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力”模式下的意大利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以皮埃蒙特大区为例

牧骑 MU Qi [意]艾博理 AIMAR Fabrizio 陈莉 CHEN Li

近年来，在我国大规模的乡村建设中，地方政府主导的保护修缮与规划设计常出现方案质量参差不齐、施工监管缺位、实施过程公众参与程度低等问题。多批保护名录的出台和保护规划的实施意味着部分乡村建成遗产得到保护，且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实践中也对乡村风貌有所考量，但大量一刀切式的更新使不少村落的遗产价值无法得到保存。

意大利作为拥有深厚农业传统的欧洲国家，其乡村建成遗产保护起步较早，成果突出。根据意大利2007年的普查结果显示，28.2%的人口居住在有结构或环境问题的住宅中，到2017年这一数据降至17.4%。[1]在意大利，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的路径形成合力，并卷入多元社会参与者[2]，最终形成统筹遗产保护与乡村建筑管理的保护和管理框架。本文试图廓清这一框架，并辅以案例分析来探索意大利经验对中国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和乡建活动相关实践的可借鉴之处，试图为乡村建成遗产的管理者、学者及相关领域从业人员提供启示。

一、“合力”模式的形成

“合力”主要指基于广泛社会资源的自下而上路径与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路径的结合。在意大利，自下而上的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路径主要体现在 “地方行动小组”（GAL，gruppo di azione locale）和地方政府的工作中。GAL与其他社会角色合作主导乡村建成遗产导则（manuale）的编制，为保护和修缮提供操作指南。同时，意大利国家层面颁布的相关法规也历经演变，形成一套较为完善的、自上而下的、统筹建成遗产保护及乡村建筑更新管理的法规体系。这一路径与GAL的实践互相补充，最终形成合力模式。

1.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中GAL主导的自下而上的路径

1）GAL在欧盟乡村地区的积极作用

GAL源于1980年代伊始的欧盟乡村发展计划，它们由各成员国筛选成为实施每六年一个周期的乡村发展计划的主体。[3]GAL的管辖范围一般覆盖十几个至几十个市镇及乡村，范围界定一般取决于行政边界、自然边界、历史沿革等。[4]在2014—2020年乡村发展计划中，意大利政府共筛选出遍布乡村地区的200个GAL。[5][6]它们受欧盟和地方共同资助，开展了大量包括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导则的编制在内的、致力于乡村发展的工作，如乡村教育、旅游、遗产保护及更新等。GAL的成员必须是管辖范围内的公私实体、社会性组织或居民，且尽可能广泛地覆盖各类社会角色以充分反映实际问题。其中社会性组织、银行和市镇政府代表是组成GAL的主要角色。他们针对不同乡村问题，提出行动方案来向政府申请资金，而政府则主要监督资金的使用。[7]在众多行动方案中，保护及修缮导则的编制是各地GAL依托自身资源开展的重要工作内容。导则编制深度并没有统一要求。GAL在实践中发现导则不足之处时，可以在下一个乡村发展计划周期中进行修编。

2）GAL的构成及导则编制方法

GAL为主导的导则编制往往与私人事务所、地方政府与高校合作完成，以保证信息采集的完整性以及对地方需求的深入把握，从实际出发对建筑师、业主、从事修缮及更新的技术人员进行指导。GAL中涉及遗产保护的社会性组织占全部社会性组织的30%～40%，且均由文化遗产、建筑背景的专业人员构成。这为开展导则编制打下基础。导则编制基于类型-形态学的分析方法和乡村景观价值，更加关注乡村建筑本体。前期调查及导则应用范围即GAL的管辖范围。由此可见，意大利乡村建成遗产保护以GAL管辖范围为单元,进行导则编制指导干预，并没有设定名录式的遗产价值评价标准。

2.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路径

1）基于遗产保护与乡村建筑管理法规的演变

在意大利，早至1939年颁布的《自然美景保护法》和《具有历史和艺术价值的文物保护法》均明确识别并保护一些具有特殊审美品质（qualità estetica）的建成遗产和景观类型，针对具有艺术、历史、考古或民族志价值的单体建筑进行保护。1960年代开始，意大利学界对建筑遗产的认知逐渐从建筑单体转向包含历史建成环境的整体。1978年颁布的《住宅建筑法》认为，对建筑进行干预不应再被视为独立的设计，更加清晰地定义了各类修复和干预措施的适用范围，并对更新、改建和扩建乡村住宅也作出规范，明确了资金来源及限制城市居民投机行为的规定。[8]

