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事

2021-03-15 08:54张建春
安徽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挖井村里人井水

张建春

宽子夜里对老婆说:我要挖井。老婆桂枝反手给他一巴掌:挖个头,鸡都叫头遍了,明一早板田要犁,留点劲儿干活。宽子哼了一声:田归田犁,井要挖。

第二天中午,大热的天,宽子戴了顶破草帽就在院子里干起来。桂枝吼他:死人啦,还真当事了。宽子不理睬,挥锹掘土,一个筛子大的井口形状出来了。

宽子犟驴样人,認准了事不回头。

村子立在丘陵上,十年九旱,吃水用水靠天收,肚子饿了能忍,没水喝事就大了。村里人吃水,从塘里挑,水浑,加把矾打打,凑合着吃喝,讲究不了那么多。

村里有口井,落在宽子邻家二保家的院子里,平常宝贝样,收得紧紧的,谁要去他家打桶水,脸拉得像欠他二百钱,时间一久村里人就把这井忘了,当作没井这回事儿。

二保家的井是祖传的,井沿上青苔斑斑,但井眼里的水还是汩汩地涌,清丝丝的,对着井口,能照出人脸上的皱纹。

宽子挖井的动静闹大了,村里人三三两两的来问个究竟,大家最关心的是能否把井挖成了。宽子对如此的问话,一律不置可否。问急了回上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成不成关你屁事呀。

井一天天向下深入,桂枝心疼宽子,常常来帮把手,宽子在井下挖,桂枝把土一筐一筐用绳子吊上来,也不分白天黑夜,累是累点儿,但井的念想,让夫妻俩不觉累和苦。

实际上宽子挖井,不为别的,就为和桂枝相亲时的一句话,他当时对桂枝说过,嫁过去就能天天喝井水。村里有井,不是假话,但天天喝井水,没能实现。宽子不愿看二保的脸色,二保不是好家伙,他还说过:井水是好,宽子老婆的井水更甜。话传到宽子耳朵里,他打到了二保家,差点儿出了大事。

桂枝是个好老婆,不吃井水,塘水照样活人,桂枝从没提过宽子当时的许诺,但宽子排解不开,一想到曾经说过的话,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得欠了一笔大债。

井挖了八丈深时,土还是干朗朗的,不见一丝丝潮气。桂枝沉不住气了,对宽子说:累得狗颠样,还不见水,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上的汗甩了一把又一把。宽子安慰她:快了,快了,再打两丈,就到井眼了。宽子窝在井下不上来,桂枝也只好凑手干,不能让宽子憋在井下。

打到十丈深了,井底的水还是不吭声,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下轮到宽子认辰了,看来井成了废井。晚上宽子早早上床,累得像一摊泥,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桂枝睡得香,突然一拱而起:出水了,出水了,天天吃井水啦!说完又呼呼大睡。宽子的泪下来了,桂枝惦记着呢。

起了个透早,宽子持了把长钎下井,向坚硬的井底凿去,一下,两下,三下……水竟哗哗地流出了,井眼找到了。慌得宽子猛地向井上攀,边大呼小叫:出水了,出水了。

宽子有办法,拖了板车进城,一连去了三趟,拉回了三十多根比桶还粗的水泥管,一根根地向井下放。二保家是砖井,宽子家是水泥管井,不管怎样是口井,水清水亮水甜水好喝。

一村子里的人都跑来看宽子家的井,桂枝勺了水,让来人尝,问:甜吗?来人尝口,头点得像鸡啄米:甜,甜,甜。也有开玩笑的,说:桂枝的井水甜。有心说,有心听,宽子把开玩笑的人撵得贴天飞。

二保来得迟,在井边转了几圈,一把揪住了宽子的衣领,破口大骂:狗日的宽子,你家的井,抢了我家的水。宽子气得发抖,倒是桂枝冷静,对着二保吼:你家的水,你喊看可答应你。村子里的人围了上来,说是拉架,明显是拉偏架,向着宽子。二保自知理亏,站不住脚,还被拉架人有意无意捣了好几个黑拳。哑巴给狗弄了,说不出口。

到宽子家挑水的人多,家门开着,宽子有空还帮着打水,一时间宽子家热闹。但没过几天,宽子又发愁了,来打水的千恩万谢,搞得宽子不是滋味,一看有人来打水,就躲得远远的。

晚上宽子又睡不着,捣捣桂枝,桂枝也没睡着。宽子说:商量件事,我们把院墙拆了吧。桂枝一愣,爽快地说:拆。说完,身子凑了上来:宽子,你好长时间没打水了。羞羞的,像个新媳妇。

宽子家的井从院子里露了出来,宽子看着打水人来来往往,心坦坦的。宽子最喜欢听人说:桂枝的井,水甜。他听不出有其他味道了。

村子里就有了两口井。宽子家井水活络,二保家的井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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