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疫”之财

2021-03-12 05:25崔天醍
中国铁路文艺 2021年2期
关键词:口罩民生

一 多年宿怨

“走了您呐。”“嗯,吃完了,菜不错啊。”“得嘞,您慢点。”下午三点,送走了中午最后一拨客人,陈民生坐在自家饭馆——望河楼门前,点起一支烟,悠闲地看着大运河平静的河面与河畔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

陈民生发着呆,几乎要盹着,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如同一道强光晃到了陈民生。陈民生看到一群穿制服的人从对面街边走过,为首的那个人他认识,名叫李文通,是运河镇市场监管所所长。

陈民生此时看到李文通,心觉晦气,不由得啐了一口。他看到李文通等人向远处走去,心想,今天不知道又是谁要倒霉了。

陈民生与李文通算是旧识,但不是故交。两人打过几次交道,却都不太愉快。这都与一个叫刘怀顺的人有关。刘怀顺是当地有名的无赖,至少陈民生是这样认为的。刘怀顺虽说无业,却总能想到各路挣钱的法子,因此人送外号“流坏水”。运河镇大大小小的商户几乎都为他贡献过财路,陈民生也不例外。六年前,陈民生原本在附近经营着一家小超市,生意甚为不错。谁想有一天,刘怀顺花了4块5毛钱在他的超市买了一包榨菜,之后,便向315投诉称陈民生欺诈消费者。原来那包榨菜产自重庆,陈民生却因疏忽,在价签中把产地打成了“四川”。

最终的结果是陈民生交了罚款,又赔了刘怀顺四百元钱。之后,刘怀顺这无本万利的生意在运河镇各个商家身上屡试不爽。而陈民生认为刘怀顺之所以能够屡屡得手,离不开李文通的纵容。当然,陈民生百分之百相信,李文通从没收过刘怀顺一分钱的好处。因为像刘怀顺那样的人,素来是只进不出。但李文通之所以在消费调解时那样偏袒他,不过是害怕他闹事。当时李文通刚当上所长不久,事事谨小慎微,生怕出什么纰漏。

“为了一顶乌纱帽,连良心都不要了。”这是陈民生对李文通的评价。当然,陈民生从不肯承认,他对于李文通的行为,存在选择性记忆。

十多年前,他刚开始干个体的时候,是用自己家的房子开了间小卖店,却没有办理营业执照。被当时还是普通干部的李文通查处之后,陈民生本想改换其他营生,没想到李文通竟然三番五次地来劝他办理营业执照。陈民生被磨缠得不行,只得照办,没想到因祸得福,拆迁时还多得了不少补偿款。

陈民生拿着这笔钱作为本钱,在附近租了几间门脸房开起了超市。陈民生一直认为自己极有做生意的天分,与刘怀顺交过一次锋后,陈民生得了教训,从此更为谨慎小心。没过多久,刘怀顺又来到陈民生的超市,购买了一只牙膏。刘怀顺出门后不久便回转,晃着手里的牙膏称陈民生售卖的牙膏是过期产品,要求陈民生赔偿自己,否则就去投诉他。

陈民生此时却不慌不忙地报了警。等民警来后,陈民生将自己货架上的牙膏通通搬下来,和刘怀顺手里的过期牙膏做比对:“我早就听说,你手里留了好多过期产品,然后专门去商店里买一模一样的商品,再用你手里的过期产品掉包去讹人。就是为了防你这手,我早用针在我货架上所有的牙膏盒子上扎了个眼。你看看你手里的这只,盒子上有针孔吗?”

陈民生这次总算扳回一城。然而他没得意多久,李文通却又找上门来,称为了落实市里的最新政策,所有居民楼的底层均不能临街开放店面经营。临街的门窗被封堵,陈民生的超市生意大受影响,自然无法再经营下去。陈民生因此关了超市,在运河边租了一間店面,做起了餐饮。

陈民生没料到这一下自己会再次因祸得福。运河边巨大的人流量让陈民生的初期投入很快回本。陈民生相信财神会一直眷顾自己,因此用自己的房产向银行抵押借贷,扩大店面,真正让望河楼名副其实。

陈民生此时坐在望河楼门前,摇着脚腕盘算着,明年争取在河对岸再开家分店,两家店隔河相望,这才叫真正的望河楼。再过几年,争取在全市各区都开设分店,彻底将望河楼打造成连锁餐饮品牌。

“要想赚钱,光靠正常经营来钱太慢,得想点别的招,挣一笔大钱。最近干什么最来钱呢……”陈民生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一夜暴富的计划,冷不防见到一个人影从自家外卖窗口离开,惊出了陈民生一身冷汗。

陈民生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到外卖窗口前,问自家服务员:“他他他,那个流坏水,刚才买什么了?”

“他让我称两斤牛肉,可我给他称完,他又不要了。”服务员说道。

“××!”陈民生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这孙子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呢!”

陈民生一路骂骂咧咧回到大堂,妻子古玉芬迎了上来:“谁又招你了?”“流坏水又来犯坏了,咱自己赶紧查查,别让那姓李的找出什么茬子来。”

“那可费了劲了,咱家店里不合规矩的事儿可多了,就说那秤吧……”“你这败家娘们,到底跟谁一头的?”

夫妻俩斗了几句嘴,陈民生急道:“我没工夫跟你这儿废话,待会市场监管所的人一来,咱们都得玩完!”

“为什么我们一来,你们就得玩完啊?”陈民生一回头,见李文通带着两名执法干部走进了店里。陈民生无奈,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李所长。”

古玉芬一见李文通进来,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后厨。

李文通对陈民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接到消费者投诉说你们的外卖窗口缺斤短两……”“什么消费者呀,又是那个姓刘的吧?”陈民生没好气地说道。李文通道:“刘先生也是消费者啊。”

“不是我说,你们这来得也太快了吧,他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我们现在要严格落实北京市关于‘接诉即办的相关工作要求,接到投诉,第一时间就要处理。”

“我不懂你们的那些政策。”陈民生冲李文通摆摆手道,“你们是政府部门吧?得为老百姓服务吧?我们做生意的不是老百姓吗?你干吗老为姓刘的那种流氓无赖服务呢?”

“陈民生!”李文通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透着不悦,“刘先生来你家外卖窗口买东西,他就是消费者。我们市场监管部门接到消费者投诉就要处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陈民生不服气道:“买东西?他买了吗?他可一分钱没花啊。”李文通不愿再与陈民生一唱一和地斗嘴,便道:“他反映说你们的外卖缺斤短两,他拿到牛肉后发觉斤数不对,所以没有购买。我刚才去你们的外卖窗口检查过,并没有看到计量工具。”

“计量工具?哦,秤啊。有啊,卖熟食能没秤吗?”陈民生引着李文通等人来到外卖窗口里间,“您看,这不是秤吗?”

李文通带来的执法干部对秤进行了检查,而后说道:“这秤没有问题。”李文通不疾不徐地说道:“秤是没有问题,可这秤摆放的位置有问题。你把秤藏在里间,消费者谁能看得见?”