同一时期，当日益增长的土地需求和技术进步推动了乡村建设时，细致管控乡村建设就变得十分必要。1977年颁布的《布加洛西法》将产权与建设权分离，引入“施工许可”这一概念，规定在核实乡村建设需求时业主须向政府支付“特许权费”并在规定条件下完成施工。[9][10]此外，业主还需要缴纳因建筑功能转换而产生的“城市化税”，如建筑功能从农业转变为居住、工业或第三产业，相关活动则会导致附近基础设施和乡村管理成本的消耗。这部法律将建筑更新与农村地区滥建房屋明确分离开来。[11]～[13]1986年开始，所有乡村地区与农业活动相关的建筑和构造物都被纳为“乡村建筑”并受到管控。[14]

2）方案审批与实施

2001年颁布的《建筑条例汇编》形成了囊括之前所有建设活动相关法规的整合汇编条例。它进一步明确了“普通维修及保养”“特殊修缮”“保护性修缮及更新”“改造和新建”等干预措施的概念及行政程 序。[15]其中普通维修及保养可以在导则指导下自主进行。而业主在对房屋进行修缮更新时，须委托建筑师确定方案并提交市镇政府审查。在审查施工条件时，市镇技术部门须委托由建筑、景观、结构专家志愿组成的第三方委员会来审查方案可行性。审查过程需要业主及建筑师向市镇政府出示一系列佐证材料，包括：方案图纸、现状环境景观说明书、现状照片、是否与上位规划相符、现状地形及形态信息、现存自然要素、建筑类型及特征、地块景观特征、地块历史信息、历史房屋相关信息等。同样根据《汇编》，改造后的居住空间必须满足法定最小居住面积、通风、卫生电气设施规范。通过审批后获得施工许可即可开工。施工完成后还须提交施工后的现状材料，通过审批并获得使用或入住证明（SCIA）后方可使用。该法令还规定各大区及市镇可根据市场情况调整施工许可缴费标准。

由此可见，前文论述的GAL主导的导则修缮与自上而下的、精细化程度较高的遗产保护和乡村建筑更新管理法规共同促成了乡村建成遗产保护的“基本面”（图1）。而在基本面之上再进行活化，通过“意大利乡村”“全域旅舍”的遴选以及近期意大利大区景观规划的出台来加强乡村建成遗产的旅游价值、地域识别度与景观价值，成为意大利近期的主流实践。这一进程体现了意大利乡村建成遗产“保护中活化”的主导思想和原则。该思想也渗透于导则编制及民居保护与更新的具体实践之中。

图1：“合力”模式下的意大利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

图2：四个GAL管理下的朗格-罗埃洛-蒙菲拉托葡萄园景观带及纳塔村民居修缮案例位置

二、以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区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为例

本文首先分析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区现有的14个导则编制的共同特征，并选取该大区内一处葡萄园景观带探讨导则特征和深度。[16]最后选取景观带内纳塔村一处民居修缮作为案例来剖析“合力”模式下的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图2）。皮埃蒙特大区位于意大利西北部，与瑞士、法国接壤。多山地及多元文化为丰富的聚落和建筑类型提供了养分。

1. 皮埃蒙特大区的乡村建成遗产保护及更新导则概览

皮埃蒙特共有14个GAL分布在北部、西部和南部山区。首先，所有导则对GAL管辖区域内的乡村景观、聚落形态和类型均有描述性分类，以探究历史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聚落类型包括形态演变及聚落形态特征；建筑类型包括住宅（一般分为I型、L型和C型）以及粮仓、晾晒房等农业生产建筑、其他公共建筑及基于传统建筑类型改造后的建筑类型。构造要素包括对不同砌体特征、抹灰、吊顶、门窗、屋顶类型、外部要素的记录，并根据破败原因进行修缮指导，深度为照片或做法示意。大部分导则根据气候环境条件给出保温措施及对应的屋顶或墙体更新类型及做法，在不影响风貌的前提下指导居民自主更新（图3）。

以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地的朗格-罗埃洛-蒙菲拉托葡萄园景观带为例，因历史沿革及自然边界原因，其乡村建成环境实际上受四个GAL主导编制的导则管理[17]～[20]，分别为阿斯蒂、泊尔巴、朗格-罗埃洛及蒙菲拉托。[21]各导则主要内容基本相同，但深度各有千秋，并不均质，下文选取各导则特点进行分析。

