别是近年随着传播研究“物质性”转向的兴起及媒介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媒介技术与身体的关系日益凸显。从生理层面来说,身体是一切传播实践得以开展的物质前提,从口语传播到当下的智能传播,每一种新媒介技术的出现都会改变个体的感知模式与认知方式,媒介技术以身体为中介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身体所感知的世界并不是纯粹客观的世界,而是经由技术所中介的世界,这也就决定了身体和技术不可分割的状态。

离身与具身是认知媒介与身体关系的两个主要维度。在西方主流的思想认知中,经由身体感知而形成的认知被认为是主观的和不可靠的,身体被认为是被压制和超越的,由此造成了近代去身性的哲学困境。在笛卡尔身心二元论的影响下,形成了离身认知(disembodied cognition)的范式,离身认知着重强调认知在功能上是能够脱离人的身体而独立存在的[2],在离身认知的范式下,身体的地位被进一步挤压。而具身指的是在投入到某种活动时,人的身、心、物以及环境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以致力于该活动的操持,具身性既是我们的身体向周围世界的“外化”,也是周围世界向我们身体的“内化”[1]10。媒介与身体的关系是具身还是离身,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媒介的物质特征决定的。构成媒介的物质如果必须依赖身体,那么媒介很可能就是具身的,如果相反,那么媒介技术或媒介很可能就是离身的。从人类传播史来看,在口语传播时代,信息通过声音得以表征,声音必须依托身体的物理特性决定了语言与身体的不可分割;而在大众传播阶段与互联网的发展的早期阶段,文字、书籍与电子媒介完全可以脱离身体而独立存在,信息能够以文字、图像的形式被表征,身体在传播中变得“隐而不见”,造就了传播研究的“去身体化”倾向。长久以来,身体在传播研究中一直处于被遮蔽的状态,这既是主流传播学重内容、重效果产生的弊端之一,也是理性主义对感性认知压制的结果。

在智能传播时代,“传播技术的发展,突出并加剧了技术的具身性趋势,当前的新传播技术的鲜明特点就是,技术越来越透明化,越来越深地嵌入人类的身体,越来越全方位地融入我们的身体经验”[3]。智媒时代媒介的物质构成,如作为基础设备的移动智能手机,其体积小、可移动的物理特征使其可以嵌入到个人的身体经验之中。随着传播技术具身性的增强,身体与技术耦合所形成的唐·伊德所言的“技术身体”,成为勾连个体内部经验与外部经验的中介,“身体—技术”实践成为智能传播时代人与媒介关系的主要表征。在这一实践中,身体表现出了多元形式,由此对个人的认知方式、存在状态与人—媒关系产生了一系列影响。

在智能传播时代,技术与物质性的身体的耦合,使得身体的形式正在走向多元化。首先,媒介对主体的全面入侵使得身体成为媒介的延伸。其次,技术与身体耦合所催生的新型主体“赛博格”成为传播实践中的主体,哈拉维在20世界80年代提出的赛博格的相关概念如今正在成为现实。再者,大数据、算法依托身体在各种平台中所留下的痕迹,生成了数据化的身体,身体不仅以肉身的形式存在着,而且以也以数据的形式的存在着。

2.1 作为媒介延伸的身体

麦克卢汉的著名论断——媒介是人的延伸,启发了众多学者从感官或身体的角度认知媒介,但媒介是人的延伸只说明了媒介与人类身体感官的关系,但对于身体在媒介技术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与所发挥的作用却被忽略了。实际上,在媒介成为身体延伸的同时,身体也在影响并塑造了媒介技术系统。在智能传播时代,由于智能手机等媒介的具身性,身体成为媒介技术系统的一部分,媒介不再仅仅充当人的工具和手段。与现代技术完美结合的媒介不仅摆脱了人,反过来以“座架”的方式规制人,塑造人,控制着人和人的生活方式,人成为媒介的延伸[4]。物质性的身体一旦进入到传播网络之中,就成为其中的一个节点,与其他的技术物相互形塑,并在具体的媒介实践过程中受制于技术的逻辑。在这一过程中,身成为媒介技术系统的“义肢”,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人成为媒介的延伸。