“嗯……”李文通说中了陈民生的小心思,陈民生立刻没了刚才的气势,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秤……放在后头是习惯,好多饭馆都这么干。”“好多饭馆都这么干说明他们都不合规。限你们一周之内进行整改,把秤挪出去,让消费者买的明明白白。还有,明天上午你来趟所里,和刘先生一起讨论一下对他的赔付问题。”“什么?!我还要赔他钱?!”李文通不再理会他,和同事一同离开了。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陈民生对着李文通远去的背影,怒吼出了这句他脑海中最文雅的词汇。

“喊什么?有本事你当面跟他说啊。”古玉芬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大堂,站在陈民生一旁悠悠地说。“你以为我怕他啊?我告诉你,哪天我就给纪委写信,举报他贪污受贿。他不就是害怕丢官吗?我到时候让他当不成这个官!”

“给纪委举报?你有证据吗?”“没有。”“没有证据你举报什么啊?”古玉芬忽又叹了口气,“再说人家李所长就不是贪污受贿的人。”

陈民生放狠话不成,恼怒道:“我说你这败家老娘们,你到底向着谁啊?”“我当然是向着你了,你以为我不生气啊?最近快过年了,菜价蹭蹭涨,人却都回老家了,没什么客人。这一涨一跌,咱这月的账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别忘了咱每月还得还银行不少钱呢。这莫名其妙又多了流坏水这笔开销,再这么下去,咱家的房子就要被银行给收了。”

“要我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些都是小钱。等我瞅准了风口干一票大的,咱发了大财还在乎这点小钱吗?”陈民生最听不得丧气话,此时反倒安慰起妻子。

古玉芬却撇撇嘴,不屑地道:“啧啧啧,还干一票大的,吹吧你就。成天就想着一夜暴富天上掉馅饼,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陈民生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妻子所言是实。马上临近年关,店里的员工纷纷回老家去了,再过两天,望河楼也要暂时关门歇业,等待年后重新開张。餐馆不比其他行业,人员流动性很大,每年春节后复工,都有不少服务员离职,陈民生还需重新招人。更何况听说现在新冠肺炎疫情很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对老家在南方的员工有影响。

“新冠肺炎……”陈民生心中忽然一动。

二 南下进货

古玉芬一边将叠好的衣服递给陈民生,一边说道:“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全国各地都很紧张,你还要往外跑,真不要命了?”“你懂什么?危机危机,危中藏着机会。”“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

陈民生摆摆手道:“我跟你这没见识的娘们说不清楚。”却不料古玉芬无意间瞥到了陈民生手机上的信息,大惊失色道:“你又跟银行借钱了?”

陈民生道:“我借的是个人消费贷,没多少钱。我去南方进货,没钱能行吗?”“你疯啦?你知不知道咱还欠银行多少钱呢?咱家的房……”古玉芬说着就哭闹了起来。“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哎,喂,吴总……”陈民生刚想安慰几句妻子,却又被电话打断了。

就这样,陈民生也成了庚子鼠年新冠肺炎疫情中无数“逆行者”之一。只不过,他不是奔赴抗疫前线,而是去南方工厂里进口罩。

陈民生驱车千里,来到了他之前联系好的那家口罩厂门口。一进工业园区门口,陈民生就感觉不对劲。因为疫情原因停工,导致整个园区都冷冷清清。但照理说此时口罩厂应该返工加班才是,但是口罩厂附近也是人影全无。

陈民生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当然,他并不能确定那种感觉究竟是来自心中还是腹中,但可以确定的是,他饿了。

疫情原因,大多数餐馆早已不再营业。陈民生开了一路车,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吃饭,此时他已饥饿难耐,只得开车四处找寻,终于找到了一家售卖外卖的快餐店。

陈民生站在外卖窗口前排队,照说此时街上应该鲜有人出来买快餐才对,但是陈民生前面却有一位顾客,那人是位五十多岁的男性。在这个要求保持社交距离的时刻,陈民生不由得对面前的人有些反感。

偏生那人在等餐时闲极无聊,回过头来看向陈民生,隔着口罩陈民生也能看出他在微笑,是礼貌热情,想要搭话的微笑。陈民生板起脸来做出一副不想理睬的姿态,那人却没有放弃,操着一口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道:“小伙子,你是外地来的吧?”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陈民生惊道。“又是疫情又是过节的,都在家里做饭吃,谁会出来买外卖啊?除非你在这儿没家。”陈民生心想,自己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一出门就碰见一个“福尔摩斯”,这时节各地都不太欢迎外地人前来,陈民生因此不打算承认,而是反问道:“那可不一定,你不是也出来买外卖了吗?”

“是呀,单位食堂停了,我们又得加班。大家伙吃方便面都吃吐了,这才派我出来买点外卖换换口味。”陈民生这才发现他一下定了数十人的餐食,所以等餐时间才要那么久。

“这时候还要加班,你们这是什么黑心领导啊?”那人笑了笑没回答,却反问陈民生道:“小伙子你是做生意的?来我们这里进货?买口罩?”

陈民生一听这话立刻警觉起来,一脸敌意地盯着对面的中年男人。那人却又笑了笑,说道:“那你可得小心了,现在口罩紧张,打着卖口罩名义的骗子也很多,我们那儿最近接了很多投诉……”中年男人说到这里自觉失言,正巧这时候窗口的服务员喊他,他便从她手中接过饭食,又冲陈民生礼貌地笑了笑,方才离开。

“投诉……”陈民生重复着中年男人的话,心中似乎猜出了他的职业。

陈民生填饱肚子后,打电话联系了口罩厂总经理吴瑞安。吴瑞安在自家口罩厂门前热情地接待了陈民生,却对他说货不在厂子里。“货不在这里?”“是呀,”吴瑞安眯起了眼,操着浓重的口音说道,“现在口罩紧缺,是硬通货。工人都回家了,我手里就剩那么一点存货,我当然不敢随便放在这里啦,不然被人抢了怎么办?”

“货在哪?我要看货。”“不急。”吴瑞安递了一根烟给陈民生,却被他拒绝了。吴瑞安只得自己将香烟点着,拉下口罩,边吞云吐雾边道:“货在乡下。不过你知道的,现在口罩的价格一天一涨,这些天已经有无数人来找我拿货。不过我之前答应过你啦,做买卖嘛,最讲究的是信用。不过咱们之前谈的那个价格……”

陈民生明白对方要涨价,但是时势如此,谁手中有口罩谁就掌握话语权,陈民生只得道:“你吴经理这么讲信用我是佩服的,但我手中的资金实在有限,这样吧,我再在之前价格的基础上给你加一成,怎么样?”

“一成太少了,至少要五成。”吴瑞安伸开五指说道。陈民生本就反感对方不戴口罩的行为,此时更是火大,但他也不敢发作,依旧耐着性子道:“最多两成,再多我实在承受不了了。”

吴瑞安低头抽着烟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道:“好吧,两成就两成。不过货要后天才能拉来。你今天就要先把货款给我打来。”

“什么?我起码得先看看货才能给你打钱吧。”吴瑞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陈经理,这是定金,定金懂吗?那么多人找我拿货,我都没有答应。你不出点钱拿出点诚意来,我怎么替你把货留下啊?”