2.导则主要内容简析

1）聚落类型

以朗格-罗埃洛导则为例，导则中明确了聚落形态发展变迁、选址原因及影响因素。该区大部分聚落分布于山脊之上，有利于躲避泥石流并且拥有更好的视线。大部分聚落因中世纪时军事防御部队扎营发展而来（图3-聚落类型）。[22]选址考虑防御需要，最古老的村落都位于海拔较高的山脊。村落附近的城堡、贵族宫殿或教堂往往决定了村落的空间发展，且作为主要地标投射出世俗社会或宗教社会对村落形态的影响。影响村落形态的因素主要有：古代路网发展、农田网格划分、军营村向居民点的转化及农业生产活动的发展。而1960年代后，基础设施大量建设使许多村落呈线性空间。[23]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现代的、沿道路或基础设施的线性发展方式因易产生生态隔离带及景观视线问题而被导则明确禁止。[24]此外，为减少乱占耕地，导则中规定了建筑间距最大值，促使村庄形成整体图景且与现有植被和环境匹配。[25]

2）建筑类型

该地区多山地多丘陵的特征使得该地区相邻村落主要建筑类型也有可能大不相同，因此细致的建筑类型调查十分重要。[26]以泊尔巴导则为例，建筑类型主要有分布在坡地的I型、L型民居及较为少见、分布在平原的C型。I型民居西侧多受午后日晒，一般为粮仓；居住空间则在东侧。其他建筑类型还有休憩房（ciabot）、晾晒房（seccatoi）等（表1）。

3）构造要素及修复和修缮

葡萄园景观带的四个导则均对常见的建筑物及构造的病害原因进行描述，辅以照片或示意图，起到归因、预防及警示作用，如雨水侵蚀、风化、生物性入侵导致的砌体开裂和开裂位置的关系等。同时，干预的可逆性、可读性在所有导则中被突出强调。干预也需要考虑不同地区不同材质和工艺的特点，并在导则中以示意图记录。

图3：意大利皮埃蒙特大区14个乡村遗产保护及修缮导则内容特征总览（摘选）

常见的民居类型 表1

4）满足当代生活要求的基础设施提升

该地区纬度较高，多山地，因此四个导则均为不同建筑类型提供了保温措施和图例详解，以便居民自行按照导则进行改造和提升（图3）。导则允许基于现代生活需要的建筑更新和改造，但要尊重以下原则：（1）在材料和施工技术上尊重并提出符合当地传统的典型要素时，“最小干预”是重要原则。（2）可采用当地传统建筑技术和材料，但需以创新方式进行干预并与现有建筑对话。（3）当采用不属于该地区建造文化、建筑材料和技术的干预措施时，则需与当地传统技术和材料兼容，并提出一种当代建筑语言。这种建筑语言的习得必须基于对地方材料的深入研究。

除了以导则指导施工，下文以该地区纳塔村（Alfiano Natta）一处民居为例探讨乡村建成遗产的修缮与更新中自上而下的措施。

3.“合力”模式下的修缮与更新：以纳塔村民居为例

1）受乡村建筑管理控制的方案审批

近年来受申遗成功及国际范围内乡村旅游热的影响，有序更新废弃建筑的实践在葡萄园景观带逐渐展开。位于GAL蒙非拉托范围内纳塔村的一处民居是常见的L型建筑，业主为一户流连于葡萄园景观的美国游客。他们购买这处居所后，委托地方建筑设计事务所Gap Studio对已废弃的农舍部分进行干预，希望在保留传统构造元素的基础上，使其成为与现有起居空间相融合的新居住空间。根据2001年的《建筑条例汇编》，该建筑因将农业活动空间转换为居住空间并涉及结构加固而属于“保护性修缮及更新”。业主需委托建筑师制定方案、向市镇政府报批并基于功能转换类型及干预类型缴纳特许权费来获取施工许可。特许权费具体类目见表2。

2）导则指导下的修缮与更新

受业主委托后，建筑师以导则为指导，以“干预的可逆性、可读性来保留建筑的真实性”为主导思想和原则，试图构建旧与新的对话，从材料的角度形成遗产价值的传递。建筑师根据导则采用“拆线和织补”（scuci-cuci）技术对残损的砖砌体进行必要的替换、密封接缝，并对原始砌体肌理进行非侵入式清洁，从而对砖墙进行维护保养。修缮内容也包括木屋架加固（图4）。

3）基于传统技术和材料的功能置换

在保留传统元素的同时，根据业主要求进行了更新和功能置换，在保证宜居性的同时，方案主要介入了西侧长期废置的晾晒及放置农具的农舍空间，使之融入东侧使用中的住宅，从而将农舍功能置换为居住空间，并与现存部分进行整合。