2.2 赛博格主体的诞生

在智能传播时代,新媒介技术持续地将机器、网络的逻辑与有机体人类的逻辑杂糅,经由媒介技人与环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融合,主客体的边界正在逐渐消失[5],促使了新兴人类主体——赛博格的诞生。赛博格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有机体与媒介技术之间相互融合、不可分割的状态而形成的新型主体,它是有机体和机器集合的新型主体。这里的赛博人不是指电子机器融入于物质性的身体,而更多的是指身体与媒介技术不可分割的状态,智能传播时代的媒介使用已经成为了个体的日常生活实践,在这种情况下,媒介与身体始终处在紧密连接的状态,人与技术处在一种不可分割的状态,这意味着智媒时代的身体不只是纯粹的生理意义上的身体,而始终处在被技术所穿透的状态中,赛博格成为了一种常态化存在的新型主体。

2.3 数据化的身体

在智媒时代,身体浸润在媒介技术所建构的环境中,“数字资本和平台资本利用我们行为生产的数据实现了数字绘像,形成了比我们还了解我们自己的数字身份”[6]。所谓数据化的身体,可以简单理解为物质性的身体在与媒介交互的过程中,在网络世界留下的痕迹而形成的,算法、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使得身体以数据的形式被表征。与有机物和机器或机器集合而形成的赛博格主体不同,数据化的身体虽然以现实生活中的物质性的身体为依托,但它是虚拟的,它并非物质性的实体存在。在多数情况下,介入到传播实践中的身体,并不是以实体性的身体的形式出现的,而是以数据的形式呈现的。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各类平台中,平台向个体所推送的内容,或者说平台对于个体的反馈,就是以身体在平台上的操作所留下的数据为依据的,人们的各类媒介实践行为都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在这一过程中,身体是以数据的形式在平台上得以表征的。

3.1 重塑了个体的认知方式

人对现实经验的感受和认知受到技术中介的暗藏的转化,技术并不会“像对象一样的东西”,而是“融入到”人的身体经验中[7],从而改变人的认知方式。如前所述,每一种新媒介技术的出现都会改变个体的感知模式与认知方式,进而影响到个体对世界的认知。印刷媒介的出现使得视觉超越其他感觉而处在认知的中心地位,造就了认知的视觉中心主义倾向,人类其他的感官经验反而被遮蔽了,而后来作为中枢神经系统延伸的电子媒介的出现,使人又重新回到“视听平衡”的状态。与上述媒介技术不同的是,智能传播时代的技术具身并不是对身体某一感官的强化,而是从整体上改变了个体认知世界的方式。

无论是作媒介延伸的身体,还是与技术相融而诞生赛博格主体,都是“为技术所穿透”的身体,“技术—身体”实践重塑了个体的认知经验。当身体是媒介的延伸时,这时身体的行为方式受媒介技术逻辑的影响,如个体在使用微信等各种传播平台时,这时身体就成为了传播平台上的一个节点,个体的行为逻辑就要受到平台性质的限制,人对事物的认知与平台的信息呈现方式和运作模式息息相关。也就是说,平台整体上影响了人的认知方式,而不是通过增强个体的某一感官来形成对事物的认知。当赛博格作为传播主体时,其遵循的也是相似的逻辑,与身体相融的技术之特性塑造了人对世界的认知方式,技术融入到了个人的身体经验中,比如智能手机就融入到了身体经验之中,个体通过智能手机来中介外部世界,形成具体的认知,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将媒介的呈现内容与方式视为我们自己的感知。智能手机作为各种媒介的集合,从整体上塑造了个体感知外部世界的方式。在当下,技术与身体的融合使得“传播的主体已经从掌握工具的自然人转变为技术嵌入身体的赛博人”[8]。当然,上述两种情况并不是各自独立的,在更多的情况下两者是相融的状态,人既是媒介的延伸,也是赛博格主体,赛博格本来就是有机物与无机物相融的产物。

3.2 改变了个体的存在状态

首先,身体的数据化使监视资本主义逐渐兴起。由于平台或者机构与用户之间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平台在多数情况下无视个人隐私,任意收集用户的相关数据,人们的一切行为都转变成了透明的、可以被监视与预测的数据。个人被卷入进大数据时代的生产关系,身体或人的行为被抽象为简单的数据与符号,数据成为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刷脸”“指纹识别”使得人的生理信息也转被转化为数据,成为数据监控系统中的一部分。个人行为信息与生理信息的数据化形成了个人的数据身份,而数据身份的建立,意味着政治之外的肉体的消亡,被数据化意味着所有的生物性个体变成了人口,他们不再是可以逃逸的生命体,而是在现代生命政治治理技术之下的身份,唯有当我们可以被数据和身份识别时,我们才存在,才具有公民的地位[9]。这使得个体之间丰富差异性被抹除,人成了数据化的符号,个体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着。