“那我也不能没见到货就把款打给你啊,最多给你打百分之十的订金。”“百分之五十。”两人又是一番拉锯,最终,陈民生同意当天下午将30%的货款打到吴瑞安账上。

三 仙人指路

陈民生从没想过,自己竟会主动走进那个门。陈民生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口那个写着“市场监管所”的蓝色招牌,然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我跟你们说,我被骗了!你们管不管?”“先生您不要着急,麻烦您和我们说一下具体情况,我记录一下。”坐在前台负责接待的女干部细声细气地说道。

原来,陈民生将30%的订金打给吴瑞安后,吴瑞安的手机便再也打不通了。陈民生前去吴瑞安的厂房,那里却早已大门紧锁,人去楼空。陈民生无奈之下,只得前来市场监管部门投诉。

女干部听完陈民生的讲述,说道:“根据您的描述,您向吴某购买这批口罩是出于经营需求。而我们315服务的是普通消费者,也就是说,我们只受理消费者为生活需要购买、使用商品或接受服务时利益受损的投诉。”

“什么意思?”陈民生怒气上涌,“我被骗了你们不管是吗?你们不是为人民服务吗?我不是人民吗?你们到底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骗子服务?!”陈民生又想起李文通,不由得更为气愤,没来由地甩出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女干部却没着恼,依旧细声细气地说道:“先生您别着急,我只是说您不是消费者,不能进行消费投诉,但是您可以举报吴某的违法行为。而且……”女干部看了一眼面前的电脑屏幕,“据我所知,这个吴瑞安近日被多人举报进行商业欺诈,我们已经准备对他的企业进行立案调查。但是由于现在我们无法联系到作为法人代表的吴瑞安,我们已经将案件线索移转给了公安机关,公安机关也会对此案立案追查。您今天反映的信息很重要,我这边也会把您提供的信息移交给公安机关。”

“哦……也就是说姓吴的这孙子就是个骗子,还骗了好多人?”陈民生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女干部刚要说什么,但见一个人从里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对女干部说道:“小林,刚才那张举报单……”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盯着陈民生说道:“小伙子,是你呀。我叫邱阳。”他低头看了一眼林姓女干部手中的记录问陈民生,“怎么?你也被那姓吴的骗了?”

原来这人正是和陈民生一同排队买外卖的中年男子。陈民生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只用鼻孔哼了一声。中年男子却道:“这个姓吴的是个骗子,他原本是生产保暖内衣的,可他的工厂一年前就因为资金链断了,停止生产了。半个月前他忽然来我们这里变更经营范围,增加了口罩生产这一项。他当时手续都全,我们就给他办了。谁想之后就不断接到他商业欺诈的举报。我那天在街上见到你,就担心你也会被他骗,才提醒你,谁想到……哎……”

陈民生心想:“当初要不是你们帮他变更经营范围,他怎么能骗那么多人?都是你们助纣为虐!”

“你的信息我们都已经登记了,一旦公安机关找到吴瑞安,追回你的钱款,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这是我们所里的联系电话,你要是还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我们24小时都有人值班。我姓邱,你打电话找我也行。小伙子,现在疫情这么嚴重,你还是赶紧回家吧。”邱阳说道。

陈民生却于心不甘:“不行!我不回去!买不到口罩,我死也不回去。”“那你除了吴瑞安,还有什么其他进货渠道吗?”“我……没有。”

邱阳盯着陈民生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知道现在卖口罩赚钱,但你也不能为了倒口罩把命搭进去啊。”

“不是!我不是……倒口罩,我买口罩是为了……”陈民生眼珠一转,说道,“我买这口罩一部分要捐给我们那儿的社区工作人员,剩下一部分我打算低价放在我店里卖。免得我们那些老街坊都买不到口罩。”

“真的?”邱阳盯着陈民生问道。“当然是真的。”

邱阳和小林帮他查到了当地几家正规口罩生产企业的联系方式。陈民生最终与其中一家达成了协议,签署了合同。陈民生收走了该口罩厂的最后一批库存。在这桩交易达成的第二天,该口罩厂的生产线就被征用了。陈民生心中暗想,自己这回总算是搭上了末班车。

钱货两讫后,陈民生看着满满一车口罩,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满足感。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果后来自己遇到的难关是喜马拉雅山的话,那骗子吴瑞安不过是自己家门口的香山。

陈民生刚关上货车的厢门,就接到了司机小王的电话:“陈经理,抱歉啦,我不能和你去北京啦,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我老婆不让我出门啦。你再找别人吧!”

“什么?你……”陈民生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是一阵忙音。被小王放了鸽子,陈民生不得不四处联系司机,但疫情期间却没人原意接他的这桩活计,即便他开出了高价。

四 请君入瓮

餐馆虽说暂时停业了,但是古玉芬还是会时不时地来餐馆打扫卫生。古玉芬将大堂的地简单清扫了一遍后,便坐在一把餐椅上叹气。她打量四周,心想,这次疫情不知道多久才能过去,自家的资金链最多能再撑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还不能开张,这店面怕是就要盘给别人了。更何况,不知道陈民生这次去南方进货是凶是吉,如果成了,哪怕能收回本钱也好;如果真赔了,自家还欠银行那么多钱……古玉芬不敢想后果。古玉芬当初嫁给陈民生就是看上了他敢想敢干,觉得年轻人就该有闯劲,没想到他胆子也太大了些。这些年来,古玉芬自认为内心还算强大,却都有些承受不住。“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古玉芬挥了挥手,赶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人生没有后悔药,自己必须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偏生陈民生出门这段时间总是不接古玉芬的电话,偶尔接了,也是寥寥数语,从不肯跟古玉芬细说。尤其是每当古玉芬催问他何时回来,陈民生便会找借口挂断电话,根本不肯正面回答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古玉芬心里想,然而如今是特殊时期,她又不可能出去找他,想到此,古玉芬顿时心乱如麻。

古玉芬正在胡思乱想的时节,却听得餐馆大门那边有动静。这段时间不开业,大门一直紧锁着,古玉芬来打扫卫生也是从后门进。

古玉芬走过去打开大门,见是刘怀顺在那东瞅西看的,顿时没好气地说道:“门口贴了告示,没看见吗?我们歇业了,您没有讹钱的机会了,赶紧走吧。”

刘怀顺却嬉皮笑脸地说道:“别急呀弟妹,我可没那意思。这不你们餐馆停业了,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老陈了,过来问候一下。”

“你跟我们家老陈有什么交情啊,来问候他?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别介呀弟妹,就算你想骂我是黄鼠狼,你也不能把你自己都骂进去呀……”“滚!”古玉芬一声怒喝,止住了刘怀顺的胡言乱语。

刘怀顺嬉皮笑脸地说道:“别急呀弟妹,我就开个玩笑,我有正事要问你。”

“你有什么正事?”

“我说这么久都没见老陈了,他去哪儿了?”

“他有事去外地了。”

“什么事?”

“你管得着吗?”