在尊重当地传统建筑要素的前提下，修缮及更新的内容主要有三点：加固楼板，分割日常居住空间；用部分新木板替换旧木板；对拱门区域进行立面整饬，剔除不必要的构造元素（图5～图7）。类似纳塔民居这样的修缮与更新项目，其方案和施工实际上受到导则的指导，并且受到乡村建筑管理等行政手段的约束。因此，最终成果鲜少对建筑本身的价值要素和周围景观造成冲击。这种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结合的路径逐渐成为意大利乡村建成环境更新经验的特征。此外，业主和建筑师共同达成的“保护性”修缮与更新也是基于社会各角色长期以来对地方性特征的敏锐把握和遗产保护共识的。

纳塔民居修缮及更新项目需缴纳的特许权费类目 表2

图4：农舍部分修缮及更新前后

图5：混凝土浇筑加固

图6：木板置换

图7：立面整饬

4.其他地方实践

基于遗产保护文化和丰富的社会资源，除了普适性的导则实施及乡村建筑管理路径，其他实践也纷纷涌现。同样在葡萄园景观带，“我来行动”（io agisco）项目激发了个人、建筑师、市镇政府、企业和学校的积极性。他们组队申请资金对民居及公共建筑、道路、广场等空间进行修缮和更新，并以市镇为单位进行竞赛。每年100多个市镇向大区政府展示其管辖区内的历史建筑修缮及更新工作，以此来激发不同社会角色对遗产保护和环境提升的使命感。该项目因其在遗产保护中有效激发社会参与、高效利用社会资源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优秀实践。[27]

值得注意的是，意大利不仅形成了保护的基本面，还进一步谋求发展。例如意大利旅游及文化部门开展了“最美村落”“旅游村落”等遴选来追加投资，通过基础设施提升、文化触媒等手段打造促进地方发展的村落。[28]同时，各大区政府近期出台的景观规划视乡村建成环境为动态的地方景观要素，将其纳入不同的“景观单元”（Unità di paesaggio），以加强地域景观识别度和认同感，保护城镇及历史文化遗存，保护丘陵及山区天际线，并保护不同类型聚居点演化及扩张过程中的地方性要素。[29]

三、讨论与启示

我国在乡村建成遗产保护中明确了以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和中国传统村落为主的名单式“双轨制”路径。[30]但由于幅员辽阔，各地社会经济条件差异较大，很难用单一评价体系识别所有具有保护价值的村落。政府主导的评价机制经常造成资金集中重复投入，导致遗产保护资源分布不均甚至浪费。[31]大量村落或因不具备潜在经济价值而未得到重视，或因盲目的旅游开发和改造而丧失识别度。[32]意大利的“合力”模式可以为我国的专业领域从业人员提供经验和启示。

1.自下而上路径的优势

基于有效的社会资源，意大利形成了以GAL为主导的、基于类型学-形态学和景观价值的导则编制方法。虽然导则没有深度上的统一要求，但大部分都对所管辖区域的聚落及建筑类型进行细分，对建筑的构件、衰败和病害原因进行了系统总结，从而得出更加符合实际、反映地方特征的科学修缮导则来指导施工。导则中较为详细的示意图尤其对自主修缮具有积极影响，让居民可以在不破坏整体风貌的同时，视具体情况自主干预。此外，自下而上的行动不仅限于GAL这样的第三方组织，如“我来行动”等由地方政府主导的多样化的激励政策也为乡村遗产赋能。

2.统筹乡村建成遗产保护修缮和乡村建筑管理的自上而下路径

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美丽乡村的推进，一系列乡村建设规划法规也陆续出台，但均较为关注乡村旅游推广、环境整治和乡村违建管理等问题，对建成环境遗产价值的认识、干预和精细化管理依然不足。意大利的“合力”模式揭示了在保证宜居性的前提下，对影响建成环境的干预采取精细管理且允许适当改建、扩建的成功经验。进而在赏罚分明的条件下达到既满足居民需求，又控制风貌的目的。以葡萄园景观带的导则编制和民居更新为例，笔者发现正是由于这种“合力”模式，该地区的民居没有因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而走向过度商业化的道路。