其次,身体的数据化也使人更容易受到媒介技术的“反向规训”,以算法推荐为核心的抖音的普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它通过物质性的身体在网络或平台上留下的痕跡,可以轻而易举的了解到个体的兴趣偏好,情感偏向等,从而推送个体在潜意识中感兴趣的内容。我们越来越依赖媒介不仅是以为媒介与日常生活实践的不可分割,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媒介越来越“了解”我们,再者,身体的数据化实现了从肉身在场到虚拟性涉身在场的转变。“缺席的在场”就是这一现象的典型例证。身体的数据化使得身体能够以数据的形式突破时空与距离的限制,通过终端的连接实现虚拟性涉身在场,网络会议、视频通话都是身体的虚拟性涉身在场。

3.3 挑战了传统的人—媒关系

长久以来,在现代功能主义的范畴下,媒介被视为信息传递过程中中介化的工具。它秉持的是海德格尔概括的技术流行观念:“技术是合目的的手段,是人的行为”,预设了人先于技术的主体性存在,遵循的是主客二元对立范式,即把人视为传播实践中的主体,把媒介(技术)视为满足人的需要而存在的客体。把媒介视为传播传播实践中客体化的工具,造就了传播研究的“传递观”取向,即把传播视为意识主体之间信息流动的过程,在这一取向下,媒介成为了传播实践中透明的、纯粹的渠道,而身体成为了传播研究中必须要克服的障碍,这一“去身体化”致使身体长期处于被遮蔽的状态。

而在智媒时代,人与媒介的主客体预设遭遇了挑战。如前所述,“身体—技术”实践成为了智媒时代人—媒关系的主要表征,而在“身体—技术”实践中形成的赛博格主体与成为媒介“义肢”的身体,说明了人与媒介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人与媒介相互依存,共同形塑着传播实践,这意味着应当超越主客体范式,去认知人与媒介的关系。行动者网络理论为超越主客范式、认知人—媒关系提供了思考方向,在行动者网络理论中,所有组成事物的要素都是行动者,行动者之间并没有主客体之分,行动者经由转译连接构成了事物的状态。以此观照人—媒关系也就意味着,人与媒介都只是传播实践中的行动者,并无主体与客体的区别,它们都是传播实践得以进行的必要条件。因此,对人—媒关系的认知应有主客体对立转移到行动者连接上来,关注传播实践中的人与媒介的交互。

在智媒时代,媒介技术的具身性使得在主流传播研究中被遮蔽的身体重现显现,“技术身体”成为了勾连个体内部经验与外部世界的中介。智媒传播中的“身体—技术”实践促使身体的形式走向多元化,作为媒介延伸的身体、赛博格主体及数据化的身体既体现了“身体—技术”实践的丰富性,也体现了身体在传播研究中的复杂性。身体形式的多元化重塑了个体的认知方式,改变了个体的存在状态,并挑战了传统的人—媒关系。智媒时代身体的多元形式及其影响从侧面印证了身体在传播实践中的重要性,这启示我们应当超越传播研究的“去身体化”预设,全面认知身体对传播实践的形塑。

参考文献

[1]芮必峰,孙爽.从离身到具身:媒介技术的生存论转向[J].国际新闻界,2020(5):7,10.

[2]於春.传播中的离身与具身:人工智能新闻主播的认知交互[J].国际新闻界,2020(5):37.

[3]孙玮.交流者的身体:传播与在场:意识主体、身体-主体、智能主体的演变[J].国际新闻界,2018(12):87.

[4]姜红,鲁曼.重塑“媒介”:行动者网络中的新闻“算法”[J].新闻记者,2017(4):26.

[5]孙玮.媒介化生存:文明转型与新型人类的诞生[J].探索与争鸣,2020(6):17.

[6]蓝江.外主体的诞生:数字时代下主体形态的流变[J].求索,2021(3):37.

[7]唐·伊德.让事物“说话”:后现象学与技术科学[M].韩连庆,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56.

[8]孙玮.赛博人:后人类时代的媒介融合[J].新闻记者,2018(6):5.

[9]蓝江.生物识别、数字身份与神人类:走向数字时代的生命政治[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1(4):199.

3076501908289

猜你喜欢
媒介身体
抖音对戏曲艺术的再媒介化重塑
我们的身体(上)
虚拟社会化与批判缺失:代际媒介观演进与媒介素养研究
我们身体的由来
人为什么会打哈欠
辨析与判断:跨媒介阅读的关键
高中语文跨媒介阅读内容的确定
我de身体
论媒介批评的层面
我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