“不是,我可不是好打听。现在无故消失的人都最危险,谁知道他是不是确诊了被送医院了呢?咱们可都是街坊邻里的,我又常来你家店里……”

刘怀顺的话顿时让古玉芬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做餐饮的忌讳的便是这个,若被刘怀顺往外一传,说陈民生得了新冠肺炎,那他们的餐馆就不会有客人光顾了。

古玉芬赶忙挤出一丝笑,说道:“这话可不能瞎说,我们家老陈好着呢,什么事也没有,他去外地进货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你家餐馆都不开业了,他去进什么货?”

古玉芬此时却三缄其口:“可能是帮朋友进货吧,他的事我不爱打听,具体我也不知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我也说不准。”刘怀顺又看了古玉芬一眼,确认她没有说谎,方才摆摆手道:“得嘞,告诉你家老陈,别老在外头瞎转悠,小心回头再感染病毒。”而后一晃三摇地离开了望河楼。

别看刘怀顺嘴上占了上风,但他心中却并不痛快。如今大街小巷的商店餐馆都是铁将军把门,商户不开门,刘怀顺的财路便也断了。他今日前来望河楼,一方面是为了泄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探消息。他早就听说陈民生脑子活,做生意比别人有远见。“去外地进货……”刘怀顺口中嘟囔着,“进什么货?这年头口罩都买不着,他还到处乱跑,找死吗?”

“口罩?”刘怀顺心中一动,“这小子该不会是……”果然不出刘怀顺所料,没过两天,他便从周围朋友口中得知,陈民生发布了一条微信朋友圈,称要高价找司机。刘怀顺查找到陈民生发布朋友圈信息的定位地点,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陈民生发布了那条消息后,便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名叫龚鸣的司机。虽说介绍人也与刘怀顺有些交集,但是陈民生此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那许多。更何况,龚鸣接受了他开出的条件,并没有朝他漫天要价,这让陈民生于心稍安。

陈民生临走时,给邱阳所在的市场监管所捐了一箱口罩。邱阳起初推拒,陈民生道:“您就收着吧,没有你们,我这一车口罩一包都运不出去。再说,您这口罩都戴了十多天了吧?都黑了还不舍得扔。您之前还说我,您自个儿也不能为了工作不要命啊。”邱阳被陈民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陈民生却又一脸正色道:“不开玩笑了,真的感谢您。你们跟我们那儿的人不一样。”

“嗯?”邱阳一脸不解。“我是说我们那儿,你们同行。算了,不提他们了,说起来就来气。”陈民生摆摆手道。

邱阳笑了笑,送陈民生出门。陈民生道:“行了,您留步吧,都挺忙的。”邱阳笑了笑,说道:“其实,都一样。”“什么?”邱阳却没再说话,转身回去了。

老实说,陈民生对龚鸣并不十分满意,龚鸣看上去有些轻浮,不够稳重。不过找司机并非找老婆过日子,没必要太过在意对方的性格,更何况陈民生现在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本。

陈民生和龚鸣谈妥价格后正准备出发,却接到了妻子古玉芬的电话,陈民生以为妻子又是来催自己回家的,不由得不耐烦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不是,我是突然想到,你以前又没卖过口罩,没有固定的出货渠道。人家别人去进货,都是手里握着下家的订单。你倒好,自己担着风险。”古玉芬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现在口罩这么紧俏,还愁卖不出去?我走之前联系了几个朋友,都说想要我的口罩。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啊。”

陈民生挂断电话后,龚鸣忽然笑嘻嘻地问道:“陈经理还没有出货渠道呀?”陈民生不太愿意搭理他,只哼了一声,说道:“有了貨还愁卖吗?”

龚鸣依旧笑着道:“我倒是认识个北京的经理,最近想要收口罩。陈经理要是有兴趣的话,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龚鸣给陈民生介绍的北京的经理名叫柯霖。陈民生万万没有想到,柯霖竟十分爽快,要以陈民生进价三倍的价格收购陈民生手中80%的口罩,这还是因为剩下那20%陈民生不舍得这么快出手。而且,两人通过网络签署了协议之后,柯霖立刻将货款的10%转给了陈民生,作为订金。

五 生死时速

陈民生与龚鸣在前往北京的路上时,古玉芬的电话又打来了:“老陈,我跟你说,你那批口罩运回来卖的时候,可不能加价太多。”“为什么?凭什么?”“最近全国都在打击哄抬口罩价格的行为,我听邻居说,李……咱们这儿的市场监管所刚把咱附近一家药店给罚了,说他们口罩价格卖得太高。”

陈民生一听顿时来了脾气:“人家药店口罩卖贵点怎么了?他们罚人家是不是?好啊,那人家药店把口罩都收起来不卖了,留着自己用行不行?最终苦的不还是买不到口罩的老百姓?”

“好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好自为之。不说了,你忙吧。”古玉芬十分罕见地先不耐烦起来,抢在陈民生前头挂断了电话。

龚鸣人虽看着轻浮,开车却十分稳当,陈民生坐在他的车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哎哎哎,别挤别挤,一个个来。”“陈经理,我出五倍的价格,口罩都给我吧!”“你一边儿去,我出十倍的价格。”“陈经理,”说话的人握住了陈民生的手,“我家有三套房,现在全给你,口罩卖给我吧!”“哈哈,兄弟你这太客气了!”陈民生在梦中笑出了声。

“哎哟!”龚鸣冷不防一个急刹车,击碎了陈民生的美梦。陈民生的额头险些撞到挡风玻璃上,“你会不会开车……”

陈民生刚要破口大骂,龚鸣却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方:“陈经理,前面有人……”“有人?高速路上能有人?不要命了?”“有人在拦车检查。”

陈民生顺着龚鸣手指的方向看去:“妈呦,是他们!真是走哪儿都躲不开他们。”陈民生原本就对市场监管部门心存芥蒂,加之之前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些心虚。执法人员过来说道:“下车,把车厢打开,接受检查。”

陈民生打开货厢,执法人员看了一眼他车里的口罩,说道:“现在口罩是我们的重点检查产品,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把你的口罩带回去检查。”执法人员还扣押了陈民生的身份证。陈民生无奈,只得驱车跟随他们来到高速路边上的一间仓库。

陈民生停下车后,几名穿制服的执法人员过来将陈民生车里的口罩搬到那间仓库里,陈民生一看便急了:“哎,别拿走啊!”最初那名执法人员看了他一眼,说道:“急什么?这是我们的检查站,要对你的口罩例行检查,只要你的口罩没有质量问题,口罩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过来,跟我到这边登记一下。”“那要是质量有问题呢?”“当然是扣押了。”陈民生吓得心中“咯噔”一下,但他确信自己的进货渠道正规,那家口罩生产商三证齐全,口罩质量应该不会有问题。

陈民生跟着那名执法人员在一张表格上填写了各种信息,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陈民生才见到那些口罩从仓库中被搬出,又回到了自己的货车上。陈民生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赔着笑给对方递了一根烟,对方倒也没有推拒。

六 “冤家”路窄

这次检查令陈民生虚惊一场,好在最终有惊无险。陈民生经了这一场惊吓,坐回副驾闭目养神。

陈民生闭着眼睛心想,这外地的市场监管干部自己给他递烟他竟然立刻就要了,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不脱离群众啊,接了烟就是哥们儿,今后有什么话都好说。可惜自己刚才被吓得有些晕,忘了问他的姓名了,要不以后还可以交个朋友。

陈民生又想起最初他也想和李文通“交朋友”,可不管他给李文通送什么,李文通都是一副假正经的模样,对他不理不睬。陈民生想到李文通,不由得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心想,他整天这么针对我,真是可恶!