3.逐步扩展的遗产评价标准

基于“合力”模式的影响，大部分乡村建筑在保有遗产价值的前提下可以得到有序更新，形成了“保护中活化”的主导思想。意大利并没有形成统一的遗产价值评判标准[33]，但我们可以从保护的基本面的形成中窥见遗产价值的探索和认知的转变。从1930年代单体建筑的物质空间保护转向为1960年代开始的保护历史建成环境整体；再到1980年代末期开始GAL主导的、多方参与的导则编制，使乡村建成遗产成为社会价值的载体。20世纪末开始，旅游价值、地域识别度及景观价值在基本面的基础之上得到加强，成为边缘地区的发展推动力。[34]这种从点到面的保护对象的转变、从单一到多元遗产价值认知的转变以及最终形成的基于基本面的活化体现了系统化、多维度的乡村建成遗产保护策略，这也是我国相关实践值得借鉴之处。

4. 借鉴难点及对“合力”模式的反思

诚然，意大利的“合力”模式为我们带来一定启示，但这种模式的落实有其自身条件。首先，意大利乡村遗产保护和乡村建设管理政策自成体系，使得基于保护基本面的活化可以可持续地开展，而并非仅依赖旅游开发。其次，意大利国土面积较小，社会资源丰富，形成了公众参与遗产保护的社会文化。再次，具有建筑及文化遗产保护专业背景的人才丰富[35]，这为较为专业的社会性组织形成了人才储备，也为各地特征鲜明的导则编制提供了智识基础。

反观我国乡村地区，建筑及文化遗产保护从业人员远远不足，相关领域专业教育和遗产保护意识的打造较为薄弱。因此，可以选择社会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尝试集中社会资源打造涵盖广泛社会角色的、专业能力较强的队伍，开展直面地方问题的修缮导则编制。

需要注意的是，意大利的“合力”模式并非完美。例如，在遗产和乡村旅游热的驱动下，葡萄园景观带成为外国游客前往置业的目的地，不少废弃民居迎来修缮热潮，整个地区受到国际旅游市场冲击。一些居民也受利益驱使，将原有的作物改为葡萄种植，大大改变了景观环境和相关产业规模。大区政府针对这一现象出台了基于区域景观数字化管理平台的景观规划，试图为当地传统葡萄种植业、建成遗产、文化线路、全景视点的保护以及新建基础设施与现存景观环境的协调整合提供依据。[36]由此可见，致力于保护建筑本体的合力模式多大程度上可以与外来资本和产业环境带来的变化相抗衡，这一点值得进一步探索，这也提醒我们反思我国相关实践中可能面临的乡村景观环境和产业变化带来的遗产价值存续问题。

[感谢导师都灵理工大学沃格拉（Angioletta Voghera）、米兰理工大学齐纳（Giuseppe Cinà）对本研究的悉心指导；感谢华南理工大学徐好好老师在成文过程中的建议。感谢Gap Studio提供案例及相关数据。]

注释

[1]数据来源于意大利国家统计局官网《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https：//www.istat.it/storage/sdgs/sdg.italy.pdf

[2]见参考文献[2]。

[3]乡村发展计划，意大利语为programma di sviluppo rurale，是欧盟框架下致力于发展乡村的专项计划。该计划以每六年为一个周期，因此GAL主导的导则编制也以此为参考。

[4]见参考文献[3]。

[5]Leader in Italia. [EB/OL].[2019/11/25] .https：//www.reterurale.it/flex/cm/pages/ServeBLOB.php/L/IT/IDPagina/16938

[6]数据来源于欧洲乡村发展网络官网https：//enrd.ec.europa.eu/leader-clld_it

[7]Fondo Europeo Agricolo per lo Sviluppo Rurale（FEASR）Programma di Sviluppo Rurale 2014-2020[EB/OL]. [2020/02/20]. https：//www.regione.piemonte.it/web/temi/fondi-progetti-europei/programma-sviluppo-rurale-feasr

[8]在乡村房屋的建造、扩建和修缮更新中出台的贷款措施适用于以下职业和角色：第一类：农民、农场主、佃农，或定居者以及农业相关的企业；第二类：直接从事农业活动者；第三类：居住在干预对象建筑物内至少5年者；第四类：在同一市镇范围或相邻市镇范围内，申请者或其家庭成员没有二套农村住房；此外对家庭收入也有所限制。

[9]Legge 28 gennaio 1977，n. 10 .Norme in materia di edificabilità dei suoli. La Camera dei deputati ed il Senato della Repubblica [Z].

