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国
晨起:致光晕
灯笼花睡醒,
我也披衣起床。
“早安,短耳兔妹妹。”
原谅我,第一声问候,
没有送给你,但
我的声音散发着你的枕香。
植物们也有母性,
紫薇站在藥汤一样的光晕中,
弹奏着花枝,
邀请我也过去。
你去菜园摘扁豆,
我对着隔壁的死神
大声喊:
“我也要生长!”
蒲公英:致传播学
谦逊能让人变小吗?
小到蒲公英的种子那样,
创造一个小涡漩,
降落到穷人的院落里。
柳树、杨树、芦苇,
也依靠风传播种子。
美德也有升降自如的传播学,
风颠簸着陡峭的曲线,
反复强调生命的价值。
道成肉身之时,
万物获得了悲悯,
迎着暮色,脱下朝霞。
观鸟记:致白云
擦了擦望远镜,
古旧的一天,明亮了许多。
在九鹿湖,经常可以观测到:
勺嘴、斑嘴鸭、凤头潜鸭、野鸳鸯、
骨顶鸡、八哥等鸟类。
在浑浊的湖水和白净的佛塔之间,
一飞,一落,
白鹡鸰用一条波浪形的弧线,
让二者产生了神秘的关联。
总有陌生人,不断走进我的生活,
左手抱着春天的树苗,
右手提着冬天的斧头。
在一大片红蓼中央,
想起爱和伤害互相抵消,
想起被锯掉的鹿角爆出花芽,
好像第一次,我凝视自己。
吾未丧我,也未感到
白云曾在我心里投下阴影。
世事只是飘过,
飘过,也就过了。
一首杳无人迹的诗:致语言排练
在现实主义的朝生暮死里,
安排一场薄雪。
让院子空着,
柴门敞开,雪花进来。
在否极泰来的回光返照中,
安排一种凋零。
请松针落下,
否定声音,只允许时间。
麒麟坡种菜:致二月第一天
绿头鸭坐在波浪上,
颤悠悠如新娘。
与鹅嘴湖有关的万物,
都披着或闪烁着
同一时刻的
霞光。二月第一天,
流云不多,却也代表春天,
凝固的时间,终于解锁。
一解锁,春光就老得快了。
我抓紧选地、翻土,
把能种的菜都种好了。
其实,这些事,也可以明天干,
但今天干和明天干,不一样。
今天心情好,
种子的成活率更高。
我拎着水桶,从麒麟坡下来,
太阳沿着麒麟坡上升,
有那么一瞬,
我和太阳是重合在一起的。
我停了一下,算是示意。
整个春天,希望太阳
给我的菜,多浇灌一些光。
方圆五百米:致乌鸫和鹭背塘
都像墨瓶里飞出来的,但
乌鸫不是乌鸦。
鹭背塘足够养活好几代乌鸫。
有几只饿坏了,
一边乱翻着枯叶,
一边试探可能的危险。
野地里,红色的芽苞破土而出,
像微型的消防栓。
除了我,无人来到这里。
以我的心脏为中心,
方圆五百米,世界是安全的。
同一种悲情:致局限性
厚重的橘黄色。野性,而且美。
我说的是黄秋英,
一根茎,顶着一朵大花。
美好的事业,越重,
越能激发
凋谢的悲情。
雄蜘蛛抓住一缕光线,
悠哉乐哉荡秋千。
我不担忧危险,只担忧明天。
白鹭过够了树顶的日子,
奋力往高处飞。
它懂得,一棵树再高,
也有局限性。
黄秋英和雄蜘蛛,
白鹭和我,
承受着同一种悲情。
在可能的危险里,
努力挣脱各自的局限性。
乡村诊所:致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公路两旁,
蜡梅的一半在绽放,略显紧张,
一半花香在弥漫,像一场
突发事件的脑震荡。
朱颈斑鸠披着悲伤的小披肩,
飞向乡村诊所的黑屋檐。
干干净净的青草地上,
阳光立即填满它空出来的
一小块儿空白。
干干净净的世界,
好像啥也没发生一样。