货车转眼就驶入了北京地界,经过登记后,货车驶入了运河镇。一进运河镇,陈民生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陈民生终究是高兴得太早。货车刚进运河镇,就又被拦下了,拦车的人正是陈民生的老冤家——李文通。李文通还没开口说话,陈民生便抢先道:“路上不是查过了吗?怎么还查啊?你们一个部门的各地之间互相不通气吗?”

李文通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运了一批三无口罩进京,请下车接受检查。”“举报?谁这么缺德啊?不会又是那个流坏水吧?”

李文通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似乎已经默认。“我招他惹他了,哪儿都有这个流坏水!”“陈民生,我们正在执法,请注意你的言辞!”李文通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执法记录仪可开着呢。”

陈民生只能下了车,打开货厢,说道:“查吧查吧。”有了之前路上那次经历,陈民生此时心里并不害怕。自己的货没问题,自然不怕查。

李文通打开口罩的包装,拿出一只口罩,放在手里看了一眼,便对李文通道:“看来举报属实,你这批口罩的确有问题。”

陈民生顿时急了:“不是,这怎么可能?”李文通拎着一只口罩在他面前扬了扬:“口罩得有熔喷布吧,你这个是什么?就是薄薄一层无纺布。还有你这个口罩的造型……”李文通虽说是在执法,应该保持严肃,但是此时却忍不住失笑,“这造型还挺别致哈,这是什么呀?是口罩吗?这跟抹布差不多,当抹布还嫌薄,别说防病毒了,连苍蝇都防不住。”

陈民生此时顾不上对李文通对自己的嘲讽表示愤慨,夺过李文通手中的“口罩”一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那就是一张薄薄的无纺布,随便裁成了一个长方形,边缘还很粗糙。陈民生将那只“口罩”扔在地上,又去货车中翻找,他将每个箱子都打开,又将箱子里面那些无纺布做的“抹布”粗暴地摔在地上。陈民生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我进货时明明验过货的,每个箱子都验过,里面都是好好的口罩!”

李文通在一旁说道:“哎,你别乱扔啊,这些都是证物,我们要扣押封存的。”然而陈民生完全不理会他。李文通无奈,只得示意同事将陈民生扬了一地的假口罩捡起,裝回箱中。

李文通对陈民生道:“走吧,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笔录。”他又看了一眼陈民生身旁的龚鸣,“你也跟我们一起回所里。”龚鸣赶忙道:“别呀警察同志,我就是个司机,跟他认识没两天,他的事我都不知道。”

李文通道:“第一我不是警察,第二你参与了这批货物的运输,也属于当事人,你同样需要配合我们了解相关情况。”龚鸣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李文通后面去了运河镇市场监管所。

一进所里,陈民生就大声喊冤,李文通赶紧把他拉进了会议室,说道:“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我们是打你了还是拘你了?”“我就是冤!怎么?还不让人喊冤了?我花了那么多钱买的这批口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你这儿就变成抹布了!”

“注意你的言辞!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贪污了你的口罩是吗?”“那不然呢?我签合同的时候手续可都是全的!”陈民生说着,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掏出了他购买口罩时的一系列文件。

“我警告你啊,在执法过程中诽谤污蔑公职人员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李文通一边口头警告着陈民生,一边拿过文件来查看。

李文通低头皱着眉看了一阵,说道:“从这些文件上来看,你购买的的确是合格的口罩。但是我们办案讲求的是证据,外面那些假口罩,都是证物。”

“可我临走的时候每一箱挨个查验过,都是合格的口罩。肯定是被你们检查时给掉包了。”“我再次警告你啊,造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们检查的时候你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呢,箱子一打开就是那些无纺布假口罩,我们怎么可能有时间掉包啊?再说执法记录仪也一直开着。”

“我说的不是你们,是你们……”陈民生急得口不择言,“是你们上回检查的时候。”“上回?”李文通一头雾水。

陈民生将自己在路上遇到市场监管干部检查的事讲给了李文通。

李文通听完后问陈民生:“他们具体是哪个地方市场监管局的?”陈民生按照自己所知回答了李文通。李文通又道:“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不知道,没问。”“执法证号呢?”“执法证?没见过他们的执法证啊。”“他们检查前没跟你亮执法证吗?”“没有啊。”

李文通叹了口氣道:“他们不亮执法证,你有权拒绝他们的检查啊。”陈民生嘲讽地笑了笑:“那你刚才检查我之前,不也没亮证吗?”“谁说我没亮啊?我刚才不是给你看了执法证吗?”“你就晃那么一下,那么快,谁看得清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还不认识我,还怀疑我的身份是吗?”李文通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再跟他继续费口舌,便道,“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我去隔壁小会议室找那个龚鸣了解一下情况。”

七 初恋男友

陈民生在会议室喝完了三瓶矿泉水,却不见李文通再次出现。他终于不耐烦起来,起身去推开隔壁小会议室的门,见里面空空如也。陈民生有些不知所措,在楼道中拦住了一名过路的市场监管干部,说道:“哎,你们所长呢?”“他刚出去了?”“出去了?去哪儿了?”“不知道。”

“嘿!”陈民生这回真气坏了,他没想到李文通堂堂一个公职人员居然会这样耍自己。陈民生刚要发作,有一名干部朝陈民生走了过来,他是望河楼片区的专管员程宏,之前刚和李文通一道对陈民生的货物进行检查。“当事人陈先生,我们所长说让您先回家等消息。”“回家?那我的口罩呢?”“那是证物,我们扣押了。”“扣押,你们凭什么……”陈民生转念一想,那些与其说是口罩,倒不如说是一车废品,自己拿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又占地方看着又堵心,倒不如留在这儿。陈民生随即冲程宏摆摆手道:“算了,那你们扣吧。”

陈民生一脸丧气地回到家中,一见妻子古玉芬,他被迫打起精神,换了一副面孔。“回来啦?”“嗯。”“你进的那些口罩呢?”“嗨,我这不在路上就找了个下家么?一进京他就把货拉走了。”陈民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

“你把你进的所有口罩都卖给他啦?”“啊……嗯……”陈民生含糊其辞地道。“哎,我就忘了嘱咐你一句。你别都卖给他啊,好歹自己留点。现在谁都买不着口罩,咱自己家里起码得留点吧。还有这些街坊四邻,平时都挺照顾咱们的,也给人家拿点。最关键的是,现在小区门口站岗的那些社区工作人员,太不容易了,那天听他们说,一个一次性的口罩他们能戴四五天,太危险了。你进了那么多口罩,好歹捐给他们点,解解燃眉之急啊。咱们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赚钱呐不是……”

古玉芬的话让陈民生烦躁不已,他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然而古玉芬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哎,对了,你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这话正戳中了陈民生的心窝子,他顿时跳脚道:“我说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呢?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出事你好嫁给你那初恋情人是不是?”