[10]布加罗西（Pietro Bucallosi，1905—1992）曾任科学研究部部长（1973—1974）、公共项目部部长（1974—1976）。同时也是1970年代乡村土地管理改革的引领者。

[11]见1977年颁布的10号法令第9条b款。

[12]见1977年颁布的10号法令第9条d款。

[13]Decreto del Presidente della Repubblica. Testo unico delle imposte sui redditi. No. 917 emanato in 1986 [Z].

[14]见1986年颁布的917号法令第42条。

[15]在《汇编》中，普通维修及保养（manutenzione ordinaria）指日常修缮及保养，对不涉及结构的构件进行修理和更换；特殊修缮（manutenzione straordinaria）包含部分结构更换、整体建筑容量不变且功能不变的修缮；保护性修缮及更新（restauro e risanamento conservativo）包含根据类型学进行的一系列系统的干预措施，包括结构加固及更新，允许功能的改变；改造（ristrutturazione）则涉及通过一系列措施部分或全部改变建筑的机能（organism），包括与先前存在的建筑容量相同的、保留建筑轮廓的 重建。

[16]I Paesaggi vitivinicoli delle Langhe-Roero e del Monferrato in Piemonte. [EB/OL]. [2019/11/11]. http：//www. unesco.it/it/PatrimonioMondiale/Detail/160

[17]见参考文献[10]。

[18]见参考文献[11]。

[19]见参考文献[12]。

[20]见参考文献[13]。

[21]四个彼此紧邻的GAL分别是：GAL蒙菲拉托，指波河与塔纳罗河中间的区域。GAL泊尔巴，指塔纳罗河到亚平宁山脉中间的地区。GAL朗格-罗埃洛，主要指中世纪时期受罗埃洛家族统治的丘陵地区。GAL 阿斯蒂，主要指塔纳罗河北岸、历史上以军事防御功能为主的村落所在区域。

[22]见参考文献[14]。

[23]见参考文献[15]：P15。

[24]见参考文献[15]：P10。

[25]见参考文献[15]：P12。

[26] IRES Piemonte. Le Montagne del Piemonte[EB/OL].[2019/11/20]. https：//www.ires.piemonte.it/pubblicazioni_ires/LE%20MONTAGNE%20DEL%20 PIEMONTE%202019_RAPPORTO_03_APRILE_2019.pdf，p75.

[27]Dopo Unesco，Agisco! [EB/OL].[2019/10/ 25].https：//issuu.com/ioagisco/docs/fanzine_ 260x380mm_v8

[28]见参考文献[18]。

[29]景观单元被定义为：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因素（地质构造、地貌要素、海拔、微气候和其他自然地理特征、植被、人类活动的物质表达等）。景观单位代表具有特定、独特和同质的形成和演化特征的区域。引自参考文献[23]。

[30]郐艳丽. 我国传统村落保护制度的反思与创新[J]. 现代城市研究，2016（01）：2-9.

[31] 冯琼，武敏. 传统村落保护的政策架构及其实施影响研究[A].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沈阳市人民政府.规划60年：成就与挑战——2016中国城市规划年会论文集（12规划实施与管理）[C].中国城市规划学会、沈阳市人民政府，2016：16.

[32]赵辰. 对当下中国乡村复兴的认知与原则[J]. 建筑师，2016（05）：8-18.

[33]意大利学界曾尝试依据某些指标进一步进行价值划分，利用国家专项资金对筛选出的村庄进行保护，例如2003年国家层面颁布的《保护和改善乡村建筑的规定》（L.378）提出基于久远度的价值评价。该规定认为建于13—19世纪的乡村建筑值得利用国家专项资金保护。这一主张立刻受到批判，并在“我们的意大利”等社会性组织的推动下，在更新后的《规定》中涵盖了20世纪中期前，尤其是法西斯时期以罗马周边为代表的大规模乡村建设遗存。

[34]李晓峰，冯江，史永高，黄彬，贾艳飞，宋樑，周伊幸，牧骑. 观展笔谈——2018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前线报道[J]. 新建筑，2019（01）：16-22.

[35]根据意大利国家统计局ISTAT数据，2006—2016年间建筑专业毕业生占全部毕业生5.5%～5.8%。数据来源：Dati degli studenti laureati in architettura [EB/OL].[2019/11/25]. http：//dati.istat.it/Index.aspx?DataSetCode=DCIS_LAUREATI#

[36]Regione Piemonte. Piano paesaggistico del Piemonte. [EB/OL]. [2020/09/20]. https：//www.regione.piemonte.it/web/temi/ambiente-territorio/paesaggio/piano-paesaggistico-regionalep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