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奇遇之半夜栽树

张亮亮

在北京通州区马驹桥， 有个很大的劳务市场，这个劳务市场并不是正规的人才市场，而是一些外地来京人员自发组成的劳务市场。这里每天早上都会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工、流浪歌手甚至群演，他们靠打零活和做短期工来勉强维持生活。这里鱼龙混杂，每天都会聚集很多人。

2017年10月，我正在家待业，听说马驹桥这里可以找到临时工的活儿，干完活当天就给钱。于是，我和我的弟弟张永亮，还有另外一个兄弟谷杰，三人一同到这里找活儿干临时工。

为了能早点找个工作， 早上6 点多我们就赶到了这里，我们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转去，中午过了都没找到合适的活儿。到了半晌午，来了一个瘦高个儿，站在人群中吆喝了一声：“有人干活吗？夜里活，12 个小时，栽树，干一宿170 元，男女不限。”一阵讨价还价后，最终商定每人180 元，干完活当日就给钱。两辆面包车“呼”地一声驶来，农民工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两辆面包车挤满了，司机推了好半天才关闭了后车门，我们仨蜷缩在车内，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找到工作啦！

金秋十月， 天色已近黄昏，两辆面包车拉着两车工人一溜烟奔驰在高速路上，听工头说工作地点在怀柔。我们蜷缩在车内，加上一路颠簸，时间长了两腿早已麻木。面包车在路上足足飞奔了两个多小时，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片荒郊野外。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们下了车，两车人将近20名工人兄弟，还有两位大姐，全都两腿麻木地站不起来了。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今晚的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晚秋时节， 夜里已经有了寒意，偶尔听到蛐蛐的叫声，一阵凉风刮来，我们打了个寒战。

这时工头开始分派工作了：“来来来，大家全体集合，咱们今晚的任务是栽树，树坑都是挖掘机提前挖好的。一般两人一组，自由组合。有人发树苗，两人填土，注意把树给栽直了，速度快点！黑灯瞎火的大家干活注意安全。还有，干活的时候大家不要大声吵闹！动静小点！”

漆黑的夜， 我们这群从劳务市场临时“抓”来的工人，伴随着瑟瑟秋风，挥舞着明晃晃的铁锹忙着栽树、填土、踩土。

真的搞不明白， 为什么要半夜栽树？为什么栽的全是核桃树，核桃树多贵呀！为什么不能整出太大的动静……我们边栽树边小声议论着。

晚秋时节， 植树工作正在漆黑的夜里上演着。突然，从树林的远方射来两束强光，小车灯光由远而近，快到地头了，突然闪起了警灯。坏啦！城管来啦！小工头一声吆喝，我们拿着自己手中的铁锹四散向小树林深处逃窜，城管车闪着明亮的警灯从地东头开到地西头，又从地西头转到地东头，而且还用扩音器吆喝着：快出来！快出来！

小树林中一群黑影蜷缩着隐蔽起来，城管转了一圈走了。车刚走，我们又开始抓紧时间栽树。很快，城管又来了，一群黑影继续隐藏在树林里！夜半三更，我们和城管玩起了捉迷藏！

我们栽完了这片地，车拉着我们又转场到另一处，又是卸树苗、发树苗、栽树、填土，不过这次树稍微大点。第二块地里栽完了，车又把我们拉到第三块地里……

到了第三块地里， 我们傻眼了。这树怎么一次比一次大呀！人的力气越来越小，树却越来越大，这不是坑人吗？第三块地里，是长了好几年的核桃树，被削了枝尖，连根带树的躯干在地头堆积如山，等着我们去扛呢！这些核桃树非常粗壮，长着硕大的树根，力气小的人绝对吃不消。

我們望着眼前这堆粗壮硕大的核桃树有点犯难，负责带班的一个胖子出来说：“ 怎么了， 这点树还扛不动？”他先扛了棵大树，作了一番演示。我们一夜未合眼，从头一天晚8 点开始， 一直要干到第二天早上8 点，整整12 个小时。这会儿天还没亮，我们却已经又累又饿，精疲力尽。我们这群农民工马不停蹄地扛树、填土、踩土。在工头的监工下没有缓气的时间，像是一群囚犯，更像一群幽魂……

最后这场的大树， 如果我们退缩了，罢工不干了，那么辛苦一夜的精力岂不白费了，就算现在回家，还得自己花钱雇车。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树干，我们别无选择，咬紧牙关，干吧！

拖着疲惫的身躯， 迈着沉重的步伐，扛着被夜霜打过的湿漉漉的果树，终于熬到黎明破晓时分。初升的太阳终于从东方冉冉升起，各个兄弟和两位大姐都累得双腿发软，饥肠辘辘！总算熬到清晨8点了，终于结束了一夜的辛苦栽树工作。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像丢了魂魄一样。一听到收工了，争先恐后挤上车。回家的路上，除了司机一人再疲劳也得瞪着眼睛驾车外，其余工人全部蜷缩在车厢里昏昏欲睡、彻底虚脱了……

一晚上的疲劳作战， 我们的衣袖、裤腿早已被夜霜打湿了，变成了真正的“泥腿子”。疲惫、饥饿伴随着寒冷，换来的是每人180元的报酬！

人间疾苦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能彻底感受到究竟是啥滋味！ 为什么要半夜植树？ 原来是那片土地即将被开发，附近的居民用昂贵的核桃树提前占上地，这样就可以向开发商索要更多的补偿！

回到出租屋中， 我拍着谷老弟的肩膀说：“谷大，走！扛大树去！”

谷老弟皱着眉头咬牙切齿道：“还去扛大树呢！这辈子，就算有人给我磕三个响头，我都不再去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