这下古玉芬也急了:“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吃了枪药了?我问你进货的事你扯别人做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翻旧账心眼儿还能再小点吗?我也真是猪油蒙了心,好心好意提醒你干什么?你就活该被流坏水坑死!”

“流坏水?什么意思?”“你刚走没几天,流坏水就来店里打听,问你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他说你去外地了,具体干什么没告诉他,至于你哪天回来,我当时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告诉他了。”古玉芬没好气地说道。

“流坏水……”陈民生沉吟道。正当此时,陈民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暗道大事不好,原来是柯霖打来的。柯霖肯定是来找自己催要那批口罩的,可现在自己拿什么给他?陈民生瞥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假作生气,甩下一句:“我没空跟你吵,我还有正事要忙。”就匆匆忙忙抓起手机躲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果然不出陈民生所料,柯霖是来找自己催要口罩的。“柯经理,不是我不给你货,是那批货现在出了点小问题,得再缓几天。”“问题?出了什么问题?”陈民生心想,柯霖是龚鸣介绍给自己的,口罩被市场监管所扣押的事,自然瞒不住他,便如实相告了。

谁料柯霖一听便急了:“陈经理,原来你运了一批伪劣产品给我,按照合同,你不仅得把我的订金退还给我,还要给我违约金,赔偿我的损失!”

“柯经理,”陈民生不得已赔着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这是个误会。等事情查清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再说我买口罩时的手续你都看过了,不可能有问题啊。”

“我不管,反正如今你的货被扣押了,也证实是伪劣产品,你必须赔偿我。陈经理,你不会想赖账吧?我可告诉你,我知道你有家餐馆。虽说现在没开张,但是你这次要是不给我赔钱,我敢保证你永远开不了张!”柯霖最后一句话语含威胁,甚至有几分黑社会的味道,陈民生听后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陈民生愣了半晌,方才道:“不是,陈经理,您别……”陈民生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传出一阵忙音。

北京这个冬天格外寒冷,没有了以往的喧嚣,显得安静又空旷。陈民生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叮当”陈民生手机的短信铃声打破了这种空旷的寂静。陈民生低头一看,是银行催他还贷款的信息。陈民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随即一怒之下将手机关机。

“怎么这么难呀?”陈民生在路边蹲坐下来,双手捂住脸颊。陈民生开始反思,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倒卖口罩这件事,如果赚了钱,别人会说他是在发国难财;如果赔了钱……陈民生心想,没有什么如果了,自己现在就是赔了钱,而且赔的血本无归。

陈民生走后,古玉芬独自一人呆坐在房中,回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气过之后,古玉芬心想,陈民生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而且是大事。

陈民生吵架时提到的她的初恋男友和她小时候是街坊,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了又是同学,两人后来确立了恋爱关系,双方父母也都认可。然而也许是两人太过熟识的缘故,却缺乏一般情侣之间的神秘感。最关键的是,古玉芬虽认可他的人品,却嫌弃他太过刻板保守,谨小慎微。也许在古玉芬眼中,陈民生这种充满冒险精神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魅力的男人,才是古玉芬追求的爱情。因此性格不合并非两人对外宣称的敷衍之辞,而是真实的分手原因。

但在外人来看,古玉芬前男友相貌堂堂,后来工作能力又强,无论如何,古玉芬当初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因此,陈民生多年来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潜在情敌,心中暗暗妒忌他。可也许是出于自尊,陈民生从未在古玉芬面前主动提起过他,也没有主动向古玉芬打听有关他的任何情况,尽管他很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好让自己与他正大光明地一较高下。今日陈民生吵架时忽然口不择言地提起他,证明他一定是受了极大刺激失去了理智。

“会不会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古玉芬在心中揣测,但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炸了锅。不行,这个秘密一定要保守下去,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古玉芬正在心中胡思乱想,手机却响了起来,她一看到来电显示,脑袋不由得嗡嗡作响。

陈民生不知道自己在街上闲逛了多久,直到一位附近执勤的女民警终于忍不住过来劝说他:“这位同志,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回家吧。现在疫情这么紧张,咱们还是尽量少出门。”那位女民警已经观察他很久了,几乎要把他列为可疑人员。

陈民生见状,不好再逗留,只能听从劝说,回了家。陈民生一进家门,眼前一片漆黑。他将灯打开,各间屋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古玉芬。“难道她也气得离家出走了?”陈民生心想。

陈民生自我反思,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的确太过。自己这次赔了钱,谁都有责任,唯独古玉芬没有任何责任,自己为何偏要把怨气撒在她身上呢?更何况如今是非常时期,的确不能让她在外面待太久。一念之下,陈民生重新披上外套,决定出去找她。

陈民生刚准备出门,古玉芬就从外面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她一见陈民生就急道:“你上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害得我到处找你。”一见妻子这么关心自己,陈民生瞬间又得意起来,嘴上也不再饶人:“你找我干吗?我又不是小孩,能出什么事?”岂料古玉芬反唇相讥道:“谁关心你出不出事啊?是人家市场监管所的同志打电话有急事找你,你手机又关机,我才急着找你的。”“市场监管所?!”

八 峰回路转

陈民生急急忙忙赶到运河镇市场监管所。李文通对陈民生说道:“你那批口罩的事情查清楚了。我联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的市场监管局,他们说从来没有派出过执法人员对你进行拦车检查。”

“什么?!”“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因此我们基本可以断定,那些对你进行检查的人,是在冒充市场监管人员。我们刚对你们进行检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找的那个司机有些不对劲。后来我单独对他进行询问,他终于承认,他是收钱办事。”

“办事?辦什么事?”“给人通风报信,报告你们的行程。”“通风报信?”“好让那群冒充我们的人能够拦住你们,并且以检查为由,用这些无纺布抹布,掉包了你的口罩。”

“这群人也太坏了!还有龚鸣那个孙子!必须得法办他!”陈民生气愤地说道。李文通道:“那是自然的,冒充执法人员,必须负法律责任。只不过,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究竟是谁指使的?”

“哎呀我说李所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再跟我卖关子了。”陈民生急道。李文通说:“好吧,那就从头说起。你去外地进口罩,找不到司机,就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条求助信息。这条信息正巧被刘怀顺的一个朋友看见了,刘怀顺便找了一个叫柯霖的人联手做了局。他们介绍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司机龚鸣给你,让龚鸣一路给他们通风报信。这个柯霖老家在外地,他在老家找了几个老乡,扮成市场监管干部,掉包走了你的口罩。然后等你们快进京时,刘怀顺又给我们打电话举报,让你的货被我们查处扣押,之后柯霖再利用我们的处罚记录找你要违约金。这样他们不仅吞下了你的口罩,还能找你讹一大笔钱。”

“这帮孙子太缺德了!尤其是那个流坏水!我是把他爸推井里去了还是怎么的,他这么坑我?!”“疫情期间,他找不到财路,只能想出这招赚钱。”李文通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种人必须得抓起来吧?”“现在我们已经将案件线索移转给了公安机关,相信公安机关会依照法律对他作出处罚的。”

“那可太好了!”陈民生解恨地说,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李所长,那我之前的那些口罩……”“你说的那些无纺布抹布啊?”“不是,谁问那个了,我是说我被他们掉包走的那批正规口罩,还能追回来吗?”

“公安机关已经查到了那批货的下落。柯霖他们打算囤积居奇,为了卖出更高的价格,他们暂时还没有出手。现在当地公安机关已经把那批口罩扣押了,等履行完相关手续,就会把货归还给你。”

“真的呀?那可太好了,谢谢警察同志,当然,也……谢谢李所长你。”李文通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陈民生的心脏,陈民生的情绪一下子亢奋起来。陈民生心中明白,这次若非李文通及时发觉了龚鸣等人的破绽,公正执法,为自己洗清冤屈,自己的货物不会这么快被追回的。因此他虽说不情愿,也不得不对李文通表示感谢。

“用不着谢我,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要谢啊……你还是回家谢谢你媳妇吧,要不是她告诉我们刘怀顺曾经去店里打听过你的行踪,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查到刘怀顺身上。”“她啊,哦……”陈民生想到自己为此事还和妻子大吵了一架,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九 名利双收

陈民生丢失的那批口罩很快被运回了北京。古玉芬看着亢奋的陈民生说道:“这次的事,你真得感谢人家李所长。要不是人家多方帮你沟通协调,你的这批货虽说早晚能回来,但肯定不会这么快。”

陈民生心里虽承认古玉芬所言是实,却还嘴硬道:“你怎么就确定是那姓李的帮的我啊?”古玉芬一愣,随即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啊,人家别人跟你又没有交情。”“姓李的跟我有交情?他跟我那叫交情吗?”“你……怎么就对他那么有成见呢?”

“也不是有成见。”陈民生挠挠头道,“其实现在看来吧,他也不是那么坏。但我就觉得我跟他气场不合,好像是上辈子的冤家,就好像……上辈子我俩是情敌,他把我老婆抢走了一样。”古玉芬闻言眉毛一挑,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说道:“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古玉芬瞥了一眼陈民生搬进家里的箱子,赶紧把话题岔开道:“你拿这么多口罩回家干吗?咱家自己用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陈民生道:“这一箱是捐给咱家小区的社区工作人员的,他们天天在外头站岗,得有口罩戴不是么?还有你给相熟的街坊四邻也拿点,这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安全了,咱们也安全么不是。”

古玉芬看着丈夫,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望河楼重新开张了,只不过只开放了外卖业务。陈民生将口罩放在店里的外卖窗口售卖,而且只以成本价的1.5倍售卖,远低于市场上当时口罩的平均价格。因此陈民生卖口罩的消息一传出去,便遭到了哄抢,陈民生为此不得不对口罩进行限购。

陈民生卖口罩虽说赚不到什么钱,但却因此带火了望河楼的熟食外卖。来购买口罩的消费者都会顺手在外卖窗口买些熟食带回家。因此这般算下来,陈民生不仅收回了成本,还清了银行贷款,还有不少盈余。

陈民生不仅赚到了钱,更被运河镇的老百姓交口称赞,说他为大家伙解了口罩的燃眉之急,是运河镇的大救星。陈民生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来头都比过去扬了几分,不管见到什么人,脸上都藏不住得意的笑。

陈民生万万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李文通却愁容满面。

望河楼片区的专管员程宏找到李文通汇报说:“李所,我听说望河楼的陈民生在他饭馆的外卖窗口卖口罩,这也太夸张了吧,且不说卖口罩需要专项许可,他一个开饭馆的卖上医疗耗材了,无论如何也属于超范围经营。你看我是给他开责改呀还是直接立案呀?”

李文通眼皮也不抬一下,说道:“哦?你接到消费者投诉了?”“那沒有,听说他那口罩卖的不贵,老百姓都抢,没人投诉。”“那有人举报他了?”“那更没有。听说他那口罩是偷着卖的,老百姓到他的熟食窗口,得对暗号,服务员才给拿口罩。老百姓买了口罩立马藏包里,不到家不会往外拿。弄得跟特务接头似的。老百姓到处都买不着口罩,就在他那儿能买着,都特别保护他,谁也不肯把这事往外捅。谁要是这时候把陈民生点了,那不成了人民公敌了,街坊四邻一人一口吐沫不得淹死他。”

李文通问道:“那他做的这么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嗨,这不是我妈前几天去他那买了点口罩么?我妈还特地嘱咐我,不让我跟别人说,说要是说了就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哦,那你还跟我说,我不是人吗?”“这……”程宏差点笑出来了,随即反应过来李文通这话语气不善,并不是单纯在跟自己开玩笑,赶忙收住笑容,说道,“问题咱不是穿着这身制服呢,知道这事不能不管啊,不然不成渎职了吗?”

李文通听到“渎职”两个字,心中一颤,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上午接的那单投诉的投诉单呢?拿来给我看看。”“哎,好的。”程宏转身要走,随即反应过来,又站住说道,“不是,那陈民生的事怎么处理啊?现在上头对咱们的工作督办得多严啊,动不动就‘四不两直,这事万一让区里或者市里发现了……”程宏说着,却见李文通起身朝外走。“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我得去街道开个会,回头再说吧。”

程宏望着李文通的背影,皱着眉道:“什么人哪这是。陈民生是你家亲戚啊,这么护着他?算了,我跟着瞎操什么心,这事要是被捅出来,我最多受个处分,你可是得被撤职。哎,不对,他过去不是最怕工作上出什么差错吗?怎么忽然转了性了?”

十 难忘初心

李文通鲜有地对同事撒了谎。他并没有什么街道办事处的会要开,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隔着口罩大口呼吸着北京冬天冰冷的空气。

前不久古玉芬前来找他,说陈民生要卖口罩,要他帮忙加急给办理相关许可和增项手续。李文通倒是一口答应下来:“这是好事。特殊时期,我们也的确应该加急办理。”

不过古玉芬又提出另外一个要求,惹恼了李文通:“那个……你办的时候,直接单独联系我就行,别让老陈知道,也别让我们店里的其他员工知道,我怕传到老陈耳朵里去。”

李文通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公事公办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咱们是在办公事,又不是在偷情,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古玉芬闻言红了双颊,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

李文通也自觉失言,低垂了一下眼眉,权作认错,而后说道:“我……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啊?”

古玉芬为难道:“他……不愿意来找你们办手续,也不愿意让我来。他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偷偷来你这儿办手续,肯定得急眼。”

李文通却先急眼了:“什么意思啊?我们这是在为他服务啊?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呀?”“他不是……一直对你有成见么?”“对我?他知道咱俩的事了?”“没有没有,那倒没有。嗨,他不光是对你有成见,他对你们这个部门都……不太待见……”

“凭什么呀?我们整天起早贪黑地保障市场秩序,他干什么了他?整天就知道违规经营,他有什么权利不待见我们啊?我们招他惹他了?”

古玉芬自知失言,赶忙道:“啊,行了行了,不说这事了。反正你尽快帮我办吧,等手续办下来了,我往他面前一拿,生米煮成熟饭,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李文通挠挠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这个表达方式……”古玉芬赶忙赔笑道:“我又不是党员干部,就是个家庭妇女,说话糙点,李所长别介意。”

李文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行吧,那就这样。回头我单独联系你。哎,对了,”古玉芬原本转身要走,李文通却又叫住了她,“嘱咐你家老陈啊,在手续办下来之前,他那口罩可不许拿出来卖啊。”

“这个……”古玉芬面露难色地说道,“什么意思啊?”李文通急道:“他不会已经在卖了吧?”答案已经写在古玉芬的脸上。

“天呐,他胆子也太大了点了!”李文通惊呼道。“老李,这事你能不能……”“我能不能什么?他这种行为极其恶劣,绝对够得上立案罚款的标准。”

“可我这不是正在办手续吗,就是个前后脚的事。”“什么前后脚啊?手续没办下来他就卖口罩,就是超范围经营,甚至是无照经营,得按照他这期间的违法所得进行罚款。”

“李文通!”古玉芬忽然怒吼了一声,把李文通吓了一跳,“他这么急着卖口罩为什么啊,不就是怕运河镇的老百姓买不着口罩出门有危险吗?你是知道他之前进口罩的时候都经历过什么的,被骗子骗,运输成本又高,你平心而论,他卖那个价钱,他挣钱了吗?更何况他还给社区捐了不少口罩。你现在去罚他,就不怕运河镇的老百姓戳你脊梁骨骂你吗?你要非去处罚他就去吧,大不了那些口罩我们都不卖了,全都扔进运河里去喂鱼!”

“不是玉……玉芬你急什么啊?我也不是专门针对他啊,我跟他没仇,虽说他……娶了你,可是你没认识他之前就把我甩了啊。换句话说,就算没他,咱俩也成不了不是吗?所以我真不是专门针对他。我穿着这身制服就得照章办事,不能徇私枉法啊。法条清清楚楚在那儿写着呢,我不能违规啊,万一上头查下来……”

古玉芬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共产党员吧?要为人民服务吧?你还记得当初是我甩的你对吧?那你记得当初我为什么甩你吗?你毕业后非要去考公务员,我不乐意,说公务员工资低,挣不来大钱。我当时想让你去企业,你不肯去,宁愿跟我分手也要来这儿,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你上学时就入了党,你说你从小就喜欢听那些先烈的故事,长大以后也要做像他们一样的人,为人民奉献一生。你说你只有当了公务员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实现你当初入党时的初心。这都是你说的吧?”

十一 无畏担当

“呦,胡大妈,您来啦。买点什么您呐?”“咳,我要……暗号是什么来着?你等会啊小陈,我想想,这人岁数一大记性就不好。”

“不用想暗号了,您要买口罩是吧?我拿给您,您要几个?”古玉芬忽然从里间出来,笑吟吟地说道。陈民生皱了皱眉,对古玉芬道:“别胡来。暗号还是得对。”又堆满了笑对胡大妈道:“胡大妈,暗号想不起来我提示提示您啊……”

“别费劲了。咱们现在是持证经营,合理合法,不用偷偷摸摸地对暗号了。”古玉芬将许可证和新更换的营业执照挂到墙上,依旧笑吟吟地说道。

出乎古玉芬的意料,陈民生并没有生气,反倒称赞道:“呦呵,行啊媳妇,这就办下来啦?”

“你们俩别聊天了,谁给我拿口罩啊?”胡大妈站在窗口外催道。“呦,忘了忘了,对不起啊,这就给您拿。”

古玉芬把执照挂上墙的时候,李文通在办公室回身打开自己的衣柜,看到里面整齐地挂着几身制服,不由得轻轻掸了几下,虽说那上面并没有灰尘。他又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眼瞥见桌边放着的制服大檐帽,伸手将帽子取到近前,轻轻用手摩挲上面的帽徽,温柔得好似在抚摸新生儿毛茸茸的小脑瓜,又好似在爱抚爱人美丽的脸颊。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李文通内心的寂静。“李所,区纪检监察委的人到了。”“好,我这就来。”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只是……”古玉芬努力鼓起勇气,对陈民生说道。“什么事啊?不会是你跟你初恋情人的爱情故事吧?”陈民生嬉皮笑脸地说道,但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一直跟古玉芬表示他并不在乎那个曾经的情敌,自己却又主动提起他,露了馅。

“是。”“啊?真是啊?”陈民生惊道。但他随即为自己扳回一城,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认真地跟我说这事,我真的不在乎,真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没个过去么不是。谁还没个年少无……啊不是,我是说谁还没年轻过啊,啊不是,你现在也挺年轻的。我是说少男少女青春期冲动谈个恋爱太正常了,不叫事。只要你现在没再跟他接触就行。”

“我现在还跟他有联系。”古玉芬淡淡地说。“啊……”陈民生随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俩原先是街坊么不是,家里都认识。现在有联系也正常,就是普通朋友呗。你放心啊,我没那么小的氣量,我不吃醋。不过我能不能打听下,他现在是干吗的?这可不是我八卦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么,你既然还跟他有联系,那咱就当朋友处,没准互相还能帮个忙什么的。”

“你真想知道?”“这可不是我好打听,你这不是说到这儿了吗?我就顺嘴一问啊。”“他……他的名字叫李文通。”“什么?!”

“什么?!区里不……不打算处罚我?”“你跟陈民生的情况市局领导和区领导都了解过了,当时确实是为了给当地老百姓解决买口罩难的问题,你才没有对陈民生进行处罚,你虽然违背了纪律,却没有违背党性。特殊时期,特殊处理,不能让有担当有作为的干部寒了心。所以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对你的违纪行为,免于处理。同时,对你的这种行为进行口头批评,希望你今后在为民服务的同时,增强纪律意识。还有,针对陈民生同志之前的违规经营行为,还是要依照法规进行查处。”

“明白,明白。”

十二 狼烟再起

陈民生向自己妻子的初恋情人补缴了罚款,但他却没有因此影响心情,依旧是一脸的春风得意。不仅如此,他还对李文通称兄道弟起来:“这次多亏你了兄弟,你要是当时就让我交罚款,我的资金收不回来,那我真得破产了不可。现在我的饭馆也重新开张了,再交这罚款,压力也没那么大了。虽说也肉疼吧,不过过阵子就能给赚回来。”

李文通板着脸道:“谁是你兄弟啊,咱俩很熟么?”“你跟我老婆那点事我可都知道了。”“你!”李文通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我警告你啊,你可别跟我瞎套近乎。你休想让我为你做徇私枉法的事。”

“我说你这人就是狗改不了……”“什么?!”陈民生一见李文通要发作,赶忙改口道:“我是说您一向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这种优良作风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

李文通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赶紧走吧。哎,对了,等等,你先别走。你去隔壁找我们的同事小程。现在我们在引导餐饮企业有序复工复产,让他给你讲讲相关政策和注意事项。你们望河楼恢复堂食业务时也要遵守相关规定。”“得嘞。”

陈民生走后,李文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大运河静静流淌的河水和运河镇街上逐渐多起来的人流,笑意不自觉地浮上脸颊。

作者简介:崔天醍,北京市作协会员,青年作家,北京市西城区市场监管局公务员,北京工商文联作协分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大文学性期刊,著有长篇小说《伊舞华裳:如烟传》《我依然仰望星空》《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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